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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连载:儿岛襄《日俄战争》

楼主:banduck  时间:2020-11-08 20:32:35
翻译了儿岛襄的《朝鲜战争》之后,选择了《日俄战争》。此书比较长,有8卷,比《朝鲜战争》的3卷多了不少,章节分法也不太一样,每卷约11章。考虑到时间原因,初步一周翻一章。
《日俄战争》的写法有点像百家讲坛,也有点像评书,翻着都觉得作者很啰嗦,翻译会尽量保留原文的意思,但也会删减一些毫无必要的内容。



第一章 俄国东渐

西伯利亚的春天总是伴随着一种“声音”而来。天空阴沉、冷风飕飕、大地依然冻结,不知不觉间,穿得鼓鼓囊囊的人们不时能听到远处传来低沉的鸣响,这种声音听起来遥远又飘渺,却断断续续不分昼夜地传来。
那是覆盖河流和大地的冰层开裂的声音。
明治33年(1900年)
与中国满州边境黑龙江(阿穆尔河)相望的布拉戈维申斯克的人们也已听到了春天的裂冰音。超过一公里宽的江面上漂满了大大小小的冰块,起浮碰撞着向东流去。
“这是一次宏伟的春天进军!”陆军大尉石光真清这样记录着他第一次看到的景象,大尉连日在江岸上徘徊,听着远雷般的裂冰音,观赏着“冰流”,不仅仅是被那种在日本无法想象的壮观所吸引,还有那个被喻为“春天进军”的东流的浮冰使得大尉联想到了俄国的东进政策。

这十年间,俄国一步步强行向远东推进着。俄国向东方扩张有其必然性,俄国一直在寻找通往大海的不冻港,但是在西面的欧洲、南面的中近东、再到印度,总是和英、德、法等强国发生冲突。仅从数量上看,俄国在当时也算得上是陆军和海军的大国,但受到工业能力的限制,军备自给能力不足,军舰、武器,甚至弹药,大部分还需要从其它国家进口。而英德法三国都是工业发达的近代强国,俄国不得不回避与他们的冲突,将视线转向了东方。
俄国早已把符拉迪沃斯托克变成了军港,驻扎了舰队,如果开通了乌拉尔山脉以东横贯西伯利亚的铁路,就可以开发不毛之地的西伯利亚,并充分利用其资源,再通过满州和清国这个大市场连接,进一步通往太平洋,就有可能和亚洲诸国甚至和美国进行交流了。
“最直接的成效是将充斥着偷猎者、流放犯世界的西伯利亚变成饥馑贫苦的农民和失业者的‘新天地’,这就能缓解国民对罗曼诺夫王朝独裁统治的不满。”
正如财政大臣谢尔盖•维特所希望的那样,俄国政府于明治24年(1891年)开始修筑横穿西伯利亚铁路,这条铁路从乌拉尔山脉以西和符拉迪沃斯托克两边同时开工,5月31日,皇储尼古拉亲临符拉迪沃斯托克主持铁路奠基仪式,并宣称:“大西伯利亚铁路承载了最伟大的发起者沙皇亚历山大三世的荣誉。”而20天前,尼古拉访日期间,在滋贺县大津市遭到了警备巡查津田三藏的刺杀并负了伤,因此他的脸色不太好,虽然表情略带不安,但仍然坚持完这冗长的仪式。
西伯利亚幅员约500万平方英里,形同满月,比美国加上欧洲其它国家的面积还大。横穿的铁路线长约4950英里,折合约7920公里,相当于日本本州纵向距离的八倍。
俄国政府将这条线路分成了如下六个工区进行施工:
西西伯利亚线:从乌拉尔山脉东麓的车里雅宾斯克至鄂毕河;
中西伯利亚线:从鄂毕河至贝加尔湖西岸的伊尔库茨克;
贝加尔湖环线:围绕贝加尔湖南岸至东岸的梅索瓦亚;
扎巴伊卡尔线:从梅索瓦亚至斯列坚斯克;
阿穆尔线:从斯列坚斯克至哈巴罗夫斯克;
乌苏里线:从哈巴罗夫斯克至符拉迪沃斯托克;
西伯利亚铁路工程动员了军队、囚徒及普通民众,征召了部分德、法、意等欧洲国家工人,甚至还有美国人,同时雇佣了大量中国苦力以及少量的日本工人。这算是19世纪末规模最大的工程了,工程进行地非常艰难,其中有一个原因就是沙皇亚历山大三世的“节约癖”。
沙皇虽拥有传统俄罗斯人的巨汉体型,爱好徒手折弯铁拨火棍,他心思细密,生活简朴,对财政问题特别关心。维特的回忆录中写着“没有人比陛下更了解卢布的价值”,而贵族私下则直截了当地称他是“历史上最吝啬的君主”。
由这位“吝啬”皇帝推进的这项世界上最大的工程在预算上受到了极大的制约,铁轨选用了轻质的便宜货,工程机械和器材的采购预算也受到限制,大量的作业依靠洋镐、铁锹、手推车等完成。原始森林、断崖覆盖着整个工区,并无一例外的都面临着遭遇风雪、洪水、泥石流等各种灾害,疫病、食物短缺、居住条件恶劣更是普遍的现象,甚至还会碰上老虎,可谓是困难重重。但即便如此,各工区的铁轨还是不断的延伸着,算上最后开工的“贝加尔湖环线”,到日清战争结束的明治28年(1895年),通往鄂毕河畔的西西伯利亚线已率先完工。

日清战争给了俄国一个好机会。
首先俄国和德国、法国联手进行“三国干涉”,迫使日本放弃了到手的满州南端的辽东半岛,之后与清政府秘密交涉,取得了横穿满州北部以及与西伯利亚铁路连接的东清铁路的修筑权。
接着,明治30年,在德国强占胶州湾后,俄国派舰队擅闯旅顺口。翌年,德国获得了胶州湾99年租期和青岛至济南的铁路修筑权,俄国则取得了旅顺、大连25年租期和纵贯满州的铁路修筑权。同期,英国也取得了九龙半岛99年、威海卫25年的租期,法国则取得了广州湾99年租期。清国正被列强蚕食,而最大的获利者正是俄国。
一旦西伯利亚铁路和纵贯满州的铁路完成,俄国就能确保对驻扎在符拉迪沃斯托克、旅顺、大连的舰队的补给,并向铁路沿线派驻兵力。英德法三国虽已在中国建立了据点,但增兵和补给只能依靠海上通道,只有俄国可以通过陆路运送兵力,考虑到清政府在军事上的退缩,俄国能够以陆路和海陆同时向亚洲推进,不仅是满州,未来它还将进一步向朝鲜半岛和清国本土进军。向满州推进的战略亚历山大三世生前就启动了,虽然他在日清战争爆发前5个月去世了,即位的尼古拉二世和维特坚决地执行着。尼古拉二世对铁路的进展极其关心,在获得东清铁路修筑权的第二年,即明治30年,就着手派遣测量队到哈尔滨开展工作了。
俄国的计划是:“即刻以哈尔滨为建设东清铁路的基地,范围包括哈尔滨至呼兰城东南30俄里、至阿休河西40俄里、至松花江沿线。”(注:1俄里约合1066米)
当时的哈尔滨只是松花江边的一个小镇,除了一面挨着草原外,几乎都被湿地环绕着,测量队费了很大的劲,才找到一处基点的设置地,在一棵孤立的榆树上系上三色旗,完成了“原点”的设置。
西伯利亚铁路在此期间也快速进展着,明治32年(1899年)1月,中西伯利亚线开通,从欧洲开来的第一列火车抵达了伊尔库茨克。
日本已经感觉到事态严重性:
——西伯利亚铁路何时能够完工?
——东清铁路何时会开通?
——俄国是打算夺取满州再进一步占领朝鲜吗?
——俄国在符拉迪沃斯托克、旅顺聚集舰队不就是要封锁日本吗?
——说不定俄国还准备一举进攻日本吧?!
日清战争后,日本国内舆论对“三国干涉”的行为非常愤怒,西伯利亚铁路和东清铁路的推进,已经进一步表达了俄国露骨的侵略政策,军民的警戒和不安气氛也愈发浓烈。

这个时期的日本国民虽沉浸在战胜“大清国”的得意中,但对“大俄罗斯”的武力还是相当畏惧的,“熊俄”这个称呼已足以说明。此外,现代化的通讯才刚刚在海外起步,直到明治32年日本才开通东京和大阪之间的电话,没有无线电、没有飞机、没有电报,为了获取对方国家的情报,只能派出人员,一旦不能通过出版物获得必要的情报,就只能靠人的脚和眼来探索了,谍报人员因此显得相当重要。
明治32年8月,石光真清接到参谋本部第二部长田村怡与造大佐的通知前往东京,被告知要作为“情报探员”派去侦察西伯利亚铁路和俄国部队东进状况,同时也被告知情报收集工作将面临的诸多困难。自此,石光真清以自费留学生的名义,化名“菊地正三”,经由符拉迪沃斯托克抵达布拉戈维申斯克。
布拉戈维申斯克是西伯利亚铁路“阿穆尔线”的基地,铁路已经从西面铺设到此,并驻有一个哥萨克骑兵团。街面上居住着十数名日本拓荒先驱者,他们开设了女郎屋、洗衣店等,还有一间日本人会馆。石光寄宿在一个俄罗斯牧师家里学习语言,当时俄罗斯民众对日本的态度还算友好。据石光回忆:“街上虽然有学校贴着‘不能忘记我国皇储在日本遇刺之耻’的标语,但周围并没有人把此事与对待当地日本人的态度联系起来。”当然布拉戈维申斯克也是个不折不扣的军事据点。乌苏里线、东清铁路以及阿穆尔线东部工区所需要的物资从西面源源不断地运来,军队也随之而来。这些物资、兵员、马匹在此装上汽轮顺黑龙江而下,其中运往满州的则在途中转溯松花江而至哈尔滨。
“向东向东!彼得大帝的意志,化作铁轨、化作枕木,最后化作战马和弹药的洪流!”这口号和石光第一次看到融冰壮景时发出的“春天进军”的感概是多么的相似啊!

就在明治33年(1900年)春,与石光在黑龙江畔观赏着冰流的同一时期,彼得堡的海军大尉广濑武夫在加紧准备欧洲旅行,广濑大尉三年前就来到了彼得堡,和潜伏的石光自费留学生身份不同,他是公派留学生,执行“在俄国留学期间调查研究与海军军备相关的一切事项”的任务。广濑出发时的明治30年,正是日本陆海军大规模向欧美派遣留学生的时期,海军同期还安排了村上格一、林三子雄、财部彪、秋山真之大尉分赴法国、德国、英国和美国留学。
在海军学校毕业时,村上的成绩是第11期的第二名、财部是第15期头名、秋山是第17期的头名、林大尉是第12期第三名。只有广濑大尉是第49名,他和财部同期,当期毕业生共80人。后来,广濑和林战死,村上、财部晋升到大将,秋山也升到中将。
广濑一年前从留学生转为武官,在驻俄武官中他显得很有特点,留着小胡子,是体格魁梧的柔道四段,很有“豪杰”风范,生活严谨但也不是死板的官僚,他积极开朗,真诚又善于交际,结交了许多俄国朋友,当然交际费用也不菲,每年4000日元的津贴根本不够用。虽然俄国的物价不断上涨,但外务省留学生每年1200日元、文部省留学生每年1800日元的标准并没有上调,可想而知广濑为了获得“情报人脉”下足了本钱。
在彼得堡还有一位引人瞩目的人物,他就是陆军留学生田中义一大尉。从表面上看,他和广濑截然不同。比广濑大四岁的田中,吃喝嫖赌面面俱到,毫无顾虑地大把花钱。广濑平常跟家庭教师努力学习俄语,同时参与海军武官助理工作,接待使馆的来访者和参观俄国的海军工厂、造船厂以及在建的军舰的访客,并和俄国朋友进行广泛的交流。
作为留学生,田中对语言的学习是非常投入的,这使他在日后成为首相兼外相时,与苏联大使会谈都不需要翻译。他天生的酒量和开朗的性格造就了他独有的交际圈子,范围甚至包括了当时正逐渐兴起的“革命党”份子。田中日后曾说过:“和好几个看起来像革命党头目的人相熟并吃过饭,现在他们都当权了,但这些事情可不能对人说啊。”田中后来决定脱去军籍到俄罗斯社会主义运动小组里去工作,两年后,赴任驻俄武官明石元二郎与田中联络上,启动了对列宁的工作。列宁当时正在彼得堡,或许田中当时所交际的革命党头目中就有列宁。
当然,田中和广濑还是有很多共同点的——性格开朗、思维缜密、工作勤勉。为了研究俄罗斯并促进交际,他们各自为自己取了一个俄国名字,田中叫“齐赤•诺布斯科维奇•塔纳卡”,广濑叫“塔拉斯•伊万诺维奇•西罗塞”。田中的名字是他从自己的名和父亲信佑的名的音译中而来,广濑则取了一个大众化的名字。
当田中了解到希腊正教在俄罗斯有一定的影响力时,就毫不犹豫地入了教,这在当时的日本人中绝对是破天荒的事情。田中积极去教堂礼拜、祈祷、听教义、吻圣像,以一个虔诚信徒的表现获得了周围人的信任。
但是田中与广濑都有一个短板,那就是跳舞。俄国上流社会的舞会非常多,想要打进“将校俱乐部”,跳舞是必备的“技能”。在一本正经的广濑眼里,男女当众抱在一起跳舞就是一种“丑行”,“这不是我们神州之士所必须做的事情,更何况作为军人,就算在平时也不能放松自己!”但随着对俄罗斯社会的了解,特别是得知舞蹈课是海军学校的主课后,广濑改变了心意,开始学习跳舞。听闻此事,田中为了出色完成任务,也采取了“职务马基雅维利主义”,开始学习跳舞。两人在前一年春天,参加了一个由皇家舞蹈团女演员开设的舞蹈班,据田中回忆:“最初是站在一面很大的镜子前两手叉腰,练习挺腰动作,广濑的姿势总是做不好,老是被竹鞭敲打着矫正身体,广濑练过柔道,在女教师的竹鞭下貌似也不太容易做好动作,他很苦恼,差点放弃……”从描述中可以看出“鞭挞”的意思,不过这只是田中的个人记述,也许带着单方面的情绪吧。军人的身板都差不多,田中也没少吃鞭子,但竹鞭是无法降服广濑和田中的。
总之,他俩发挥着自己的本领,和潜伏在西伯利亚的石光一同,为期待中的“东洋巨变”做着准备。在俄国国内旅行期间,只要一有机会就会提交报告。到了明治33年(1900年)春,田中有望参加俄罗斯兵团、广濑则得到了前往英德法三国视察的机会。

广濑武夫于3月31日从彼得堡出发去德国。
在德国斯德丁市的伏尔铿造船厂,正在建造日本订造的巡洋舰“八云”号和俄国订造的巡洋舰“鲍卡伊尔”号。在英国,战列舰“朝日”、巡洋舰“磐手”已建造完成,战列舰“初濑”、巡洋舰“出云”已经下水。在法国勒阿弗尓的诺曼底造船厂,正在建造的鱼雷艇,“隼”号正驶回日本的途中、“真鹤”号、“鹊”号将于11月完工、之后将建造“千鸟”号。
在视察了各船厂的建造进度后,广濑前往巴黎,四月份参观了万国博览会。在海军展区有各国参展的出品,俄国的展品是包括“博罗季诺”战列舰在内的19艘战舰的精巧模型、舰载水雷艇实物以及在日本难得一见的各种潜水用具。但与英法等国的海军展品相比,这些就显得相当落后了。
和广濑同行的还有秋山真之大尉,秋山是在留美后转到英国工作的。两人在俄国战舰前徘徊良久,从设计、装甲等角度剖析其弱点。
日本的展品包括战列舰“三笠”、“敷岛”、“富士”、“八岛”号的模型,看起来都显得很弱小,这使两人都感到羞愤,不知为什么,“朝日”号战列舰在英法海峡试航时搁浅的照片还在展品中,“这究竟是何意?这不是故意羞辱我们帝国海军吗?”广濑在之后写给东京的报告里留下了愤懑的文字:“日本的参展部门的作为令人愤慨!我认为负责人应该要承担责任!”
广濑返回德国后又来到克虏伯造船厂,确认了俄国巡洋舰“阿斯科尔德”号的构造,然后又到但泽的希肖造船厂查看了日本“四十四”号鱼雷艇、到艾尔宾造船厂查看了俄国巡洋舰“诺维克”号。
广濑的考察旅行,使得日本对当时政治、军事等国际情势的了解得到了提升。
即将交战的日俄两国都在国外订造军舰,相对于俄国主要在德国订造,日本同时向英德法三个国家订造战舰,备战脚步显得更快。英德法三国和日俄两国之间工业能力的差距也可见一斑,同时也可见出三个“先进国”是如何在两个“后进国”的战争站队的。
广濑于6月16日回到彼得堡,对七十多天的旅行进行了总结:“即将到来的20世纪是以海权竞争为主舞台、工商业为后台的时代!”“英国如正午、法国如下午四点过后、德国如早上十点的太阳!”下午四点过后就是黄昏了,广濑判断英国目前如日中天、法国江河日下、德国冉冉升起。因此“东洋巨变”迫在眉睫成为广濑最深的感悟。
前一年,清国蜂起的义和团打着“扶清灭洋”的旗号侵袭中国教民、外国传教士和商人,并向各国使馆的集中地北京聚集。广濑的旅行日记中写道:“需密切关注北京的不稳定风向。”返回英国的秋山真之临别之际也对广濑说道:“谨记:天下将有大动荡!”
广濑回到彼得堡的十一天后,6月27日,“齐赤•诺布斯科维奇”田中大尉如愿加入了“诺维奇卡斯柯•亚历山大三世步兵第145团”并被任命为军官,他先后担任少尉、连长、营长之职。田中对东亚的动荡氛围也有所察觉,他意识到义和团进攻北京会引起国际纠纷,继而引发利害关系对立的日俄之间的冲突。而他此刻可以利用职务公开调查俄国军队的内情,真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天助我也!”田中拍着广濑的肩膀干劲十足地说道。

