【原创】逆爱(兄弟骨科，年上，慎入)


文案：

谢磊有个秘密，为了苦守这个秘密，他不告而别，切断与那人所有的关联，却在多年后意外重逢。

是命中注定吧？他甩不掉，也离不开。他该怎么做，才能把这个秘密死守到底？


《难以抗拒》番外里的一对cp的故事，谢磊×谢潼，属性就算了，楼主只会分攻受

不喜勿入，更新很随缘。

楔子

苏磊被带到谢家的时候，只有八岁。收养他的，是常常到福利院看他的玉燕阿姨。

“小磊，以后你就是我们家的一份子了，潼潼看到你一定会很开心的，他一直朝着闹着想要一个哥哥。”

有着一张老成面孔的苏磊坐在出租车的后座上看着车窗外飞驰的街景，喊到自己名字的时候他才回过头，转向说话的人，谢宇明，他是玉燕阿姨的丈夫，是他现在名义上的父亲。

程玉燕闻言也笑着摸了摸苏磊的头，“是啊，潼潼一定会很喜欢你的。”
苏磊没有搭腔，毕竟刚刚离开熟悉的环境，除了程玉燕，他对一切很陌生，一路上只是安静地沉默着。

一直到谢家夫妇二人带他下了车，走进自家院子，一个小小的人影从大门口的保姆怀里跳下来，朝他们冲了过来，“妈妈！”

程玉燕接住飞扑而来的小肉球，两人都咯咯直笑。

苏磊抬头望去，趴在程玉燕肩上的小人儿也睁着一双好奇的大眼睛直直看着他。

“潼潼，叫哥哥。”

程玉燕将儿子放了下来，把身旁的苏磊拉到谢潼面前让他叫人。

“哥哥。”

谢潼一点都不怕生，又甜又糯的奶音，唤着这个新来的哥哥。

苏磊看着那张圆圆的脸蛋，又白又嫩，水灵灵的眼睛上浓黑纤长的睫毛，如扇贝般一张一合，笑起来嘴角还有两个小酒窝，可爱得不行，福利院里从来没有这么标致的娃娃，他终于张口说出了今天的第一句话，“妹妹好漂亮。”

那时他完全想不到，这个“妹妹”会成为他一生都不能触碰的禁忌。

第一章

时光荏苒，十年光阴，一晃而过。

如今的苏磊已经跟着养父姓了谢，而今天刚好是弟弟谢潼十四岁的生日。

他从初中起就一直就读在全日制的寄宿学校，今天是特地请了一天假提前回来的。谢潼每年生日必定要他在家，有次他忙着复习迎考给忘了，那小子后来好几天不理他。

会选择住校倒不是谢家对他不好，相反，他们对他比亲生的那个还好，反而让他感觉到一股疏离感，看着他们一家三口，他总觉得自己是个彻彻底底的外人。

谢宇明一直对他客客气气，从没有骂过他一句，玉燕阿姨就更不用说了。他曾经试过逃学，跟人打架，考试故意考砸，可他们不曾对他说过一句重话。反观谢潼，小时候调皮挨了多少打已是数不清了，每回都是躲在他怀里抽抽噎噎睡着的。那时的他是有多么羡慕谢潼啊！

爱之深，责之切，这才是他真正渴望的亲情。

后来他渐渐明白，养父母是担心他们对他过于严厉，遭人话柄，觉得领养回来的孩子到底不如亲生的，无形中对他造成伤害，却不知道这么做只是更加拉开了他和谢家本就存在的距离。所以一上初中他就提出要寄宿。当然，程玉燕并没有答应，最后还是养父说服了她。

而此刻，一想到那张圆圆的小脸蛋，他唇角抑制不住的上扬，脚步都轻快了起来。他当初真的以为谢潼是女孩儿，名字起得又这么柔软，导致初次见面就闹了个大笑话，每年都要被笑上几回。

说来也怪，谢潼自打他到了谢家之后，对他非但不觉得陌生，还非常黏他。他就像是多了一条小尾巴，天天跟进跟出，哥哥长哥哥短。每天要在门口来回张望好几遍，口里还念念有词地说，“哥哥怎么还不回来呀？”

那时放学回来，第一个迎接他的，必定是那张圆圆的笑脸，笑得那样灿烂，胜过阳光，让他的心暖暖的。

时间过得真快，一眨眼，那跟屁虫都要上初中了呢！

他小心地抱着亲手做的蛋糕坐在回家的车上，想象着家门口那张脸上该有多少期待？


“妈，我回来了。”

来应门的是养母。

不是预料中的那张脸，谢磊在门口楞了一下才会回过神。

“回来啦！还买蛋糕了啊？潼潼要高兴死了。”

程玉燕一边接过谢磊手里的蛋糕，一边说。

“潼潼呢？还没放学？”

谢磊问的同时抬手看了眼腕上的手表。今天周末，下午只有三堂课，应该早就回来了啊！

“他一放下书包就出去了，他说要去路口等你。”

谢磊微微皱了皱眉，显然，谢潼说谎了，回家的路就那么一条，要是在路口，他一下车就能看到人了。

“那我去看看吧。”

他放下背包转身就要出门。

“别管了，他肯定野到不知道哪里去了。饭点到了就回来了。坐了那么久的车，你快点喝点水休息一下。”

程玉燕喊住了已经走到院子里的人。

“没事，我就回来。”

谢磊边走边转头交待。

程玉燕看着高大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外，笑着摇了摇头：“真的是，都喜欢往外跑……”


学校离谢家并不是太远，一小时多的路程，其实每天来回也不费事儿，可他还是觉得住校更自在。平时除了周末并不常回来，一回来有人就敢上蹿下跳，使劲折腾，因为那人知道有人护着。

所以，看吧，他才刚到家，凳子都没坐上就折腾上了。

他沿街找了一路也没见着人，心想谢潼会跑到哪里去呢？把可能的地方都思索了一遍，而后心头一动。

他向后转身往谢潼学校的方向找了过去。

学校外面有片篮球场，篮球场四周隔着铁丝网，沿着铁丝网朝里走是一条小径，通往学校后面一片小树林。

谢磊循着曲径找到最深处一棵大树，他在树下站定，微微仰头望了望，果然！枝叶扶疏间有两条细腿从树枝上垂下来，正在晃荡。

“下来。”

听到略有些低沉的声音，斜倚在树干谢潼一个激灵坐直身体，脸上先是一喜，而后嘴角一憋。

“我不！”

谢磊无奈地叹了口气：“谁又惹你了？你先下来再说好不好？”

“我就不要下来。”

“谢、潼！”

谢磊一字一顿地叫着他的名字，说明他的耐性已经余额不足了。

“别闹，听话，赶紧下来！”

话才刚出口，不知哪里刮开一阵风，吹得枝叶沙沙作响，谢潼跟着晃了一下，谢磊一颗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

“潼潼！别动！坐稳了，千万别动！”

谢潼只要一不开心就喜欢躲到树上。

一年级的时候，因为拼音学不好，被谢宇明训了一顿，他也是跑到这儿，爬到树上，自己也是这么找过来，好不容易把人劝下来，也不知道当时谢潼手滑还是脚滑，往下爬到一半的时候竟然摔下来了，最后右小腿骨折，在家躺了三个多月，错过了期末考试，只能休学。

他现在想来还有点心有余悸。

“你别动，我上去抱你下来。”

“不要，你别……哎哟！”

谢潼一听他要上来心一慌，下意识往里挪了点，树枝随着他的动作晃了两下。他直觉想抓住旁边的枝桠稳住重心，谁知手上扑了个空，直接往前栽了下来。

“潼潼！”

谢磊只感觉心脏一阵紧缩，他本能伸手接住那个意外跌落下来的少年，两人因重力加速度的作用，双双摔在了地上。

谢磊后脑磕了一下，眼前黑了黑，有几秒钟的晕眩，等他回过神，连忙抱着谢潼坐起来。

“怎么样？伤到没有？”

谢潼后怕地在他怀里轻颤着不敢吱声，只是摇了摇头。

谢磊见他摇头才舒出一口气，定了定神，顾不得隐隐作痛的后脑勺，只是把人搂在怀里一边轻拍他微微颤抖的肩膀，一边柔声安抚：“没事了，别怕，有哥在呢。”

拍抚一阵感觉到少年也逐渐平静下来，谢磊才又开口：“为什么又上树？很危险知道吗？摔断腿都不长记性啊你？”

“升级模拟考考砸了。”

谢潼闷闷的声音带着委屈，从胸口处传来。

“就为了这个？”

谢磊哭笑不得，谢潼什么时候开始把考试看的这么重要了？不是一向都随遇而安的吗？

“我离你们学校初中部去年的分数线还有十分呢，老师说了，我可能考不上。”

谢磊读的是景山市的重点中学，并不容易考，他微微怔了怔，他怎么从来不知道谢潼想要考他们学校？

“你想考青田？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

“现在说什么啦！这么丢脸，还有什么好说的！”

谢潼人小，脾气可不小，他推开谢磊兀自爬起身，左脚刚着地就疼得他龇牙咧嘴，眼泪差点掉下来，险些站不稳又跌下来。

“怎么了你？”

谢磊跟着起身，发现谢潼脸色有点白，关心地问了一句。

“……疼，左脚好疼。”

谢磊听了神色一凛，连忙扶住人：“我就说你不长记性！去医院。”


两人打车到了医院一检查，只是扭伤，没有骨折，也没有骨裂，虚惊一场。

谢磊回来的时候一路抿着嘴不说话，谢潼偷瞄了两眼，看到那脸黑得跟什么似的，知道他在生气，没好意思喊疼，否则按自己的脾气，不疼都要喊两声撒撒娇呢！

可一下了车，谢潼就后悔了，刚才在车上应该吼个两嗓子的。谢磊人高马大步子又快，他本来就跟不上，何况现在还是瘸着脚，勉强跨了几步就疼得走不动，越想越难受，干脆原地蹲了下来。

“还爬不爬树了？”

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后，头顶传来谢磊的声音。虽然生气，可一路都留意着谢潼，他一停下来就知道了。

谢潼本来心里就委屈了，被他冷声这么问了一句，鼻子一酸，别扭地别开头：“你管我干嘛，你走呀！”

“还你有理了是不是？”

谢磊见他那副样子心火蹭蹭地网上窜，口气自然就更差了。

谢潼没被他这么严厉地责备过，眼圈一红，眨巴两下眼睛，眼泪就掉了出来。

“你……”

