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EIJING BOOKSHOPS

那些美好的书店

广场周边有许多书店，有些是老牌子的，有些新近营业的。这一带都是举世闻名的商业区，寸土寸金，最不善于经营的人也能知道，如果把书店场地置换为其他经营场所，经济效益绝对可观。现在还保存着这么多好书店，北京作为文化中心的地位显然不是虚浮。

广场东北是王府井，进去迎面而来的就是王府井新华书店。可能和位置绝好有关，王府井新华书店总是能顾客盈门。书店不但经营面积巨大，而且新书齐全。仅地方史志，各种新书就有好几个架子，这恐怕许多图书馆都没有这些方志类的书籍。书店里有自助查询机，搜索关键词，想找的相关书目，从历史进货到架上现书一目了然。

王府井大街北还有外文书店。除了一楼有些中文书，四层楼基本出售各种外文类书籍，以老外为目标客户。我这次去又是浮光一瞥，转身出门再去天主教东堂以北的涵芬楼书店。我说过涵芬楼书店是我最喜欢的书店之一，就是因为书店所售书目，几同商务印书馆出版的图书一样，大体上质量过关的。花里胡哨的书，涵芬楼不卖。和涵芬楼共享同一房檐的是中华书局的灿然书屋，不用说，这家书店的质量也毋庸置疑。只是夜里早早就关了店，我路过几次，黑着灯，不得入。

王府中环是新开发的一大片商业街区。一楼便有言几又书店，这是以设计新潮而闻名城内的新书店。这样的书店较好地把握住读者的购物心理，无论买不买书，店内环境一流，而且设置了许多桌椅，方便读者坐下来阅读。许多年轻一些的孩子们像是把书店当作图书馆，很认真地敲打着电脑。我到这样的新潮书店，多是走走看看，店里的书籍以消遣类轻阅读为主。我像吸惯了雪茄的人，白杆烟是不过瘾的。
王府井大街再向北，穿过五四大街，是三联书店。三联在业内的名气，没得说，又最早在市内开起了24小时书店。同比商务印书馆和中华书局，三联出版的书更雅致，更轻松一些。

广场以东，得到崇文门那里，我去了花市新华书店，想不到也是间24小时书店。去过了王府井新华书店，花市这里便乏善可陈，唯独北京史地类书籍有一些。过街的新世界百货地下，可以去逛逛西西弗书店。西西弗的目标客户大概是小资一类，所售书目很讲究格调情调，而且好像热衷于译本。我对译本书有隔膜，能不看尽量不看。西西弗的店里也讲究光线的暖色调，再放上爵士乐，体验不错。

广场南是前门。前门近年以新开发的北京坊为网红打卡地，入北京坊第一站则是PAGE ONE书店。我最早逛PAGE ONE，是在三里屯的那家。PAGE ONE同样讲究设计，注重读者购物体验，进了书店，感觉不同凡响，就像进了一间艺术馆。很多人进书店，不是先看书，而是先掏手机拍照，因为实在是设计得精致。书么，也都不错，看出来有专业人士在策划经营。

前门到琉璃厂一带，其实整个是中国书店的地盘，合计总得有六、七家。中国书店在北京大名鼎鼎，主营二手书业。别小看了旧书业，真正懂行的书界业内高手全在二手书市场里。先不谈书，光是中国书店在前门一带盘踞的地产，价值便惊人。这些书店大略各有侧重，我看琉璃厂门口的那家，便以各类书法书籍为主，举凡书法类学术书籍，在那里全找得到。琉璃厂西街内的中国书店，则以书画类书籍为主，各种古代名家书画集，应有尽有，书香充溢。像中国书店这样的老牌子店，不打讲究装饰，素面朝天，全靠回头客，粘性大。

广场向西，我去了西单图书大厦。和十几年前去的时候一样，国营书店变动不居，连上世纪八十年代铺的那种仿大理石地板砖都没换过。西单图书大厦经营规模巨大，一层是社科类书籍，好好地逛一次，一上午也不够的。人总是精力有限，能力有限，一生能弄明白一点点，都已经了不起。看图书大厦里那么多书，平添无力感。仅是一楼，都走不完，就没必要更上一层楼了。

有天晚上去三联书店，我出门忘了戴口罩，到了书店门口才想起来，门卫只是坚持规则不让我进去看书，其实那时我已经站在书店里面了。看着满屋子的书，很着急。我问前台女店员，告诉我说也没有口罩可卖。我说我可是踩着车，跑了大老远来的，看不了书，实在遗憾。戴眼镜的女店员看了看我，说你等等，我回办公室帮你找一个口罩。过了几分钟，她还真返回来，给我带来一只新口罩。我要给她钱，她坚持不许。从这店员的态度，看得出三联的气质。我看了一个小时的书，原本也没计划买，但我想到女店员的好客，就买了本《清代对俄外交礼仪体制及藩属归属交涉》，返回柜台买单，没见她，托前台的其他同事帮我带个好给她。那一晚我都很开心，是三联带给我的，也是逛书店获得的副产品。

纸上声音

几天前，一位微友告诉我一间叫纸上声音的书店。中午，我去找到了。站在街边，看书店的招牌就觉得十分美好，虽然开在衰败的旧楼房底下。是谁把书店想出这么好的一个名字？

街边的树叶都黄了。若是有微风吹，叶子簌簌飘落。想起散步时，有人说，北京的环卫工人干嘛那么勤快，叶子积在地面，不是很好看吗。我也是这么想的。那些背街道上，积点儿嘎吱嘎吱响的树叶，才像一座城市。

我一进书店门，一屋子的书瞬间溢满双目，这才是我想要看、喜欢看的书店。身置其中，坐拥书城。
我来先盘点盘点店里有些什么书。真是一间不错的社科文艺书店。有的书架上贴着10元一本，有的书架上贴着15元一本。我倒不知道这间书店为什么要如此便宜售书。

书店还有二楼。踩着木梯上去，楼上的书目全部6.5折，也许是要停业了。张潮恨书囊易蛀。我最恨书店关门，每看到这样的场景，心中总是怅然若失。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

照说书便宜，得买上几本才好。我在店里巡了两圈，忽然兴味索然，一本书也不想拿在手里。就是几天前，我还消费很贵的原价买书。这次的感觉如此决然，是以往所没有的。好像我终于意识到，生命之短促，已不可能读完买过的每一本书。我们终究要目送所有人的远去，终究要放手身边所有的书。

走到半路我又想，那本《颜惠庆传》（姚崧龄译，中华书局，2015年版）真的很好。看看明天还有没有心情再去买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