这个时期,俄国正在陆续向满州增兵。
如前所述,得利于“日清战争”,俄国在政治和战略上取得了向东方推进的机会,义和团之乱在战术上又给了俄国直接占领满州的好借口。
据维特回忆,义和团逼近北京时,陆军大臣A•库罗帕特金上将提出:“这正是我们所期待的,我认为我们可以占领满州了!”维特反问道:“那你究竟打算以何种方式占领满州呢?是将其变成我国的一个省吗?”“不,不是这样!无论如何都有必要把满州弄成布哈拉的形式。”布哈拉是突厥斯坦的一个省,库罗帕特金的打算是把满州变成类似的殖民领地。满州是清国的领土,日本则是虎视眈眈的觊觎者,然而这两人的对话中居然都忽略了这些,看来他们很自信能按照自己的意愿处理这片土地。
俄国政府在义和团进入北京后,于6月19日通告各国将对清国派兵四千。翌日,北京使馆区被包围,形成“北京孤岛”,23日,库罗帕特金向驻扎在满州的黑龙江军下达了动员令。俄国部队在满州各地与清国军民发生了冲突,不久便波及到了石光大尉居住的布拉戈维申斯克。
这个在街上四处转悠着不上学,名叫“菊地正三”的留学生,渐渐引起了当地日本人的注意,为了避开这些不必要的“注意”以便接触俄军军情,石光通过关系找到了哥萨克骑兵大尉N•波波夫提出了寄宿的请求,波波夫夫妇欣然接受,还答应教授俄语。
楼主:banduck  时间:2020-11-08 20:32:35
7月13日,俄国货轮“米哈伊”号拖着三条货船从布拉戈维申斯克启航,行驶到下游准备通过南岸的瑷珲附近时,突发状况,驻扎在瑷珲城的数十名清兵乘着帆船逼近,举枪命令停船。“米哈伊”号船长让船员向布拉戈维申斯克政府紧急报告。布拉戈维申斯克是俄国阿穆尔省的省会,省长N•格里布斯基中将还兼任军管区司令之职,他立即向瑷珲对岸的阿久尔村派遣了50名哥萨克骑兵和4门炮,另外派出边境巡视员和30名骑兵向瑷珲进发,以清国行为不当为借口扩大事端。
居住在布拉戈维申斯克的清国人之间开始流传“中俄开战”的谣言,一部分人渡过黑龙江回到清国领土避难。然而在14日什么也没有发生,15日的早上也很平静。
但是到了下午两点,格里布斯基下令骑兵进驻码头,黑龙江封江,不准船只通行,扣押所有渡船。原本就惶恐不安的清国人纷纷涌向码头,嚷嚷着要求渡江,并与哥萨克骑兵发生冲突。
街上的俄国人也出现了不安。石光寄宿的人家里,男主人波波夫回部队去了,晚饭后,夫人例行给石光上俄语课,但石光显得心不在焉。
下午六点,布拉戈维申斯克上空突然落下了炮弹,随后俄国的十门炮开火,黑龙江两岸炮火交错起来。七点,枪炮声渐止。格里布斯基命令正在演习的哥萨克骑兵团立即归队待命,同时将俄罗斯的男性武装了起来。当地的日本人除了青壮男性,其余人都跑到北面的日本人墓地去躲避了,俄国报纸曾在“北京孤岛”期间报道过日本部队英勇作战的消息,这让俄国人对日本人抱有好感。
但对清国人则施行了“大搜捕”政策,不管男女老少全部被迫上街道集中。那些被俄国人和其它国家人雇佣的清国人也成为搜捕对象。
石光一直待在波波夫家里,直到第二天才从俄国朋友那里得知这些情况。这个朋友担任看守清国人的警备,是个被临时武装起来的普通市民,“居然有那么多清国人,真是没有想到啊,差不多有三千人呢。”
被搜捕的清国人除了身上的衣服别无他物,到了夜晚也是看守重重。饥饿、疲劳的人群中不时传来孩子的哭声,一些年轻人扑向骑兵和民兵,想要冲出警戒线。俄国人立即开枪射击,狭窄的街道根本无法遁逃,夜色下不断传出惨呼声。“上方命令逃跑者杀无赦……光我看到的尸体就有五六十具……”
7月16日,拂晓。
一名哥萨克骑兵军官出现在清国人的包围线外,大声宣布:“俄国正在讨伐清国的不法之徒,你们是良民,将要把你们送往安全的地方避难。”约三千名清国男女排成队伍,在骑兵的引导下前行。“真是一条凄凉的队伍……虽然里面夹杂着几个穿着体面的商人摸样的人,但大部分都是像乞丐一样的苦力,单薄而污秽。人们眼里露出恐惧和疲劳的神色,在混乱嘈杂的队列中向前挪动。”达到黑龙江边时天已经亮了,升起的太阳映照着江水,东方的天空一片赤红,哥萨克骑兵已退到队伍后方并逐步围成半圆形,吆喝着不断缩小包围圈,使那三千多清国人再次陷入了恐慌之中,落水者的惨叫声回响在江面上,人们似乎意识到什么想往岸上冲,骑兵和民兵在一声喝令下同时开枪射击,“想要保护婴儿的母亲被刺刀刺倒……从怀中滚落的婴儿被马蹄践踏……号泣者被枪托殴打而亡……哭喊乞求的儿童被踢落到江中……”
哥萨克骑兵将已经死了和还没断气的人一起扔到江里,一些装死的人要么被射杀,要么被枪托殴杀,最终都被丢进了江里。三千多清国人的尸体像竹筏一般顺着黑龙江的江水漂浮而下,江岸一片血泊,散乱着丢弃的鞋帽。
——这就是“布拉戈维申斯克大屠杀(海兰泡惨案)”。
石光的那个俄国朋友还说,惨案从开始到结束不过也就20分钟光景,石光听了不寒而栗。“俄国军队一向反应迟缓,这次的行动如此干脆利落,肯定是有预谋并周密计划好的。”石光根据他对俄国人的了解做出了这番结论,他认为根据这次屠杀的情形可以断定,俄国已下定决心要建设“横跨欧亚的大帝国”了。石光大尉的直觉是对的。
陆军大臣库罗帕特金在得知事件后,感到这是实现其对财政大臣维特所说的占领满州的好机会,立即向布拉戈维申斯克、哈巴罗夫斯克、符拉迪沃斯托克的驻军下达了戒严令。紧接着,7月21日,戒严令扩大到西伯利亚全区,24日,俄方向远东地区增派以5个步兵师为基干的兵力,并任命远东总督E•阿列克谢耶夫中将为“北清派遣军陆海军总司令”。俄国的“满州讨伐”开始了。
石光大尉观察到,截止到8月2日,集结在布拉戈维申斯克的部队除了东西伯利亚第1营、炮兵1个营、尼科利斯克第5营、哥萨克第3营、斯列坚斯克营等,还有大量的武器、弹药、粮食。“如果仅仅是驻扎警备的话,根本不需要这么多军需品,种种迹象表明,16日的大屠杀只是入侵北满的开端。”石光已基本确认俄国“彻底行动”起来了。
阿穆尔省省长格里布斯基中将首先派出归化韩国人到对岸散布“俄国50万大军抵达布拉戈维申斯克”的谣言,清兵被吓跑后,格里布斯基令2000多兵力及6门炮渡河,占领了黑河镇,接着攻占瑷珲城,士兵们纵火焚烧街市并屠杀了留下的市民。俄国军队开始在瑷珲至齐齐哈尔沿途修建兵站铁道线运送兵员和军需。

8月10日,石光收到了一份发自符拉迪沃斯托克的未落款的电报,电文只有两个字——“速来”。符拉迪沃斯托克驻有参谋本部派遣的武藤信义大尉。石光以母亲急病为由托波波夫夫人帮忙搭上一艘便船,前往哈巴罗夫斯克。在哈巴罗夫斯克再转汽车,于16日抵达符拉迪沃斯托克,从武藤那得到的指令是立即恢复现役并前往哈尔滨潜伏,翌日石光再搭车返回了哈巴罗夫斯克。此时俄国军队已经占领了辽东半岛西侧的营口及营口东北的牛庄,并以此为基地向满州各要地进发,哈尔滨则是俄国控制满州的根据地,可以预想战时的哈尔滨一定是戒备森严的,作为“军事探员”潜伏的石光已经做好了随时牺牲的准备。
石光换上了脏兮兮的棉袄,穿着老百姓的便鞋,头戴毡帽,拎着一个装有简单洗漱用品的包袱。“除了生存必需品统统丢弃,包括自尊心和虚荣。”
正午时分,石光抵达了乌苏里斯克,他在途中遇到了一位从朝鲜来的日本老人,头戴礼帽,穿着褪色的礼服、裹着绑腿的条子西裤,老人是原青森市市长笹森仪助,来乌苏里斯克调查俄国的真实意图,老人的直言相告让石光颇感意外。“从这次义和团事件开始,俄国的行动就很令人费解……日本只是在北京和天津协助镇压,实在太吃亏了。”笹森指出,一旦满州被夺取,朝鲜肯定会向俄国屈服。“缺乏力量啊,没有力量的人只能成为机会主义者,这是当然的。如果俄国吞并了满州,朝鲜很快就想依附,若果真如此,你觉得日本到底会处于何种境地呢?我们能自保吗?我们有没有敲打俄国人的能力?”笹森同意石光的看法,鼓励道:“为了国家,加油干!”
8月20日,石光到达了哈巴罗夫斯克,去哈尔滨的轮船几乎全部被军队征用了,如果没有证明根本搭不到船,石光只得无奈地逗留在哈巴罗夫斯克。

——彼得堡
田中大尉进入亚历山大三世第145团后就参加了持续到九月份的野外演习。俄军的制度中规定,除了大约三个月的演习外,士兵还要进行射击训练、参谋则进行沙盘推演,团长负责部队管理,而旅长、师长、军长们则主要是到处检阅巡视。
眼下正处于空闲期,自然各种酒会多了起来,这种风气即使是在野外的军营地也还保留着。田中当然不会错过这样的机会,他经常参加专门招待团里军官夫妇的舞会,这种舞会往往是通宵的,田中和广濑一起学习的舞蹈技艺也发挥的淋漓尽致。舞会中自然也少不了酒,田中的的“豪饮”也得到了军中的一致好评,甚至到了他的俄国部下“哭着劝戒酒”的地步。这难道也是为了国家么?或许如此吧。
田中在任何场合都观察的非常仔细,他在日记中写到:“军官们都有些吊儿郎当,连长排长之间的关系像朋友般亲密……营长和连长在一起时看不出上下级关系来,说话都是相互商量的样子,中尉少尉们有时候听有时候不听,大多是抽着烟爱搭不理的样子……”
满州的局势当然也影响到彼得堡的氛围,预期对日开战的紧张气氛越来越浓烈了。9月7日,145团接受完旅长的检阅后,旅长询问田中感想如何,田中回说感觉良好,旅长接着说道:“按这个趋势,和日本战事一触即发啊。”看了一眼田中的眼神后又急忙改口说:“应该不会和日本开战的。”旅长接着又说了些日本正在进步呀,现在比美国进步都快呀之类的客套话,最后说道:“不过,只要不妨碍俄国和朝鲜的事就行。”言下之意就是俄国不会被日本牵着鼻子走的!田中听了很不愉快,连当晚招待旅长的宴会都缺席了。
楼主:banduck  时间:2020-11-08 20:32:35
广濑大尉也已感到了“动乱的气息”。
广濑8月7日至20日考察了波罗的海沿岸,9月25日升为少佐。同届的头等生财部已于去年九月升衔归国,三年前一同出来的村上(明治32年12月升少佐)、秋山、林大尉也已回国。原本觉得有些寂寥的广濑在这种情势下也无暇感慨了。
报纸上充斥着关于远东局势的内容,“世界融合是彼得大帝的遗愿”、“要像潮水浸满般出击”,“……”舆论导向非常明显。
广濑在波罗的海沿岸考察期间发现里加、利巴瓦等军港一带戒备森严,他有通行证倒是不受影响,但是有的日本人仅仅就因为手里拿着地图而被当间谍抓起来了。利巴瓦刚刚建成了亚历山大三世军港,同行的加藤宽治海军大尉判断这个军港是波罗的海舰队向远东派遣的基地,并立刻向东京做了汇报,广濑也如此认为。对于俄国海军士官的素质,他的观察和田中义一对俄国陆军的评价类似。正如之前所说的,舞蹈是主课之一,在广濑眼中,俄国海军学校和日本江田岛海军学校相比简直是异类,他们考试舞弊、找各种门路和借口不住校,以便可以整夜在外参加舞会和看戏。“玩女人、跳舞是他们最拿手的,装成未满16岁的少年,穿着学生服在街头和粗鄙的女人调情,真是不堪入目。”广濑对俄国海军士官的行为发表着评价:“根本看不到一点战斗力!”
根据在彼得堡的调查,俄国海军的军官都很“快乐”,缺乏紧张感,这种“松懈”会因为开战而有所改变吗?两人的视线集中在俄军高层,他们判断俄国并不怕战乱,其占据满州的危险正逐步降临。

滞留在哈巴罗夫斯克的石光大尉终于搭上了开往哈尔滨的轮船。他碰巧遇见了马贼头目增世策的相好“阿君”,在阿君的帮助下,拿到一张“俄国满州派遣军洗衣员菊地正三”的通行证,才登上轮船。船上有一个像俄国间谍的韩国人对他纠缠不休,因此,驶入松花江后石光于三姓城弃船登岸,徒步继续向哈尔滨进发,但在抵达阿休河时,却因高烧滞留在清国旅馆养病。
阿休河此时已被俄军占领,石光刚刚恢复到能下地走动的时候,却被俄军守备队带走了。在他以为自己身份暴露了的时候,却从守备队长那得知了事情的缘由:俄军进驻后在监狱内发现一名濒死的沉默囚犯,据看守说这名囚犯是六年前“日清战争”期间在拉林抓捕到的日军细作。守备队长将囚犯收容到了野战医院里,囚犯虚弱得随时可能死去,却从头至尾一句话都没说过,队长因此想找个日本人尝试让这个囚犯开口。
石光内心有些激动地去看望了那个囚犯,趟在床上的男子很消瘦,须发遮住了三分之二的脸孔,苍白的犹如基督画像。“你是日本人么?我也是日本人啊……”石光不断和那人说话,但那人睁了睁眼又闭上了。整个晚上,石光一直在床边不断呜咽着和那人说话,那人双目紧闭始终不开口,却流下了眼泪,石光擦拭着那人的眼泪念叨着:“……你要是不想说的话,哪怕笑一下也好啊……笑着去吧……日本取得了大胜利,日本很好……你安心地去吧……”也许是日清战争时的特殊任务执行者吧,可能接到的命令就是保守秘密,即使到了死期,他也只能坚定而悲壮地用眼泪来表达些什么吧。天亮后,石光向那人敬了个礼,离开了医院,回到旅馆刚吃早饭,一个哥萨克骑兵前来通知他那人死了。石光赶回医院将遗体运往北门外的墓地下葬,些许遗物里并没有关于那人身份的任何线索,石光只能向无名的坟头合十致意了。
几天后,石光来到阿休河车站。车站外有一群土木工摸样的人,其中还有几个像是日本人,寒暄后,一个叫守田嘉吉的广岛人说,他们是铁路施工队的,一行共26人其中10个日本人、8个俄国人、6个意大利人和2个法国人。“日本人可是俄国铁路施工现场的中坚力量哦!”石光从守田的话中了解到西伯利亚铁路“乌苏里线”已经完成。石光赞扬了一句,守田却说道:“没什么,设想这条铁路如果将来会被日本所有,大家就摩拳擦掌,也不觉得失落啦!”那些日本工人也都在点头。
只身在俄国考察的原青森市老市长……帮忙弄到通行证的马贼相好……在缄默不语中死去的日军细作……参与俄国铁路工程却认为那是日本囊中之物的工人……
坐在三等车厢里,石光的脑海里浮现起在西伯利亚和满州遇到的日本人,他们的都有一个共同点——作为一个日本人,他们会自觉地为面临危机的祖国着想。石光深受感触,并下定决心要完成他的使命。为此石光很慎重,多次在途中换车,等他抵达哈尔滨时已是十月中下旬了。

——在这期间,石光并不知道西伯利亚大铁路已全线贯通了。
但其中的贝加尔湖环线因为工区多悬崖,建材必须从湖上运输而暂停施工,用渡轮来连接东西两岸,阿穆尔线也使用了船运段。总之,从车里雅宾斯克经伊尔库茨克,摆渡至梅索瓦亚,至斯列坚斯克再摆渡到哈巴罗夫斯克最后到符拉迪沃斯托克的通路完成了。俄军也基本完成了对满州要地的占领,并把瑷珲、齐齐哈尔等大城镇改成了“波斯特福利纳亚”、“科纳亚”等俄国名字。很明显,这哪里是“讨伐”?分明是要把满州殖民化!

