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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涯头条〗《中国式骗局大全》(已出版)

楼主:我是骗子他祖宗  时间:2020-12-22 10:26: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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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今年96岁了,这一生经历过军阀混战、民国、伪满洲国、中华人民共和国,到过中国从南到北和从东到西所有的省份,还偷偷渡过鸭绿江,去了朝鲜;偷偷越过国界线,去了苏联,现在叫俄罗斯。去过中缅边境的片马,再多跨出一步,就到了缅甸;去过中越边境的友谊关,把一泡尿洒在了越南。如果我还能活几年,我就打算去美国看看。
近来闲来无事,就把自己这一辈子的经历告诉大家,目的在于让大家别受骗。
我给自己起的名字叫“我是骗子他祖宗”,我不识多少字,更不会打电脑,写这个帖子的,是我一个忘年交的朋友,内容嘛,都是我讲述的。
我这一辈子,做了数不清的亏心事,当了几十年骗子,骗过各种各样的人。男人、女人、老人、小孩、官员、车夫、妓女、嫖客……老天有报应,我一辈子结了几次婚,但没有留下一儿一女,至今孤独一人,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现在,我每天的事情就是晒太阳,袖着双手,面朝南方,怀想我这一辈子走过的路程。我山珍海味也吃过,粗茶淡饭也吃过;绫罗绸缎也穿过,粗布破袄也穿过;大户人家的小姐,我也睡过,妓院娼寮的雏儿,我也玩过……我这一生走过的是别人几辈子也走不完的路,但是,到老想起来,一切都是空。
小时候听和尚说:色即是空,空即是色。那时,我不明白是什么意思;现在人老了,终于明白了。
要说我这一辈子经历过的骗局,该从哪里说起呢?太多太多了,怎么说也说不完。
还是先从我上私塾学校说起吧。