谢磊哪里还有火，从小到大，谢潼一掉眼泪他最是没辙。

“行了，这么大了还哭鼻子呢，丢不丢人啊？！”

“不要你管！”一开腔就是浓浓的鼻音。

谢潼有过敏性鼻炎，谢磊怕他鼻子难受，叹息一声，认命地背对他也蹲了下来。

“上来吧，怕你了。别哭了，我背你回去。”

第二章

谢磊态度一软，谢潼更忍不住，泪珠子跟断了线似的，接连不断地砸下来。他按着鼻子，有点透不过气，抽抽噎噎说不出话。

谢磊不见背后有动静，原地转过身，气笑了，那脸上眼泪鼻涕的，精彩纷呈。

见他笑，谢潼立刻用那双兔子眼瞪过去。

“别哭了，鼻子不难受啊？”

谢磊忍着笑，抽出口袋里的纸巾，轻柔地擦掉了谢潼脸上的眼泪和鼻涕。

“你刚才凶我，你从来没对我这么凶过！”

那双还泛着水光的乌溜溜的眼睛谴责地看着谢磊：“我伤心了。难受。”

“差不多行了阿，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谢磊轻轻敲了记谢潼的额头：“起来了，这么久不回去，妈该着急了。”

谢潼揉了揉自己的额头，见谢磊转过身，才慢悠悠地起身趴在了他宽阔的背上。

谢磊稳稳地把人背了起来，谢潼这次乖乖地把头搁在他肩上，双手圈搂着他的脖子。

“回去了别跟爸妈说我从书树上掉下来的，行吗？”

“不行。”

“哥……”谢潼侧了下头，用前额蹭了蹭谢磊的面颊。

“那你还长不长记性了？下次还上树么？今天要不是我在，你想过后果么？”

谢磊最受不了他这么撒娇，可该说的他还是得说。

“好了嘛，我知道错了嘛……”

“最好是。”

谢磊不以为然地轻哼了一声。

“就知道哥你最疼我了，嘿嘿……”谢潼马屁直拍。

“少来。”

从小看他长大，他肚子里多少根花花肠子谢磊一清二楚。

两人一路说话到了家，程玉燕一看谢潼是给背回来的，先是一惊：“怎么回事儿？”

“不小心把脚扭了。”

谢磊说着进了屋，把人放在了客厅的沙发里。

坐下的时候，谢潼的脚刚着地就轻轻嘶了一声。

“很痛吗？”谢磊皱眉。

“疼死我了。”

谢潼苦着一张脸，讲话还带着鼻音。这会儿脚踝处淅淅沥沥疼得明显起来。

谢磊半蹲在他跟前，脱了他的鞋袜，把他的受了伤的左脚抬起来搁在了自己的腿上，果然是肿起来了。

他眸光微微闪了闪，心里莫名有些不舒服。他刚要转身去找药酒给谢潼揉一下，程玉燕已经把东西递了过来，他低声说了句：“谢谢。”

“傻孩子，自家人还客气什么？”

程玉燕有些无奈，总觉得谢磊和这个家有隔阂，这么多年，他好像始终觉得自己是外人。

谢磊将药酒倒在掌心，搓热了才捉起了那只光滑白净的脚,顺着经络的方向搓揉了起来。

“疼疼疼……”

谢潼下意识要收脚，奈何被人握得太紧，不能动弹。他从小到大是最不吃痛的，眼泪又开始在眼眶里打转了。

谢磊听着，却连眼皮都没抬：“别动！”

“那，那你轻点……嘶……疼！”

谢潼龇牙咧嘴地求饶，可谢磊丝毫没有放轻自己的手劲。

“行了，不揉开哪会好？男子汉大丈夫的，这点疼还坚持不了呀？别嚎了，我去做饭。”

程玉燕知道谢潼有一半疼是装的，笑笑转身去了厨房。

谢潼见唯一的救星走了，泪眼汪汪地看着用头顶心对着他的谢磊，咬了咬唇：“哥……”

“好了。这两天走路左脚别使劲儿，知道了吗？”

谢磊感觉差不多了就收了手，再下去谢潼怕是真要哭了。

谢潼立马点头如捣蒜，不敢不从。

“呆着别动，我去洗手，一会儿抱你去吃饭。”

谢磊见他这副委屈又不敢言的表情，差点忍俊不禁笑出声来。刚才胸口那点气闷似乎好一些了，深锁的眉心跟着松了松。


谢宇明回来的时候，程玉燕刚把最后一道菜端上餐桌，是谢潼最喜欢的番茄炒蛋，上面还撒上了一把葱花，色香味俱全。

“回来啦？赶紧换个衣服，洗个手，要开饭了。”

“好。”

谢宇明应了声，顿了顿，又问道，“小磊回来了吗？”

“回来了，大概在房里做功课呢。对了，你洗完手顺便把冰箱里的蛋糕拿出来。”

谢宇明一边点头一边朝里走。

路过客厅，见到谢潼趴在沙发上看英语书，眼里划过一丝玩味。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我们谢二公子开始爱学习了。”

“您这话就不对了，我一直都很爱学习的。”

谢潼不乐意了。

“你哥回来不敢不老实吧？还爱学习呢。”

谢宇明了然地笑了笑，这儿子，他太了解了，自由散漫惯了，聪明有余，用功不足，学习上远没有谢磊自觉和勤奋。每次考试要不是有谢磊监督，铁定是要考砸的。

果然，一提谢磊，谢潼自知理亏地摸了摸鼻子，不接话。

谢宇明笑着回房间，见谢磊的房门紧闭，微微皱了皱眉头，最后轻轻叹了口气。

等他换好衣服出来，谢磊已经和谢潼坐到餐桌旁边了。程玉燕朝他眨了眨眼，他立刻会意过来，快走两步进了厨房。

“生日快乐，潼潼。”

谢宇明把燃着两根蜡烛的蛋糕端了出来，轻轻放在了桌上。

谢潼笑眯了眼：“关灯关灯！我要许愿！我要许愿！”

“就你花样多！”

谢宇明说着就走到门边把餐厅的灯都关了。

谢潼立刻闭上了眼睛，双手合十，浅浅扬起唇角，不知道在口中小声咕哝着什么。

闪烁的烛光映在那张虔诚的脸上，微微颤动的睫毛沾惹了一层朦胧的光晕，像一颗颗星子在他眉眼间调皮地跳跃着，更加衬出他清秀柔和的五官，美不胜收。

谢磊看着看着，不自觉地弯了弯唇角，眼底尽是宠溺。

谢潼许完愿，餐厅又恢复了明亮，大家一边说笑着动起了筷子，谢潼作为小寿星，自然是该吃这第一口蛋糕的，可当谢宇明把切好的蛋糕放到他面前时，他却推给了谢磊，笑得一脸讨好。

可谢磊把盘子推了过去，谢潼又推过来，两人你来我往，把一旁的谢宇明和程玉燕看得是一头雾水。

他们两人互看一眼，都不知道这兄弟俩在搞什么鬼。

“别闹，吃你的。”

谢磊轻声斥了谢潼一句，谢潼微微垮下脸，默默地舀了勺蛋糕放进嘴里。

“这是怎么了？”

程玉燕一边给谢潼夹菜，一边问。

“没事。”

谢磊说着把谢潼的碗拖过来，把番茄炒蛋上的葱花都挑到了自己碗里。

“你别这么惯着这个祖宗了，吃点葱花怎么了，又不是要他命。”

程玉燕有些无奈。谢潼从小不爱吃葱花，她和谢宇明都不想惯他，可谢磊每次都自动自发把葱花捞进自己碗里，他们夫妻俩拿他俩没辙。

饭桌上平时话最多的谢潼一反常态的安静。一直到吃完饭都没开口。


九点，谢磊做完英语听力，摘下耳机动了动脖子，刚站起来想去倒水喝，就听到有人敲门。

“哥。”

他打开门，果然见谢潼抱着枕头站在门外。

“跟你睡，可不可以啊？”

他怯怯地神情里，带着几分不太明显的委屈和试探。

“我肯定不打扰你学习。我保证！”

“进来吧。”

谢磊无奈地叹了口气，看他一步一跳地蹦进来，最后看不下去了，索性一把把人抱起来放到床上去。

“哥，你还在生气，对不对？”

谢潼在他自己放下的同时拽住他的胳膊，小心翼翼地问着。

“没有。”

谢磊揉了揉他蓬松又柔软的头发。

“骗人。”

谢潼不信，歪着脑袋看他。

谢磊微微挑了挑眉，第一次发现谢潼也有这么敏锐的时候。可连他自己都搞不清楚为什么心里不舒服。

“没有不高兴，也没有生气，但你再有下次，我再也不想管你了，我是说真的。”

“不敢了，你都不知道你下午的时候那个脸哦……有多吓人！”

谢潼撇撇嘴，一边扯开被子盖上。谢磊很少对他黑脸，他知道自己这次是触雷了，讨了饶再说，他才不信谢磊会不管他。

“最好是吓到你能长点记性！好啦，睡吧。”

谢磊说完替他有拉了拉被子，才重新坐到书桌旁写作业。

手机忽然震了一下，谢磊写完了题才瞄了一眼，他不太明显地笑了笑，停下笔，指尖在屏幕上轻触了几下。

谢潼好奇地伸长脖子探过去看，就看到一个微信界面，萧大美人？

-你回家了？

这是对方发来的消息。

-嗯，有事？

谢潼皱了皱眉头，心说我哥不会是早恋了吧？

“哥，这人谁啊？”

谢磊睨了他一眼，拿笔敲了敲桌子：“睡觉！”

“我不，你得告诉我她是谁，不然我就告诉咱妈，你早恋！”

“你胡说八道什么！不想在这儿睡了是吧？”

谢潼立马把脖子缩回来，喏喏地说：“人家就好奇，问问嘛……”

“我再说一遍，睡觉！”

“好啦好啦，睡了。哥，晚安。”

谢磊轻轻应了一声：“嗯。”

谢潼带着些不情愿闭上了眼，房间里顿时又安静了下来，只剩下笔尖的沙沙声，还有谢潼慢慢变缓变轻的呼吸声。

手机又震动起来，谢磊很快拿起来调成了静音模式，看了眼谢潼，对方只是咕哝着朝里翻了个身。

唇角微微勾了勾，他把视线放到手机上。

-我明天约了人打球，来吗？

谢磊偏头头看了眼熟睡的人，回了一条-不了，家里有事。下次吧。

对方很快回复-好，晚安。

他把手机放回桌角，将注意力放回到习题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模糊又断断续续地传来一句话：“……蛋糕……是你做的……好开心……”