在彼得堡的广濑武夫感到了另一种危机。从日本报纸上看到的尽是些贪污、政界纠纷等令人皱眉的事情,12月5日,他给父亲重忠的信中写道:“简直是本末倒置,现在有比讨论世道沦丧更重要的事情,认真做事的人怎么那么少?真令人痛心!”
此时,日本的舆论也已经开始沸腾了。对俄国的妥协以及探讨调整方法的“妥协派”虽然不少,但“强硬派”越来越占主流。不论是哪一派,焦点问题都是朝鲜,从大方向说,双方都认同朝鲜半岛的安全关乎“日本的死活”,分歧在于,妥协派认为守住了朝鲜半岛可以在满州问题上对俄让步,而强硬派则认为一旦满州被置于俄国统治下,朝鲜就会屈服于俄国,所以必须把俄国从满州赶走!
广濑从彼得堡给东京发去了以“随感”为题的意见书,他判断,与俄国一战将不可避免,俄国是不会主动放弃南下政策的。只是眼下俄国还不希望对日开战。如果满州的铁路能够开通,俄国就能拥有对满州的支配能力,陆军兵力将可以自由配置。同时再在旅顺、符拉迪沃斯托克配置大舰队,就能从北东西三面包围朝鲜半岛,自然而然地就将朝鲜纳入到俄国的控制下,从而将日本挤出去。在满州铁路还未完工之际,俄国担心日本和英国结盟对自己不利。如果日本舰队和英国舰队联合封锁对马海峡和宗谷海峡,俄国将无法向旅顺、符拉迪沃斯托克增派兵力,朝鲜半岛将被日本控制了。因此,俄国在满州铁路完工和完成向远东增派舰队前,无论如何也要阻止日本向英国靠拢。
广濑已明确听到“俄国目前将主营满州,朝鲜让与日本”的“满朝交换论”。俄国的不少报纸已经登出了这类消息,“海军内部的年轻人”也不负责任地说出了同样的论调。广濑认为如果“满朝交换论”是俄国的真实意图,那么现在就是确保控制朝鲜半岛的好机会。如果这不是俄国的真实意图,那更加要解决这个过去和将来都是“日本祸根”的朝鲜问题,“必须尽早解决朝鲜问题,确保对俄防卫的基础。”目前俄国在满州的准备尚未完成,正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广濑的结论是:“如果日本缺乏以战争来解决问题的决心,那么将来一定会面临更大的危机……俄国无论如何都会和我们玩真的!”
将朝鲜半岛置于日本的势力范围下,可能已经算是强硬派的“妥协”了吧。
在日本国内更直接的强硬派越来越占主导地位,特别是11月9日远东总督阿列克谢耶夫在旅顺口会晤了盛京将军增祺并签署了以保护铁路的名义在奉天省驻扎部队的密约后,打倒俄国是呼声愈发高涨。
楼主:banduck  时间:2020-11-08 20:32:35
——明治34年(1901年)
跨入20世纪,这个象征新时代的名词广为流行起来。而对日本来说,新世纪到来的同时,“战争的前奏”也来临了。强硬派的狂热情绪愈发上涨,例如1月22日的《万朝报》刊文抗议首相伊藤博文的“日俄协商”论,文章强调说:“最需要关注的是一个即将到来的大危机——日俄协商!也就是以伊藤博文为首的、以高桥(是清)党及其盲从派为呼应的,把满州让与俄国换取朝鲜的政策,他们要缔结以此政策为基础的日俄协约,并以此结束目前的满州问题。”文章指出即使暂时达成满朝交换,也只会使俄国强化对满州的控制,一旦俄国军备强化,日本防守朝鲜半岛将变得极为困难,文章最后说:“谨记!与满州问题相关的日俄协商签订之日就是事关日本命运的危机到来之时!”
紧接着,1月24日,《报知新闻》报道了法科大学教授团的呼声,一位知名博士说“决不能错失眼下与俄国开战的时机!”另一位博士则明确批评伊藤博文的“软弱政策”并质问道:“财政的整理、行政的更新是为了保持国家独立,一代人的文化进步,这些最后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随后,2月1日,《国民新闻》报道了一个叫“黑龙会”的组织,该组织将英法德俄对清国和朝鲜的蚕食政策及实际态势向日本国民进行了分析,这个在东京四谷区爱住町24番地内田宅的组织,发起人是内田良平等人。
在各种舆论的刺激下,强硬派的气氛达到了一个新高度,在黑龙会曝光后数日,第一高等学校第11次纪念节上发表了寮歌,歌词中有“阿穆尔河中的流血,与冰凝成了仇恨!二十世纪的东洋,怪云翻滚!满清其势没落,已不能穿鲁缟!只有那日出的东方,名满天下之秋津洲……”这首歌明确感受到布拉戈维申斯克大屠杀是俄国向满州侵略的信号。
公布的作词者是盐田环,作曲者是栗林宇一,而实际作曲人据说是陆军军乐学校教官永井健子。当时歌手和唱片还不普及,流行歌曲也很少,这首寮歌却广为传唱。“阿穆尔河的血”的旋律和永井健子的其他作品很相似,孔武有力,朗朗上口。这首旋律之后被用作军歌,现在的“万国劳动者之歌”也用的是这个旋律。由于歌词用血淋淋的现实警示“国难”将近,一下子在日本传唱开来,对国民的心理产生了微妙的影响。
国民对俄国的警戒与仇恨加深了,小孩子们也热衷起玩打仗的游戏来。“熊俄”的称呼也开始转变成了“俄国佬”……
(第一章完 下一章日英合流)

主贴10000字回帖4000字,一章得分好几段发。。。
楼主:banduck  时间:2020-11-08 20:32: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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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banduck  时间:2020-11-08 20:32:35
第二章 日英合流 (一)

4月16日的《国民新闻》登载了这样一则消息:“13日美国华盛顿电,经太平洋开往清国以及日本的轮船,由于受到日俄两国关系紧张的传闻影响,乘客被要求支付额外的保险金。”这条消息虽说最后证实为“传闻”,但也多少反映出“风云诡谲”时期的心态,一时间国民的神经被刺激,特别是政府、军队首脑也受到了震动。
实际上,在“华盛顿电”的一周前,4月6日,陆军部召开了一个由参谋次长寺内正毅中将主持的秘密会议,会议决定立即着手准备与俄国开战的相关调查,并要求政府通过国会和元老会议,再度发出强烈抗议,要求俄国撤回上一年年末强迫清国签署的旨在控制满州的密约。即使与俄国一战也在所不惜,这是招集本次秘密会议的目的。俄国政府于两天后宣布中止与清国就密约进行交涉,此事才告一段落。
“华盛顿电”似乎是在这期间探听到了一些气味,是不是机密被泄露了呢?这令政府和陆军相当紧张,这种担心在后来知晓俄国破解了日本的外交密码后得到了证实。
不过在此阶段,就像外相加藤高明日记中写的“暴风雨过后的平静”那样,由于俄国的退让使得紧张得到了缓和,在心情安定后,这种疑惑像个水泡一样很快就消失了。另外,陆军部正着手进行备战调查,在诉诸武力之前,眼下还处于“战争进程”的间隙。
在这期间,参谋本部铸方德藏少佐分析了日俄开战后各国的倒向情况,并向第一部部长松川敏胤大佐提交了报告。当时世界上能够发动现代战争的强国有英、法、德、意、俄等五个欧洲国家以及美国和日本,其中,美国奉行对外不干涉政策,且不拥有直接介入东亚战乱的军事力量。因此一旦日俄开战,欧洲四国的去就问题变得很关键,可能出现“俄法同盟”、“三国同盟(德、奥、意)”、“英德同盟”等情况,体现着错综复杂的力量平衡关系。
铸方以这四国为重点进行了如下分析:
法国:会与俄国结盟;
德国:照目前情况不会与俄国结盟,多半选择中立;
英国:多半选择中立;
其它欧洲列国:基本上会选择中立;
清国:自身难保,大难临头。
铸方还强调道:对于韩国,无论如何也要纳入到日本的阵营中。一旦与俄开战,朝鲜半岛将能成为日本海军的根据地、陆军的通路和补给线。“一方要求其声明独立,一方要求其打破中立,最后肯定要动用武力,最好先下手为强!”即从一开始就将韩国拉过来。
接着铸方根据以上分析结果,对预期中的日俄战争的国际形势进行了推测:“日韩对俄法,其它国家中立。”铸方的见解成为了参谋本部的主导思想,参谋本部编印的《明治37-38年秘密日俄战史》对此有反映,“本部负责制定对俄作战计划,关于各国的态度,本部推测一般来说他们会选择保持中立!”
由此可以看出参谋本部不希望日俄战争引发世界大乱,希望将其局限在“两国之间的战争”。也可以说是考虑到了日俄两国在国力上的差距,希望欧洲列强至少不要支持俄国,维持对日本“好意的中立”。假如不能形成这种局面,日本原本就没有攻击俄国首都彼得堡的能力和意图,指望通过远东的胜利来有利地解决问题几乎是不可能的。为此,先决条件就是期望各国中立成为现实。
战争是政治的手段,表面看大致是三个过程:先通过外交结盟,再施以武力威胁,最后再通过外交解决。以季节来打比方,先是“外交季节”,再是“军事季节”。参谋本部认为的开战前“间隙”和希望列强中立化,正可以理解是这种战争顺序的体现。那么首先是要结交盟友,防止增加敌人,“外交季节”能取得什么样的成果呢?

4月10日下午六点五十分,外务省接到驻英公使林董的电报,宣告“外交季节”拉开帷幕,电报内容是:德国驻英代理公使艾格尔德施坦因提出了一个“日英德三国同盟”的方案,并说英德两国的重要人物已表示同意此方案。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加藤外相不明所以。12日林董的详细报告称艾格尔德施坦因主张,为了保全清国的领土完整和门户开放,在欧洲的“德奥意三国同盟”之外再成立一个“日英德同盟”,目的是“维持东亚列国势力的均衡”,在此前提下,朝鲜将划归日本的势力范围下。“关于韩国问题的处理,由日本决定,如果日本想合并韩国,同盟其它两国不表示异议。”同盟条约的期限是五年,同盟中一国与第三国交战时,另两国将保持中立,如果有别国协助第三国,则同盟国给予适当的介入……
对于艾格尔德施坦因的构想,英国首相索尔兹伯里虽表露出难色,但外交大臣兰斯顿、财政大臣巴尔弗尔、殖民大臣张伯伦等支持修正英国孤立政策者都表示支持。这个构想很受期待。
林董推测德国之所以提出“日英德三国同盟”,是为了防止日本和俄国进行交易。即如果日俄就“满韩交换”达成一致,那等于清国的东北部将被划入到俄国和日本的势力范围内——北部归俄国,南部归日本,这将对英德在清国的权益、商机产生严重损害。而一旦结盟,日本作为英德的盟国,可以牵制俄国的南下,同时还能维护英德的权益,一举两得。
那么英国人会对这个由德国人提出的方案如何反应呢?艾格尔德施坦因虽然认为英国政府正在逐渐脱离孤立政策,但英国不结盟政策有其传统根源。他所说的“英国政府一定会加入同盟”这一点还真的很难预测,另外德国方面的真实意图也并不明确。在林董看来,日英德三国同盟对日本“有利无害”,他建议进一步探听英国的态度。
日英德三国同盟强调的攻守同盟对日本非常有利。假如日俄开战,有了三国同盟,首先英德不会支持俄国,其次如果法国支援俄国,那么英德必将牵制甚至攻击法国。参谋本部所希望的孤立俄国的策略就能达成。另外,同盟条约中规定日本可以自由处理韩国问题,这样就能避免出现“日清战争”后发生的三国干涉事态。何止是“有利无害”啊,简直是“太完美”的结果了。但仅凭德国代理公使的一家之言还无法判断英国是否有缔结同盟的“好意”。当前还必须谨慎处理,防止走漏风声,否则,很有可能会逼迫俄国走上“预防战争”的道路。
加藤高明给林董的回复是,目前日本政府还无法就三国同盟表明态度!同时又指示:“你全权负责此事,尽快探明英国政府的态度,在不留隐患和障碍的原则下,保证日本政府有充分的斡旋余地。”这是一个相当慎重并有着诸多制约的指示,更重要的是这个探明过程必须是绝密的。
林董在接到指示后的第二天—4月17日——会晤了英国外交大臣兰斯顿。他不经意的提到:一旦俄国控制了统治薄弱的清国政府,局面将会很糟糕,,为了保全清国和东亚的和平,日英两国不妨缔结一个“永久的协定”。兰斯顿表示此建议值得考虑,并且协定的对象不仅仅局限在日英两国,其它国家也可以加入。林董明白兰斯顿暗示“其它国家”指的就是德国,同时确定了艾格尔德施坦因的情报的确很可靠,英国的反应可能比预期的更加积极。但受到国内的指令的约束,暂时无法进行深入的讨论。
“英国政府似乎对缔结永久性协约并不排斥。”林董向加藤高明报告道,同时希望能在今后和英国方面的会晤中以此事为话题,适当“透露”日本政府的意向。
楼主:banduck  时间:2020-11-08 20:32:35
第二章 日英合流 (二 )
——东京
前首相山县有朋听闻“日英德三国同盟”一事,给首相伊藤博文写了一封题为《东亚同盟论》的信,表明了对同盟构想的支持。“为避免与俄冲突、防患战争于为然,可以和它国结盟并藉此牵制俄国南下。本次传来的同盟计划是绝好的机会,宜速探明英国的态度并促成盟约的签订。”
但是伊藤没有答复山县,加藤高明也没有回电林董。不是不想回复,而是无法回复。
当时,伊藤内阁因整顿财政而导致阁内分裂,面临倒台的危机。国家财政处于“日清战争”的影响中,《明治天皇纪》中记载着:“年度支出不断膨胀、预算不断超支、增税不停、募债不止,不知何处是尽头。财政不振,金融受到威胁,恐慌很可能发生。”
在这种情况下,藏相渡边国武提出了财政紧缩的方针:“明治35年度暂停所有新的支出,停止募集公债,既定事项延后到37年再启动。”如此极度紧缩的政策必将使国内经济失去活力,一时间反对声四起,法相金子坚太郎、内相末松谦澄、文相松田正久、农商务相林有造、邮相原敬等人的反对意见尤其强烈。而渡边毫不退让,表示若非如此无法挽救国家财政。
4月29日是个喜庆的日子,皇孙迪宫裕仁亲王诞生。但是仅仅三天之后——5月2日—伊藤博文突然提交了辞呈。
紧接着,内阁成员也都提交了辞呈,唯独渡边不服。在临时代理首相西园寺公望的劝说下,渡边最后还是屈服了。继任首相的选出颇费了一番周折,终于在6月2日组成了以桂太郎为首的新内阁。
与以往的内阁不同,本届内阁没有一名元老,成员多为“山县派系”。重要事项需经过元老会议和御前会议通过后才能成立。极具“垂帘听政”的意味,这届内阁也因此有了“垂帘内阁”和“二流内阁”的称呼。