楼主:我是骗子他祖宗  时间:2020-12-22 10:26:50
矮个子拉着我沿着山道越爬越高,最后来到了一个山洞里。山洞里阴森可怖,还有一股难闻的尿骚味,让我一连打了好几个寒战。突然从炎炎烈日下来到了黑漆漆的山洞里,我像突然掉入了冰窖里一样。
矮个子从我嘴巴里掏出破布,我的哭声终于发了出来。矮个子不屑地看着我说:“哭吧,哭吧,这里没人听得到,你想哭多久就哭多久。”
既然没人能够听到,那我还哭什么意思?我呜呜呜地叫着,喉咙里像塞了一只蛤蟆。这一路上的颠簸,一路上的惊吓,让我的身体接近虚脱。后来,我累了,就躺在山洞里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我看到太阳快要落山了,斜阳的余晖给眼前的山峰踱上了一层金色。山洞里除了矮个子,还多了一个络腮胡子的人。络腮胡子的人看到我醒来了,他说:“真是个瓜娃子,都啥时候了,还能睡着。”他的声音瓮声瓮气,就像在耳边敲响了一口破钟。
络腮胡子和矮个子坐在地上,他们中间有一块石头,石头上放着一整只烧鸡。矮个子撕一块,放在嘴里,嚼得吱吱作响;络腮胡子也撕一块,放在嘴里,鸡油顺着嘴角流下来。我一整天都没有吃东西了,饥肠辘辘,肠子扭成了麻花。看着他们大吃大喝,鸡肉的香味飘进我的鼻孔,我的口水几乎就要流出来,我赶紧吞了下去,喉咙里发出咕的响声。
矮个子看着我说:“你还想吃?吃个锤子。”
络腮胡子说:“给吃上点,要是饿死了,就竹篮打水一场空。”
矮个子把他啃剩的鸡骨头扔在我的脚边,他说:“给你吃。”
我知道矮个子这是对我的侮辱,我爹平时喂狗的时候,就是这样喂的,我爹还会对狗说:“吃完快滚。”矮个子这是把我当成了狗。可是,我实在太饿了,我看着地上的鸡骨头,终于忍不住走过去,捡起来,放进嘴巴里。我咯吱咯吱咬着,把鸡骨头嚼碎咽了下去。
他们吃完了烧鸡后,又打开了一罐烧酒,烧酒的气味在山洞里游荡着,熏得我阵阵头晕。我听见矮个子问络腮胡子:“把信送了?”
络腮胡子说:“送了,这会儿估计正在看信呢。”
矮个子又问:“要了多少?”
络腮胡子说:“一千个大洋,少一个子儿都不行。”
矮个子说:“王细鬼有的是钱,要是我,至少三千大洋。”
王细鬼是我爹的外号,我爹这一辈子把钱看得比他的命都重要,人家说他每一个铜板都串在肋骨上,家产万贯,而他老人家每顿都吃窝窝头就咸菜疙瘩,他不但这样做,还要求全家人都这样吃。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提到我爹,为什么会提到什么一千大洋的三千大洋,他们又给我爹送什么信。我爹八成不认识他们,要不然他们也不会打我,也不会让我啃吃剩的鸡骨头。
太阳落下山,山洞里很快就黑了下来。矮个子又拿出了绳索,把我绑在一根石柱上,我努力挣扎着,矮个子又抡起胳膊打了我一记耳光,怒斥道:“再不乖,我就把你扔下山谷喂狼。”
听说矮个子要把我喂狼,我吓坏了,不敢再挣扎了。
络腮胡子和矮个子又聊了一些我听不懂的事情,他们好像在说一个女人,说这个女人的皮肤和身体,他们边说边发出了公鸭子一样干瘪的笑声。
突然,山洞外传来了一声异常凄厉的叫声,声音低沉浑厚,中间又夹杂着尖利的声音,好像一杆长矛刺穿了一面盾牌。络腮胡子说:“有狼。”矮个子向后退了两步,我看到他单薄的身体就像风中的枯枝败叶一样颤抖不已。我也吓得浑身哆嗦。
络腮胡子说:“把他姨日的,还真的有狼。”
狼的叫声过后,山洞外就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响,黑暗中出现了两只绿色的小灯笼。我知道那是狼的眼睛。有一天夜晚,我坐着家中长工梁叔的马车,突然就看到山梁上出现了两盏绿色的小灯笼,梁书拿出铜钹,咣咣地敲起来,声如裂帛,异常刺耳。我看到小灯笼灭了,有急促的脚步声愈去愈远。梁叔说:“那是狼,狼害怕响器。”
矮个子吓得退到我的身后,我被绑在了石柱上,不能动弹,否则,我也会向后退缩的。
络腮胡子好像一点也不害怕,借助着洞口黯淡的天光,我看到他手中多了一杆猎枪。他进山洞的时候,应该拿着猎枪,只是我不知道他放在了哪里。
络腮胡子端着猎枪,对着洞口放了一枪,一道火光从枪口喷出,枪声在山洞里久久回荡,震得我的耳膜嗡嗡作响。火光过后,小绿灯不见了,狼跑远了。
可是,我刚刚松了口气,突然看到山洞外多了好几盏灯笼,这些灯笼就在山洞外几十米远的地方。一头狼走了,一群狼来了。
络腮胡子说:“真他妈的邪门了,打都打不走。”络腮胡子端起猎枪,对着洞外又放了一枪,那些小绿灯灭了。可是,我还没有回过神来,洞口外的小绿灯更多了。
梁叔曾经告诉过我,狼害怕响器,也害怕火枪,可是,今天晚上,这群狼好像疯了,他们面对着络腮胡子的猎枪,丝毫也不害怕。
群狼在外面发出了凄厉的嚎叫,一声又一声,连绵不绝,好像在呼唤着什么。洞里突然发出了吱吱的叫声。我回头一看,惊讶地喊出声来,就在山洞的深处,居然也有几盏灯笼。矮个子吓得爬在地上,嘴里发出老鼠一样呜呜的哀鸣,络腮胡子骂道:“你怕个鸡巴,那是三只狼崽子。”
现在,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洞外的狼群,即使面对会喷火的猎枪,也不愿离去,因为洞内还有三只狼崽子。但是狼群也不敢贸然冲进山洞,因为他们惧怕这杆会喷火的猎枪。
黑暗中,我听见络腮胡子对着矮个子喊:“起来,快点把柴禾堆在洞口。”矮个子声音哆嗦着说:“我不去。”络腮胡子喊:“他妈的,你不去谁去?你会打枪?”
矮个子摸索着从地上爬起来,又摸索着给我揭开了绳索,他把我向洞口推了一把说:“你去,你去。”
我颤颤巍巍地走向了洞口的亮光,前面是狼,后面还是狼,而且身边还有和狼一样凶狠的矮个子。我走到洞口的时候,看到月亮从山的那边升上来了,乳白色的光芒洒在山谷中,山中的一切都显得影影绰绰。对面的山梁上,高高低低站了几十只狼。而在洞口的位置,还有两只狼在探头探脑。它们看到我走近了,嘴巴里发出了威胁的低沉叫声。
我回头看着黑暗中的络腮胡子,感觉他就站在距离我几米远的地方。我不敢再向前走了,蹲下身去,把地上的枯草拢在一起,一根尖利的枣刺扎了我的手指,我把手指放在嘴唇边,嘴巴里立即有了一种咸咸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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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用手指摸出地上有枯草,有树叶,有枣刺,还有枯枝,这些历经了几百年,也可能上千年的枯枝败叶,被我的手指翻卷后,散发着浓郁的腐烂的气味。这种气味刺激得我狠狠打了几个喷嚏。
一缕月光照进了山洞里,像利剑一样劈开了洞中浓浓的黑暗,洞中的一切都显得模糊而不真实。我听见络腮胡子对我喊:“退后,退后。”
我退到了络腮胡子的后面,络腮胡子举起猎枪,对准我刚才拢起的柴堆放了一枪。隆隆的回声尚在回荡,而红色的火焰已经欢快地燃烧起来。洞外那两只狼跑远了,洞内的三只小狼崽发出了惊恐的吱吱声。
络腮胡子看到火焰燃起来,就一脸轻松地把猎枪靠在了洞壁上。矮个子站在洞壁边,火光照耀着他一张惊魂未定的脸。
柴堆哔剥燃烧着,火焰愈来愈旺,终于照耀得洞内洞外如同白昼。透过火光,我看到对面山崖上的那几十只狼,又聚集在了一起。
狼不离不弃,是因为这是一个狼窝,狼窝里还有三只小狼崽。而我们,居然阴差阳错地撞进了狼窝里。
络腮胡子对我和矮个子喊:“我守在洞口,你们把狼崽子抓过来,扔到外面去。”狼崽子扔在了外面,狼群就会带着狼崽子离开这里。
狼崽子很小,浑身毛茸茸的,像一只只温顺的小猫。矮个子从火堆中捡起一根燃烧的树枝,一马当先,冲上前去。狼崽子受到惊吓,它们吱吱叫着,向洞里跑去。我们追了十几米,眼前豁然开朗,山洞突然变大,一根根石柱擎天而立,又细又长,像一根根竹子一样。三只小狼崽顺着石柱攀援而上,钻进了高处的山洞里。
矮个子想爬上石柱,他把火把插在石缝里,想要爬上去追赶狼崽子,可是他爬不上去。石柱像个葫芦一样,他爬到突出的地方,就滑了下来。
矮个子让我爬上去,可是我只能比他爬得更高,但最后还是无法攀援突出的钟乳石,最后滑了下来。
火把快要燃尽了,矮个子带着我又回到洞口。洞口的火焰已经变小了,因为没有更多可以燃烧的东西。
络腮胡子看到我们跑回来,就问矮个子:“狼崽子呢?”
矮个子说:“钻到高处了,抓不到。”
络腮胡子骂矮个子:“你个球事都干不了。”
矮个子义正词严地说:“把你嘴巴放干净点。”
络腮胡子说:“我就骂你了,你能把我怎么样。”
他们你一句我一句地骂开了,我站在一边,望着洞外,洞外的月亮更明亮了,一个奇形怪状的巨大的动物走上了对面的山崖。它比一头狼的身体要大四五倍。它来到了群狼的跟前后,我才看清楚,这个奇形怪状的巨大的东西,是由三个动物组成的。一只很像狼,但比狼大得多的动物,它把两支前爪搭在了两只狼的后背上,就这样亦步亦趋地来到了群狼的面前。这支奇怪的动物和几只狼嘴巴对着嘴巴凑在一起,好像在商量什么,然后,狼群就离开了,这只巨大的动物,又把两支前爪搭在了两只狼的后背上,也离开了。
矮个子和络腮胡子争吵完毕后,他们的眼光也投向了洞外,突然看到洞外没有了狼群,矮个子发出了一声欢呼,他洋洋得意地说:“我早就知道狼群支撑不了多久的,它们怕枪,也怕火。”
矮个子欢天喜地地跨过火堆,因为柴草不继,火焰愈来愈小。矮个子刚刚走到洞口,突然发出了一声尖利的叫声,叫声像用篾刀劈开竹片一样惊恐而刺耳。我看到一只狼扑倒了矮个子,矮个子像一块石头一样,伴随着愈来愈小的叫声,坠落深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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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我看到几只狼走进了山洞里,它们屁股对着火堆,抬起后腿撒尿,激越而出的尿液溅在火堆上,一股带着尿骚味的气浪蒸腾而起,弥漫在山洞里。
火焰愈来愈小,络腮胡子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来,丢在火焰上,也让我把衣服脱下来,丢上去。衣服覆盖在火焰上,火苗腾腾摇晃着,像一座座锯齿形的山峰。狼群看到火焰突然旺了,急忙逃出洞口。
然而,火焰很快就把衣服烧成了灰烬,火苗又慢慢变小了。一只狼探头探脑地走进山洞,好像扫雷的鬼子工兵一样。看到没有动静,然后转过身去,抬起了后腿。
络腮胡子对着那只正在撒尿的狼放了一枪,那只狼尖叫一声,仓皇逃窜,其余的狼再也不敢上前撒尿。络腮胡子对着我说:“快跑。”然后,我们跑进了山洞里。
我们跑过了几十米,来到那片开阔地带后,络腮胡子把猎枪背在后背,双手攀援着爬上陡峭的山崖,我手脚并用,紧紧地跟在他的后面。
爬上了十几米高后,头顶上有一块突出的大石头,络腮胡子攀上了那块大石头,坐在上面,然后伸手拉上了我。我刚刚坐稳,突然听到山洞里传来震天动地的声音,狼群奔进了山洞里。
我对络腮胡子说:“赶快放枪。”
络腮胡子说:“没枪弹了。”
我不敢看脚下的狼群,就抬头看着石头上方,突然我看到洞壁上面还有一道山洞,就对络腮胡子说:“上面还有山洞,上面还有山洞。”
络腮胡子站起身来,爬进了那个山洞,然后又伸手拉上了我。我们坐在这个横向的山洞口,刚刚来得及喘口气,就看到洞口的火焰熄灭了,身下的山洞里陷入了一片黑暗。然后,是狼群奔突的声音,但是我们看不到,只能听到那种令人惊悸的声响。
我很害怕,紧紧地拉着络腮胡子的衣服。我本来很怕络腮胡子,但是和狼群比起来,我更怕狼群。黑暗中,络腮胡子说:“怕什么?狼不能上来的。”
我终于能够松口气了,放开了他的衣服,躺在冰冷的地上,又冷又饿,从中午到现在我还什么都没有吃,肠子扭成了麻花,我想哭,但是不敢哭。我害怕哭声把狼群引过来,也担心络腮胡子会把我扔到狼群里。
黑暗中,络腮胡子说话了,他问我:“你爹是王细鬼?”
我点点头。我知道王细鬼是我爹的外号,我们家的那些长工短工经常在背地里叫我爹王细鬼。我爹非常抠门,听人说他的每一枚铜板都拴在肋骨上,想要他的一枚铜板,就跟要他的命一个样。
络腮胡子又问我:“你爹是不是王细鬼?”
我这才想起来,我们是在黑暗中,我点头他也看不到,我赶紧说:“是的,是的,大家都这样叫他。”
络腮胡子又问:“你爹就你一个儿子?”
我说:“不是的,我还有三个姐姐呢。”
络腮胡子说:“那不就只有你一个儿子了。”
然后,我听到络腮胡子叹了一口气,他说:“你们家的事情,我都知道。”
我感到很奇怪,这个满脸胡子的人,我一点也不认识,他怎么会知道我们家的事情。我想问问他,又不敢问,担心把他惹毛了,把我丢到狼群里。
脚下,传来了狼叫声,听得人一阵阵头皮发紧;耳边,传来了络腮胡子的说话声。他说:“我认识你爹,你爹在方圆几十里都是有名的。其实,你爹这个人除过吝啬,其余倒没有什么毛病。”
我爹确实很吝啬,我们家有的是钱,光槽头拴着的长脚牲口,就有几十匹,赶着马车天明出门,到天黑了都还没有走出我家的地畔。但是,我们家平时吃饭从来没有肉,只有过年时节,碗里才能有两片肥肉。我爹的衣服,缝了又补,补了又缝,缝缝补补穿了几十年,人家乞丐都比他穿的衣服好看。每回吃完饭,我爹都会伸出舌头,把饭碗舔得干干净净,就像水洗过的一样。不但如此,我爹还要让家里所有人,包括长工,都要把碗舔舐干净。我爹最喜欢拾粪。每天早晨,他就挎着粪笼,肩上扛着铲子出门了,而等到他回家的时候,粪笼里就是从路上捡拾的牲口粪便,每当这个时候,我爹就喜笑颜开,这是他一天最快乐的时刻。数九寒天,北风呼啸,天越冷,我爹越高兴,他说:“三九四九,冻破指头,别人不出门拾粪,路上的粪便都是我一个人的。”他戴着狗皮帽子,乐呵呵地出门了。
络腮胡子说:“说起来,你爹还有恩于我。那一年,我和邻居家闹事,我们两家的土地连畔,他家多收割了我家三行麦子,我去庄稼地里找他们说理,被他家弟兄三个压住打了一顿,打断了我一根肋骨,打得我遍体鳞伤,躺在地上起不来,后来,他们回去了,把我丢在野地里喂狼。天快黑的时候,你爹坐着马车路过,就问我怎么回事,我说了事情经过,你爹就让我坐着你家的马车,把我送回了家。要不是你爹,我早都被狼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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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说他念叨我爹对他的救命之恩,知道他不会把我丢下去喂狼。我问:“他们为什么要把我绑到这里来?”
络腮胡子说:“你娃还小,不知道社会的险恶恐怖。这叫绑架,把碎娃绑架了,向主人家要钱。把钱拿到手了,就会把娃娃放了。我不知道他们绑架的是你爹的娃,要是知道了,我说啥也不会绑架你的。”
我听到他这样说,一颗悬了半天的心,终于放了下来,想到这半天来的经历,我感到极度委屈,就哭了起来。我说:“我想回家,我想我爹和我娘。”
络腮胡子说:“现在天黑了,我们又冒冒失失跑进了狼窝,脚底下就是狼群,怎么敢出去呢?这么着吧,等天亮了,狼群走了,我送你回家。”
我说:“我饿,我肚子饿。”
络腮胡子说:“忍一忍,你饿我也没办法,我没有啥吃的。”