谢磊心跳漏了一拍，笔尖一顿，带着讶异缓缓转过头，看着明显是在说梦话的人，憋在胸口那股异样的感觉竟然随着这句梦呓一般的话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长长呼出一口气，一晚上被打断太多次，题也已经没心思做了，他将笔往桌上一扔，关掉了台灯，脱了外套裤子，钻进了已经变得暖洋洋的被窝。

“生日快乐，潼潼。”

谢潼不知道梦到什么，嘴角勾出一个甜蜜的弧度。

第三章

一早谢潼被窗外透进来的阳光叫醒，谢磊已经起来了。他迷迷瞪瞪地抱着被子坐起来，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打了个呵欠。

谢磊进来的时候，谢潼顶着一头微翘的头发，还在犯迷糊。

“哥，早……哎……”

又是一个呵欠。

谢磊被他可爱的样子逗笑了：“该睡不醒的人是我吧？”

从小到大，谢潼的睡相都极差。后半夜谢磊几乎没怎么睡着，不是这里被踹就是脸上被打，他实在没办法，只能把人整个圈住固定在怀里，那人才消停，搂着他的脖子睡得好不香甜。

真的是……

谢磊挫败地望着床边的白墙，没了睡意，默默地背着昨晚没背完的单词，想想又忍不住想笑，这小子搞不好以后能把自己媳妇儿踹到床底下。

天快亮的时候，谢磊才有了点困意，稍稍眯了一会儿，7点闹钟一响就起床去巷口买豆浆油条了。

谢潼不好意思笑笑，挠了挠头：“我又踢你了？”

“又？呵，呵……”

“我保证今晚乖乖的！”

谢潼见谢磊皮笑肉不笑的样子，连忙指天发誓。

“信你才有鬼！”

谢磊走过去拍下他还举着的手：“别耍宝了，赶紧去刷牙洗脸，豆浆要凉了。”

谢潼两手一伸：“脚疼呢……”

谢磊轻轻捏了捏他还带着婴儿肥的脸蛋，轻轻松松将他腾空抱了起来，带到卫生间洗漱。

谢潼洗完脸一瘸一拐走到餐桌边，看着桌上的豆浆油条，肚子里馋虫大动，风卷残云一般把面前的东西都扫进了肚子里。

“哎哟，你慢点，别噎着了。”

程玉燕好笑地提醒道。

谢磊没出声，慢条斯理地喝着粥，桌上的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他瞥了一眼，见谢潼吃得差不多了，递了纸巾过去，随后才划开了通话键。

“你找我？不好意思啊，才看到未接来电。”

听筒里传来柔和又清脆的声音。

“嗯，我想问问，你当年考青田的复习资料还在不在了？”

“在啊，你要这个做什么？”

谢磊看了眼正好奇地盯着他看的谢潼，笑笑说：“我弟想考青田的初中部，需要你的神器来加持一下。”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那行吧，我一会儿要出门，给我地址吧，我给你送去。”

谢磊觉得不好意思，哪有问别人借东西还让人送上门的道理呢？立刻连声道：“不不不，不用，我周一去你们班找你拿吧。”

“没关系，我反正是要出门的，顺便而已。”

下一秒，谢磊就听到电话有另一个模糊的声音在喊：“萧然，走不走啊？”

那边应了两声，又对他说：“别客气了，记得地址给我。拜拜！”

谢磊没来得及拒绝，对方就挂断了。

谢潼看着谢磊，别提多开心了，眼睛都亮了。

“哥，你放心，我一定能考上的！”

谢磊一边打字一边瞥了他一眼，似乎不太信的样子，懒懒道：“嗯，我就先听着吧。”


谢磊找的是高三的学长萧然，他是以三科全满分的成绩进入青田中学初中部的，至今没有人能打破他的记录。每逢考试，总分都是年级第一，是标准的学霸。

一个小时后，萧然就找到了谢家。他抱着书本跳下余向南的自行车后座。

“你能有点出息吗？一听人家要借书，就巴巴地给送来了。”

余向南没好气地看着萧然，忍不住数落道。

萧然瞪了他一眼：“废什么话，帮我去敲门啊，我没手啊！”

余向南不情不愿地停好车，慢腾腾地走到紧闭的大门口，抬手随意地敲了两下。

不一会儿，院子里就传来脚步声，哒哒哒，越来越近。

萧然紧张地额头都冒出了一层薄汗，而余向南则倚在门边的墙上，双手环胸，一脸阴晴不定地看着他。

“你找谁？”

程玉燕打开门，就见一个斯文白净的少年抱着一摞书站在阳光下。

“阿，阿姨好，我，我找谢磊，他在家吗？”

“阿，在呢，你们进来吧。”

程玉燕转身去叫人。

没一会儿谢磊高大的身影就出现在了院子的那一头。

他穿着一件白色的T恤，袖子被他挽到了肩膀上，露出了精瘦好看的手臂线条，下身穿着一条普通的运动裤，也是白色的，让他整个人看上去比在学校时柔和亲切了许多。

看着朝自己走来的少年，萧然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谢谢，太不好意思了，回头请你吃饭。”

谢磊接过萧然手里的书，朝他微笑道。

“没，没事的，顺路嘛。”

一旁始终没吭声的余向南在心底冷冷嗤了一声，顺路你个鬼！

“进去坐会儿吧？”

“好啊，那我不客气了。”

萧然可是求之不得。

“我不……”余向南刚要拒绝，已经跨出步子跟着谢磊朝里走的萧然转头朝他暗使了个眼色。

余向南只能悻悻然闭上嘴，默默地跟着。

三人走进客厅，程玉燕已经倒好两杯橙汁放在茶几上了。谢磊招呼他们在沙发上坐下，闲聊了几句。

余向南有点不耐烦，脸上没什么表情，也不搭话，谢磊忽然凑到萧然耳边轻声问了一句：“余学长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脸这么长……”

每次碰面，余向南似乎都对他没什么好脸色。大约是从认识萧然开始，他隐约能感觉出来余向南不太喜欢他。

那时萧然是高二篮球队的队长，一次体育课碰上他们在训练，老师便提议他们打一场玩玩。结果他抢篮板的时候，球砸到了萧然脸上，砸了一鼻子血。余向南第一个冲过来抱起萧然直奔医务室。

他至今还记得当时余向南恨不得撕了他的眼神。

萧然因谢磊的突然靠近掉了魂，耳根子都红了，被喉咙口的橙汁呛了一下，谢磊刚抬手，有一只手已经在萧然背上拍了起来。

“你慢点喝。”

余向南开口了。

萧然咳了一会儿，才小声对谢磊说：“没有的事，他平时就这幅面瘫脸。”

谢磊点点头，一副原来如此的神情。

余向南睨了两人一眼：“你们可以把悄悄话说得再大声一点。”

啧啧，居然当着他的面说，这两人真是够了。

萧然看了眼余向南，憋不住笑了，谢磊也跟着笑了，低沉开怀的笑声盈满整个客厅。

一颗小小的脑袋从房间里好奇地探出来：“哥，你们在笑什么？”

“过来。”

谢磊面色一整，收住笑，朝谢潼招了招手。

“哦！”

谢潼乐了，单脚就跳了过来。哪知道刚跳到谢磊坐着的那边沙发，就被地上的毯子绊了一下，眼看就要摔下来。

那个位置正对着茶几的一角，这一跤摔下去，保准是要磕破脑袋的。

“小心！”

谢磊一惊，长手一伸把人捞了回来。

“你一天不闯祸就难受是不是？就不能好好走路吗？”

谢潼跌坐在他腿上，屏息着不敢搭腔。

一旁的萧然有些讶异地看着一脸愠色的谢磊。

在他印象里，从没见过谢磊发脾气，他待人都是谦和有礼的，即便球场上被人故意犯规，有意冲撞，他也都是一笑置之。

“哥……”

谢潼看了看沙发另一侧望着他们的人，轻轻扯了扯谢磊腰上的衣服，喏喏地讨饶道：“过会儿再训我行不行，有人……”

谢磊这才松开眉头，脸色稍霁，跟谢潼介绍了下萧然和余向南。

“萧然哥哥好，向南哥哥好。”

谢潼非常礼貌地朝他们打招呼，萧然点了点头，温和地冲谢潼笑了笑：“你好。”

说完他又暗暗在茶几下踢了余向南一脚，后者心里愤愤道，你要讨好人家弟弟关我什么事？

萧然似乎猜透他的心思，回头瞪他，你讲点礼貌吗？

余向南这才朝谢潼敷衍地点了点：“嗯。”

“喏，”谢磊朝茶几上的几本书努了努嘴，“那些书，你要能啃下来，就能考上青田了，上面的笔记和解题思路非常详细。”

“对啊，如果有不懂的地方，可以让你哥来问我，我周末可以来给你讲。”

“嗯，好的，谢谢！”

谢潼连连点头。

萧然和余向南又坐了一会儿，萧然估摸着余向南应该快不耐烦了，才说有事要先走了。

谢磊把人送出门口，折回来的时候，客厅里早就没了谢潼的影子，他脚跟一转，走到谢潼房门口，就见小家伙坐在床边，皱着眉头揉着那只受伤的左脚。

“刚才伤着了？”

谢潼听到声音似乎是吓了一跳，下意识想把脚收起来。

“躲什么？我都看到了。”

谢磊大步跨过去，蹲下来拉过他的脚仔细看看，又在脚踝处按了按：“这里疼？”

“……一点点。”

“你能长点心吗？你……等一下。”

谢磊见谢潼垮着脸，垂着头，责备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只是转身去找了瓶药酒，又替他揉了一会儿。

谢潼盯着谢磊紧绷的侧脸，试探地开口：“哥……那个萧然……是不是就是你微信里那个萧大美人？”

谢磊顿了顿，抬头望过去：“嗯，问这个做什么？”

“就……就好奇嘛！”

谢潼说着，心里不知道为什么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太好了，不是女生，也没有早恋。

“你是不是想太多了？就你这样，还敢说你一定能考上青田？”

谢磊站起身，在他头上轻敲了一个爆栗。

“哎哟……干嘛啦！”

谢磊不用猜，都知道那小脑袋瓜里在想什么。

“我没那个闲工夫早恋，伺候你都够了。”

“诶？这话说的……”

谢潼有点不服气，撅嘴道：“你说得好像我很不懂事似的。”

“行了，你最懂事。别贫了，好好复习。”

说完，谢磊就转身走了出去。

谢潼在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后时，低声对着自己说：“我一定会考上的！”