——满州
横穿满州北部的东清铁路中,哈尔滨至乌苏里斯克段以及西伯利亚铁路的斯列坚斯克至满州里段都已开通,只待满州里至哈尔滨段完成后,东清铁路就完工了,同时,哈尔滨至旅顺的东清铁路南满支线工程也在向南不断推进。
哈尔滨作为战略要地的意义被进一步强化,因此石光真清在征得参谋本部的同意后,决定在哈尔滨开设一家照相馆。
之前,石光已化名“菊地正三”在哈尔滨开了一家洗衣店,后在符拉迪沃斯托克与当地的武官武藤信义大尉协商,计划在满州各地和黑龙江沿岸的俄占地建立谍报网,谍报网的中心就设在哈尔滨,并以照相馆为掩护。参谋本部拨了三千日元作为照相馆启动资金。
两人前往哈尔滨考察旅程经历了很多困难,却在归途中有了意外的收获。在旅馆休息时,有一个叫“中泽”的日本青年和石光搭话,说自己要去哈尔滨,想卖样东西换点路费。石光看了一眼,判定是张铁路图,立即化了十卢布买了下来。经过研究,他们发现,这是一张从西伯利亚的波格拉尼奇内至满州里的东清铁路预定线路图,图上详细地记载着车站位置、车库预定地点等的位置。石光回到符拉迪沃斯托克立即将地图发给参谋本部,并着手准备开设照相馆的必要事务。
照相馆的主人当然是“菊地正三”,他更主要工作是建立谍报网。所以实际经营者挑选了甲武铁路信浓町站长山本逸马来担任,从东京的“小川照相馆”雇了两名技师,又从“小西六兵卫商店”购买了各种器材。山本经理和两名技师带着大量器材于5月7日抵达符拉迪沃斯托克。
石光通过日本邮船会社符拉迪沃斯托克分店店长寺见机一与东清铁路运输部部长瓦霍乌斯基认识,请他帮忙办理在哈尔滨开照相馆的“土地租赁与营业执照”等相关证照。
山本经理一行带着瓦霍乌斯基的介绍信,到哈巴罗夫斯克换船前往哈尔滨。通过与俄方的交涉,除了土地租赁和营业执照外,还出乎意料地得到了东清铁路指定照相馆的冠名。照相馆的建设工作顺利的开始,预计八月下旬完工。

——伦敦
五月以来中断的日英交涉在英国方面的主动接触下重新开始——7月15日,归国的英国驻日公使麦克唐纳德拜访了林董,表达了英国方面积极的态度。
据麦克唐纳德回忆,他谒见了英王爱德华七世,国王与他交谈的话题集中在英日关系上,接着与首相索尔兹伯里的会晤中,首相明确指出“英日攻守同盟”是必要的,但又担心日俄会在此盟约缔结前达成妥协。艾格尔德施坦因似乎也表露了担心“日俄达成妥协”的意思。
林董回答日本是选择与英国结盟或是与俄达成妥协,需根据“利益”来决定。“如果俄国能把对日本来说最有利的地方让出来,并试图与日本和平共处,那么很难说日本会不会倒向俄国。”当然林董的回答更多是在试探英国的反应,随后林董将谈话内容向东京做了汇报:“目下确是好机,因为英国担心日俄之间会达成妥协,完全可以乘此机会提出有利的条件,促成同盟的成立。”
7月31日,林董再次会晤了兰斯顿。兰斯顿询问日本与英国签订“永久的协定”的目的是什么?日本想在满州获取什么样的利益?林董回答:对日本来说,满州只存在间接的利益,朝鲜半岛才是“事关死活”的问题。“为了我国的长久利益,俄国必须远离满州,如果俄国不退让,我们不惜一战,为此我们想要预防第三国援助俄国。”
兰斯顿点头表示理解:“英国对朝鲜没有任何利益要求,但是也不容许俄国吞并朝鲜。”接着兰斯顿指出,英国亚洲政策的焦点是保全清国的领土完整和门户开放,同时也要防止俄国向亚洲扩张,对此日英两国的利害关系一致。“两国的目的非常一致,那么关于详细的条款……只要就某些细节进行磋商即可,我相信当下正合时宜。”接着兰斯顿又询问道:“对于韩国问题,日本拒绝了俄国的韩国中立化提议,为何对韩国的中立状态‘不满足’呢?”林董回答道:“韩国政府缺乏独立治国的能力,列国提出的中立保证缺乏效力,内乱随时发。一旦发生内乱,利益相关国必定介入,其结果就是以韩国为舞台发生‘大乱’。因此为了亚洲的和平,必须明确一个对韩国负责任的保护国。”
这个考虑方式对当时奉行殖民地政策的英国来说,很容易理解。英国在前一年吞并了非洲的“德兰斯瓦尔共和国”,遭到了当地人的抵抗,眼下正在进行英布战争中。那么日韩关系和英布关系就非常相似了,所以兰斯顿认可了此番解释。
和兰斯顿会谈结束后,林董向东京做了汇报,基于此汇报,桂太郎决定正式开始日英交涉。 “垂帘内阁”的决定首先得经过元老们的同意。元老有前首相伊藤博文、原首相山县有朋、原首相松方正义、原代首相井上馨、参谋总长大山岩元帅、枢密顾问官西乡从道元帅。其中,井上反对,伊藤表示有条件的支持,其他四人则以之前就主张日英同盟的山县为首,表示了积极的支持。
藏相兼外相曾祢荒助于8月8日指示林董,让英国方面先拿出具体的提议,并要求“根据你的最慎重的判断和手段来进行谈判”。
楼主:banduck  时间:2020-11-08 20:32:35
第二章 日英合流 (三 )
但是,日英交涉却再次中断了——因为兰斯顿从8月16起到爱尔兰避暑休假去了,要一个月以后才回来。
桂太郎利用了这个“暑假”,与原本预定就任外相的驻清大使小村寿太郎一同完成了“北清事变”(义和团之乱)的最后处理,然后正式开始准备对英谈判。
不料此时却突生枝节,伊藤博文为了达成日俄妥协直接和俄方进行了交涉。伊藤是“满韩交换论”的提倡者,对待此事的原则就是避免与俄国发生战争。
朝鲜半岛事关乎日本的存亡,日本对韩国的自治能力不乐观,因此必须治理朝鲜半岛,将韩国“属国化”。为此,伊藤博文在三年前第三次组阁期间,指示外相西德二郎和俄国驻日公使罗森就“满韩交换”缔结了一个“西-罗森协定”。接着伊藤访韩,签署了铺设纵贯半岛南部的京城至釜山铁路的约定。但铁路建设的准备工作遭遇了些波折,直到这年六月京釜铁路株式会社才开张,8月20日在京城西南的永登浦举行了开工典礼。
铁路是关乎政治、经济、军事的“大动脉”,一旦京釜铁路完成,再经由平壤向北延伸至鸭绿江边,就能确立日本对韩国的控制势力。不过就铁路的建设而言,俄国已推进至满州,明显领先了一步。一旦与俄国爆发战争,仅从交通运输层面来看,地面战明显对日本不利。而韩国问题的当事国只限定在日本和俄国,所以必须避免对俄开战。
日本在韩国拥有京釜铁路以及之前获取的京仁铁路等权益,而俄国在韩国则没有必须要保全的利益,至多也就是两年前获取的在釜山西面马山浦的军舰停留权。如果俄国遵守“西-罗森协定”约定,即使有稍微越轨的举动,也能通过交涉来解决。那么当务之急的事就是尽快确立双方的立场——即俄国经营满州、日本经营朝鲜半岛!
有观点认为俄国的最终目标是在控制满州后再将触角伸向朝鲜半岛,目前的交涉是为了有更多的时间为此做准备,但对现阶段的日本来说,也需要时间来筹措军备。
通过与第三国,特别是英国结盟以牵制俄国也是件危险的事情,因为英国始终“只做对自己有利的事”。如果法国对俄国施以援手,英国真的会牵制法国甚至采取攻击行动么?三国同盟最早是德国提出的,英国与日本的结盟能把这个同盟扩大到三国么?如果仅仅是日英两国的同盟,被抛弃的德国会不会站到对立的俄法一方呢?如此一来,俄国将没有后顾之忧,会以更有利的态势应对日本。日本则除了英国提供的远不可及的“精神支持”而真正变得孤立无援。这种可能性无法排除。与俄国达成“满韩交换”可以获取以下优势:
1. 在日本的主导下完成朝鲜半岛政治、经济、军事上的安定;
2. 根据与俄协商,可以实现向满州的经济介入;
3. 即使无法回避日俄开战,也能争取一些准备时间。
但是如果日英结盟,上述优势基本无望成为现实,日本只能为了英国而战,徒然消耗国力,一旦处理不当,朝鲜半岛甚至清国就被列强瓜分了。所以英国从一开始就有自己的盘算的。
这是“日俄协商派”所持的观点,也是伊藤博文的主张。
俄国驻日公使伊斯沃尔斯基的言论也转到了伊藤耳中:俄国对朝鲜半岛没有野心,希望与日本就满州问题达成妥协。
伊藤对与俄国的交涉充满着自信,9月18日,他乘坐“加贺丸”从横滨出发,沿途经美国、巴黎到彼得堡。出发前山县有朋要求伊藤与政府保持联络,不得轻易做任何决断。首相桂太郎上奏请求拨款三万元资助伊藤的访俄之旅,但天皇以节约为由没有同意,只在他出发前一天钦赐“金怀表一块、友禅染天鹅绒挂毯一条、缀织桌布一条”。
伊藤出发后的第三天,9月21日,日本处理义和团事件的全权代表驻清公使小村寿太郎在完成了《北清事变相关最终协定书》的签订(9月7日)后正式出任外相。
——同一时期
石光真清的菊地照相馆于9月20日在哈尔滨开业了,场面比预想的更为热烈。虽是覆瓦平房,但摄影间和作业间却比肩东京的一流照相馆,背景道具等设备甚至超过了浅草的小剧场,照相机的镜头采用了德国蔡司的最好产品。相比之下,法国人和俄国人在哈尔滨经营的照相馆显得很寒酸。菊地照相馆还有一项业务是照片修饰,能把臃肿的体态修饰匀称,把人像修饰得漂亮出彩,因而客流大增至每天四五十人,星期天甚至要发牌子排队才行。
因为照片清晰度高,菊地照相馆接到了东清铁路当局的订单,拍摄范围包括道路建设状况、桥梁、沿线风景、为军用线路铺设准备的地形图,甚至还有俄国满州派遣军报告专用的军事设施照片。当然委托方严格要求提供所有照片和底版,但保留一份影印件还是很容易的。
石光将照相馆交给山本逸马经营,自己则到各地侦察俄军的配备状况。特别是针对布拉戈维申斯克至齐齐哈尔间俄军兵站进行了探查,发现齐齐哈尔完全是个“军都”,军用品的运输只由俄国人担任,经常听闻抓到充当美英德密探的中国人,甚至自己也遇见过很像密探的人。
东清铁路及其南满支线像一条“战争铁轨”不断延伸,俄国对各国密探的活动非常戒备。俄国正在加速确立占领满州的体制,其中之一就是使用俄国纸币。当时的通用货币有金币、碎金、砂金、马蹄银等贵金属,用于支付铁路工人的工钱。但俄国纸币便于携带,所以它比金币更受欢迎,市价甚至比金币还要高一成。
11月3日,东清铁路及南满支线开通。从满州里向东和从哈尔滨向西的轨道在满州里以东220英里处汇合,一辆机车从哈尔滨南下旅顺试运行。
当天也是尼古拉二世的登基纪念日,东清铁路主任技师尤戈维奇发去了贺电:“在此佳期,谨以东亚铁路竣工向陛下祝贺……从今天开始全线试运行,今后两年内必能完成定期正式运作。”尼古拉二世很高兴,回电:“在如此短的工期内,你们排除万难,完成了世界上最伟大的铁路工程,我衷心表示祝贺!”
沙皇称之为“世界上最伟大的铁路工程”丝毫也没有言过其实。自1891年5月31日沙皇当时以皇储身份在符拉迪沃斯托克主持开工典礼起,经过了十年又五个月,完成了西伯利亚大铁路、东清铁路及南满支线,铁路总长除去未完工的贝加尔湖环线约合5338英里(约8540公里),平均每年要铺设500英里。在此之前,横穿加拿大总长3917英里的铁路,是1885年经过四年半时间建造通车的,平均每年铺设约680英里,考虑到地形的复杂程度、严酷的自然和生活条件、材料不足等因素,俄国方面的铺设速度更令人感到惊异。铁路开通后,欧洲大西洋沿岸和亚洲东岸连结了起来,俄国如愿取得了通向东方不冻港的路线。
这项斯拉夫民族的伟业投入了约两亿五千七百万卢布,耗费了俄国大量的财政。如今线路开通,为获取经济利益和向满州扩张方面打下了基础,影响巨大。
财政大臣维特记录道:“对我们来说,黄金时代到来了!”此时正值明治36年末。