那天晚上,我在极度的恐惧与饥饿中度过,天亮以后,山洞里有了亮光,然而,狼群仍然没有离开,我们不敢走下去,就只好沿着洞壁上的这个小洞口,继续向里走。
这个小山洞很深很深,我走了十几米,就不敢再向前走了,因为前面太黑了。山洞的深处,有冷风吹过来,吹得人骨头发冷。
络腮胡子说:“你拉着我的衣服,这道山洞肯定和外面连着,有出口才有风,有风就有出口,有出口我们就能走出去了。”
我们摸摸索索着向前走了几十米,我的心情恢复了平静,突然想起了昨晚在山洞外面看到那个身躯巨大的怪物,把两支前爪搭在了两头狼的脊背上,我就问络腮胡子:“那是什么动物?怎么长得那么怪异?”
络腮胡子说:“那是狈,前腿短,后腿长。没有了狼,狈就走不快,所以它总是和狼在一起,狼狈为奸就是打这儿来的。”
我问:“那狼群叫狈过来干什么?”
络腮胡子说:“狈比狼狡猾十倍。狼群遇到没法解决的问题,就会向狈请教。”
我想起了昨晚看到了狼向火堆撒尿的情景,我想这肯定是狈给狼群教会的。
我们向前走了几十米,突然耳边响起了扑啦啦的山呼海啸一样的声音,由于在黑暗中,我不知道那是什么。络腮胡子一把那我按在地上,他说:“不要动,不要动。”
那种扑啦啦的纷乱的声音持续了几分钟,然后又静息了。络腮胡子拉着我继续向前走,我问:“刚才那是什么?”
络腮胡子说:“是蝙蝠。”
我问:“咋会有这么多的蝙蝠?”
络腮胡子说:“蝙蝠夜晚吃去吃蚊子,白天就回到山洞里睡觉……有蝙蝠,那就说明这个山洞能够走通了。”
听说能走出去,我也感到很振奋。络腮胡子问:“刚才蝙蝠咬你了没有?”
我说:“没有。”
络腮胡子说:“没有咬就好,蝙蝠嘴里有毒气,他要是把人咬了,人就得死。”
我们又向前走了几十米,突然看到前方有亮光,像只萤火虫一样的一星半点亮光。络腮胡子很振奋,他说:“我们快要走出去了。”
继续走着,亮光越来越大,越来越多。后来,我们走到了阳光下,我眯缝着眼望着山洞外的一大片树木,有了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山洞外一个人也没有,络腮胡子说:“走吧,我把你送到岔路口,你一个人走回去吧。”
我们走下了山坡,走到了草丛里,一只兔子从我身边跳起来,像箭一样向前窜去。我饥肠辘辘,心里想:要是能够捉住那只兔子吃,该有多好啊。
山脚下有一条路,可能很多年都没有人走过了,路面上长满了各种各样的荒草,有开着紫色花朵的矢车菊,有靠着粉红色花朵的牵牛花,还有不开花朵的狗尾巴草。我们沿着这条年代久远的小路走了没有多远,前面突然出现了一队骑马的人。
络腮胡子说:“前面有人来了,我给你要点吃的。”
我们迎着那群骑马的人走过去,骑马的人也迎着我们迅速跑过来。来到跟前后,我们才看清楚,那是一伙当兵的,他们的肩膀上背着长枪,身上的衣服还有棱角分明的衣兜。
走在最前面的一个骑马的人问:“你们是干什么的?”
络腮胡子说:“老总,给上一点吃的吧,娃娃饿得走不动了。”
那个骑马的人没有回答络腮胡子的话,他回头对身后的人喊:“把大的带走,小的丢下。”
两个人从马背上跳下来,从马鞍下抽出一根绳子,三下五除二就把络腮胡子绑了起来,络腮胡子奋力挣扎着,他求饶说:“老总,为家还有老娘和孩子,我不能跟你们走。”
那个问话的骑马人一鞭子抡过来,络腮胡子的脸上就溅起了血花,然后,他们骑着马走了,后面跟着被捆绑了双手的踉踉跄跄的络腮胡子。
我一个人站在旷野中,不知道该去哪里,也不知道这是哪里。后来,我稀里糊涂地走着,走不动了,就跪在旷野中嚎啕大哭。
楼主:我是骗子他祖宗  时间:2020-12-22 10:26:50
太阳快要升上头顶,那种强烈的饥饿感过去后,我反而感觉不到饿了,旷野上四望无人烟,我担心后面会有狼群追过来,就爬起来继续走。
前面出现了一条白色的道路,因为好久没有下雨,路面上铺着几寸厚的尘灰,双脚一踩上去,尘灰就被溅起,吸进鼻孔里,鼻孔就发痒,让我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
我顺着道路向前走,我想着道路旁边肯定就有人家。我的想法是对的,但是我在那种情况下,无论如何都不能沿着道路行走,因为我是逃出来的。
千不该万不该,我这条路走错了,以后步步走错。人生的路虽然漫长,但要紧处却只有几步。这几步路走错了,一生也就改变了。

前面出现了一架马车,马车没有顶棚,车上坐着两个人,一个面朝前驾着车,一个面朝后坐在车厢里。因为没有顶棚,所以我就毫不怀疑地走上前去。
其实,我当时应该怀疑的,这里荒山野岭,没有人烟,谁家的马车会来到这里?
马车到了跟前,停住了,我兴高采烈地迎上去,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坐在车厢里的那个人站起身来。我一看到他,浑身瘫软了。他就是绑架我的高个子。
我心里告诉自己说:快跑,快跑。可是,我双脚像面条一样,迈不动一步。
大个子走下车子,他一把拎起我,丢在了车厢里。
我刚刚逃出狼窝,又落入了虎口。

大个子问我怎么逃出来的,我如实告诉了他这一晚的惊险经历。大个子打了我一个耳光,他不相信我的话。驾车的人回头说:“八成是真的,他一个小屁孩,两个大人看着,怎么能从山洞里逃出来?”
大个子不再打我了,他对驾车的人说:“算了,回去吧。”
驾车的人吆转车,顺着原路返回了。

马车走了足足有一个时辰,来到了一个只有三户人家的小村子,小村子藏在山坳里,村前村后都种满了大槐树,大槐树浓密的树冠遮没了房屋。即使从村边走过了,如果不留意看,也不会注意到这里还有一个小村子。
我跟着他们走进房屋,房屋里还有两个女人,其中一个女人拿出一个馒头给我吃。我捧着馒头狼吞虎咽,连最后一粒馒头的碎屑也吞进了肚子。因为吃得太快了,馒头噎得我直打嗝。
后来,我吃饱了喝足了,就在房屋里的稻草堆里睡着了。这一觉睡得很香,连梦都没有做。
我睡醒的时候,看到太阳已经快要落山了,房间里还有几个人,他们坐在一起说我,我赶紧闭上眼睛,装着还没有睡醒。
我听见他们在说,向我爹王细鬼索要一千块大洋,我爹不答应。他们把一千块变成了五百块,又把五百块变成一百块,我爹还是不答应,我爹王细鬼说他一个子都不会出。我爹的每一块大洋都穿在肋骨上,要他的大洋,就等于要他的命,他的每一块大洋都比他唯一的儿子重要。
我听得很伤心。我爹王细鬼只爱钱,不爱我。
他们在商量把我怎么办。有的我把我杀了,刨个坑买了;有的说把我放了,让我自己找回家;还有的说把我卖了,能卖多少是多少。
他们商量了很久,最后终于决定把我卖了。
然后,就有一个人走过来,用脚踢着我。我感到一阵钻心的疼痛,睁开了眼睛。
房间里有四个人,包括那个骗我坐上马车的高个子,另外三个我没有见过。用脚踢我的人有一双斗鸡眼,他看你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极为可笑。我看到他那张脸,本来想笑,突然想到我离开家这么久,而且可能再也回不去了,就没有心情笑出来。
斗鸡眼说:“你爹不要你了,你成了累赘。”
一想到我爹王细鬼,我就感到心酸。我爹叫什么名字,我不知道,只知道人们都叫他王细鬼,我后来也一辈子把他叫王细鬼。我娘叫什么名字,我也不知道;我们村叫什么名字,我还不知道。以后的几十年里,我努力地想,可总是想不起来。我只记得我们家门口有两个大狮子,石头做的,足足有一人多高。可是过去的大户人家门口都有两个大石狮子,按照大石狮子,我也找不到我家。
王细鬼是我亲爹,但是他却不救我,人家只要二百块大洋,他也舍不得掏。这种吝啬老爹,世界上也许只有王细鬼一例。
楼主:我是骗子他祖宗  时间:2020-12-22 10:26:50
那天晚上,我们都睡在一间房屋里,他们把我绑在桌子腿上,我装着睡着了,他们也就放心睡在木板床上。
夜半时分,可能是夜半时分,因为我看到月亮偏西了,月光透过顶窗,斜斜照进房屋里,让房屋里的一切都显得影影绰绰,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诡异。我决定逃出去。
我双手挣扎着,想解开捆绑着身体的绳子,可是绳子绑得很紧,我的手臂勒得生疼,绑在桌子腿上的绳子纹丝不动。后来,我想出了一个好办法,我努力弯下脖子,嘴巴凑近了腋下的绳子,然后用牙齿咬着绳子。
绳子因为绑得很紧,所以显得很硬,我咬了好久,才把一根绳子咬断了,眼冒金花,脖子也累得快要断掉了。一根绳子断了,其余的绳子都脱落了,掉在了地上。
我悄悄地爬起来,抽掉门闩,爬出了房门,他们毫无察觉。远处传来了狼叫声,我心中一哆嗦,后来一想,我宁肯被狼吃掉,也不要被他们卖掉,所以,我就大着胆子走到了院门后。
院门后靠着一张铁锨,我把铁锨拿在手中,准备一会出门的时候带上,这样遇到狼,就能够给我壮胆了。
院门有两道门闩,我抽开了这两道门闩,然后拉开院门,突然,门扇上方的铜铃铛发出了刺耳的响声,当当当,当当当,声音在这暗夜听起来异常响亮。房间里传出了一个男人的吆喝:“谁?干什么?”我不敢搭话,扛着铁锨狂奔而出。
我只跑出了几十米,就被后面的人追上了。他们拎着我,把我扔在了院子里。我知道等待我的是一顿毒打。
我从一名土豪少爷,变成了任人宰割的羔羊。