第四章

谢潼平时虽然对读书这事儿不太上心，但只要他愿意，绝对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典型。他认真的程度让全家人都意外，只除了谢磊。

谢磊是见识过他那股子韧劲的。在谢潼二年级的时候，正好要学新的广播操，他总是跟不上拍子，被同学取笑了。他一羞一臊就发了狠，每天晚上拉着自己一起练，半个月以后不但跟上拍子，体育课上还被老师表扬了。

谢磊永远记得，那张永远笑眯眯的小脸，一旦认真严肃起来，那绽放出不同于平时的光彩。很久以后他才懂，当时谢潼脸上闪耀的是一种叫坚定的光芒。而现在，他又一次在那张清秀细腻的脸上看到了同样的神情。

谢潼真的是卯足了劲，上厕所的时间都不放过，卫生间里有一面墙贴满了他背单词用的N次贴。他知道自己最弱的一科是数学，所以语文和英语该抓的基础分他都不想放过。吃饭、喝水都能听到他口里振振有词地背着课文，古诗，连谢磊周末回来他都不会缠着瞎闹了。

临考前一个月，谢磊回家的时候，听到养父母在厨房说话。

“老谢，你说潼潼读书读得下巴都尖了，能行吗？”

程玉燕一边摘着菜一边问着谢宇明，语气里有几分担心。

“呵，儿子上进还不好啊？你不是总嫌他吊儿郎当，没有小磊稳重吗？”

谢宇明笑了两声，安慰道。

“那他这个样子，跟走火入魔似的，我有点担心啊！”

“没事，心疼啊？你多给他做点好吃的补补。”

谢磊没再听下去，又拿着杯子走到谢潼房门口，倚在门框上看着那道明显清瘦的背影。

一个星期没见，瘦了这么多？

谢磊皱着眉走到他旁边，全神贯注的谢潼居然都没有发现。

“给你泡了杯蜂蜜水，休息一下再做吧。”

“嗯……”

谢潼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笔也没带停，头都没抬一下。

“喂！”

谢潼解题刚有点思路，就被谢磊抽走了本子。

“劳逸结合听过没有？把这杯水喝了。”

“哥！我这儿都有谱儿了，你让我写完这题阿！”

谢潼略带不满地叫道。

“晚上再写。”

谢磊态度坚持，谢潼皱着鼻子不情不愿地拿起杯子。

“哥，你得帮我。”

谢潼一口气灌下那杯蜂蜜水，突然想到一件事。

“什么？”

“你能找萧然哥哥来给我讲讲他那笔记吗？有些地方和我们学校教的不太一样。”

谢磊还以为是什么事。

“最快也得下周了，等他三模考完。我去问问。”

萧然马上就要高考了，他也不好意思打扰人家，但是谢潼开了口，他就厚着脸皮再去麻烦人家一次吧。


谢磊不是第一次上高三找萧然，但是这次明显能感受到那股紧张的氛围，安静地让他觉得有点压抑。随便从走廊上的哪扇窗户上望进去，不是埋头做卷子，就是双手捂着耳朵在背着什么。

一想到自己也即将身处这样的环境，居然有点心慌。

就在他这么胡思乱想的当口，已经走到萧然的班级。

萧然不算高，坐在倒数第二排里，正在收拾书包，这会儿正好抬起头看到了在后门口的他。

谢磊微笑着朝他做了个手势，问他走不走。

萧然有些紧张地捏了捏书包的背带，尽量让自己看上去镇定些，随意些。

谢磊很少主动上来找他的。

他暗暗做了个深呼吸，点了点头，拎着书包出了教室。

“一起吃饭吧？”谢磊问。

“好啊，我也正好要去吃饭。”

萧然欣然应允，完全忘了中午已经约了余向南，很干脆地放了人家的鸽子。

两人没在食堂吃，谢磊带萧然去了学校对面的拉面馆。

他们点的牛肉拉面还没上来，谢磊乘着这个间隙问萧然周末有没有空。

“有事？”

萧然多少也清楚，要没事的话，谢磊也不会来找他。他们的关系还没有好到能随时一起吃饭的程度。

“其实，是我弟弟跟我说，你的笔记上有些地方他不太明白，想让你给他讲讲。你要是没空就算了。”

萧然想了想：“没事，周六吧？下午我过去给你弟弟解释一下。”

“不会耽误你复习吧？”

谢磊始终有些过意不去。

“真没事。不过我就只有两个小时的时间，你让你弟弟尽量挑重点吧。”

那两个钟头本来是跟余向南约好去游泳的，那是他放松和减压的方式。

糟了！向南！

萧然脑子里一轰，想起来中午自己本来是要跟余向南回家吃饭的。

他慌忙拿出手机打给余向南，第一次没接，他又拨一次，响了三声被挂了，他不死心，又拨了第三次，这次是直接关机了。

这时服务员把面送了上来，谢磊把面推到萧然面前，看他一脸懊恼，好奇道：“怎么了？”

“我忘了和向南说我跟你一块儿吃饭了，他现在不接我电话，我死定了。”

萧然的语气颇为苦恼，余向南明显是生气了，怎么办呀！

谢磊很不给面子地笑出了声。有时候他觉得萧然也挺可爱的。

“你不知道，向南他……哎，不说了，我得赶紧吃，吃完负荆请罪去。”

那小子贼记仇，萧然想想都觉得头疼。

周六下午，萧然果然来了。他讲得挺仔细，谢潼也听得很认真。

谢磊感觉屋子里有些热，就拿了两罐冰可乐进去。

谢潼那罐已经打开了，插上了吸管，谢磊递出去的时候还叮嘱谢潼：“慢点喝，冰的。”

“谢谢！”

萧然接过可乐，一边拉开拉环，一边道谢。

就听“噗”一声，大概是可乐气太足，一下子溅了出来。

谢磊顺手在桌上抽了张面纸要替他擦掉T恤上的可乐渍。

“没事，我……我可以自己来。”

萧然忙不迭接过纸，慌忙中碰到了谢磊的手，脸上一烧，差点又结巴了。

一旁的谢潼看着萧然脸上那抹绯红，随口问了一句：“萧然哥哥你很热吗？脸这么红？”

“阿？阿……是，是有点热。”

萧然捏着手里的面纸，窘得都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了，他连忙低下头擦了擦衣服。

“还有哪里不明白吗？”

谢潼咬着吸管，连忙又拿出笔记，一脸求知若渴。

谢磊笑了笑，揉了揉他的头：“加油啊！”

说完他就走出去带上了门。

谁也没有注意到萧然刚才眼睛里闪过的那一抹羡慕和失落。

萧然走了以后，谢潼来到谢磊房间，一屁股坐到他床上。

“怎么了？”

“有点晕，我要消化消化。”

谢磊停下笔，看了看他，坐到他身边，又宠溺地摸了摸他的头，低柔着声音问他：“很紧张吗？”

“哥，我要考不上怎么办？”

谢潼顺势一偏头，往谢磊肩上一靠。

“我心里……不踏实，老觉得有题目是没有复习到的。”

“不是一直都挺有信心的吗？”

谢磊问了许久都没得到回应，微微垂下眼看了看，好家伙，这一会儿功夫居然睡着了！

他失笑着将人轻轻放到了自己的床上，又心疼又无奈地叹了口气。

周日，谢磊回校之前，谢潼把人送到门口，忽然又拉住他。

谢磊挑了挑眉头，略带不解地看着他。

“……哥，要不，下个礼拜，你别回来了……”

“怎么了？”

“我怕我会紧张，你等我考完再回来……”

谢潼有点不舍得地拉着谢磊的T恤下摆。原本说好下周谢磊回来送考的，可看到谢磊他就集中不了精神，总是担心自己考不上。

“好。那我不回来，你也别想太多，尽力而为就行，知道吗？”

“嗯！”

谢潼用力点头。


最后几天，谢潼像绷紧的发条一样，脑子里除了题目，还是题目。一直到最后一场考试结束，他才终于放空了自己。

考场外的阳光让他有点晕眩，他闭着眼站了一会儿才慢慢走回家。绷了那么久的神经终于能够放松下来，整个人跟丢了魂似的，脚步虚浮，一路上都浑浑噩噩。

“回来啦？怎么样？”

程玉燕见他进门，连忙迎上去。

“不知道。”

他摇了摇头：“妈，我现在脑子里，一片空白，你别问我，我头晕，想睡觉。”

“累了吧？好好好，睡睡睡，去吧。”

可这一觉谢潼睡得极不安稳，他醒来的时候浑身没力气，脑袋一抽一抽地疼。

他睁眼便是满室的黑暗，于是摸索着扭开了床头的小夜灯，眯着眼看了看桌上闹钟的时间，都晚上9点了。

他不想动，开口叫了两声妈，才发现喉咙哑了。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才知道是发烧了。

他勉强爬起来，走到客厅，发现家里没人。饭桌上有一碗排骨汤，和一盘番茄炒鸡蛋，盘子下面还压着张纸。

“潼潼，我跟你爸回一趟老家，你外婆住院了。桌上的菜你热一下再吃啊！别懒。妈妈。”

谢潼放下纸条，又看了眼桌上的菜，一点胃口都没有。只去厨房倒了杯水，找了片退烧药吃。接着又回到房里往床上一倒，一直到第二天都没起来。

谢磊晚自习的时候，一直留意着口袋里的手机，时不时要拿出来看看。

奇怪，为什么谢潼没打电话来？依他的脾气，一考完铁定是要咋呼的。

是……考砸了？

他越想越觉得不太放心，下了自习就迫不及待地拨了家里电话，却是无人接听。

全家都出去了？那也不是不可能，大概是出去吃饭庆祝了，还没回来。

他把手机收回口袋，暗嘲自己瞎操心，怎么一碰上谢潼，他就跟个老妈子似的？

他微微勾了勾唇，明天就是周末了，他得养精蓄锐，做好接下来两天要陪着谢潼疯玩的准备。

第五章

午休的时候，谢磊接到了养母的电话。

“妈？”

“小磊，你下午能早点回家吗？我跟爸爸在老家，潼潼他外婆住院了，今天大概也回不去了。打电话回家也没人听，潼潼也不知道在没在家，你回去看看给我回个电话。”

“好，我知道了。”

挂断电话，谢磊本来放平的心，忽然又被提起来。

谢潼没在家？不可能，他再调皮也不会这么没交代，更不会整晚不回家。

他已经等不及放学了，立刻冲出教室去找班主任请了假。

“潼潼？”