11月4日,伊藤博文和担任翻译的贵族院议院(原外务次官)都筑馨六抵达了巴黎。
晚秋时节的巴黎,冷风吹舞着落叶,虽已没有花都的模样,但仍不愧为欧洲最有品位的大都市,伊藤一行白天游历晚上宴会,很是欢愉。
到了11月12日,桂太郎给伊藤发了封电报:“……日英两国政府间的交涉取得重大进展,帝国政府正在制定紧急决议。望阁下在交涉结果明确前尽快离开巴黎。”
确如桂电所述,日英交涉进展得很快。继任的小村寿太郎外相于10月8日赋予林董推动交涉的权力,林董于10月16日约见了兰斯顿,此次不仅仅只是交换意见,而然开始商议日英同盟的具体内容来。英国方面积极地相应答应提交正式方案,当林董问及“日英德三国同盟”的可能性时,兰斯顿回答道:“必须先和贵国达成一致,再让德国加入。”言下之意就是希望仅限于日英同盟。对英国而言,德国可能是其在欧洲的潜在对手,英国并不会因为与在东亚无利害冲突的日本结成同盟,而影响与德国的关系。另外,以日英结盟作为对抗俄国的政策最早是德国人提出来的,即使德国没有加盟,至少也不应该会来阻碍。因此,林董和日本政府都赞成德国是否加盟根据英国的意向来决定。
东清铁路通车三天后,—即11月6日,兰斯顿向林董递交了日英同盟方案。方案内容除了之前约定的攻守同盟外,还包括:“维持东亚和平,,保证清国的独立及领土完整,保障各国在清国机会均等”,关于韩国,则“不允许被第三国吞并”,并未提及日本主张的“优先权”。
日本当然要提出对案,可想而知,如果英国此时得知伊藤正在尝试“日俄协商”,必然会怀疑日本的诚意,这也就是桂太郎发电报催促伊藤离开巴黎的原因。
同时,为了进一步取得伊藤的谅解,桂太郎又通过小村寿太郎安排林董立即赶赴巴黎。11月14日,林董带着所有关于日英交涉的电报和伊藤会面,伊藤表达了对政府决策变化的惊讶,“从日本出发时,帝国政府并没有要认真商议此事,对日英同盟也没有抱太大希望,为什么日英间的交涉会进展得如此之快?”
林董首先表明了态度,他是支持日俄协商的,对英国并不看好。林董认为对俄磋商基本都已谈妥,俄国承认日本在朝鲜自由行动的权利,约定马山浦为俄国的租借地,另外根据俄方要求,日本承认俄国在满州自由行动的权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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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日英合流 (四 )
林董此前多次要求取得日英交涉的正式权限,伊藤以在小村就任外相之前保持现状之借口拖延,以便此次出访能完成与日俄的协商。
林董感概:“和两个强国进行‘双面交涉’是很微妙和危险的啊!”他劝说伊藤在有交涉达成结果前尽快启程。伊藤最终松口,初步同意支持日英同盟。但要林董转告桂太郎:“我将在下月上旬入俄,并在俄国等待英国政府的回复,在这期间我会好好研究协约案的内容。”
伊藤表面上支持日英同盟,但并没有放弃日俄协商的念头,而且越来越有信心取得成功。因为在与林董会面的前一天,伊藤会晤了法国外交部长迪尔卡塞,迪尔卡塞强调俄国政府对日本政府是保持着“调和思想”的,愿意承认日本在韩国的优先地位,并表示如果日俄双方能达成一致,在此基础上有可能进一步发展成为日俄法联盟。
伊藤并没把和迪尔卡塞的会谈内容报告给国内,但通过林董传给桂太郎的话,已明确表示了他对日俄协商的决意和自信。
接到林董的报告,桂太郎很困惑。
11月22日,林董急电:两天前会晤了兰斯顿,英国方面要求日本针对提案尽快答复,并早日缔结条约。至于否要征询德国意见的疑问,兰斯顿表示,事前告知德国恐在某些方面会被利用,同时还担心德国会向俄国通气。对伊藤访俄兰斯顿表示了强烈的不满:“如果日本在和英国进行同盟谈判的同时,还同时与俄国进行协商,英国方面对此将会很愤怒。”
桂太郎立即着手安排对英答复事项,同时急电巴黎的伊藤:“……望阁下尽快前往彼得堡,关于日英同盟问题,希望您能妥善处理,不使国家信誉受损。”电文很明确,无论如何都要尽早赶到俄国,希望不要影响日英同盟的谈判,到俄国后可以自由访问,与俄方进行“无实质意义的意见交换”。
伊藤由巴黎抵达柏林时,林董又致电建议:与俄协商成败与否皆不重要,只要不影响日英交涉即可。
“那么我这次访俄到底是为了什么呢?”伊藤博文每日用喝闷酒表达自己的烦躁。
小村外相也对伊藤的行动采取了一些针对措施,11月24日给驻俄临时代办杉村虎一发了电报:“伊藤侯爵即将抵达彼得堡,政府对侯爵此行未委派任何公务。“翌日又给林董去电,让他转告英国方面,伊藤访俄纯属私人性质。
11月27日,伊藤一行抵达彼得堡。俄国方面举行了盛大的欢迎仪式,前往下榻地的途中,街道两边的人们不断对马车发出欢呼声,伊藤也微笑着答礼。
但到了晚上,桂太郎的电报、林董的建议相继而来,又使伊藤感到不快,两者都是希望他把与俄方的交涉控制在“谈话和意见交换”范围内,并一再的要他注意不要影响日英谈判。
第二天伊藤在沙皇郊外的行宫谒见沙皇尼古拉二世,沙皇派了披挂金银坠饰的皇家马车来迎接他,这使伊藤的心情大为好转,这可是首相一级的待遇!一起初沙皇说德语,都筑馨六任翻译,当得知伊藤会说英语时,两人就直接用英语交谈了,沙皇说道:我们相信,任何事情都能够通过协商解决,这不仅仅是俄日两国之间的事,也关乎东亚和平,并有着深远的影响。沙皇还强调:这不仅是我个人,也是我国上下一致的看法,请务必转告天皇陛下。
伊藤和沙皇相谈甚欢,会谈后接受了“圣亚历山大•涅夫斯基勋章”的授勋,都筑馨六也受封了“一级圣安娜勋章”。
伊藤一行回到彼得堡前,井上馨的电报已经到了,电文内容是反对日英同盟,理由包括:
一,英国一向不采取攻守同盟政策,如今突然要求缔结此盟,真正的意图是什么??是想利用我国使其远离纠纷么?
二,不让德国加盟必然促使俄德法结成“对清攻守同盟”,应该等俄国在韩国问题上对日让步的底线明确后再启动对英交涉。
“希望您能仔细分析四国(英俄德法)形势,做出决定。”
井上算是伊藤“日俄协商派”的心腹成员了,其见解与伊藤一致,井上的电报扫去了自抵达巴黎以后的不快,对伊藤的意义不亚于“及时雨”般的鼓励。
当晚,伊藤回电表示:完全赞同,并拜托井上找桂太郎好好谈谈。
伊藤和井上两元老的主张是有实现的可能性的,当天,东京召开内阁会议通过了政府提交的针对英国提出的“同盟方案”的对案,但是翌日上奏时,天皇未置可否,而是要求召开元老会议,征询伊藤博文的意见。

——彼得堡
伊藤访俄时,广濑武夫正在写他的第12号报告,题目是《波罗的海沿岸重要港口》。10月12日,广濑接到回国命令:“在明治34年度内回国,就近出发,经过西伯利亚时对其进行考察。”明治34年度内即明治35年三月底以前,五个月时间内广濑要完成的近期的工作报告、对五年来的职务与生活总结并交接、制定归国旅行的计划和确定出发日期。,这顿时使他忙碌起来,领取了海军部送来的1024卢布的旅费,广濑购买了《满州旅行指南》、《西伯利亚旅行指南》、《西伯利亚及俄属中亚介绍》等书籍。

伊藤博文谒见沙皇尼古拉二世后,与外交大臣拉姆斯道夫的会见时间定在了12月2日,时间比较宽裕。其间,驻俄临时代办杉村虎一于11月29日在大使馆宴请了伊藤一行,因为此前,小村外相发给杉村的电文中除了说明“伊藤访俄是私人性质”外,还指示:“侯爵位高望重,要好好接待并给予各项方便。”广濑武夫和田中义一也出席了宴会,但在末席作陪。伊藤带着愉快的笑容与杉虎交谈。同席的海军武官酒井忠利中佐渐渐将话题引向了目前的形势上,他认为日本现在因经济拮据买不了军舰是个大问题,似乎是在倾向于“日俄协商”。
武官们都知道伊藤是“日俄协商”赞同者,也知晓他这次访俄的目的,但同时他们也很了解俄国对日备战的情况。酒井读过广濑武夫、加藤宽治等人关于俄国海军技术、军规、士气等的报告,根据这些报告的内容他断言如果现在和俄开战,日本一定不会失败。由于大军舰太费钱,酒井建议发展高速小型鱼雷舰艇。伊藤对牵扯预算增加的问题面露难色。
翌日,陆军武官村田惇大佐将伊藤请至官舍,田中义一、町田经宇等人准备了鲷鱼锅和牛肉火锅等家乡菜招待伊藤和都筑馨六。
陆军方面设宴是有所企图的:他们希望在介绍了俄国陆军内情的后,能使伊藤将对俄的态度转变得较为强硬。田中发挥了他天生的活泼性格,将气氛变得很热烈,伊藤频频举杯、兴致颇好。看看“火候”差不多了,陆军方面又针对侦察到的俄军配备、远东运输能力、田中观察到的俄军官兵素质、宫廷和政府间的摩擦以及革命党的动向等做了进一步详细的汇报,并竭力陈述眼下是开战良机,且越快开战越有利的观点。与前一天的情形一样,问题的关键还是在“钱”上。
“仅有部队和弹药是打不了仗的,首要问题就是军费。”伊藤说,“日元和卢布差不多等值,但俄国有20亿卢布的军费,日本只有两亿日元,日本缺乏进行长期战争的能力。”
伊藤正是由于国家财政窘迫才倒阁的,面对三名单纯的陆军士官,只能答应考虑一下他们的建议。谢礼之后便离开了。
但陆军方面并未就此散席,各种讨论依旧热烈,最后决定推举田中为代表,再次向伊藤进言。田中和伊藤是同是山口人。村田道:“有同乡这层关系加上一样的方言,可能更有效吧。”田中也跃跃欲试,对方可是作为“维新元勋”的侯爵啊,如果在日本,他一个少佐压根是不可能有这样的机会,假如能说服这位元老,陆军方面将会拥有最有力的靠山。
翌日,12月1日,伊藤与田中在大使馆的一个房间里会面后,田中开始了他攻击性的劝说:“阁下,满韩交换论愚不可及,俄国早有进行战争的准备,为了国家和东亚和平,除了开战赌一赌国运外别无他法呀。满韩交换的交涉只会给俄国更多的准备时间,放弃吧!”田中越说越兴奋,到最后几乎咆哮起来。
伊藤起初面带微笑接见这位同乡,以为是和青年军官进行一些普通交流,听到这里,勃然大怒:“满口胡言!要我伊藤特地跑来听你这种黄口小儿的书生论吗?告辞了!”
“黄口小儿也好,书生论也好,请您仔细听一听吧。阁下为了维新而奔走的时候又多大呢?不也是黄口小儿么?况且我已经38岁了,我的建议更不是书生论啊!”
“东京也有像你一样的糊涂蛋说过同样的话,你们不知世界大局,以为打败了清国就了不起了?就能同世界最强的陆军国家交手啦?真是愚不可及!”
田中反问道:“您说俄国陆军是世界最强的,您能详细说明一下他的实力吗?我田中可是参加过俄国陆军的,并且从本质上进行了最为详尽的解剖。不才田中义一可以说是对俄国陆军最了解的人!对于俄国陆军,最要当心的不是‘质’而是‘量’!眼下西伯利亚铁路和东清铁路还没有完全开通,兵员运输能力受限,正是日本动手之时!请问我的论断哪里有问题么?”
伊藤一时语塞,侧过头去,田中又追问道:“按照阁下的做法,不出两三年日本就会受制,满州和朝鲜将会成为俄国在世界上最大的要塞,那时日本就根本无法插手了,就不得不向英美乞求帮忙了!”
伊藤终于忍无可忍地爆发了:“住嘴!你在这里只会妨碍邦交,我要给东京发电报让你回国好好清醒清醒!”说完愤然离去,心中的怒火久久不能平息。
田中回去后借酒浇愁了好些日子。不久接到“翌年六月底前回国待命“的命令。“老东西!”田中咬牙切齿道,不用想,这肯定是拜伊藤所赐。
之后,伊藤与拉姆斯道夫、维特举行了会谈,就日俄协商达成了一个私下协定并递交给了俄方,12月4日离开了彼得堡。
楼主:banduck  时间:2020-11-08 20:32:35
@banduck 20楼 2016-04-08 20:36:00
第二章 日英合流 (四 )

林董此前多次要求取得日英交涉的正式权限,伊藤以在小村就任外相之前保持现状之借口拖延,以便此次出访能完成与日俄的协商。

林董感概:“和两个强国进行‘双面交涉’是很微妙和危险的啊!”他劝说伊藤在有交涉达成结果前尽快启程。伊藤最终松口,初步同意支持日英同盟。但要林董转告桂太郎:“我将在下月上旬入俄,并在俄国等待英国政府的回复,在这期间我会好好研究协约案的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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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完,下一章 八甲田山的悲剧
楼主:banduck  时间:2020-11-08 20:32:35
第三章 八甲田山的悲剧 (一)

田中在接到回国命令的数日后决定离开陆军!
彼得堡浓云密布风雪交加,寒气从冰封的涅瓦河上吹来,整个城市笼罩在冰天雪地中。田中却在这个冰窖中鲜血沸腾——归国的命令让他无法忍受!
来到“天涯万里”的彼得堡三年有余,虽然满怀望乡之情希望早日归国,但这归国的命令却是拜伊藤元老之赐,那就另当别论了。令田中气恼的是这位元老级的人物竟然干预他这样小小少佐的人事安排,足见其气量狭小。而面对伊藤的干涉,陆军当局居然惟命是从,恐怕是看好伊藤的对俄协调政策吧,看来失败主义思想已在军中蔓延了。在日俄战争不可避免的今天,再在陆军待下去恐怕精神将受到腐蚀,因此,必须采取某些行动……
田中向参谋次长寺内正毅递交了辞职信:“无法知道当局对我下达归国命令的真实意图,难道是我们的大陆政策出现了变化?……眼下重大危机正在袭来,就此回国是对国家不忠,因此我决定脱下军装留在西伯利亚,一边劳动一边监视俄军的动向,努力促进当地的革命运动,以身报国……”
田中之前已入了希腊正教,与俄国革命党也有接触。此刻他准备彻底变身为“齐赤•诺布斯科维奇•塔纳卡”,指导革命党活动、搅乱俄国的大后方。
“田中想凭一己之力和俄国战斗吗?”寺内看完信很是吃惊,将辞职信转交给了总务部长田村怡与造少将。
田中隶属于参谋本部,是作为对俄作战的重要成员被派往俄国的,因此他的辞呈是不可能被批准的。田村立即给田中去了电报,强调陆军对俄方针没有动摇,本次回国是为了参与制定对俄作战计划。田中不得不收回了辞呈,当初的意气奋发已不复存在。

其实就对俄的政策而言,不仅是陆军,政府的姿态也没有动摇。
政府于12月10日得到天皇的批准,指示林董向英国方面递交日英同盟日本修正案。
在柏林停留的伊藤来电要求围绕解决韩国问题继续进行日俄协商,小村外相表示反对。小村指出:“纵观历史,结合当前形势,仅靠外交手段俄国是不可能按照我国的意愿来解决韩国问题的。”并认为对俄交涉方法只有两个:一是表示出不惜一战的决心;二是与第三国结盟,迫使俄国答应我国的要求。在这两个方法里,前者因为还没有做好战争准备而暂不可行,只能采用第二个方法,而最好的结盟对象就是英国,理由如下:
(1)英国的国策是维持东亚现状。一旦与英结盟,就可以维持清国的领土完整和门户开放。相比与俄国修好,更能获取各国的支持和清国的协助。与俄国修好,等同于放任俄国支配满州,此举必将激发清国的反日气氛,而日英同盟会强化清国的对日本的信赖,促进对清经济关系发展。
(2)与英结盟,对财政、通商方面有极大的促进作用。签约后可以和遍布世界的英国殖民地进行贸易,有利于日本经济的发展。而与俄国协商的话,经济活动范围依然不过是交通不便的满州和西伯利亚。
(3)军事上的利益重大。一旦日俄协商,英国必将采取反日姿态,日本就必须防备英国海军,为保持与英国对等的海军实力就必须投入大量的国力。即便俄国帮忙,但其波罗的海、黑海舰队过于遥远、只有太平洋舰队能起点作用。如果日英结盟,即使日英海军不联合行动,日本也可以从容依次应对俄国的三支舰队。
基于以上这些利益点,很可能会迫使俄国做出让步。反之违背英国之意与俄国协商,日本最终可能面临在国际上孤立的状况下进行日俄战争。
小村的分析说服了“日俄协商派”的井上馨,元老会议和内阁会议也都通过了促进日英同盟的决议。
桂太郎致电伊藤,告知他此事已获天皇认可。伊藤回电道:“敝人决无推崇日俄协商的意思,敝人考虑的是在与英国进行防御性同盟交涉之前,尚有可能就韩国相关问题与俄达成妥协……”电报的意思是对于焦点的韩国问题,日英同盟只是间接保障,而直接与俄的协定才更有效。

然而,12月17日,伊藤博文对日俄协商彻底失望了。
当天伊藤接到了拉姆斯道夫发来的日俄协商的俄方对案,内容赤裸裸地单方面规定了俄国的优越权。
伊藤的提案中要求日俄两国相互保证,维持韩国的独立和领土完整,维持朝鲜海峡的交通自由,日本有干预韩国政治、工业、商业的行动自由及对韩国政府指导援助的特别权利,日本有在韩国境内为维持治安和日韩和平提供军事援助的权力。
而俄方的对案中保留了抽象的保障独立和领土完整条款,对于日本在韩优先权只承认工业和商业层面,关于对韩指导援助要求日本事先必须与俄方协商,除此之外,俄方还增加了新条款:沿俄国国境线事先明确议定的区域,日本军队不得接近;日本承认俄国在清国满州境内的行动自由优先权。基调虽是满韩交换,但日本在韩国的行动必须受到俄国的掣肘,而对俄国在韩国和满州的行动却没有进行任何限定。
伊藤对此非常不满,于12月23日回复拉姆斯道夫,指出俄方对案不公平,等回国后再做答复。保留答复是为了给将来选择继续谈判或断绝关系留下余地。
,第二天,伊藤离开了比利时首都布鲁塞尔前往伦敦。27日接受了俄国报界的采访,伊藤说道:“很悲哀,贵国看不起我小国日本,认为和我们谈判没有价值,因此毫无诚意……眼下已没有继续交涉的必要了。”
伊藤在伦敦迎接了新年,与兰斯顿进行了两次会谈,1月7日踏上归途,途径巴黎、罗马,于23日从拿波里乘船回国。