那天晚上,我吓坏了,爬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全身颤抖,谁在后面踢了我两脚,他叫喊着:“叫你跑,叫你跑,现在你咋不跑了?”然后,更多的脚踏在我的身上,那种钝痛让我差点昏了过去。
后来,我听见一个人说:“甭打了,打坏了就卖不出去了。”
我从出生开始,就没有受人打过。王细鬼虽然极度吝啬,但是他对人不坏,也从来舍不得打我,至于家里其余的人,都叫我小少爷,谁也不会打我的。然而自从这伙人贩子骗来后,我就被他们打了好几次。我的眼中充满了泪水,但是我不敢哭出声来,我担心又招来他们的拳脚。

三天后,他们带着我来到了一个叫做刘家庄的村子,刘家庄在一座山沟的沟底,四面都是高山,我不知道他们把我卖了多少钱,我只知道买我的那家人是一对中年夫妻,男人叫刘根和,女人叫雷彩凤。他们活了半辈子,还没有一个孩子。
刘根和是一个极为窝囊的男人,他在家里连一个屁都不敢放,有一天夜晚,他们不知道为什么事情,惹得雷彩凤不高兴,可能是还因为做爱吧,不过那时候我还不懂什么叫做爱,雷彩凤就一脚把刘根和踢到了床下,刘根和一句话不敢说,他就在床下蹲了一夜。
刘根和和雷彩凤说话的时候,从来都是低声下气,雷彩凤脸色一变,他就一句话都不敢说了。相反,雷彩凤和刘根和说话,从来都是横眉冷对,嘴上还要骂骂咧咧。听说雷彩凤是村庄里最厉害的女人,有一次他和村子里一个男人骂架,她扑上去一把捏住了那个男人的睾丸,把那个男人捏昏了过去。
我落在这样的家庭,肯定不会有好日子过。
农村中有道风俗,谁家没有孩子,如果找个娃引子,那么第二年就能够生孩子。我就是那个娃引子。
我在这家生活了一年后,雷彩凤果然怀孕了。雷彩凤没有怀孕前,本来对我就不好;她怀孕后,对我更是变本加厉。大冬天的,她让我出去打柴,我的棉鞋又破又烂,是邻居的老爷爷看到我可怜,把他孙子穿剩的棉鞋送给我,棉鞋已经露出了脚趾头。我就穿着这样的棉鞋走在雪地里,浑身像被针扎一样。农村的冬天是清闲的季节,村子里闲逛的人看到我这个样子,他们说:“彩凤是想吃娃的肉了,这种天气还让我出门打柴。”
我的双脚都被冻裂,满是冻疮和裂口,我回到家中,看到雷彩凤坐在暖和的棉被里,我不敢吭声,又一瘸一拐地去干家务活。
孩子生下来后,雷彩凤对我更不好了,她动不动就对我大打出手。只要她心情不高兴,就把怨气发泄在我身上。有一次,他抄起铁锨,一掀铲在我的大腿上,血流如注。刘根和抓起一把尘土,给我止血。邻居看不过眼,就跑过来说:“彩凤,你甭这样打娃,那也是一条人命。”雷彩凤大骂邻居:“关你屁事,我管教我家的娃,又不是你家的娃。”
雷彩凤用铁锨铲下的伤疤,至今还留在我的腿上。
那时候,我还没有想到过逃跑。刘家庄不好,但毕竟是我的落脚之地,我想跑,也不知道跑到哪里。我爹王细鬼已经伤透了我的心,我不愿意再见到他。而且就算我想跑回家中,也不知道家在哪里。
我逃离刘家庄,已经到我十岁的那一年。那一年,村子里来了一家马戏团。
楼主:我是骗子他祖宗  时间:2020-12-22 10:26:50
天黑下来,我跑得汗流浃背,嘴巴大张着,像一条搁浅在沙滩上的鱼。我感觉自己再也跑不动了,就快要倒下去了。谢天谢地,前面出现了一个镇子,马车在镇子前停住了脚。
镇子可能有几十户人家,亮起了一片灯光,夜色中飘荡着饭菜的香味。在那个年代,这样的镇子已经算是大镇了。镇子上有杂货店、面馆,还有一家客栈。客栈前的旗杆上挂着一盏纸糊的红灯笼,照着客栈上方的四个大字,我认出来写的是“同春客栈”。
马车没有急着进镇子,而是停在了镇子外,马车上下来了一个人,先走进了镇子里,其余的人在镇子外等候。大约过了一袋烟功夫,镇子里响起了两声尖利的呼哨声,马车才走进了镇子。
这个马戏团让人感到很蹊跷。

那天晚上,我只吃了半块馒头,是马戏团里一个人吃剩下的,让给我吃。吃完晚饭后,他们男男女女就睡在同一个房间里。那两个女人我没有看清楚,她们始终没有走进灯影里。房间里点着一盏煤油灯,墙壁上挖了一个洞,煤油灯就放在墙洞里。
他们睡在炕上,我睡在地上。
跑了大半天,我一倒下去,就睡过去。
半夜的时候,我被尿憋醒了,不敢点灯,看到半个残月挂在天空中,就抖抖索索地走出房间。走到院子里的时候,看到残月隐藏在了云层后,天空中的星星一下子多了起来,那条横亘在半个天空的银河,感觉非常近,好像就在头顶上。我借助着星光,走到墙角,刚准备撒尿,突然听见房间里传来了两个男人的说话声。
那两个人都是本地口音,但是他们说话的内容,我一点也听不懂。一个问:“盘儿亮不亮?”另一个说:“很亮。”一个问:“落到窠里没有?”另一个说:“刚落到窠里。”一个问:“准备要几斗?”另一个说:“少说也要三斗。”
他们的话让我听得云里雾里,我丝毫也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下面憋得很难受,我不管那么多了,脱了裤子对着墙壁就訿起来,声音在静静的暗夜听起来非常响,连我都吓了一跳。我想,快点停住,快点停住,可是,我尿不由己。
房间里的灯光突然亮起来了,那两个说话的男人走了出来,他们端着煤油灯照了照我的脸,其中一个说:“是个碎子,我还以为是谁呢,虚惊一场。”
他们又端着煤油灯回去了。我本想着可能会遭受一顿毒打,没想到他们连一句话也没有问我,就离开了。
我摸摸索索回到我的房间里,躺在地上,回想着他们说的话,什么盘儿,什么窠里,什么几斗,这都是些什么呀,我怎么一句话也不懂。
他们是干什么的?
我想了一会儿,困意又袭来,就又睡过去了。