他下了车就是一路狂奔，气喘吁吁地跑家门口。用钥匙打开门，屋里却静悄悄的，像是一个人都没有。

“谢潼？”

谢磊关上门后又扬声叫了一遍，还是没有人应他。

他路过餐厅，看到桌上的汤和菜，还有压着的那张纸。这菜明显没动过，难道那臭小子真的趁爸妈不在家出去野了？

他放下书包，走到谢潼房门口，推门进去。

“潼潼？”

看到床上明显的一团隆起，他才舒了口气，小懒虫，居然睡到现在。

“还睡？都几点了？你……潼潼？”

他走到床边，才觉得不对劲。谢潼满脸通红，呼吸又重又急，嘴唇都干的起了皮，他伸手在他额头上一摸，都烫手了。

“谢潼！快醒醒！”

他一边推，一边喊。

烧得已经稀里糊涂的谢潼皱着眉头撑开眼皮，感觉整个房间都在转。好不容易才对好焦，看到谢磊那张焦急的脸，病了一夜又没人照顾的心酸和委屈让他一下子眼睛都红了。

“哥……”

头疼，嗓子疼，浑身骨头都疼。

那声几乎哑得都听不出来的哥，让谢磊听得心都拧了。原本活蹦乱跳的人，现在跟个病秧子似的没了生气，怎么能不让人心疼？

“你什么时候开始发烧的？”

谢潼只是摇了两下头，谢磊却懂了。

“我拿点东西，马上带你去医院，乖，一会儿就不难受了。”

谢磊想到昨晚无人接听的电话，他怕是已经烧了一晚上了，再拖下去人都要烧坏了。

他立刻转身去养父母房间里找谢潼的病历本和医保卡，接着到厨房灌了一保温杯的热水。又把书包里的书都拿了出来，把那几样东西塞进去。再回到谢潼房间里把人抱起来替他套上衣服裤子。

谢潼软绵绵地靠在谢磊怀里任他摆弄，熟悉的气息让他鼻子发酸，他歪着滚烫的脑袋在谢磊肩上来回蹭了蹭。

大概是身体不舒服就特别容易脆弱，眼泪突然不受控制地流了出来。

“不能哭，鼻子该难受了。”

谢磊感觉到肩上的湿意，大手在他背上来回顺着：“没事的，到医院打一针就好了。”

“还能自己走……算了。”

谢磊替他穿戴好，问了一半又觉得多余，即便谢潼愿意自己走，他怕是也舍不得。

他直接背上包，抱着人赶到医院。挂号排队的时候，谢潼全程都趴在谢磊肩上，昏沉沉地差点又要睡过去。

到了候诊室，只剩下一个空位，谢磊把人放下来，挨在他跟前站着，好让他靠着省点力气。接着又问护士要了根水银温度计，量完体温他吓了一跳，居然有39.6℃！

而谢潼歪歪斜斜地靠在他身上，隔着薄薄的T恤都能感觉到那滚烫的热度，他心里有股说不出的难受。

他低头小声地问：“喝点水好不好？”

谢潼的额头贴在他肚子上慢慢蹭了两下，他拧开保温杯，在杯口吹了吹才递到他嘴边：“小心烫。”

可谢潼嗓子疼，喝了两口就不要了。没一会儿，他就感觉到谢潼一直不停地自己怀里缩。

他抬头看了眼天花板上的中央空调，果然有一处风叶正对着他们，难怪这个位子会空着。

他心道一声失策，风力这么强劲，谢潼怕是吃不消，可他又没有带任何可以挡风的衣服。

他弯腰把已经在打冷战的人抱起来，走到吹不到冷风的角落，不停地搓着对方的手臂。

“还冷吗？”

谢潼趴在他肩上摇了摇头。

好在没多久就叫了他们的号，他抱着谢潼进去，医生检查以后，诊断是疲劳过度引起的免疫力低下，导致扁桃体发炎，让多喝水，注意休息，开了药又让打了一针退热针，谢潼全程都挂在谢磊身上，不知道的，真要以为是什么危重病人了。

一通折腾下来，在回家的车上谢潼倒是出了点汗，身上没有那么烫了。

“先吃点东西才能吃药，想吃什么？”

谢磊把人放到客厅的沙发上，谢潼摇了摇头，又皱着眉头指了指脑门。

“头痛？不想吃？那也不行，空腹不能吃药。”

谢磊坐到他旁边，伸手在他太阳穴上按了按，一边柔声哄着他：“好点没？我给你下碗面吧?好不好？”

熬粥太费时间，谢潼肯定等不了。

谢潼吸吸鼻子，勉强点了点头。

“等我一下，别睡着。”

谢磊走开两步又不放心，去自己房间拿了条薄毯搭在他身上，轻轻拍了拍他的脸：“坚持一会儿，不能睡着哦。”

他趁煮面的空档，打了个电话给程玉燕，电话响了两声就通了。

“小磊阿，潼潼是在家吗？”

“嗯，在家，发烧了。没事，已经去过医院了，医生说是累着了，让多休息。”

那头像是犹豫了一下，过了几秒钟才出声：“那我跟你爸尽量明天回来，不能耽误你上课，这两天辛苦你，照顾下潼潼。”

“好，没关系。”

程玉燕又叮嘱不要让谢潼着凉才挂断，与此同时，锅里的面条也差不多好了。

谢磊端着面出来，谢潼果然没撑住，就这么蜷着在沙发里睡了。

“潼潼？”

谢磊把面放在茶几上，蹲在沙发边上喊他：“潼潼，吃完再睡，醒醒。”

谢潼没睡熟，因为出了汗，浑身黏糊糊的，难受的要命，谢磊喊第二遍的时候他就睁眼了。

谢磊把他扶起来，喂了几口面，见他咽得太费劲也没再勉强。

刚搁下手里的碗，谢潼扯了扯他的衣服，又扯了扯自己的衣服。

“难受，想洗澡是吗？现在不行，得等你退烧，我给你擦擦好吗？”

谢潼不太情愿地撅起嘴。

“听话，病好了再洗。”

说完，他去谢潼房里拿了身干净的睡衣，再打了盆温水给谢潼擦了身。

谢潼换上了清爽的衣服，舒服多了，被谢磊抱到了床上，看着他为自己忙进忙出，一股暖流缓缓渗进心底。

“来，把药吃了。”

谢磊蹲在床边，递出手掌，两片大小不一的白色药片静静地躺在手心里。

谢潼就着他的手吞下药，就在那软软的嘴唇碰到他手心的瞬间，他心里忽然划过一丝异样的感受。

那种犹如过电一般又刺又麻的感觉让他惊得倏然抽回了手。谢潼似乎也被他吓了一跳，水盈盈的眸子眨了眨，无辜又困惑地瞅着他。

那样的注视，让谢磊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胸口撞了一下，他没有由来地一阵心慌，急忙起身想掩饰自己刚才的失态，谢潼却在这时拉住了他的手腕。

他深吸一口气，稳住心跳，无奈地回过身，强装镇定地问：“怎么了？”

谢潼拽着他也不撒手，朝床的里侧挪了挪。

谢磊领会到谢潼的意图，挣扎了半晌，认命地在他身边的空位躺了下来。

“好了，睡吧。”

谢潼本来精力就不济，挨着他很快就睡着了。

谢磊微微侧过头，看着那张毫无防备的睡脸，心里五味杂陈，他和谢潼之间似乎有什么东西变了，可他现在还摸不出头绪，他蹙着眉头，困扰地望着天花板，到底是什么？


半夜谢潼又出了一身汗，热度倒是退了，谢磊怕他再烧起来，不敢睡太熟，时不时要摸摸他的额头。

第二天快中午的时候程玉燕和谢宇明才到家，看到儿子病恹恹的样子，程玉程心疼得不行，好吃好喝伺候着，谢磊跟养父当了个招呼，说下周还有考试，就悄悄回了学校。

“哟，好难得啊，你居然这么早就回来了。”

韩戈正躺在床上看着漫画，见谢磊进来，稀奇地吹了一声口哨。他是他们班唯一一个家不在景山市的，经常全宿舍都回家了他还在留守。

他们宿舍一共四个人，韩戈是当初报道时第一个来的，挑了一个最靠近阳台的好床位。谢磊是最后一个到的，只剩下卫生间对面的这个位子，和韩戈的正好并排，中间隔着一张双人书桌。而床的另一头，一直到门口，是一排落地衣柜。

谢磊和韩戈对面两张床是其他班的两个同学，所以通常他都是和韩戈一起进出，交情自然也好些。韩戈是很随性的人，很容易相处，就是常常口没遮拦。

谢磊白了他一眼，径自坐在了他的书桌边，打开了书包拿出了作业本。

但是他握着笔，半天都写不出一个字，心思飘忽不定，始终想不明白自己昨天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反应。

“我说……你想什么这么入神，喊你都听不到？”

谢磊回过神，韩戈已经坐到书桌上来了。

“下去！”

谢磊推了推他。

“一回来跟掉了魂似的，跟你弟吵架了？”

韩戈跳下来，随口问了一句。

谢磊一脸莫名其妙：“当然没有。”

“那你那么早回来？你弟不是不到最后一刻都不让你走的吗？”

“我……”谢磊又想到了手心被触碰的感觉，有些不自在，烦躁道：“我想回来就回来了，你是不是管太多了？”

韩戈还是第一次见谢磊有脾气，不再招惹他，举手投降:“好好好，不问了，你继续。”

说完又躺回床上看漫画去了。而谢磊被他这么一搅和，心更乱了。

第六章

谢磊还没理出头绪，学校就因为要做高考考场放假了，可他却突然不那么想回家。

这几天只要一想到谢潼，他总有股挥之不去的心慌。

西斜的阳光里，他坐在车站的长椅上，显得特别落寂。他看着回家的那班车停下来，又从他眼前驶离，如同雕塑一般动也没动一下。

“你在这儿发什么楞？”

突然听到韩戈的声音，谢磊不知道游到哪里去的魂才归位。

他转头看了眼对方，惊讶地问：“你回家？”

韩戈无语地朝天翻了个白眼，反问道：“那不然呢？你们是不是真以为我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这是什么蠢问题？学校都空了他还呆着干嘛？

“你最近到底怎么回事？上课走神次数多到老白每节课都要点你上去板书解例题，你自己心里没数吗？”

老白其实不姓白，姓曹，是他们的班主任，教数学，因为皮肤很白，大家私下给他起的绰号。他很看重谢磊，每次考试，谢磊的数学成绩都稳居年级第一。

可最近谢磊的状态，别说老白要皱眉头，连他都要看不下去了。

谢磊张了张嘴又闭上了，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

韩戈还想说什么，瞥见往南站去的公交车来了。他朝谢磊挥挥手：“你也赶紧回去吧。”