明治35年(1902年)1月16日,就在伊藤访问罗马之际,广濑武夫也从彼得堡启程回国了,他先乘火车到莫斯科,再由西伯利亚铁路到伊尔库茨克,然后乘雪橇前往布拉戈维申斯克。广濑忙于准备归程和向友人告别,连给家人写信的时间都没有。与恋人阿里阿茨娜(俄国海军水道部长科瓦列夫斯基少将的次女)道别后,广濑想谢绝朋友们的送别,但还是有七个人到车站送行,其中包括田中义一是,他拍着广濑的肩膀,相约六月末在东京聚首。
发车前,广濑给嫂子春江夫人寄了一封明信片,写道:“武夫整好行装,怀着无限感慨离开了生活四年的俄都,踏上归途。夜十点于尼克拉斯基车站。”
夜车第二天上午抵达莫斯科,广濑在莫斯科过了一夜,18日搭上了西伯利亚列车。西伯利亚铁路之旅是广濑一直以来的愿望。
广濑早在巴黎世博会上就见过西伯利亚铁路的样板列车,当时就颇受吸引,国际上更是流传着西伯利亚铁路列车很豪华的说法。国营特快列车订购自比利时的“国际卧铺列车公司”,当时著名的东方快车就是这家公司制造的。列车的一等车为四个双人间,二等车为六个四人间,装饰得犹如宫殿般奢华。房间里有保险箱,休息室里摆放着钢琴,暖、冷气俱全。同时还有舒适的图书室、带防溢出浴缸的浴室、提供高级化妆品的美容室、锻炼器械齐全的健身房,并配备有药剂师,一旦需要医生随时能从最近的车站上车提供治疗的免费。然而实际的情况却与“不亚于王室专列”的宣传语大相径庭——甚至可以说是挂羊头卖狗肉。
铁路公司虽订购了样车,但考虑到列车的乘客中混杂着流放犯人甚至是牲畜,车辆最后都成了普通的一、二等车,乘客多为短途的俄国市民,真正从莫斯科至伊尔库茨克渡过八日旅程的“高级旅客”很少。铁路运行处于亏损,所以设施及服务与宣传的完全不同,美容师、药剂师不见踪影,休息室的钢琴成了蔬菜架子,浴缸成了菜缸,卫生间为男女共用,健身房里只有一辆固定在房间内的自行车,图书室里只有寥寥几册俄文小说……,服务员懒于整理床铺,餐车里的餐盘经常还没清洗给拿下一位乘客使用,订餐后半小时送到是“奇迹”,等一个小时是“好运”,等一个半小时算“正常”,如果和列车长搞好关系就能享受到特殊待遇:,及时享用到美味的食物,而且房间宽敞床铺整洁。
这就是一趟很普通的列车,所以广濑倒也没什么不满。
1月20日,列车开过伏尔加河,广濑给兄长胜比古的明信片中写道:“亚历山大铁桥,1880年竣工,以沙皇的名字命名,横跨在欧洲第一大河伏尔加河上。明治35年1月20日昧爽通过此桥。”
越过冰雪覆盖的乌拉尔山脉,1月23日,列车通过鄂木斯克。眺望着大雪纷飞广袤无垠的旷野,广濑不时记录下感概。
广濑不知道在遥远的故土,与窗外冰雪世界相似的环境中,发生了日本陆军史上罕见的惨事——步兵第5连队雪地遇难事件。
楼主:banduck  时间:2020-11-08 20:32:35
第三章 八甲田山的悲剧 (二)

第5连队和第31连队同属于第8师团第4旅团。
第8师团是日清战争后为扩张军备而与第9、10、11、12师团一起新设的,加上已有的近卫师团、第1至第7师团,共计13个师团,是日俄战争的基干力量。
第8师团下辖两个旅,师团部设在弘前市,第4旅团部和第31连队也驻扎在弘前,第5连队驻扎在青森市;另外还有16旅团,旅团部和第17连队驻扎在秋田市,第32连队驻扎在山形市。
一旦日俄战争打响,战场不在满州或西伯利亚,就在俄国舰队封锁津轻海峡和陆奥湾。因此第8师团利用驻扎在雪国的条件,准备进行模拟满州和西伯利亚寒冷环境下的冬季训练,第4旅团以陆奥湾被封锁为假定,以取得青森和三本木(现十和田市)、八户地区联络为重要的战略课题,于明治35年初春制定实施了在严寒地带的训练计划。
当时青森和弘前到三本木的最短路线分别是:从青森出发,沿驹入川至八甲田山北麓并翻越八甲田山的路线;从弘前出发,绕十和田湖南缘的路线。这两条路线中十和田湖路线沿线多有村庄,相对好走,而驹入川路线多为险峻的山道,第5连队和第31连队从来没有在这条路线上进行过行军训练。
第31连队挑选了第1大队第2中队长福岛泰藏大尉为行军指挥官,福岛规划的行军路线是:从弘前出发,由十和田湖路线至三本木,然后走驹入川路线至青森,最后沿羽州街道南下回到弘前。全长约234公里,计划行军时间为11天(最终用时12天)。驹入川路段因为有暴风雪成为整个路线中最易发生险情的地段,为避免发生不测并对外有合理的解释,福岛对行军队的成员做了精心挑选,,这支精锐的行军队成员大都是有职务的士官,而且个个身体强壮者,包括:福岛大尉本人及中尉和少尉各1人,见习士官7人,见习军医2人,曹长1人,伍长18人,医护兵2人、士兵4人。为了能够顺利在未知地带完成雪地行军任务,福岛又整理了如下注意要点:
一,本次行军的目的之一是研究作战情况下部队的行动,但要当平时训练看待,不允许出现伤亡;
二,行军中,选择在当地出身的人为先头,并雇佣当地村民做向导;
三,行军中,为避免疲劳和掉队尽可能轻装,可在沿途村庄购买必要的物品,宿营地可选择在村落中,保持衣服干燥和每日充足的睡眠。
基于以上注意要点做完准备后,福岛分派了各项研究任务:见习军医负责患者处置和预防冻伤,见习士官负责疲劳评估、携带食品、气象与路况预测、道路测量、行进方法、宿营、警卫等研究项目。另外安排喇叭手二等兵加贺竹治郎负责在“寒冷地带喇叭吹奏”……
第5连队的路线是从青森至三本木路线,行军指挥官是第2大队第5中队长神成文吉大尉,神成挑选了一个以士兵为主的中队规模的行军队伍,在具体行军计划的制定上花费了不少时间。

1月20日,第31连队福岛行军队率先出发行军。队伍临时增加了一人——东奥日报记者东海勇三郎——共计38人于清晨五点踏出了营门。
一行人穿着黑毛呢军服和防寒大衣,靴子外裹着稻草,唱着军歌行进,在竹馆村村公所休息后,于上午11点30分来到大字唐竹村。从营门至此的大约24公里路程基本都是平坦路段。下一个目标则是当天的宿营地——小国村,路程为约10公里山路。队员们分散在民家中吃饭休息,村民们热情招待了他们。
当队员向村民打听前方情况的时候,并未获得什么有价值的情报。福岛找到了向导——竹馆村村长相马清次郎和一个猎人。
下午两点,以村长相马和猎人打头的行军队出发,沿途的积雪已厚达两米,队伍忍受着猛烈的风雪向上爬坡。见习军医长尾健宇扯着嗓门提醒大家“嗓子再干也不要吞雪,到宿营地之前不能喝酒!”登上山顶,看见小国村口一队灯笼前来迎接,下午七点多队伍被迎入村子,村民都提着灯挥着国旗欢迎他们。
福岛大尉向村民道谢,给他们递上了“品海”香烟。当时,烟草专卖法尚未实行,卷烟多为进口和私营,福岛递出的“品海”烟属于舶来品,在大雪深山的八甲田山山麓,舶来品可是很贵重的。村民深深鞠躬道谢,并分别把队员安排到村民家,招待酒食洗漱。福岛在安排完毕后,与村长相马就着路边的篝火谈天。
这一天从出发至唐竹的约24公里连休中间的息时间一共用去约六个半小时,之后的10公里却用去了约五小时,山路的行军速度只有平地的一半。见习士官福井重记回忆道:“当时觉得如果照第一天行军的速度看,这次任务应该很容易完成。”

第二天按计划向东经由井户泽村抵达十和田湖西岸的银山村。但是村长相马提出了另一个路线,向南经由切明温泉,翻越标高1034米的白地山。“两路线距离基本相等,但井户泽路线基本无人迹,而切明温泉路线却有一条通往银山村的补给路,山道走的人多,就算碰到意外也很容易求救。”福岛和副手田原三十郎中尉商量后,变更了路线,选择了更安全的切明温泉路线。
这一天,青森的第5连队终于确定了雪中行军的计划。其实担任队长的神成大尉很早就完成了计划,但他的上级第2大队长山口鋠少佐一直在推敲青森至三本木的三天行军路程,终于做出决定——将第一天的路线缩短到20公里,目的地是田代。
至三本木总路程约52公里(注:福岛推算的青森至三本木的距离是约62公里)中,最难行的就是沿驹入川到田代这一段,若能在这段路程中收集行军研究资料就可以推算后程的情况。因此山口将行军队组成了“混成部队”,综合了体力差距因素,判断短行军问题并不大。
1月21日,福岛行军队于上午八点从小国村出发。队员们穿上了村民新轧的稻草鞋套,依然由村长相马和猎人做向导。
到切明温泉约有10公里路程,风雪在零下六度的气温下阵阵扑来。风不仅前后左右侵袭人的身体,还从下往上灌,队员的下半身也饱经寒冷。见习军医本间玄藏不断大声提醒:“大家注意用手搓揉阴部,防止阴茎冻伤啊,绝对不要大意啊!”所有人都大吃一惊,身体其他部位冻伤或许还有救,这地方冻坏了一生就完蛋了。大家做着“阴部按摩”,在风雪中背着背包,扛着枪,裹着大衣,带着防寒手套艰难行进着。途中想吃从小国村庄带来的混着栗子的饭团补充些能量,但饭团被冻得硬邦邦的,根本无法下嘴。福岛激励大家唱着军歌,终于走完了这10公里路程,下午一点十五分,在挥舞着国旗的村民们的迎接中到达切明温泉。
看到村庄后,福岛让队伍以村长相马打头,以猎人殿后,命二等兵加贺吹起军号,进入了村庄。和前一天一样,队伍分散到民居中,点检行装、修补稻草鞋后,洗澡、吃饭,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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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八甲田山的悲剧 (三)

青森的山口少佐下达命令,第5连队雪中行军队两天后的1月23日出发,目的地为田代并在田代过夜。
下午三点左右,因故不能参加行军的第2大队一等军医村上其一拜访了山口和行军指挥神成,认为这两天天气过于恶劣,建议行军延期进行。
当天青森的预报气温最高2.5度最低零下5.9度,受北上的太平洋低气压影响,预计有每秒15.8米的西北风,有大风雪。村上军医之所以提出延期建议还有一个原因,就是青森市和行军目的地八甲田山山麓的气象情况差别巨大。如《遇难始末》(明治35年7月步兵第5连队编)记载道:“田茂木野(注:距青森约5公里)南北气候变化剧烈,气温相差达十度以上,当北边微风天时,多数情况下南边仍是疾风暴雪……一旦遇上强烈的西北风,雪籽犹如砂砾般飞舞,天地朦胧不辨咫尺……前人的足迹瞬间消失……衣帽挂冰……每跨出一步都很困难,甚至影响呼吸而造成眩晕……”
另外,根据自卫队第9师团第5普通连队的调查,从青森经田茂木野至小峠附近约11.8公里,气候大体一致,但从小峠再向前9公里的大泷平附近开始,气候就出现急剧变化了。大泷平、赛之河原、马立场一线长约4公里,由南北山沟向上吹来的风与由南岳西侧山麓向下吹来的风雪激烈交汇,气温要比青森市内低12度左右。行军路线中过马立场后将经鸣泽再至田代,鸣泽位于马立场南仅800多米,是个特别难走的地方,调查报告称:鸣泽附近处于山上的下吹风雪与从驹入川上吹风雪交汇地带,积雪厚达5米,局部气候非常特殊。
以上的气象资料确实非比寻常,而第5连队的行军队正是遭遇了这种极端天气。
村上军医虽然没有体验过田代周边的特别气候,但鉴于他对气温差距的了解,建议行军延期。然而山口和神成考虑的是日俄战争近在眼前,为实战而准备的训练必须进行,内心还有要压过第31连队一头的想法,加之两人都没有体验过这种极寒的暴风雪天气,因此拒绝了村上军医的建议。

1月22日,在切明温泉过夜的福岛行军队于上午七点出发,目标为东南约18公里的银山村。出发列队完毕,福岛对向导相马和猎人表示了感谢,并给了猎人两天的报酬——两枚50钱的硬币,这比农民每人的收入15钱左右多出了近一倍,猎人欢天喜地地和村长消失在雪中。新向导由切明村的成田勇次郎、成田长吉担任,途中还有三名猎人会加入。十和田湖畔出身的进藤贞吉伍长对周边地理比较熟悉,他也走在前面。出发后风雪越发猛烈,寒气陡增。
随着本间见习军医的提醒,队伍又开始了“阴部保温运动”,两位向导对“阴部”一词似乎不太理解,不时好奇地回头望望后面行进人群的的“动作”,终于忍不住向走在前面的进藤发问,当听到答案时来了句“大兵们的蛋蛋很重要啊”,令进藤哭笑不得。
上午九点四十五分左右,摺毛川边的雪原响起枪声,三名猎人如约而至,平六村的北山藤吉、北山彦作、北山音次郎前来加入向导。随后队伍发现了一个猎人小屋,福岛命令队伍休息,并拿出了两盒品海和三盒英雄香烟分发下去。
见习军医长尾、本间和医护兵岛吉三郎、中村冬次郎做起了实验,他们将之前裹在鞋子外面的稻草除下,直接塞进袜子,再套上鞋子,结果比以前更加暖和,这真是个不可思议的实验结果,福岛立即命令全员照做。
队伍重新出发,雪渐渐小了。福岛看到天气好转,加上脚也变得暖和,心情很不错,正巧向导北山藤吉打到一只兔子,福岛便赏了他一枚五十钱的硬币。
接近白地山的时候,雪又下大了,队伍顶着烈风向上攀登。积雪齐腰,有些地方甚至及胸,为了防止走散,大家用两根绳索从头至尾地连接起整个队伍,摸着绳索前进。大衣被冻得板结,猛烈的风雪令人睁不开眼。终于登上了山顶,大伙一起在雪中向东方遥拜,高呼万岁,福岛令加贺二等兵吹响军号,但在风雪的呼啸声中根本无法听见,福岛又吹起哨子,哨声也淹没在风雪中无法分辨。下午一点五分,队伍分两列下山,比起攀登,下山的路更加难行。下午三点三十五分,在向导的带领下,抵达了十和田湖畔的银山村,队员们被分散到五户人家休息,过了一个温暖的夜。

同一天,第5连队为翌日的出发做了编队:
指挥官:第5中队长神成大尉;
第一小队(选拔自第5中队):伊藤格明中尉、曹长1人、伍长5人(其中1名医护兵)、上等兵5人、一等兵21人、二等兵11人;
第二小队(选拔自第6中队):铃木守登少尉、伍长5人、上等兵5人、一等兵19人、二等兵12人;
第三小队(选拔自第7中队):大桥义信中尉、伍长4人、上等兵6人、一等兵19人、二等兵14人(其中军号手1人);
第四小队(选拔自第8中队):水野忠宣中尉、军曹1人、伍长7人(其中1名医护兵)、上等兵6人、一等兵19人、二等兵10人(其中军号手1人);
特别小队(选拔自第1、3大队):中野弁二郎中尉、伍长22人;
编外(临时行动大队本部):第2大队长山口少佐、第6中队长兴津景敏大尉、三等军医永井源吾、见习士官2人、特务曹长4人、军曹1人、护士长1人。
到了晚上,在山口少佐的要求下,第8中队长仓石一大尉也加入了队伍,总计210人。
行军计划是到田代住一晚后折返,和第31连队一样,也布置了宿营、行进方法、卫生、道路测量、疲劳评估、防寒等研究项目。
田代有温泉,虽然冬季不开放,但仍有几户人,神成的队伍就准备避免露营尽量在这几户人家中过夜,考虑到队伍的规模,另准备了十四雪橇的物资,包括平底铜锅两个、铁锅两个、山刀五把、洗米笸箩六个、米桶两个、提灯六具、圆勺十个、十字锹五把、草绳三十米、柴火225公斤、木炭157.5公斤、酱菜20.7公斤、大米227公升、牛肉罐头131公斤等等。准备的大米相当于队伍一天的配给,由此可以看出,队伍准备23号早饭后出发,,24号晚饭前回到营地。
神成大尉在四天前,即18日,进行了一次至小峠的预先演习。小组先头20人穿着雪地鞋在前面开启雪道,拖着装着约112公斤物资的雪橇行进。当天天气很好,上午七点半出发,十一点半到达小峠,下午两点回到驻地。此次演习的行军速度在最困难的地段为时速两公里左右。
神成的行军计划即以“两公里左右时速”为基准制定。而且那天还听说田茂木野村的村民川村运作一个人从田代回到了村里,所以信心更加十足。