我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冒花了,客栈院门上方的木头阁楼,被霞光染得通红一片。客栈院子里的人忙忙碌碌,有的给车辕里套牲口,嘴里喊着“得儿得儿”;有的扁担上挑着装在麻袋里的货物,一路“咯吱咯吱”走出去了。昨晚,我们这间房屋里一共住了六个人,四个男的,两个女的。昨晚没有看清楚,现在才看到这两个女子非常漂亮,那身条,那眉眼,那黑油油的头发,漂亮得都没法比,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两个女人。他们比我娘要漂亮多了,当然雷彩凤那样粗苯的女人,更没法比。
两个漂亮女子走出了房门,我也走出去了。我看到我昨晚撒尿的那个房间门口,站着两个男人,身材高挑,也长得很俊。他们的眼光一齐落在两个漂亮女子的身上,就被黏住了。我想,昨晚说那些我听不懂话的,就应该是这两个身材高挑的男子。
那两个男人走过来了,他们对我视若无睹,径直走到了两个女子的面前,和她打招呼。他们问:“妹子是哪条道儿上的?”
两个女子中的一个说:“山分两边,水流两岸,不是同一条道上的,就不要多问。”
那两个男子说:“看来也是江湖中人,能不能留个印儿?”
两个女子还没有答话,从客栈门外就走进了一个短小粗壮的汉子,他很威严地咳嗽了一声,两个女子就又回到了房间里。短小粗壮的汉子从那两个英俊男子的中间走过去,故意用肩膀撞击他们。他比他们矮了一个头,但是他们都被他震得退后了好几步。两个英俊男子的脸色都变了,短小粗壮的汉子头也不回地说:“大路朝天,各走半边,识相的,就不要多嘴。”
两个英俊男子面面相觑,灰溜溜走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关上房门,再也没有出来。我看到他们房门前的墙壁上,我昨晚留下的尿痕,还湿漉漉地。
后来我知道这个短小粗壮的男子,是马戏团的头领,他叫高树林。那两个漂亮女子,是马戏团的台柱子,一个叫青儿,一个叫翠儿。
那两个英俊男子叫什么,我不知道,我以后再也没有遇到他们,但是我一直记得他们这晚让我捉摸不透的话语。大约是十年后,我才明白了他们的身份,也才明白他们十年前的这个夜晚说的是什么。
他们两个是拆白党。
楼主:我是骗子他祖宗  时间:2020-12-22 10:26:50
我们上路了。
马戏团里共有七个人,除过高树林和青儿、翠儿,还有四个人。赶马车的叫树桩,听说是高树林的兄弟,但不知道是不是亲的;昨天用木棍子指着我的人叫鹞子,听说也会两手拳脚;一个长得干瘦干瘦的人叫线杆,他的身手很敏捷,能够爬上很高很高的树梢;还有一个阴惨惨的小伙,整天寡着脸,一句话也不说,他看人的时候,总是偷偷地看,从来不敢和人对眼,他的名字叫菩提。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个奇怪的名字。
马戏团里除了这七个人外,还有一只猴子,两匹马,和各种各样我不知道干什么用的道具。那只猴子非常讨厌,它总是动个不停,有时候还突然跳到我的头顶上,把我吓了一大跳。
马戏团确实是走江湖的,他们每隔两三天,就会在一座比较大的村庄里进行一次马戏表演。表演结束后,立即赶往下一个地点,他们一路都走得很急很急,就像奔丧一样。我很长时间都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这样急慌慌地离开,直到半年后,我才揭开了这个秘密。
我在马戏团里是打杂的,搭台子拆台子是我干的活路。高树林在我第一天干活的时候,就给我说:“手脚勤快,才有饭吃;躲奸溜滑,吃屎都没有人拉给你。”所以,我手脚一直很勤快,只为了他们能够给我一碗饭吃。

马戏团的节目很简单,总是那几个:猴子骑马、猴子爬杆、舞流星、凳技、金枪刺喉、走绳索……
猴子骑马和猴子爬杆很好理解;舞流星是用绳索连着两个碗,碗里放着菜油,点燃后,手持绳索舞动转圈;凳技是凳子上放瓷碗,瓷碗上放凳子,凳子上再放瓷碗,叠摞上几层后,人站在最顶端的凳子上;金枪刺喉是两人面对面站立,把两头都是尖锐状的铁枪,放在喉咙处,两人互顶;走绳索是在两根高杆的顶端,用一条绷紧的绳索连接,人走在绳索上。
这个马戏团里的每个人都有分工。赶马车和训练猴子,带着猴子骑马和爬高的,是树桩的事儿。树桩会训练动物,在皮鞭威吓和不断重复的训练下,他一顿脚,一抬手,马匹和猴子都知道他想要让它们做什么。舞流星和金枪锁喉是高树林与鹞子的活,这需要一定的武功基础和技巧。凳技是青儿和翠儿的项目,她俩身材灵巧,在空中展开四肢,确实像展翅高飞的大雁一样;走绳索是线杆的拿手好戏,他伸展双臂在高空的绳索上晃晃悠悠,总是能够让人惊叫不已。
马戏团的节目只有这几个,但是表演的时间较长,大多数时间里,他们都在卖嘴皮子,尤其是鹞子,那张嘴巴特别会说,每个节目开场前,他都会把表演者吹嘘得世间少有,他擅长说带点色的顺口溜,常常惹得围观的人哄笑不已。
我们的节目都是免费观看的,每场节目表演前,团长高树林就已经和里长联系好了,里长出一点点犒劳的钱,我们就登台表演了。
民国初期,省下设县,县下设区,区下设里,里下有村、闾、邻。5户为邻,25户为闾,百户以上为村。
其实,这个马戏团的收入,并不在里长提供的这点犒劳费上。这里面水深得很。
七个人中,六个人都有表演的节目,但是菩提没有。而且,我每次栽好木杆,搭好台子,就找不到菩提了。而等到我们离开村庄后,菩提又出现了。
菩提是这个马戏团里最神秘的人,我刚到马戏团里,是等级森严的马戏团里最低等的人,所以我一切都保持缄默。其实在任何一个团体,都等级森严。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还需要说说这几个节目。
树桩表演的这两个节目,纯属诙谐类的,猴子模仿人的每个动作都很搞笑,而且猴子悟性很高,所以,猴子骑马和猴子爬杆,并不需要多少技术含量,就能够博得满堂彩。舞流星看起来精彩,其实也没有技术含量,任何人拿根绳子舞弄几天,都会做得像模像样。金枪刺喉看起来很危险,其实一点也不危险,枪头是钝的,枪杆是软木的,稍微用力就会弯曲,而且枪头并不是顶着喉咙,而是顶着喉咙下的锁骨。凳技同样有窍门,所有的瓷碗都是特制的,碗底的凹槽里有磁铁,凳子的四条腿下有铁皮,凳子腿一挨上碗底,就会被牢牢吸住,所以,人站在最高处的凳子上,没有任何危险。
马戏团的表演节目中,唯有走绳索是需要长期艰苦训练的,也是需要胆大心细的,还是最危险的。走钢丝的人是线杆。
线杆在马戏团里也没有什么地位,他的地位顶多能够高过我,我从别人向他颐指气使的神态中就能够看出来。在搭台子拆台子的时候,我一个人忙不过来,总能够听到别人喊:“线杆,你他妈的死哪里去了,快点搭个手。”“线杆,你躲在你妈的逼里头,还不来帮忙。”线杆谁都不敢还嘴,他乐呵呵地跑过来,好像很受用。
这个马戏团里的这些人来自哪里,他们有什么背景,我完全不知道。

猴群里有猴头,猴头有对猴群里所有母猴的交配权,马戏团团长高树林也有对青儿和翠儿的交配权。
每天晚上住宿的时候,大家都睡在同一个房间里。北方的客栈都是那种大炕,一座大炕可以睡几个人,甚至十几个人。最里面睡的是青儿和翠儿,然后是高树林,再是其余的人,我因为地位最低,一直睡在炕楞板上,或者睡在脚地。只有当高树林有了性欲的时候,他才会另外开一间房子,把青儿和翠儿叫过去陪他。
如果能够碰到客栈,大家就一起住客栈,如果错过了宿头,没有客栈住,就住在野外。破败的房屋、废弃的窑洞、倒塌的庙宇,我们都住过。
在野外住宿,晴天还好,最害怕下雨天。如果遇到下雨天,连一块干燥的地方都找不到。每到这个时候,就把油布搭起来,大家窝在油布下。因为油布没有那么多的空隙,我只能站在雨地里。
后来,我想,大家经常睡在一张炕上,挨在一起,挤在一起,对鹞子他们这些精壮男人,确实是一种折磨,因为青儿和翠儿就像两片肥肉,明明就挂在嘴边,可是吃不上,只能眼看着人家高树林吃得满嘴流油。

有一天夜晚,大家睡在客栈的大炕上,我睡在脚地。脚地,就是大炕下方的地面。有的客栈地面铺着方砖,有的客栈地面还是泥土。
夜半时分,我突然听到了一声惊叫,把我从梦中惊醒了,那声尖叫像锥子一样刺入了我的耳膜,我不知道那是青儿的尖叫,还是翠儿的尖叫。接着,我又听见了高树林的呵斥声,和鹞子绵软无力的辩驳声。声音持续了一会儿,就停止了。我又睡着了。那时候我还是小孩子,小孩子的瞌睡特别多。
天亮后,在马车上,高树林又和鹞子吵了起来。高树林看起来理直气壮,鹞子眼泡肿起,看起来昨晚没有睡好。
昨晚上我没有听懂,现在听懂了。高树林责怪鹞子昨晚想睡青儿或者翠儿,鹞子说他没有。高树林说:“没有?她怎么会尖叫?”鹞子说:“我起夜的时候,撞了她的脚。”高树林说:“她睡在最里面,你怎么会撞上她的脚?”鹞子说:“她睡觉胡滚哩。”
高树林怒气冲冲地说:“你他妈的纯属放屁。”然后,他指着青儿问:“你说,你的裤袋是不是被解开了?”青儿脸上带着绯红,她点点头。高树林转头对着鹞子说:“她的裤袋自己会解开?不是你解开的,还是谁解开的?”
鹞子满脸惊慌,他不言语了。高树林说:“鸡巴硬了,在墙上掏个窟窿弄进去,吃个豹子胆,敢睡老子的女人。”
鹞子说:“我不敢,我不敢。”
楼主:我是骗子他祖宗  时间:2020-12-22 10:26:50
鹞子比高树林要好看点,无论是容貌还是身材都在高树林之上。但是,青儿和翠儿却只让高树林睡,不让别人睡,甚至那两个拆白党想和她们搭讪的时候,她们也置之不理,这到底是为什么?
听说江湖上有一种药,给女人吃了这种药后,女人就会一辈子对你死心塌地。这种药现在已经失传了。江湖上有很多种奇怪的药物,有的药物让人吃了后,会慢慢死亡;有的药物让性冷淡的女人吃了后,会性欲勃发;有的药物让人吃了后,会红颜永驻;有的药物让人吃了后,会丧失性欲。现在,中医在我们这片土地上日渐式微,关键是西医这一百年来的普及推广,很多神秘的中草药就这样失传了。
很可能,高树林就是给青儿和翠儿喂食了这种神秘的药物。