谢磊目送他上了车，一直等到第三班回家的车在自己眼前停下，他才有些犹豫地跨了上去。


“哥！”

他才下车，就有一个人影朝自己扑了过来，他下意识地张手接住。

谢潼知道谢磊要回来，已经在这等了快一个下午了，他此时并不清楚自己为什么想要第一眼就看到对方。直到许多许多年后，他已经记不清很多事，却仍然记得每一次站在巷口静候那人时的期待，和见到那人时满心掩饰不住的欣喜。

而谢磊那颗躁动的心，那份不知该如何自处的情绪，通通在这一刻奇迹般地被抚平了。

“哥……”

谢潼紧紧搂住谢磊的脖子撒娇。那天他一觉睡醒，发现谢磊已经走了，心里别提多失落了。

一想到这，他心头一酸，板着脸从谢磊身上跳下来。

“怎么了？”

谢磊察觉他的不快，揉了揉他毛茸茸的脑袋，不明白他怎么突然就不高兴了，看样子还很生气。

谢潼却不回答，转身跑了。

谢磊看着那道背影，终于意识到是怎么把人得罪的了。

果然，到了家，谢潼非常用力地甩上自己的房门，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正不爽。

“诶？这是怎么了？刚不是还兴高采烈地说要去等你的吗？怎么黑着脸回来了？”

程玉燕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听到声响纳闷地回头问道。

“没事，我看看去。”

谢磊边说边走到谢潼房门口敲了两下门。

“潼潼？我进来咯？”

他转转门把，还好没锁上，那说明不是真生气，还有得救。

推门进去，谢潼正坐在床沿上用那委屈巴巴地眼神瞪着他。

他走到谢潼跟前，屈着一条腿半蹲了下来。

“上次没跟你打招呼就走是我不对，原谅哥哥一次好不好？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一声不吭地走掉。”

谢潼撇过头，冷哼了一声。

谢磊也不恼，唇角微微上挑，极迅速地探出拇指和食指，在谢潼腰间一挠。

对方立刻憋不住，咯咯地笑出了声：“哥，哥，痒，哈哈，不要……”

他想躲却躲不开，谢磊早就按住了他的胳膊不让他动。

“那还生不生气了？”

“不……哈哈，哈，不生了，不生了，你饶了我，哈哈，好痒啊!”

谢潼挣扎着倒进床里，一边讨饶一边笑个不停，就在他笑得快接不上气的时候，谢磊才收回手。

他坐在谢潼身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对方，眼里有暖暖的笑意。他朝谢潼伸出右手小指：“拉钩？”

谢潼傲娇地撅起嘴角：“好吧，那就勉为其难原谅你好啦！说好哦，食言而肥就是小狗。”

他也伸出尾指，轻轻一勾，一允诺，一盖章，两根手指亲昵地依偎在一起。

落日的余晖透过窗户静静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那时，他们以为，他们也会同这墙上的影子一样，在彼此的人生路上陪伴对方走得很远，很远。


接下来的假期，为了赔罪，谢磊带着谢潼去了他一直想去的西岛。

岛上最负盛名的景色就是日出了，那沿着峭壁一路蜿蜒的木质长廊是观察日出的绝佳位置。

凌晨四点不到，谢潼就被谢磊从柔软的床里挖了起来。

“干嘛呀……好困……”

谢潼眼睛都睁不开，刷牙的时候东倒西歪地又差点睡过去。

谢磊替他擦完脸。拍了拍他的脸颊：“嘿！醒醒！你不是说要看日出吗？”

“不要……要睡觉……”

他顺势将自己整个靠近谢磊怀里，低声咕哝：“在让我睡一分钟……一分钟……”

“等会儿再睡，站好！”

谢磊将他扶正，又给他套了一件外套，怕山上凉。见他一副困得不行的样子，无奈又认命地把人背起来，轻声抱怨道：“真后悔带你来了，小懒猪……”

说完，他自己又不觉地笑了，眼里充斥着满满的宠溺。

上山的路并不难走，因为有人造栈道的关系，比往常爬山要轻松一点，但谢磊是负重而行，还是有些累的，爬了三分之一的时候，停下来歇了歇。

原本黑漆漆的天空中渐渐透出白色，风有些大，卷着海浪拍打峭壁的涛声，吹在脸上有微微的凉意，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谢潼的手，是暖的。

背上的人还在无意识地哼哼，那不轻也不算重的分量，让谢磊没有由来地安心，有一瞬间生出一种希望，他想要脚下的这条长廊永远不要有尽头。

他在想什么？

谢磊惊讶于自己竟有这么不切实际的想法，他失笑摇头，自己这是有受虐倾向吗？！

在谢磊第二次靠在木栏杆上休息的时候，谢潼才模糊地叫了他一声，算是醒了。

他揉了揉眼睛，从木栏杆上跳下来，伸了伸腰。见到远处海岸线上被朝霞映得红彤彤的天空，突然兴奋了起来。

他手指着那抹金色的光晕，大叫着：“哥！哥！你看！”

谢磊徇着他的手指望过去，苏醒的太阳已经跃出了水面，远处的暗礁在晨光下现出了各自的形状，如同一片海上石林。

可他的视线却被晨晖下的少年深深吸引，阳光勾勒出少年脸上细腻又鲜亮的轮廓，干净明媚的笑容，一层薄薄的光晕点缀在纤浓而卷翘的睫毛上，只消一眼，便教他移不开视线。

这一刻的悸动清清楚楚地叩击在他心门上。原来，纠缠着自己的那些浮躁不安竟是源于他对谢潼的心动！这样的认知让他震惊地愣在原地，无法动弹。

“哥？你怎么了？”

谢潼刚好回头，见谢磊脸色有点发白，连忙移到他身边担心地问。

谢磊背过手，紧紧捏着身后的木栏杆，微微后仰，企图拉开两人的距离。但他躲避的同时，谢潼的手已经探了过来，贴在了他因心虚而冒汗的额头。

“没病啊，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没事。”

他猛地往旁边退了一步，拂开了谢潼的手。

“哥？”

谢潼落空的手僵在半空，他再迟钝也感受到谢磊的不同寻常，可为什么呢？刚才还好好的呀！

他出于本能地拉住了谢磊的胳膊，还没来得及出声，就被对方粗暴地打断。

“我说了没事！”

谢磊如同惊弓之鸟一般，迅速甩掉了他的手。

谢潼被他吼得一愣，随即委屈地咬了咬下唇。这是谢磊第一次朝他发这么大的脾气。

谢磊知道自己在迁怒，他懊恼地抿着唇，理智告诉他谢潼并没有做错什么。

“对不起，潼潼。”

他顿了顿，还是张手轻轻抱住他，低声在他耳畔道着歉，把手心贴在他背上来回安抚。

谢潼的身体微微僵了僵，旋即把额头抵在他胸口，闷声道：“你刚才好凶……”

“可能快考试了，我有点暴躁，对不起，我无心的。”

谢潼是敏感的人，他知道谢磊没说实话，可他不敢多问，只是轻声说：“那不玩了，我们回家。”

“真的很抱歉，扫你兴了。”

谢潼摇了摇头，勉强牵了牵嘴角。

两人沉默着一前一后地往回走，不知有意还是无意，他们再也没有并肩而行。

谢潼虽然不知道谢磊瞒了自己什么事，但他一旦真的变脸，他心里还是有点怵的。而谢磊，因意识到自己对谢潼产生了这样异常的情愫，整个人都陷入一片混乱之中。

一种尴尬又微妙的情绪，悄然地在各怀心事的两人之间筑起了一道无形的墙。

在此之前，谢磊其实是怀疑过自己的性向的，每次撞见韩戈在宿舍看片，他总是无动于衷，韩戈还笑他不是性冷淡就是同性恋。可他想不到自己心动的对象会是谢潼，他是从小看着谢潼长大的啊！这……是错觉吧？一定是！

他近乎自欺欺人地想。

然而事实证明，一切都是徒劳，有些心思一旦萌芽了，就如同星火燎原一般，一发不可收拾。

第七章

谢磊仰躺在床上，心里一团乱麻，没个头绪。从小到大，关于他与谢潼之间，桩桩件件在脑子里拂掠过千百遍，到底哪里出了错？

“哥？哥！吃饭啦！”谢潼的声音骤然响起。

谢磊回过神，看到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那张脸，慌张地惊坐起来。结果动作太急，对方又没有防备，两人撞了个正着。

“唔……”

谢潼被谢磊的额头磕到了下巴，连带着把舌头给咬了。

“没事吧？让我看看。”

谢潼尝到了一点血腥味，于是听话地张开嘴，探出被咬伤的舌尖。

看着那双清澈泛着微微水光的眼瞳，那粉嫩柔软的舌尖，谢磊心头一动，呼吸窒了窒，他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和往常一样平和：“你……去喝点水漱下口，应该不严重。”

谢潼点点头，转身出去了。

谢磊泄气般地倒回床上闭了闭眼，他刚才竟然想吻谢潼！他是不是疯了？！

谢磊，***就是个变态！

一道声音在心底响起。

看来，他真的需要时间和空间来冷静一下。

谢潼漱完口刚一转身，就看到谢磊靠着门框在看他。

“怎么了？”

他略带不解，谢磊的眼神，有股说不出来的奇怪。

“一会儿吃完饭，我就回学校了，期末考试之前应该……都不会回来了。”

“不是还有一天假吗？不能明天再回去吗？”

谢潼一听他要走，马上两步上前拽着他的衣服，“明天，好不好？你答应帮我通关的游戏还没玩呢。”

谢磊的视线缓缓自他脸上别开，不去看他眼里的期待，在触及自己身上那纤细的指尖时，他有几秒的犹豫，差点就要心软了。

他拉下谢潼的手，笑笑：“也就十天而已，以后我不在市里上大学，你要怎么办？”

话一出口，谢磊就后悔了，这个问题他们从来没有讨论过。养母一直希望他能留在景山，景科大最出名的就是人力资源专业，也是谢磊一直想考的科系。

“你……不打算读景科大吗？”

谢潼眉峰皱了皱。

谢磊掩饰地清了清嗓说：“我说的是可能，再说吧。”

“哥……”

“这事以后再说，先吃饭吧。”

他打算谢潼的话，径自转身。谢潼怔怔地看着那道背影，是他太敏感吗？为什么去了一趟西岛回来，他觉得谢磊对他冷淡了很多呢?



