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壬怜惜地拂开容望眉眼上的发丝，轻声细语地说：“陛下想说什么？臣陪你。”

容望笑弯了眼睛：“厉壬，你父亲可有给你取表字。”

厉壬摇头：“父亲近来身子不好，并没有精力。”

“过完年你就真的十六了，都十六了还没有表字，再拖你就十七了。”容望眼珠子转了转，勾着厉壬的发丝轻声道，“不如，孤给你取一个。”

“《后汉书·张衡传》有言：‘虽有犀舟径楫，犹人涉卬否，有须是也’，‘犀舟’二字配你再合适不过，如何？如果你不喜欢等你回家了让你父亲改改吧。”

厉壬胸腔中的心脏突然擂动如鼓，有什么东西几乎要从胸膛中裂出来，他说不清是什么感觉，眼前的容望就像沾满星辰碎光的仙女，偶有笑意流露就美得不似人间，一切都美得那么不真实。

“犀舟，你怎么了？”

“没什么。”

“那说说你自己吧。”容望也不闹了，她得存着精力等会儿生孩子。

厉壬：“臣没什么好说的。”

容望：“有的有的，孤和你不熟，你可以说说你自己，喜欢吃什么，喜欢看什么书，或者喜欢哪家姑娘，有很多可以说的啊。”

厉壬盯着跳动的火苗：“臣喜欢吃三杯鸡，不喜欢看书，也……没有喜欢的姑娘。”

“你怎么问一个答一个啊。”容望撇撇嘴。

厉壬默了默，再开口好像打开了话匣子：“臣出生在武将世家，母亲是信阳大将军厉微，父亲是商贾孔家的嫡子，虽然孔家不是高门权贵，但当时在锦官城中也是富甲一方。母亲违背祖母的意愿娶了父亲，他们当时是真心相爱的，不然父亲也不会愿意做将军府的小君，后来孔家被卷入壬午举子舞弊案，孔家满门抄斩，父亲因嫁入厉家又有母亲求情才逃过一劫，那一年孔家没了，臣也出生了。”

容望睁着一双大眼睛望着厉壬，瞧他神色有些落寞，便握住了他的手腕。

厉壬笑了笑，继续道：“祖母勒令父亲搬出将军府，虽没有和离却也和将军府没了关系。孔家的房产全被朝廷没收了，我们父子借住在一座一进的宅子里，虽然很小很窄，但臣很快乐。父亲教臣习字臣总是惫懒，教臣下棋臣也没耐心，只有母亲偶尔来看臣时会教臣习武，臣从小就喜欢舞刀弄枪，后来父亲被臣缠得没有办法，就把臣送进武官学武，臣总以为学好武艺就会得到母亲重视，可臣比不上长姐。”

厉壬：“长姐尽得母亲真传，武艺超群，母亲总夸长姐有厉家风范，长姐是厉家嫡女，是天之骄女，臣只是一个不受重视的庶子。”

“谁说的！”容望高声打断，“你很好，你看看你救了孤几次了？你忠肝义胆、胆识过人，不要妄自菲薄，你习武绝不只是为了讨好厉将军，你的眼睛告诉孤，你喜欢练武，你喜欢，懂吗？是你发自内心的喜欢。”

厉壬捂着脸笑了，这样认真夸人的陛下怎么会这么可爱。

厉壬也认真道：“陛下，有没有人说过，你认真夸人的样子很可爱。”

容望一愣，内心操了一句：妈的，被反撩了。

以厉壬的直男属性，这话绝不是他故意撩人，而是实话实说，可这样明明让人更在意了好不好！

陌生的隔阂在两人不时的交谈中渐渐消失，两颗心在冰天雪地里相互靠近，暖得心都融化了。

蛰伏一夜的危机终于在将明未明时显露，一声高亢的狼嗥发出，仿佛一个信号，狩猎的狼群开始躁动，发出连片的嚎叫，四面八方。

厉壬没想到自己的感官迟钝到这种地步，被狼群包围了还犹不自知，他当机立断拿出卷好的灰色暗器袋，抽出一根闪着寒光的银针快而准地扎进容望的指缝。

十指连心，容望是被痛醒的，迷糊间不知是人间还是地府，第一反应是摸肚子，孩子仍在。她声音细若蚊蝇，暗含乞求：“王叔，我不想生了。”

视线清明，眼前的不是容镜，是小心翼翼搂着她肩膀的厉壬，他撩开容望凌乱的发丝，柔声道：“别怕，我会护着你的。”

容望眼中闪烁着盈盈泪光，她对不起未出世的孩子，更对不起舍身的厉壬。

事情发展到现在都是她自己一手造成的，怨不得谁。

“陛下，臣厉壬誓死守卫你。”厉壬的温柔收回，他又变成了那个忠肝义胆的厉长史，“你安心生下小帝姬，你们是大蔺的希望，臣会守卫你们，一切难事有臣扛着。”

厉壬目光坚定，高大的身姿像保护罩笼住容望，长刀出鞘，兵器仿佛在嗡鸣着回应厉壬的话。

容望侧着脸看厉壬渐渐远去，高大的背影像城墙一样可靠，那些残念渐渐汇聚起来，凝结成生的希望，容望突然又有了力气。

她蹬了蹬腿，用尽全身力气去分娩，痛到只能大张着嘴，眼泪不受控制的涌出，下半身撕裂的痛一寸寸扩大，大脑呈现空白，眼前一阵黑一阵红。

模模糊糊间听见容镜在喊她“韶华”，不，她不能死，她想尽快的让孩子来到这个世界，听一听他的哭声，然后指着容镜的鼻子骂一顿，告诉他“这个孩子以后是我的，你别以为你是孩子的父亲就能为所欲为”！

容望独自一人在洞内生产，嘶吼声几要穿透云霄甚至盖过狼嗥，那声音虽惨烈却充满信念与力量，她不断挣扎与孩子来回拉扯，她相信自己可以平安生下孩子。

洞外寒风呼啸，冰粒打在人身上生疼，厉壬浴血奋战死守洞口，狼尸堆了一层又一层，他像个没有感情的杀器，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所有的柔情都给了洞中之人。

瘦骨嶙峋的狼群压根打不过厉壬，几只冲锋的身强体壮的雄狼已经被厉壬砍翻在地，其他呈包围之势的狼也有了退缩之意，迟迟不敢再上去。狼王没想到自己错估了猎物的战斗力，还丧失大部分精锐，先前它们撕咬了一匹马，进食的欲望远远没有得到满足，反而被鲜血激发出了凶残的兽性。

狼王伺机从后面冲上了，健硕的身体扑倒了厉壬，旁边的狼立马咬住了厉壬的腿，厉壬挥刀格挡在胸前，奋起踢腿一踹，那咬住他的狼飞出去七八米远。

厉壬怒吼一声，卡住狼王犬齿的刀使劲往前一推，狼王的咬合卸了力，他抓住时机反手抽刀，打了个半圆横在狼王脖子上，右腿一弓抬脚踢在刀背，洒出来的狼血糊了他一脸。

与此同时，容望一声尖厉的喊叫落下，洞中传来婴儿呱呱坠地的洪亮哭声。

厉壬猛然回头看向洞口，脸上的欣喜刚起，鲜血直喷的狼王轰然倒下。

其余的狼见狼王倒了，夹紧尾巴哀嚎一声，纷纷四散逃开。

乌云散去，晨光熹微，树林里狼群踩着沙沙的雪地撤退，远处有火光和人声靠近，迟来的救援终于到了。

厉壬的官职改了，现在是正六品长史，发觉前面设定的官职太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