那天黄昏时分,我们来到另外一个镇子的时候,高树林向鹞子说:“我们出去走走,有几句要紧话说。”
鹞子不敢说他不去,就跟在高树林的身后走出了镇子。
快要夜半的时候,高树林一个人回来了。他回来的时候踩了我的脚脖子,把我弄醒了。浓浓的黑暗中,我闻到了一股血腥味。
第二天醒来后,我没有看到鹞子。
高树林对大家说:“线杆,你顶替鹞子的位置;呆狗,你顶替线杆的位置。”我刚想问鹞子去了哪里,话到嘴边赶紧咽了回去。
高树林大概看到了大家眼中的疑问,他说:“鹞子他妈的单干了,撂下了我们。”

在线杆没有升为鹞子的时候,他低声下气,对谁都点头哈腰,对我也没有呵斥过。可是在线杆升为了鹞子后,他马上翻脸不认人,也学着别人呵斥我。
有一次,我在拆台子的时候,没有把绳索盘好,线杆悄悄走过来,对着我的屁股就是一脚,把我提了一个嘴啃泥。青儿在一旁呵呵大笑,翠儿骂线杆:“你个碎子,出息了?也敢动手打人了?”
线杆向翠儿陪着笑脸,翠儿说:“以后再敢打他,我剁了你的饿狗爪子。”
线杆赶紧识趣地说:“不了,不了。”
翠儿离开后,线杆恶狠狠地对我说:“别看有你翠儿娘撑腰,老子不怕。”
我转过身继续盘绳,心中对翠儿充满了感激。

线杆的表演项目是走绳索,这是一个纯技术活。我要变成线杆,需要漫长而艰难的路要走。
我在两棵树中间绷紧绳索,然后手持长杆走上去。长杆起着一种平衡的作用。高树林让线杆指导我,线杆手持一根柳条站在绳索下,我的腿脚稍微有点摇晃,他就用柳条狠狠地抽我的腿肚子。我疼得从绳索上掉落起来,线杆就用双脚踩踏着我肋骨突起的胸脯。
我对线杆充满了仇恨,好多次站在他的头顶上,我都想掏出小鸡鸡,在他的头顶上痛痛快快地撒一泡尿。
绳索越升越高,我的技术也越来越高,经过了无数次从绳索上摔倒之后,还有一次摔昏了过去,我终于能够平举双手在绳索上行走了。从第一次上绳索,到能够在马戏团做绳索表演,我只经过了两三个月的时间。
然后,我很快迷恋上了走绳索。我走在绳索上,看到小鸟就栖息在我的眼前,它们对着我呢喃私语,它们把我当成了它们中的一员。我看到云朵就飘在我的头顶,洁白无瑕,柔软如棉,似乎触手可及。我还感到风从我的身体中穿过,对着我喁喁私语,说着只有我才能够听懂的话。我站在绳索上,我感到超然忘我,我把高树林他们踩在了脚下,没有人比我更高,没有人能够管得上我。
听说一个人要学会走绳索,需要练习半年以上,而我仅仅用了两三个月。我想,我有杂耍的天赋。
我能够在马戏团中进行走绳索表演后,才知道了这个团伙掩藏的秘密。
马戏表演是假,趁机偷盗是真。

高树林很有威严感,他极少和我们说话,但是我们每个人都很害怕他。
在我学走绳索的时候,高树林对我的态度变了,我能够感觉到他用微笑的眼睛看着我,因为我成了他们中间的一员。有时候,他会拍着我的肩膀夸奖几句,说一些“前途无量”的冠冕堂皇的话。
可是,我不知道高树林到底对我好不好。就在我觉得他对我好的时候,有一次,我从绳索上掉落下来,摔在两棵树中间的草丛中,他看着线杆对我拳打脚踢,他背过身去,装着没有看到。就在我觉得他对我不好的时候,他却会把自己碗中的一块豆腐夹在我碗中,说:“你正长身体,要多吃点。”
总而言之,我觉得高树林不可捉摸。
楼主:我是骗子他祖宗  时间:2020-12-22 10:26:50
走绳索是一件技术活,我不但要学会平举手臂在绳索上行走,还要学会打呼哨。我不知道打呼哨和走绳索有什么必然的联系,所以就不好好学习呼哨,打出的呼哨总是很迟钝,像感冒了一样。
有一次,线杆把木棍塞进了我的嘴巴里,使劲地搅动着,他说:“把你的牙全打掉了,你打的呼哨就响亮了。”我的嘴巴里满是血沫子,血沫子从嘴巴里流出来,我看到高树林就站在远处,两只手臂交叉着抱在胸前,翠儿跑过来想要制止线杆,给高树林挥手挡住了。
我的嘴巴里全是木棍搅动的伤口,吃饭的时候都疼得无法下咽,翠儿安慰我说:“要走绳索的人,都要学会打呼哨,你好好学会了呼哨,就没人打你了。”
后来,为了避免再次挨打,我学会了走绳索,也学会了打呼哨。走在高高的绳索上,我接连不断地打出了一连串又飘又亮的呼哨,惊飞了枝头上的鸟雀。
我想,我就是一只鸟。

我第一次登场走绳索的前一晚,高树林把我约到了客栈外。客栈外有一座大壕沟,壕沟里丢弃着死猪死狗,死猫死耗子,空气中飘荡着一股股时淡时浓的臭味。我们就坐在壕沟边。
高树林向我面授机宜。
他问:“你喜欢过富日子,还是喜欢过穷日子?”
我想起了以前在家中锦衣玉食的生活,我说:“我想过富日子。”
他说:“我们这个马戏团,就是想让大家以后都过上富裕日子。”
我不吭声,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说:“你一定怀疑我的说法,觉得我们这样四处漂泊,过不上富日子,是不是?”
我还没有回答,他又说:“你明天走绳索的时候,要牢记两点:第一,看村中谁家有钱;第二,把有钱人家的方位报告给我。”
我问:“怎么看?怎么报告?”
他说:“你在高处,全村都能看的一清二楚,谁家院子里拴着有骡马,谁家木棍上晾的有绸缎,谁家就有钱。你得报告给我。”
我说:“怎么报告?”
他说:“我们树立两根木杆,中间绑一条绳子,绳子的方向始终和村庄朝向一致,你走在绳索上,左手代表村道左边的房子,右手代表村道右边的房子。你抬起哪边的手臂,我就知道哪边有富人家。你在绳索上行走的方向,和村道的方向一致,从后向前数,有钱人家在第几家,你就打几声呼哨。”
高树林为什么让我这样做,我隐隐约约知道了一点原因了。他们是要偷盗吧。
高树林问我:“听明白了吗?”
我说:“听明白了。可是院子里要是有人怎么办?”
高树林说:“村子里一年也难得来一场马戏,只要有马戏,肯定全村人都去看,谁还会留在家中?”
我迟疑了一会,又小心地问:“要是被发现了怎么办?”
高树林说:“他们要是发现,我们早就走远了。我们从北向南一路走下去,每个村庄一辈子只去一次,就算知道了,也没办法。”
然后,他接着又说:“不要告诉任何人啊,以后有钱了,我给你娶一房媳妇,买一座院子。”
我兴高采烈地答应了。那时候我已经有了一点性萌芽,模模糊糊知道媳妇的重大使用价值。
楼主:我是骗子他祖宗  时间:2020-12-22 10:26:50
我第一次走绳索表演的地方叫罗家洼,这个地方我到现在还记得,因为我在那里见到了一个名叫妮子的小姑娘。
我和妮子注定了不会有故事发生,因为我是走江湖的,漂泊不定,行踪无根,我就像是一叶扁舟,而妮子是岸边的一棵树。一叶扁舟和一棵树怎么会有故事发生?
妮子可能和我一样大小。她的家境应该很不错,她穿着绸缎棉衣,扎着两条又粗又黑的辫子,眼睛水灵灵的,很漂亮。那时候我虽然仅有一点朦胧的性意识,但是我也知道哪个女孩漂亮,也会对漂亮女孩有一种天然的亲近。
我在罗家洼的打麦场搭台子的时候,妮子就站在我的旁边观看,她问我:“你会表演?”
我手中拿着绳子说:“我会,我们这里每个人都会。”
他扑闪了一双大眼睛问:“你会表演什么?”
我故意卖着关子说:“你一会就会知道,保证很好看。”
我一会儿搬凳子,一会儿绑绳索,一会儿挖土坑,妮子就像我的尾巴一样紧紧地跟在我的身后,问这问那,显得很好奇,她问:“你们从哪里来?”
我故意指着天边说:“我们从那里来。”
她很认真地望了望远处的山,然后问:“从山那边来?”
我说:“比山那边还要远。”
她问:“山那边是什么?”
我说:“是平原。”
她问:“什么是平原?”
我不知道该怎么给她解释平原这个地理概念,我伸开双手比划着说:“平原有这么大……”翠儿听到我们的对话,就跑过来,她对女孩说:“你想不想去看平原?”
女孩说:“想。”
翠儿说:“想看就跟着我们走。”
女孩说:“你们又不是我的家人,我走了我爹娘会伤心的。”
翠儿指着我,笑着对女孩说:“这是你男人,就是你的家人。”
女孩羞红了脸,一转身跑了,两条辫子像尾巴一样在身后摇晃。我也羞红了脸。我暗暗想:要是能让这个女孩给我当媳妇,多好啊!
因为这个女孩,我记住了这个名叫罗家洼的村子。