午饭后，谢潼一直在房间里没出来，谢磊走前去敲了门，谢潼没应。他知道谢潼在生闷气，可他现在没什么心思去哄，他自己都一团乱麻理不清了。

回宿舍路过高三的男生宿舍楼，居然碰到了萧然。

高三的男女生宿舍楼都离食堂很远，却离教学楼很近，几步路就到了。他想了想，还是迎了上去，因为萧然手上捧着的箱子看着挺沉的。

萧然现在非常后悔没有叫余向南一起回来拿东西，这箱子也忒重了点，早知道就不把书装在一起了。

这时，他手上忽然一轻。

“你这箱子里装了什么，这么重。”

萧然怔怔地看向谢磊，脸颊微微泛红，他掩饰性地别开头，抹了抹额头上的汗：“啊，是挺沉的，都是书，没舍得丢……要不，还是我自己来吧！”

“没关系，搬到哪儿？”

谢磊说着就往校门口去了，他连忙跟上，把他带到保安室门口，那里还躺着一个纸箱。

“先放这儿吧，楼上还有东西呢，等会儿一起带回去。”

谢磊放下纸箱，甩了甩手腕，问他：“你怎么这时候回来搬东西？还要帮忙吗？”

“诶？不，不，不用了，我自己……”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谢磊已经先朝楼里走了。

“客气什么，你帮了我弟，我还没谢你呢。”

萧然赶忙跟上去：“我妈正好在附近吃饭，说一会儿来载我回去，让我把能带回去的都带上。”

谢磊点点头。

萧然的宿舍在二楼，格局和谢磊宿舍差不多，进门就是一排落地衣柜，他一眼就认出了哪个柜子是萧然的。

门口依次三个柜子的门上不是贴着体育明星的海报，就是满门的污迹，只有最靠里的那扇，整洁到连个指印都没有，就如同萧然的给他的印象，单纯，干净，温和，从不会让人感到压迫，甚至偶尔会觉得有些可爱。

特别是他笑起来的时候，右侧脸颊上有一个很小的梨涡，那个位置，和谢潼的一模一样。

谢磊不自觉地蹙了蹙眉，怎么又想到谢潼了呢？他是撞了什么邪？

“我……我脸上有东西吗？”萧然见他看着自己发呆，有些不好意思。

“啊？没，没有。”

谢磊脸上一臊，连忙摇头扯开话题：“还有要帮忙搬下去的东西吗？”

“就剩柜子上面的厚被子，别的没了。”

萧然一边说，一边搬了张方凳过来，踩上去抱出了柜子最上层个格子里的棉被，可能是棉被遮挡了视线，下来的时候险些一脚踩空。

“小心！”

谢磊眼疾手快地上前扶了一把。

“谢……谢谢!”

萧然被突然靠近的气息了一跳，顺势摔进了谢磊怀里，窘得连耳朵都红了。

“不……”

谢磊话音一顿，他这个角度，刚看到了柜门的背面贴着课表，课表后头嵌着一张明显是从证件上抠下来的证件照。他微眯了下眼，盯着那张几乎快要遗忘的照片看了好几秒，像是不敢相信，又害怕确定。

那是他高一下学期不慎遗失的学生证上的照片。为什么会在萧然这里？原因不言自明。

萧然此刻也意识到自己隐藏的秘密已经曝光了，他心里一慌，下意识地退了一步，挡住谢磊的视线，哪怕现在已经于事无补。

“你……”

对谢潼动心已经够让他震惊的了，偏偏还添了这么一件，萧然喜欢他？！他惶恐而不知所措，停顿许久都说不出话，几乎想要落荒而逃。

萧然紧张而又忐忑地抱紧了怀里的被子，仿佛是借此给自己足够的安全感。刚才如火烧一般的脸也在这冗长的沉默里渐渐冷却了下来，一点一点地泛着白。

门外的走廊上响起了脚步声。

谢磊回过神，对萧然扯开唇角：“我……我还有事，先走了。”

萧然木然地点了点头，轻声答：“好，再见。”

谢磊飞快地转身，推开门跑了出去，被留在原地的萧然靠着柜子缓缓蹲下身，将脸埋在被子里。

他苦涩地想，他会怎么看自己？他怎么都没想到，这段隐秘的暗恋会当着谢磊的面被揭穿。

他和谢磊，大概以后连朋友都做不成了吧？


谢磊有些头重脚轻地回到宿舍，躺倒在床上，不想动弹。这几天发生的事，给他带来的冲击着实让他有些吃不消。

他现在脑子里乱哄哄的一片，像一团被扯乱的毛线，怎么也找不到头绪。

他浑浑噩噩地睡到第二天韩戈回来。

“你脸色怪吓人的，要不要去校医室看下？”

谢磊头还晕着，冲韩戈摇了两下头，居然有点想吐。

“你这可不像没事的样子。”

谢磊勉强压下胃里那股酸气，从床上跨下来，想倒杯水喝，还没站直，眼前就一阵发黑。

韩戈见他晃了一下，连忙伸手拽住的胳膊，也不管他愿不愿意了，死拖硬拽地把人送到了校医室。

感冒加肠胃炎，还有点低烧，考虑到过两天还有考试，在吃药和挂水两个方案里，谢磊选择了后者。

第一瓶葡萄糖挂到一半的时候，韩戈接到了一个电话，他瞄了眼闭着眼睛好像睡着的谢磊。

电话是萧然打来的，他还是有些担心谢磊的反应，想探探韩戈的口风。一听说谢磊病了，心急地忘了掩饰，立刻说自己马上就到。

果然，消炎药还剩一半，萧然就风驰电擎般地来了。

萧然见到躺在输液床上有些憔悴的少年，心里很不是滋味，多半是被他吓着了。

“你来得正好，你看着他吧，我先去食堂给他买点粥，等他醒了吃。”

韩戈说完也不等萧然反应，转身就走了。

可能是药物作用，谢磊似乎有些不舒服，吊着水的手动了两下，皱了皱眉。萧然见状替他调整了下滴速，又把他的手放回了原位。

可下一秒，他的手就被人握住了，他的心跳不由地快了两拍。

谢磊冰凉的手感受到那掌心的温暖，令他安心，于是不想放开。

萧然怯怯地看了他一眼，见他没醒才松了口气，他想把手抽回来，却发现谢磊抓得很紧。

或许是怕惊动谢磊，又或者是他舍不得放开。

这大概是谢磊唯一一次牵他的手。

他不再挣扎，轻轻地在床边坐下。

谢磊昏沉间微微睁了睁眼，模糊的视线里只有一张干净的侧脸，正朝他微微笑着，露出了那朵可爱的小梨涡。

“潼潼……”

是梦吗？可手心里的温柔触感为什么这么真实？他不甚清醒地想着，呢喃一般叫出了刻在心底的名字，又很快阖上了眼睑睡了过去。

萧然紧张地心都快跳出嗓子眼，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见他又睡着了才虚脱般地松了口气。

中秋快乐呀

第八章

韩戈拎着粥回来的时候，萧然的手还握在谢磊手里，他见了微微挑了挑眉。

萧然知道他误会了，连忙解释：“不是，我跟他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韩戈戏谑地笑了笑：“哪种关系？你又知道我在想什么了？”

萧然张了张口，又觉得现在说什么都是越描越黑，挫败地咬住了下唇不再解释。

说来也是巧了，韩戈的母亲，和萧然的父亲是远房亲戚，只是两家平时不太走动，韩戈家又在外地，还是去年家长会的时候意外碰上，这才知道彼此的关系。

“你……没告诉他，我们什么关系吧？”

萧然怕谢磊知道了会多想。

因为韩戈告诉过他，谢磊和他弟弟虽然不是亲生的，但是感情非常好。

所以当初谢磊说他弟弟想考青田的时候，他才那么积极地帮忙。

“你没让我说，我哪里敢说啊，不过，他知道了，应该也没什么关系吧？”

韩戈不解，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能说的。

萧然看着吊瓶里的药快挂完了，又试着把自己的手抽回来，这次倒是成功了。

他转头看向韩戈，又看了眼谢磊，才低声道：“他看到我贴在柜子里的照片了，已经都吓成这样了。你说，他要知道你跟我的关系会怎么样？你要不怕挨揍你就跟他说。”

自己平时的一举一动都被身边的人巨无细靡地交代给另一个人，而那个人还是一个暗恋着自己的同性，换了是谁都会怒不可遏吧？

韩戈思索两秒，敬谢不敏地缩了缩脖子。

谢磊平时看似温和无害，好像没什么脾气，越是这样的人，爆发起来的后果越是让人难以估量。

“他等会儿要是醒了，别说我来过。”

韩戈了解地点了点头。


萧然走后没多久，韩戈刚叫医生来拔完针，谢磊就醒了。头顶上的灯光有些刺眼，他眼花了一下，抬起胳膊盖在脸上，又闭了会儿眼睛才又张开，茫然地看了看四周，这才想起来自己在哪里。

果然只是个梦而已。

“醒了啊？”

谢磊转头望向声源，韩戈那张似笑非笑的脸就映入了眼帘。他动了动想起来，却发现浑身上下一点力气都没有。

韩戈倒是反应很快，伸手扶了一把，他才能慢慢坐起来。

“粥还是热的呢，饿吗？现在喝吗？”

谢磊看了一眼被韩戈搁在椅子上的白粥，没什么胃口，淡蹙起眉心摇了摇头。

“我特地去食堂给你买的，你好歹给点面子啊。”

谢磊免为其难地朝他伸出手，韩戈立马把东西送到他手里，不过他也就意思意思地舀了几勺子就没再动了。

韩戈觉得自己越来越像老妈子了，要不是刚才萧然临走千叮咛万嘱咐，他才懒得管。

谢磊在床头靠坐了一会儿，才有了些力气，他摸了摸口袋想看下时间，才发现手机不在。他几乎没有多想就直接下了床，脚踩到地上才发觉腿软得像踩在棉花上，差点又跌坐回去。

他下意识地伸手扶住了一旁的那把椅子。

“你干吗起这么急？烧刚退呢。”

韩戈也被他吓了一跳。

“手机没带。”

韩戈听了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身体重要还是手机重要？”

谢磊没答腔，扶着椅子稍稍缓了缓就朝外走。

韩戈连忙跟了上去。要知道他们宿舍可是在五楼，这人万一半路倒下了，他估计萧然再也不会给他买原版日漫了。


韩戈起初不明白，谢磊那么着急要找手机是为了什么，直到进了宿舍，看到谢磊手机上有二十几通未接来电他才明白。

谢磊坐在床上，捏着手机喘了好一会儿，才回拨过去。

手机那一头只响了一声，程玉燕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小磊？刚才怎么不接电话？”