楼主:banduck  时间:2020-11-08 20:32:35
第三章 八甲田山的悲剧 (四)

1月23日,神成行军队的两列纵队于上午六点五十五分出发。行进顺序是伊藤、铃木、大桥、水野、中野各小队、山口的临时本部,最后是14部雪橇,每四人拉一部。官兵都裹着防寒大衣、穿着包了稻草的军靴,水野小队的一等兵后藤惣助穿的是胶皮底布鞋,第8中队长仓石穿的是橡胶长靴。每个人除了定额的口粮还分配了两个圆饼和一些干饭团。
出发时气温为零下6.7度,夜里开始的降雪还在持续,刮着每秒1.3米的西风,对冬天的青森来说,这是一个普通的日子。
上午七点四十分,队伍来到离兵营两公里处的幸畑村,在参拜了陆军墓地后,伊藤小队的四十人换上了雪地鞋,拉雪橇的队员因为出汗脱掉了防寒大衣,换上了普通披风。七点五十五分,队伍继续前行。伊藤小队以三二三二的队形在前面开路。
当队伍通过田茂木野村时,一个村民跑过来劝说:“明天是‘山神节’,天气将变坏,不要去田代了。”十三年前的明治22年1月22日,幸畑村村民12人前往田代,在大泷平南的赛之河原遇难,11人死亡。四年前的相同时间,田茂木野村的8名村民也是在赛之河原被冻死的。两次遇难都发生在旧历12月12日,正是山神节,所以村民都忌讳在这天出远门。而翌日正值旧历12月12日,村民特地前来劝阻。但却遭到了临时本部的呵斥:“少来这种无聊的故事,不用你们操心,回家去!”村民又提出提供向导,结果又是叱骂:“部队有向导!你们是想捞点外快吧!”
同一时刻,福岛行军队从切明村带来的的五名向导每人领到了五十钱和两根品海香烟,高兴地回去了。队伍从银山村出发,前往十和田湖东南角的宇樽部村。由进藤伍长和他17岁的弟弟甚吉担当新路程的向导。前方的环十和田湖南面约长16公里,有两个地方特别难走——猿鼻、回抱,两处都是仅在湖面上横一根圆木当独木桥用。
风雪依旧,湖水波涛起伏。除了风雪,左侧浪涛拍岸飞溅上来的水沫在更是在队员们的衣服上挂了一层冰。队伍通过了进藤伍长的出身地大川岱村后不久,就到了“猿鼻”,一根直径约70厘米的树木架在两面陡崖中间,这就是桥了。桥桥的长度不到4米,距湖面约5米高,被冰雪包裹的桥面看起来滑溜溜的。进藤伍长的弟弟甚吉从怀中掏出一个纸袋,将里面的炭灰撒在桥面上,迅速地通过。进藤和泉馆久次郎伍长前后并排站立,互握右手,慢慢地挪过了桥,福岛以半蹲骑马式走了过去,之后在桥的两边拉上了绳子,队员们依次通过,甚吉最后回来把拉绳子的人背了过去。
队伍达到下一个难行点“回抱”,和“猿鼻”的情况相仿,但桥的长度接近六米。弟弟甚吉拿出一截短绳,从桥下穿过,再从背后绕过后在两肋下系紧,站在桥上拉紧绳子,向前方撒炭灰后,松开绳子向前送,然后挪步。快挪到桥中间时,甚吉在风中失去平衡,掉了下去,大伙刚发出惊呼,甚吉随着绳子荡了一圈又回到了桥上,福岛这下算是明白“回抱”的意思了。等甚吉到了对面,这边将绳子的一头扔过去,分别在两边的树上系紧,队伍才过了桥。过桥后在稍事休息,上午九点五十八分,继续前进。
同一时间,八甲田山另一侧的神成行军队的行进也很顺利。通过田茂木野村后,道路变窄,“三二”队形调整为“二二”队形。走在后面的雪橇队却因辎重不时陷入雪中渐渐落后,神成安排伊藤小队前去协助。
上午十一点半,队伍抵达小峠。和18日的预先演习相比,早出发了半小时,到达时间却一样,考虑到这段时间积雪增加导致路况更糟,也算是按计划完成了。队伍停下休整吃午饭,此时天气开始转坏,风雪变得猛烈,气温急剧下降,饭刚出锅就被冻上,火柴根本无法擦着,只能用打火机才将香烟点着。雪橇队的队员因为出汗更觉寒意加重。气温下降到了零下11度,队员们戴着手套哆嗦着不停地跺着脚。
三等军医永井源吾找到神成,建议赶快回撤:“天气急剧变坏,气温过低,路上的雪将进一步加深,现在的装备抗不住这样的风雪,特别是带着雪橇队,严重影响行动。除了我以外只有一名护士长和两名医护兵,现在这种情况下发生冻伤是无法应付的。”
神成将永井军医的意见转达给山口,山口召集军官询问意见,却迟迟无法决断。讨论的过程已无从知晓,据说多数军官赞同回撤,但年轻的见习士官和来自其它大队的伍长们却坚持继续前进,他们认为目标既然已经确定,中途返回将影响军威,并且如果第31连队从另一个方向穿过来,那第5连队的脸面何在?还有乐观的意见认为从小峠到田代约11公里,按上午的行军速度日落前就能抵达,到田代后可以泡温泉消除疲劳。另一些人则在催促着山口快做决断。
山口最终决定继续行军,队伍的顺序为铃木、大桥、水野、伊藤、中野各小队、临时本部、雪橇队。十二点,下令出发。行军指挥官似乎由神成变成山口了,但神成并不在意,仍和之前一样跟在先头小队后面行进。
风雪越来越猛烈,过了大峠、大泷平到达赛之河原时,积雪已经过腰,雪地靴已经不起什么作用了。气温降到了零下17度,雪橇队越落越后。
下午四点十分左右,先头的铃木小队到达了马立场,马立场并不是个村庄,而块标高732.7米的台地。从这里向下经鸣泽就到田代了,距离只有4.6公里。
神成得知雪橇队的先头距队伍约有850米,尾巴则还在后面约600米后,命令队伍在马立场东南约200米的一处凹地休息。随后指示铃木、大桥两小队去支援雪橇队,又命令伊藤小队的藤本左近带14人向前开路,先去田代。
同一时间,十和田湖畔的福岛行军队接近了当天的目标宇樽部村。本来途中在村庄休息能够使队伍恢复生机,但当队伍于下午四点二十七分到底宇樽部村后,却碰到了难题。之前不论在哪个村庄宿营,都能洗个澡、喝点酒、裹着被褥睡个好觉,而宇樽部和翌日的目的地户来都是刚刚形成的小村庄,房屋显得很稀落,队伍能住的差不多都是些小棚屋,别说洗澡了,连被褥都没有,不仅酒食要自备,还拿出些干饭团和牛肉罐头给主人。队员们在屋中间生起火,然后围着火堆睡觉,屋内仍然寒气凛凛,大多数人都被冻得无法入眠。但即便如此,他们比神成行军队的情形要好多了。
雪橇队终于在五点左右追上了大部队,来到了马立场东南的凹地。
此时神成担心先头探路的藤本等人的足迹会被积雪湮没,便立即命令队伍前进。积雪已经深达胸前甚至到肩膀了。藤本等人的行进的痕迹在风雪中几乎无法辨识,加上天色渐暗,连判定方向都变得困难起来。神成自己也只能靠感觉来找方向了。幸存者小原忠三郎的回忆道:“风雪愈发猛烈,呼啸声阴森可怕,积雪没胸,根本无法行走,就像是在雪中游泳……似乎快要窒息了。”神成好不容易在风向变化之际找到了藤本等人留下的痕迹,便顺着鸣泽的溪谷向下而去。
后面的雪橇队已无法拖动雪橇了,队员重新穿上防寒大衣,背着辎重继续挪步。在雪橇队前方的山口突然在自己的右侧发现了藤本一行人。原来藤本等人探路去田代,在通过鸣泽东面的台地后,在暴风雪和迷茫的天色中看不清方向,结果向右兜了一个圈,这才和临时本部汇合了。但神成并不知情,还在追寻着藤本等人的痕迹前行。
山口听了藤本的汇报后,命令水野中尉和见习士官田中稔、今泉三太郎探索去往田代的路。然而冬夜的雪山里该如何寻路呢?队员们的四肢几乎失去了知觉,稍稍被碰一下就会歪倒在雪中,水野等三人挨个儿超越前面的队员并试着横向移动,但脱离队伍根本无法前进。晚上八点五分,三人返回向山口报告:“积雪超过举手的高度,右侧是峻岭、左侧是断崖,四周昏暗,无法确定通往田代的道路。”
走在最前面的神成也无法行动了,八点十分,队伍在鸣泽东南约200米的平泽树林中停了下来,离马立场凹地仅仅只有一公里不到。
山口于八点十五分召集各小队长,命令就地露营:“各小队以当前行进顺序在附近选择露营地,立即搭建!” 就此露营意味着疲劳了一天的身体将就此横卧在零下13度冰雪里。

第三章 完
楼主:banduck  时间:2020-11-08 20:32:35
@驷马桥x客 2016-04-16 21:38:31
一个小问题:这里的“连队”是否应作“联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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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里用的是“连队”,而且俄军团的建制也用“连队”表示,请教下“联队”是标准用语么?
楼主:banduck  时间:2020-11-08 20:32:35
@驷马桥x客 2016-04-16 21:38:31
一个小问题:这里的“连队”是否应作“联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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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anduck 2016-04-18 08:29:48
原文里用的是“连队”,而且俄军团的建制也用“连队”表示,请教下“联队”是标准用语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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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驷马桥x客 2016-04-18 12:06:46
我指的是你上文中多次出现的日本陆军“第5连队”、“第31连队”。
日军没有“连队”这一编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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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军的确没有“连队”编制,但在日语中,联合国也称连合国,因此,直译为连队。
楼主:banduck  时间:2020-11-08 20:32:35
第四章 鬼门关口 (一)

神成行军队一共挖了六个雪壕,供五个小队和临时本部使用。
露营地的积雪厚达7-8米,而挖雪壕的工具只有几把小铲子,挖完后要把下面踏平整,并把侧壁拍实。雪壕长约5米、宽2米、深2.5米,可以容纳一个小队40人,临时本部的雪壕略小一点。待在雪壕里,虽然头顶上依旧雪花飞舞,但总算脱离了风雪的包围。
丢弃了雪橇的运输队员终于也到了,每个小队分到22.5公斤木炭,每人分到三个饼、一个牛肉罐头。每个雪壕都生起了火,就雪壕的大小和22.5木炭的火堆而言,相当于在六榻榻米大小的房间中央生个火炉。队员或靠壁躲风,或凑到火堆前,等待着晚饭。
然而在这样的雪地里做饭可是一个大难题。为做饭专门挖了一个炊事雪壕,刚架好锅点上火,便因为加热使得雪融化弄得锅翻米撒,在大伙的催促声中,架锅翻锅的动作不断重复着。
1月24日凌晨一点,雪壕中的队员终于吃上了米饭——夹生饭。许多人无法下咽,只能吃两口烤饼,锅里的些许温酒也带着异臭。这段时间里,风雪又加强了,气温还在不断下降。
炊事雪壕底部架锅的地方已经下陷了近两米,其它雪壕的中央也在陷落,温度逐步向雪壕外的气温接近。队员们在跺脚唱歌,但动作幅度越来越小歌声越来越弱,不断有人靠着雪壁打着盹睡着了。
凌晨两点的时候,山口少佐感到了危机即将来临,向神成发出了回营的指示。
凌晨两点三十分,队伍出发。神成带头,行进顺序是第1小队、第2小队、运输队、第3小队、第4小队、特别小队、临时本部。
此时,队伍中还没有人员伤亡,但暴风雪越来越猛烈,四周漆黑一片,队伍已经疲惫不堪。花了约六个半小时挖成的雪壕,获得了短暂的温暖保存的体温,在雪中很快就消散了。进食后尿意袭来,极寒疲累再加上动作不便,只能尿在身上,成了发生冻伤的诱因。
行军队从露营地向西到鸣泽再向北至马立场,但是当队伍在凌晨三点半左右来到驹入川支流边时,才发现行进方向出现了错误,本应向西而实际却是在向西北走。队伍只能返回露营地,根据后来的搜索情况推测,在队伍掉头期间,至少有九名队员掉下了悬崖,但当时根本就没人注意到。

青森,此时下起了前所未有的狂风暴雪。黎明前后,气温从凌晨两点的零下9.7度下降到了零下12.3度。而当天日本各地的最低气温也被全面刷新,都在冰点之下,北海道上川更是记录到了零下41度的低温,连石油都上冻了。
第5连队长津川谦光中佐注视着屋外的暴风雪,为神成行军队担心起来。但津川和大部分军官都认为行军队已经在前一天抵达了目的地田代,现在正在冒雪往回走。他们担心神成行军队在如此猛烈的暴风雪下行军,一定很疲惫,可能会出现若干冻伤者。津川因此命令川和田宗一少尉带四十人到田茂木野去接应。没有人想到,神成行军队的情况比他们预料的糟糕得多。神成行军队向露营地折返,凌晨五点左右,殿后的临时本部里佐藤胜辉特务曹长向山口报告,他找到了去田代的路。山口毫不迟疑地命佐藤带路,佐藤赶到先头,接替了神成成为向导。就这样,队伍在佐藤的引导下向右手方向转进,既没有使用指南针,也没去辨别周围的目标。而佐藤指向的右手方向并不是去往田代的东南方向,而是东北方向。
上午八点半,队伍来到了驹入川干流边,只得再向左转,顺着支流又回到了鸣泽。“风雪愈发猛烈,走在前面的人踏开的通路分秒间就被淹没,天昏地暗犹如夜晚。”第5连队在《遇难始末》记述了当时的状况,更糟糕的是队伍已完全迷失了方向,在昏暗世界中漫无目的地挪步。积雪齐胸,不断有人摔下坡去。行军速度降到了每小时约五六百米的程度,当队伍爬上鸣泽凹地左侧高地时,风雪更加猛烈了,能见度不足十米,气温零下25度,神成行军队已被暴风雪吞噬了。“到这时,队员们的士气已经被消磨殆尽了。”正午时分,开始有人在行进中倒下了。“须发眉毛挂着冰柱,脸色暗红,犹如睡魔袭来般倒毙于路边,状况极惨。”
“皮肤血管收缩而表现出苍白,接着血管扩张出现末梢血管淤血,内脏处于失血状态,疲劳感增加,思维减退,出现嗜睡,然后四肢僵硬,行走困难,最后血压下降,呼吸变缓,直至死亡。”行军队中已经出现了典型的冻死症状。
队伍里传来了求助的叫喊声,伊藤格明中尉向山口和神成建议停下来救助冻伤者,山口和神成不同意,认为应该找个更安全的地方再收治冻伤者。队伍继续前进,冻伤和掉队的队员越来越多,九名军官中除了仓石一和伊藤格明,都出现了冻伤的症状。永井军医则忙于照顾伤员。
下午四点,第4小队长水野倒下了。伊藤看见水野步伐凌乱着倒地,立即招呼两名一等兵来帮忙,并向前方的仓石报告情况。水野倒下的地方距离仓石约五百米,等仓石带了七八个人花了近一个小时赶来时,水野已经死亡,两名一等兵也没有了呼吸。
水野中尉的死使得行军队士气越发低落。

另一方,福岛行军队当天从十和田湖东南角的宇樽部行至户来,走了约28公里路。宇樽部村民山本留的妻子正好要去户来的亲戚家办事,便临时做了向导。
影响日本的寒流也侵袭了行军队,早上六点出发时气温是零下10.4度。出发后不久队伍便遭遇了暴风雪,当攀爬到犬吠峠时,气温降到了零下16度,风雪和寒气使得队伍无法休整。福岛记述着队员们的情况:“胡须挂冰、肌肤战栗、心悸、发颤、嘴唇哆嗦、眼发黑。”
翻过犬吠峠已是上午十一点五分,队伍停留在一个凹地吃饭休整。饭盒都冻成了冰块,队员们只得拿刺刀切着吃。一个人影出现在了队伍的前方,向导认出那是户来的信差,队伍里的见习士官们赶紧掏出笔记本向这位独行侠请教,如何在极端的风雪天气中行进、饮食、休整和露营等相关问题,信差一一作答:
——暴风雪里无法行动时就挖个洞,躲在里面;
——不要带米饭,要带不容易上冻的食物;
——炒豆是蛋白源,大蒜能防感冒并增进体力,木天蓼能恢复疲劳和防止痢疾;
——要注意保护腹部、脊背和脚部,腹背用熊的毛皮保暖,脚部拿油纸裹上碎布再撒点辣椒籽包上防冻。
——睡觉时准备两个草袋,一个当垫子用,另一个可以将整个身体钻进去。等等。
风雪依然,道路比较平缓,在沿途村落中补充了点酒、饼和鸡蛋,于晚上六点五十五分,抵达户来,队伍分宿在村民家中,洗澡吃饭恢复体力。
楼主:banduck  时间:2020-11-08 20:32:35
第四章 鬼门关口 (二)