马戏团的节目有一定的顺序,前面是树桩的两个节目:猴子骑马、猴子爬杆。无论是山区还是平原,人们都很少见过猴子,所以,只要牵着猴子敲着铜锣在村中转一圈,保证全村的孩子都会来到打麦场观看。树桩的两个节目结束后,是线杆和高树林的银枪刺喉。明晃晃的银枪就放在喉咙处,这么惊险刺激的节目,肯定会吸引全村的成年人前来观看。然后是凳技,凳技的节目很短,目的是把所有人的视线都吸引过来。最后才是我的走绳索。
等到我走绳索的时候,已经万人空巷。我站立在高高的绳索上,向村庄望去,家家户户的院落清清楚楚地袒露在我的眼睛之下,甚至连谁家院门挂着的铜锁,也能够看得一清二楚。我看到了左边第三家盖了高高的门楼,高高的院墙,院子里的院墙下长着一棵更高的梧桐树,梧桐树上有一个喜鹊窝,两只喜鹊在梧桐树上起起落落。院墙里,有两面窑洞,花格子窗户,红边子窑门,窑门居然敞开了,没有上锁。院落里的空地上,摆放着簸箕之类的竹制品,簸箕里晾晒着掰开的白面馒头。这是一户有钱人家,从他们的饮食和建筑中就能够看出来。
我伸出了左手,在空中摇晃了几下,然后打了长长的三声呼哨。绳索下观看的人一齐发出赞叹声和鼓掌声,他们以为我打呼哨是为了活跃气氛。
我踩着绳索,慢慢地向前走着。像这样的行走,此前我已经演练了几千遍上万遍,所以我丝毫也不会紧张,我走在绳索上如履平地。我继续向村庄望去,我看到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一个精瘦精瘦的人,快步跑到了左边第三户人家门前,从衣服里逃出一条用绳索连接的挠钩,一甩,挠钩就勾住了伸出院墙的梧桐树枝,然后他一纵身,像壁虎一样利索地爬上了院墙,翻身进去了。
那是菩提,那个总是一言不发的,显得阴险可怖的菩提。
我又向脚下望去,看到所有人都抬头望着我,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睛,所有人都张大了嘴巴。在人群中,我看到了妮子,妮子的眼睛里充满了惊恐,我不安地扭动着身子,我知道她是在替我担心。
可是,她知道我是一个小偷吗?而且,偷窃的也许就是她家。

我在绳索上走了几个来回,伸开双手,像耷拉着翅膀在墙头上行走的公鸡一样,连我都知道自己走得很笨拙,没有线杆那么轻盈。但是,底下的人仍然发出了阵阵惊呼和赞叹。
我走得有点头晕了,都快要摔倒了,终于看到菩提从那家窑洞里走出来了,他的背上背着一个花布包,是农村那种用五颜六色的碎步缝成的花布包。我快步走到了木杆前,抱着木杆,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我顺着木杆溜下来,高树林用探寻的眼光望着我,我对着他点点头,发出了成功的暗号,高树林一挥手,大家立即将道具装车,将木杆挖出,将绳索盘起。观看的人们意犹未尽,他们慢腾腾地离开了。
打麦场只剩下了我们和妮子。妮子用水汪汪的眼睛看着我,眼睛里满是爱恋和崇拜。
我们坐上了马车,树桩抡起长鞭,一声清脆的鞭响,马车轻快地离开了。回过头去,我看到妮子还站在打麦场边。
我的心中也很难受,但是我不能下车,也不会再回来。
我的心中最细微的那根神经,被妮子轻轻地触碰了。
如果这是爱情,那么这就是我的初恋。
我一辈子都没有忘记妮子。

我们离开村庄有二三里地的时候,菩提从树林里走出来。菩提的身上还背着那个花布背包,他一双老鼠眼睛向四周看看,看到没有什么危险,这才坐上了马车。
我也向四周看看,看到四周一个人影也没有,只看到风掠过草梢,发出呜呜的声响。
菩提把花布背包交给了高树林,高树林接过花布背包,像接过一个书包一样,随随便便地丢在了车厢里,此后,他连那个花布背包看也不看,好像那里面不是金银细软,而是学生的课本练习本一样。
但是,我知道那里面绝对是金银细软。
黄昏来临的时候,我们来到了一片旷野上,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连一片大点的树林都看不到。在平原上,只要有树林,一般就有村庄,而只要有村庄,就肯定有树林。我们找不到住宿的地方,只看到路边有一架人字形瓜庵。人字形瓜庵是看瓜人搭建的,夜晚看瓜人居住在里面,防备有人偷瓜,也防备有动物偷瓜。动物偷瓜的多了去了,狐狸、田鼠、獾……都喜欢偷瓜吃。有月亮的夜晚,看瓜人如果听到月亮地里,有窸窸窣窣啃食的声音,走出瓜棚,就能够看到有小动物箭一般地逃走了,那就是这些吃瓜的动物。吃个西瓜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这些小动物从来不会只吃一颗西瓜,而是一晚上会啃食几十个西瓜,每个西瓜只啃食几口,就转向下一个西瓜。这些聪明的小动物,他们找到的,都是又大又甜的已经成熟的西瓜。
所以,凡是有西瓜地的地方,就一定会有人字形瓜庵。
我们住进了人字形瓜庵。
那天晚上,别人都走进了瓜庵,高树林把我叫到了瓜庵外,我们坐在田埂上,我望着远处低垂的天幕,天空中的星星已经与远处的山峰相接,看起来非常美丽,也非常令人神往,我感觉自己就像在天空中一样。
一颗流星划过去。我正出神地看着流星,高树林说:“你今天表现很好,指出了大户人家的院子。以后继续发扬。”
我没有说话。我不知道说什么,我还在想着那个扎着两条粗黑辫子的妮子。
高树林说:“今天的东西不多,就是两件烂棉衣,卖不了几个钱。”
我说:“他怎么连烂棉衣都要,你还给他说,捡值钱的东西拿。”
黑暗中,我听见高树林笑了,笑完了,他说:“这个人有点傻,总是捡不值钱的东西拿。”
那天晚上,高树林问了我很多话,他对我非常关心,又重提了要给我找一门好媳妇的话题。我乐呵呵地迎合着他。
那时候我相信了高树林的话,认为菩提确实那天只偷到了两件棉衣,后来我长大了,仔细品味那天的话,才想明白高树林是在欺骗我,他不想让我知道都偷到什么东西。
每次偷盗的东西,只有高树林和菩提知道。
楼主:我是骗子他祖宗  时间:2020-12-22 10:26:50
方家庄是一个大村庄,我们路上询问的时候,几乎人人都知道这座村庄。方家庄距离县城很远,我们走了一天也没有走到。
夜晚来临的时候,我们住在一户人家里。这户人家的老太太吃斋念佛,她把她家的上房打扫干净,让我们居住。这户人家也只有三个人,除了老太太,还有儿子儿媳。
老太太给我们熬了一锅小米粥,溜了几个馒头,从腌菜缸里捞出两节红萝卜,我们刚准备拿筷子的时候,从门外走进了一对男女,那是老太太的儿子儿媳。
老太太说,小两口在县城做点小生意。那个儿媳显然经多见广,她和翠儿年龄相仿,但在外人面前丝毫也不害羞,她大方地拉着翠儿的手,说:“你咋长这么好呢,就跟戏台子上的人一样。”其实戏台子上唱戏的那些人都是浓墨重彩,真实的人未必就有翠儿好看。
小两口和我们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他们谈笑风生,显得很开朗,丈夫把萝卜丝夹给妻子吃,妻子的脸上满是幸福的神情。丈夫还要夹给妻子萝卜丝,妻子用筷子娇嗔地挡住。简简单单的萝卜丝,也让他们吃出了恩爱和幸福。吃完晚饭后,小两口偷偷地手拉手,走进了他们的房间,两人的脸都红扑扑地,翠儿望着他们,脸上有一种怅然和羡慕的表情。
晚饭后,我们坐在堂屋里,和老太太聊天。
老太太家是过去的大户人家,刚进门有照壁,照壁上镶嵌着石头雕刻的花朵和竹木,照壁后是宽敞的院落,院落的两边是厢房,厢房的墙壁上有砖石镂刻的图案,厢房后是上房,上房共有三间,中间是堂屋,相当于今天的客厅,两边是客房,相当于今天的卧室。那对小夫妻睡在厢房里,我们睡在上房里。
堂屋布置豪华,门扇是对开的四扇木门,上面有木雕的福禄寿喜图案,窗户是花格木窗,上面有新糊的窗户纸,还贴着红色的窗花。堂屋里的正中摆放着一张八仙桌,八仙桌的正中放着一张画像,过去的乡间没有照相,人们只能画像。八仙桌的上方,是一张古色古香的图画,图画上有一只麋鹿,卧在一棵盛开的梅花树下。
堂屋里件件都是宝物,要是放在今天,光这堂屋的物件,都能卖个好价钱。
我看着八仙桌上的画像,就好奇地问:“这是谁?”
老太太说:“是我男人,两年前走了。”
老太太又问起了我们的情况,翠儿看着我,好像生怕我说出口,我也知道我们干的是见不得人的勾当,就干脆不说了。翠儿支支吾吾,面红耳赤,不知道该怎么应答。
老太太笑吟吟地看着翠儿:“不要紧,说不出口,就是有难处。你要是缺什么,就说一声,谁能没有个难处?”
翠儿点点头。
老太太看着我说:“这是你弟弟?”
翠儿又赶紧点点头。
老太太说:“你看娃穿的这件棉衣,又脏又破,你们日子肯定也不好过吧。”老太太起身走出堂屋,走进了一间厢房,过了一会儿,她又走出来,手中多了一对银镯子,她把银镯子交到翠儿手中说:“快要过年了,把这对镯子卖了,给娃置件新棉衣。”
翠儿惊慌地站起来:“这怎么能成?”
老太太说:“来的都是有缘人,是菩萨把你们送到我家来。这对镯子你要收下。”
翠儿拿着银镯子,装起来也不是,放下去也不是。
老太太又说:“本来家里还有些钱,前两天村子里来了马戏团,儿子儿媳不在家,我出去看马戏,回来看见家里的银元票子都被偷光了。这对银镯子是我的嫁妆,包在衣服包袱里,没有被贼发现。”
翠儿听到这些话,像被火烫伤了一样,赶紧把银镯子放在了八仙桌上,我看着面目和善的老太太,不敢说一句话。