“去图书馆自修了，忘记拿手机了。”

谢磊只字不提生病的事。

“哦，这样啊，我就说你肯定在忙。潼潼还不信，说你生他气了，急得快哭了。”

“那……让他接吧，我跟他说。”

谢磊心里微微一疼，他怎么忘了谢潼是那么敏感的孩子？之前莫名其妙吼了他，他不可能一点都察觉不到。

“好，我叫他。”

随即谢磊听到听筒被搁下的声音，接着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还夹杂着一些桌椅碰撞的声音。

“你去哪里了？”

“撞哪儿了？”

在电话被拿起的那一刻，两人几乎同时出声。

那头停顿一下，才接着道：“就……膝盖碰了下，没关系，不疼。”

“你啊，总是这么毛躁。”

谢磊几乎能想象出谢潼此刻的表情，秀气的眉毛会皱在一起，还会委屈地嘟着嘴，明明怕疼，却因为自己之前无故冲他发脾气，小心翼翼地故作坚强。

他不自觉地放柔语调。

谢潼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心软，怯声问他：“哥……对不起，是我乱发脾气，你别生我气，好吗？”

“我真的是去了图书馆没带手机，你想到哪里去了？”

他怎么可能真的对他生气呢？

对谢潼，他永远都是没脾气的，以前只当他是弟弟，现在才知道，是因为这份感情早就在不知不觉中变了质。

他舍不得见到谢潼难过，想要谢潼脸上永远扬着明朗而纯净的笑容，喜欢他脸颊上那两朵可爱到让他心都要化了的小梨窝。

忽然之间，原本凌乱而混沌的心逐渐沉静清明了下来。他到底在纠结什么呢？不论他对谢潼抱着何种感情，他从来都没有期望要得到回报。他只是希望谢潼永远都像现在这样，做一个单纯快乐的少年，脸上永远有明媚到足以柔软他一颗心的笑容。

这样就够了。

豁然开朗的谢磊慢慢勾起了唇角。

“那……我不打扰你，挂了哦？”

“嗯。”

谢潼在那头沉默了一会儿，又轻轻叫了一声：“哥？”

“嗯，在。还想说什么？”

谢磊的笑意更深了，早料到他不会就这么干脆地挂断电话。

“本来想跟你说，明天要跟妈妈一起到外婆家去，要半个月才回来。”

“嗯，那不许再爬树了，听到没有？”

“嗯！不敢了。”

谢磊十分乖巧地回答。

“那我在家等你回来。”

谢潼很高兴地应了一声好才终于肯挂断。

谢磊笑着把手机收回口袋里，却没有发现一双若有所思的眸子一直定在自己身上。

韩戈皱了皱眉头，从来没见过谢磊对谁笑得那么温柔，眼角眉梢都溢满了柔情。

他觉得有点不妙。



谢磊考完试，刚一到家，谢宇明后脚也到了。

“爸?”

他有些惊讶地看着进门的人，按理说，谢宇明极少不到五点就下班的。

谢宇明朝他点了点头：“小磊，你跟我来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好。”

谢磊嘴里应着，心里却咯噔一下。

谢宇明很少这么严肃地跟他说话。

他跟着进了书房，谢宇明走下沙发边坐了下来，并抬手示意他也坐下。他走到右手边的另一侧沙发，端正地坐了下去。

谢宇明看了看他，眉头微微蹙起，像是在思索怎么开口比较合适。

“你们曹老师今天上午打过电话给我。”

犹豫再三，他还是选择了开门见山。

谢磊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其实考完试他就有预感，这次成绩不会太理想。老白前段时间特别关注他，所以，一定会先调他的卷子来批。

“曹老师说你语数外三科总成绩比期中低了三十多分，光数学一门就掉了十几分。你从小到大都没怎么要我们操心，这次是怎么了？”

谢磊在他印象里从小就非常独立，除了五六年级那会儿有些叛逆、调皮之外，可以说是个很懂事的孩子了。

谢磊抿了抿唇，低声道：“有点紧张，所以发挥得不好。”

“曹老师说你考试前病了是吗？是这个原因吗？为什么不跟家里说？”

谢宇明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很讶异，他知道谢磊因为是领养的关系，一直是把自己当做这个家的外人，可没想到他竟然会和这个家有这么深的隔膜，就连生病这种事，都自己一个人默默地扛着。

谢磊脸色变了变，想到自己会突然生病的原因，心虚地低头掩饰。

他不光是因为知道了萧然暗恋自己，更重要的，那时他被自己对谢潼那份混沌不明的感情纠缠住，各种情绪堆积在一起，无处宣泄，身体无法负荷，于是本能地抗拒和逃避去思考。

“小磊，你其实一直都很介意自己是被我们收养的，是吗？”

谢磊被说中心事，悄悄握紧了搁在膝头上的手，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你认为你只是我们找来陪潼潼的一个玩伴，对吗？”

问完这一句，谢宇明忽然挪了下位置，坐到了谢磊身边，他抬手拍了拍谢磊的肩膀。

“虽然可能我下面要说的这些话，你未必听得进去，我还是希望你能记住。”

“血缘的确很重要，可我认为日积月累的感情更珍贵。”

谢磊终于抬起头，十分诧异地看着谢宇明。

这样开诚布公的谈话，他来谢家这么多年里，还是头一次。

谢宇明朝他微微笑了笑，接着说：“你从小到大都很懂事，又聪明，很多事我们不说，你自己也能想明白。

“我们不想把你限制在一个条框里，也不想过度关心让你产生负担，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你自己会衡量。

“就像你带着潼潼无论去哪里，做什么，我们都不会太多干涉。那是因为信任你，无论何种情况下，你都不会让他受到伤害。

“但如果你因此产生了误解，以为我们不爱你，那我必须纠正你这样的想法，我们你和潼潼爱是同样的，只是表达方式不同。”

“所以，您是为了这事儿，特地提前回来的吗？”

谢磊神色复杂地看了谢宇明一眼。

谢宇明笑笑：“是啊，刚才说的那些话，我希望你能好好想想，好吗？对我们来说，你也是很重要的家人，明白吗？”

谢磊郑重地点了点头。

父子二人的这次深谈，对谢磊，有很深远的影响。直到多年后，他才理解，这样的傍晚，养父这些语重心长的话的背后，真正的含义。

第九章

谢磊回家的第一个周末，谢潼就回来了。一到家就兴冲冲地往谢磊房里冲。

“哥！”

他开心地跳上谢磊的单人床。

睡梦里谢磊只觉得有重物压在了自己肚子上，差点岔了一口气。

他莫名其妙地睁开眼，一张眉开眼笑的小脸就这么撞进他还有些朦胧的视线里，心弦微微颤动一下。

“你……是猪吗？重死了，快下去。”

他装作随意地揉了揉眼睛，掩饰这一刻的怦然心动。

“想你嘛！”

谢潼非但没下去，还直接俯身搂着他的脖子蹭了蹭。

“多大了还撒娇！快压死我了。”

谢磊微微偏头避开了对方亲昵的动作，左手却始终防护性地搂着对方，怕他一不小心跌下床。

“不要，人家好久没见你了啊！”

谢潼好不容易等到回家这天，怎么说都要撒个够本。

“可你……真的变重了！”

“你这人怎么这样啊！”

谢潼直起身，从谢磊身上翻下来时嘴里不满地嘟囔着。

谢磊终于能正常呼吸了，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坐起身无奈地笑了笑，习惯性地伸手想摸摸谢潼的脑袋，却在将要触及时顿了一顿。

预期中的那只大手并没有落下来，谢潼带着一丝疑惑望向他。

“哥？”

谢磊这才回过神，轻轻放下手，在对方头顶上拍了拍。

原来，不是真的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他再怎么不去在意，他和谢潼之间已经回不到从前那般纯粹了。

对于谢磊来说，高二的这个暑假过得很快，青田的高三是提前一个月开学的，而谢潼也在谢磊回校之前查到了升级试的成绩，他如愿考上了青田的初中部。

这也就意味着他即将有一整年的时间可以每天见到谢磊，一起吃饭，一起打球，一起散步，一起回家……还可以一起做好多好多事，光是这么想着，他就觉得特别开心，但却从来没有去深究，这到底是源自一种什么样的情感。

成绩公布的那天晚上，全家人出去吃了顿饭，谢潼一整天都处在兴奋的情绪里。

谢磊后天就要回学校了，回到家以后，他一直在收拾行李和课本，谢潼则赖在谢磊床上玩他手机里的“密室逃脱”。

谢磊收拾得差不多了，他看了眼书桌上闹钟的时间，已经将近10点半了。他转头看向床上的人，已经没在玩游戏了，歪在床头睡得正香。

他失笑摇头，悄声走近，动作极轻柔地托住他的头，将他缓缓平放了下来，把薄绒毯子又轻轻盖在他身上。

台灯照射出昏黄柔和的暖色，薄薄的一层，静静笼罩在少年清秀的脸上，散发着让人心动的光芒。他不由自主地伸手，修长的指尖小心翼翼地划过少年的眉眼，最后停在那微微翘起的唇角上。

他只敢在这样寂静的深夜里如此放纵自己的感情，恣意地凝睇这个占据着他整颗心的少年。从他八岁第一次踏进谢家开始，整整十年，少年不知不觉已经浸透了自己全部的人生，这样深刻的痕迹，要怎么才能洗掉呢？

他的手指在少年唇边眷恋的来回摩挲，少年微微翕动睫毛，他几乎要以为对方下一秒就会睁开眼睛，还没来得及收回那只放肆的手，没想到对方只是侧了侧脸颊，在他掌心里蹭了两下，在梦里露出极浅的微笑。

这一个小小的，几乎是无意识的举动让谢磊掩藏在内心深处的柔情破闸而出，他俯下身，缓缓凑近少年好看的面庞，就在他的唇将要落在少年红润的那片柔软上时，他骤然清醒过来，像触电般弹跳起来。

他按着急遽起伏的胸口，疾步走到卫生间，打开水龙头，掬起盥洗池里的冰凉的水，直往脸上扑。

哗哗的水声，伴着自己砰砰的心跳声在耳边不断回旋。

这样不行。

他双手撑着盥洗池两边，抬首望向镜中的自己，暗暗下了一个决定。

第九章未完待续，明天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