而此时神成行军队已陷入危机。
队伍在鸣泽凹地设定了第二晚露营地,经过清点发现有42人掉队,余下的队员基本上处于冻伤、疲累、饥饿、睡眠不足四重苦难中。队员们已经没有挖雪壕的力气了,而且运输队大半队员掉队,辎重被丢弃,连工具都没有。各小队只好用脚跺出个“居住区”,各人虽带有干米、饼和牛肉罐头,但米、饼都冻得很结实,很多人连开罐头的力气也没有了,只能抓雪吃。《遇难始末》记述了冻死前的症状:“士卒身心昏衰,视力变得模糊,周围移动的队友看起来像怪物。”
晚上九点,昏厥者陆续出现,第6中队长兴津景敏大尉也昏倒了。
十点左右,一部分人提出应选择距离近的田代作为目标,但山口仍然决定返回青森。不过并不是立即出发,而是等天亮了再走!但对神成行军队来说,等待天亮的过程太漫长了。

1月25日凌晨一点四十分,山口昏倒了,在众人的救助下苏醒过来。
神成觉得不能再等天亮了,自露营以来已有28人倒毙,加上掉队的42人,已损失了70人,占队伍人数的三分之一。余下的140人中半数已经冻伤,另一半人虽然暂时看上去还有点精神,但如果再等下去,很快也会被冻伤。
经过与山口商量,神成于三点左右命令队伍出发。队伍排成一纵队,神成、仓石、山口在前面领头,最有精力的见习士官今泉殿后救助掉队者。但是队伍前进了500米仍未找到道路,只得返回露营地重新向西南方向进发,却走到了耸立的山崖下,神成下令向右转。
队员们默默地垂着头跟在后面,虽然没有听清命令,但也知道行军方向又变了,“不回青森了吗?怎么又要往回走了?”这种绝望的氛围进一步令人沮丧,昏倒者越来越多,兴津景敏在转向后不久倒地身亡,一名士兵似乎还想施救,最后也死在他身边。
凌晨五点半队伍回到了第二露营地,这期间约有30人倒毙,另有10多人失踪。到达露营地时,山口也倒下了。
仓石觉得必须要想办法取暖,他把背囊的木框抽出来点燃,后招呼其他人:“大家把背囊拿来烧,先别急着取暖,用饭盒化点温水喝。”一等兵阿部卯吉和伍长后藤房之助回忆道:“大家把背囊、步枪的木柄、清洁机油……能烧的都烧了,只为取暖。”
露营地的军官里只有仓石还有些精神,他自然地代理了指挥官一职。
清晨七点,暴风雪终于有所减弱,仓石决定派两队侦察兵前往田茂木野,一方面雇佣村民救护队,一方面向连队本部求救。一队由军曹渡边幸之助带领,五名士兵加上特务曹长今井米雄和曹长藤本左近,另一队由伍长高桥他一带领,五名士兵加上特务曹长小山田新和佐藤胜辉。仓石指示渡边队和高桥队分别走鸣泽西南高地和沿驹入川边。这两组之后的行进路线已无从知晓,搜救队后来在赛之河原发现了渡边的遗体,还有两人在其东面的崖上、三人和高桥队的两名特务曹长在驹入川底,金井和三名士兵在中之森。从遗体的位置推测,两队启程后又分成了几个数人一组的独立小组。
上午十点,露营地里有人看见前方高地出现了两列黑影,“搜救队来啦!”队员们欢呼起来,结果却是一场空欢喜,那些黑影只是风雪中的枯树而已。
十一点半左右,侦察队高桥伍长回来报告,说找到了去田茂木野的路,还发现了前一天运输队丢弃的雪橇和行李,已令一等兵佐佐木霜吉在那守候。恢复了精神的山口指示队伍马上出发。仓石开始点名,应到者约有70人-----意味着队伍已损失了三分之二的人。仓石命令将枪支等留在原地,令高桥带路,轻装向北前进。但队员们太过疲惫,队列混乱,时不时停下来等掉队者,与领头的高桥渐渐拉开了距离。
下午三点,队伍来到马立场,等了半小时,没见高桥的踪影。实际上高桥在马立场西南约300米的地方与佐佐木汇合了,但两人后来都冻死了。仓石并不知情,以为高桥向前行进了。队伍继续前行,到达中之森时,再度迷失了道路,此时天色已晚,风雪又变猛烈了。

同一天,福岛行军队从户来出发完成了24公里行军,投宿于三本木的金崎旅馆。队员们在旅馆里办起了酒宴,放歌对饮,十分高兴。福岛拿出了一张俄军哥萨克骑兵的照片,说道:“这就是不远的将来我们要碰到的俄国军队,肯定要比清国难对付呀。”

青森,津川中佐接到川和田少尉的报告,他们在田茂木野没有等到返回的神成行军队。津川随即命令古闲辰夫中尉带40人前往幸畑接应。这时连队仍然没有想到行军队会出问题,川和田还报告了从田茂木野村民口中了解到的信息,田代有三户人家和15个烧炭夫,储藏了不少米、酒、鱼。因此津川认为神成一行人有足够的补给,只担心队伍在归途的疲劳状况,考虑到前一天的气温极低,津川指示古闲准备一些热稀饭。古闲还准备在夜里生些篝火,给行军队指路。
当天在青森市内已经有神成行军队难的传言了。下午一点左右,青森警署巡警千叶小一郎向署长内田报告,说行军队发生了冻死的情况,内田立即找到津川中佐核实情报,津川说昨天和今天已经派了两队人马前去接应,预计行军队今天就能回营。内田表示这两天天气恶劣,如有不测,警队将随时候命提供协助。内田的拜访让津川感到了不安。
黄昏时分,古闲发来报告:已派人在田茂木野点起了篝火,但看起来连日的积雪使得幸畑至田茂木野这段路很难走。
当晚,军官会所里在开一个欢送会,话题集中到了行军队上,乐观的意见认为他们还待在田代,说不定转道去了三本木;而悲观的意见也不少,认为行军队可能被困在田代,给养不足,也有可能在归途中迷失方向。没有人想到竟会是全军覆灭的结局,人们只是觉得在雪山中逗留比较危险而已。散会后,津川在房间里思考了良久,晚上十点,他先拜托内田署长向三本木警署打听有无行军队的消息,然后命令三神定之助少尉组织搜索队明早出发。

神成行军队从第二露营地出发时约有70人,出发后又走散不少:伍长三浦武雄、一等兵高桥健次郎、阿部卯吉,在前一天下午先后躲进了鸣泽北方的一个烧炭小屋;在靠近田代的大崩泽的另一个烧炭小屋里,聚集了特务曹长长谷川贞三、二等兵佐佐木正教、小野寺佐平和一等兵阿部寿松等人;另外在这个小屋东面靠驹入川边的大树下,伍长村松文哉和一等兵古馆要吉正在“熟睡”中。还有些人在大雪中失去了踪影,,也有掉队的人靠自己追到了第三露营地。1月26日,中之森东方的神成行军队第三露营地一片惨状。
根据后来的分析,集结在第三露营地的人员大约有40-60人,还有点生气只有神成、仓石、伊藤、今泉等十几人。其他人则因为连日的饥饿、疲惫和缺觉而变得脸色憔悴、精神迷糊,连食欲和取暖的念想都失去了,只沉湎于昏睡中。
仓石和神成经过推算,认为露营地在田茂木野西南约4公里处,所以再次出发。回应点名的约有30人,而山口这时又一次昏倒了。凌晨一点,队伍带着山口向东北方向前进。一个小时后,神成和铃木带了约半数人向右前方的高地探路,仓石带着剩余的衰弱者缓慢地继续前进,队伍渐渐偏向西北方向,始终没能找到通往田茂木野的路。
仓石停下了队伍,望向四周,风小了些,透过积雪发现右侧有座小山,为了观察地形,队伍向山腹进发,在山上他们居然和神成一行汇合了。山的前面是断崖,无法通行。这时山口在一名士兵的陪伴下追赶了上来,大伙一起站在崖边观察周边。突然在西北方向发现一片蓝色,似乎是奥陆湾,队伍欢呼起来,终于找到了方向。
然而天气又转恶劣,上午十一点,暴风雪再度向行军队扑来,神成和仓石决定分开寻找归路,神成带队向左,仓石带着山口向右。
仓石一行来到了赛之河原西北端的一处山崖,向下看得到驹入川,仓石认为与其回头在雪原中寻找归路,还不如顺流而下的好,河流肯定通往青森,对于体力消耗已到极限的队员来说,沿着河边走更能省点气力。队伍滑到崖下,沿岸边前进至青岩附近,停了下来,右边是溪流,水深流急,左边是悬崖,高不可攀。两名士兵自告奋勇要顺流游到青森去报告,仓石以水代酒为他俩送行。之后仓石将队伍挪后至一块大岩石下以避风雪,没有东西吃,只能喝点河水,虚弱的大家都觉得要死在这里了。此际队伍还剩九人:山口鋠少佐、仓石一大尉、伊藤格明中尉、高桥房治伍长、小原忠三郎伍长、一等兵山本德次郎、及川平助、及川良平、二等兵绀野市次郎。
神成一行找到了路,从赛之河原西侧通过,还未赶到大泷平时天黑了下去,此际抱在一起在雪中过夜的只剩四人了:神成文吉大尉、铃木守登少尉、后藤房之助伍长、及川幸三郎伍长。
鸣泽北方烧炭小屋里的三人没有移动。
大崩泽烧炭小屋里的四人尝试了一次寻路,最后还是返回了小屋。
在他们附近树下躲避的两人在雪中漫无目的地行进,在滚下一个山坡后渡河来到对岸的房子,而这里正是田代•元汤的一角——神成行军队的目的地。当然这两人并不知道他们到了哪里,只知道赶紧进屋避寒。

楼主:banduck  时间:2020-11-08 20:32: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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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当帅哥好些年 2016-04-22 14:56:18
楼主能否翻译下儿岛襄的中日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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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翻完日俄之后再定,还准备翻《满洲帝国》的。
楼主:banduck  时间:2020-11-08 20:32:35
第四章 鬼门关口 (三)

而此时,三神定之助的搜索队在大峠南边进退维谷。
搜索队早上五点四十出发,包括军医村上其一在内共有60人。当天青森地区风雪交加,到幸畑后组织了一批村民做向导,上午十点钟在田茂木野,休息吃饭后十一点重新出发,暴风雪愈加猛烈,终于在大峠发现了神成行军队留下的痕迹——散乱的报纸、竹皮、腌制物等,过了大峠没多久,向导不肯再向前走了。这个位置距离山口一行和神成一行都只有约800米,但是三神并不知道,和村上军医商量后,下午三点四十分返回了田茂木野。

同一天,福岛行军队从三本木到了增泽。他们这一段的行军比较轻松,路程约12公里,没什么风,沿途还有酒食香烟招待,小学生们在路边欢呼“陆军探险队万岁”。

1月27日,三神下了决心今天一定要赶到田代去,早上五点,向导都没来,古闲小队到处奔走,总算找了七位村民,队伍于六点出发。古闲随后带着13名士兵前往大峠接应。
神成行军队残存的22人中,田代•元汤的古馆一等兵已经死在小屋里。大崩泽的四人和鸣泽北方的三人继续吃着雪横卧在屋里。河边岩石下的山口一行想攀岩出去,却没成功。抱成团过夜的神成四人中,铃木出去找路,及川死了,神成和后藤继续前进,然而后藤走了没20米便站立不动了,此时是上午十点,地点在大泷平南约300米。
没多久,三神搜索队发现了站在齐腰深雪里的后藤。村上军医上前查看:“身体僵硬,两手呈白色,无法言语,这是典型的冻死前期的症状。”村上给后藤灌了少量的白兰地,三神等人嚼了点面包塞入其口中,接着用毛布将其裹住,进行按摩,并在他耳边大声询问其他人的下落,后藤的喉咙里发出了微弱的声音:“神……神成……”
三神立即命令在附近搜索,先后找到了神成和及川,“两人都没有戴手套和帽子,脸和手冻结呈白色,瞳孔扩散。”村上尝试用白兰地灌下,神成发出了声音,及川已经没有反应,三神等人立即展开救助,然而两个小时后,神成还是死去了。
由于忙于救护,三神等人忽略了对周围的环境的注意,当时气温为零下20度,风雪猛烈,队伍的人们里逐渐出现了手足失去知觉的冻伤症状,甚至有人身体呈僵硬状态并昏倒。村上向三神建议,由一名士兵用毛布裹着后藤将其拖回去,神成和及川的尸体则裹好暂时留在现场。
福岛行军队早上六点半从增泽出发前往田代,七位向导都是熊之泽村的村民。福岛知道增泽至田代的20公里以及田代至田茂木野的20公里是本次行军最困难的地段,田代的长内文二郎家是当晚宿营的预定地点,同时福岛也做好了露营的准备,所以带足了食品。下午一点,福岛行军队越过了大中台。到大中台这段路上,风雪已经使得大衣板结,行动变得困难,登上坡顶,眼前是“四望白一色,空濛银世界”,此前尚有山、河、森林等可以用来判定方向的参照物,而面前则什么都没有,只能靠向导们引路。
青森,下午两点半,津川中佐收到了“发现神成行军队幸存者”的报告。三神在找到后藤后立即派人通知大峠的古闲,古闲派人将消息送回连队本部。
津川根据报告作了两个假设,一,被发现的确实是行军队的幸存者;二,被发现者是行军队派出来联络的斥候,行军队尚在适当的地方避难。津川当然希望第二种情况出现,但也得为第一种情况做好应对措施,所以立即命令盐泽义人大尉带150人前往田茂木野协助救援。
这期间,行军全军覆没的流言在青森市内传开,不断有队员的家属到营地来打听消息。
青森市长工藤卓藏派秘书到连队本部了解情况,津川面带忧色地告知了发现幸存者的情况,并表示事态很不乐观。市长随即组织了由2名医生和38人组成的救援队前往第5连队。

盐泽队于下午五点来到田茂木野,正好碰到撤回来的三神队。三神少尉指出此地环境过于恶劣,普通救援手段无法展开,要求盐泽队就地待命,随即他带了一名上等兵赶往青森。七点四十分,三神直接跑到了津川的住所,汇报了情况。听到神成毙命的消息,津川大吃一惊。
津川立即召集全体军官,强调连队要展开全力搜救,军官门立即分工研究搜救方法、准备救援器材、分配任务等。《遇难始末》描述了第5连队当时的情形犹如“鼎沸”一般。
津川在屋里端坐了良久,感到神成行军队全军覆没的事实已无法挽回,便提笔给第8师团长立见尚文中将申请引咎辞职:“……虽未有确报,但根据诸多迹象判断,行军队自大队长山口以下已全军覆没,如此前所未有的事件发生,与本职领导不力有关,故请辞去职务。”

同一时刻,福岛行军队来到田代西北方鸣泽附近,由于找不到长内文二郎家,队伍只得露营,他们以一棵枯树为中心,挖了一个直径4米、深2米的雪壕,把枯树劈开,点起火来,烤了些饼吃下。队员被禁止坐在地上和靠在雪壁上,除了找树枝添柴,就是围着篝火踱步、唱歌、做游戏,以此挨过夜晚。

而此刻神成行军队已经毫无生气了,长谷川曹长等四人、三浦伍长等三人以及村松伍长都在等死中,山口已经放弃了攀崖,望着水流静坐着,“人事已尽,只待天命”。九个人里,一等兵山本德次郎陪在山口身边,余下的人则在岩石下避风,其间一等兵及川良平想下水漂流,结果刚下水便冻死了,仓石等人拖起及川的尸体,绝望地等待着……


第四章 完 下一章 天不见怜

楼主:banduc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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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分类:煮酒论史

发表时间:2016-04-02 05:18:00

更新时间:2020-11-08 20:32: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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