那天晚上,老太太和翠儿好像说到了很晚,我听了一会儿,就连连打呵欠。老太太用铜盆打来洗脚水,让我泡脚,又替我脱了衣服,把我放进厚厚的被窝里。老太太说:“你看看你这身棉衣,破成了这样,棉絮都露出来,怎么能挡风?啊呀,还有虱子啊,这么多虱子。”
老太太把我的破棉衣破棉裤拿了出去,然后拿着针线进来了,她说:“我娃小时候穿的棉衣棉裤还在,就是有点大,我改一改,你明天就能穿了。好好睡吧。”、
老太太走出去了,我的被窝也开始暖和过来。我突然感觉脸上凉凉的,伸手一摸,不知道什么时候流下了两行眼泪。
我睡在被窝里,听到堂屋里传来老太太和翠儿的说话声,他们说着这一带的风土人情。我打了一个常常的哈欠,睡了过去。

楼主:我是骗子他祖宗  时间:2020-12-22 10:26:50
等我睡醒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身边的床上,翠儿头靠着墙壁,身子埋在被窝里。她的眼睛红肿红肿,好像刚刚哭过了。
我钻进翠儿的被窝里,挠着她的痒痒说:“哈哈,你们哭了,你哭了。”
翠儿厌烦地拨开我的手臂,她说:“别闹,安静点。”
我不敢再闹了,就问:“昨晚你几点睡觉了?”
翠儿说:“我一夜没睡觉。”
我说:“一夜没睡觉,你干什么?你不瞌睡?”
翠儿说:“没干什么,我不瞌睡。”
真奇怪,既然没干什么,又为什么一夜不睡觉,我很想不通。
我正在苦思冥想的时候,传来了敲门声,是儿媳妇在敲门,她问:“睡醒了没有?醒来了就吃饭。”
翠儿答应一声,就走出去了。我跟着翠儿走出去,这才发现太阳已经升到了东边的树梢。

吃完饭后,我们都出门了,我们就跟着老太太去上山,老太太的儿子和儿媳去了县城做生意。
距离村庄三四里地,有一座山。山不高,但险峻。山顶有一座寺庙,年代久远,山脚到山顶有一条石头路。那时候的寺庙都是不收钱的,那时候的寺庙也远不如今天这样香客众多。
山顶上松柏葱茏,即使在冬天,也是一片翠绿。寺庙掩映在松柏丛中,显得异常幽静而肃穆。这座供奉着菩萨的古老建筑,其实不能叫寺庙,应该叫庵堂,因为里面的住持是尼姑。
尼姑手持拂尘,面容安宁,眼神平稳,我看不出她的年龄,更看不出她在想什么。
老太太和翠儿一起上香,然后向菩萨跪拜。翠儿的神情很严肃,动作很轻缓,我从没有见到过翠儿这种表情。
跪拜结束后,老太太和翠儿跟着尼姑走进了内室。我跟着走进去,从后面拉着翠儿的衣襟,翠儿一把推开了我,她说:“你在外面玩,别进来。”
我在外面玩了一会儿,看一群麻雀在台阶下抢食虫子。一直麻雀叼着虫子飞远了,其余的麻雀唧唧咋咋追上去。麻雀飞走了,我也感到百无聊赖,就来到内室外,搬了两块石头垫在脚下,从窗缝里看他们在里面做什么。
尼姑坐在蒲团上,老太太也坐在另一个蒲团上,翠儿坐在一张小凳子上。
我听到翠儿说起了她的家世,此前她从来没有告诉过我。
翠儿和青儿是姐妹两个,她们在很小的时候,就死了父亲,母亲生活无着,带着她们两个嫁给了一个走江湖表演马戏的人,这个人就是高树林。
高树林培训她们两个表演杂技,高树林出生于马戏杂技世家。她们还在很小的时候,就学会了一些杂技,也能够独立表演了。每天晚上,他们四个人住在一张炕上,在她们小时候,就一直是这样。
她们两个渐渐长大,出落得非常漂亮。但是,高树林和母亲的吵架变得频繁起来。突然有一天,母亲死亡,不知道患的是什么病症。
此后,床上只剩下了他们三个。夜晚睡觉的时候,他们三个人睡在一个被窝里,她们没有感到有什么不妥,因为从小到大,他们就是这样。
有一天,树桩加入了他们的队伍,树桩是一个耍猴的人,也是常年走江湖的。在树桩的建议下,他们开始乘着马车表演马戏杂技,因为内容丰富多彩,他们在远近有了名气。
再后来,鹞子、线杆、菩提、呆狗都加入了进来,他们人群庞大,一边表演,一边偷窃。
我在窗外听到翠儿说到了我的名字,就凝神静听。
尼姑问:“你妈死的时候是什么症状?”
翠儿说:“她满脸乌青,圆睁双眼,看起来很恐怖。”
尼姑说:“你和他睡在一起,都做了什么事情?”
翠儿说:“他爬在我的身上,把他下面的东西伸到了我的身体里。”
尼姑问:“你为什么要让他这么做?”
翠儿说:“他是我的父亲,他说每个父女都会睡在一个被窝里,都会这样做的。”
尼姑和老太太对望一眼,都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房间里陷入了沉默,我本来想她们会说到我的,但是她们没有说到我。
我感到索然无味,刚想离开,突然听到尼姑说话了。尼姑说:“这一切都和你想象的不一样,也和他告诉你的不一样。”
翠儿望着尼姑。
尼姑说:“你母亲带着你们姐妹俩来到他家,他教会你们表演杂技。在你们渐渐长大后,他对你们动了歪念头,想要占有你们的身体,你母亲不答应,他就毒死了你母亲。没有了你母亲的阻拦,她就顺利地霸占了你们。为了让你们心甘情愿被他占有,他用谎言欺骗你们,胡说什么每个父女都会这样做。他担心你们会觉醒过来,所以他避免你们和外界接触,尤其是不让和成年男子接触。”
翠儿望着老太太,又望着尼姑,她问:“真是这样吗?”
尼姑说:“真是这样。”
翠儿还在将信将疑,她问:“你怎么知道?”
尼姑抬起头来,眼睛亮光闪闪,眼光似乎穿透了房屋,她说:“我以前是红灯照的人,和姐妹们挥舞大刀走进北京,决心扶清灭洋,匡扶社稷。然而,老佛爷出卖了我们,和洋鬼子勾结在一起,绞杀红灯照,我从死人堆里逃出来,在河北隐名埋姓,与大师兄成家,想过安稳日子。但是一年后,清军又找到我们隐居的山中,大师兄被害,我出家当尼姑。这一来就二十多年了。”
尼姑接着说:“我也有父亲,但是我从十多岁开始,父亲从来就没有碰过我的身体。我的身体只有大师兄,也就是我的丈夫才能碰。那个人不是你的丈夫,当然不能碰你。”
翠儿惊叫一声,双手捂住了脸,他的话语从指缝里透出来:“怎么会这样啊?!”
楼主:我是骗子他祖宗  时间:2020-12-22 10:26:50
大家看后留个言,说说自己的感受,如果觉得有意思,我就再更新。
楼主:我是骗子他祖宗  时间:2020-12-22 10:26:50
她们的话我听得似懂非懂,我看到翠儿在哭,就想推门进去,我在潜意识里对翠儿有一种依靠感。可是,想到刚才翠儿推出了我,不让我进去,我又不敢进去。
房间里再没有了说话声,只有翠儿抽抽搭搭的哭泣声。我本来想听他们说呆狗,但是他们一直不说呆狗,我感到很失望,就从石头上跳下来,在寺庙里寻找好玩的东西。
寺庙里有一棵巨大的银杏树,地面上有一堆石子,我为了解闷,就拿起石子,一颗颗地丢在银杏树的树干上。刚刚丢了两颗,突然看到他们从内室里走出来了。
翠儿的眼睛红红的,她拉着我的手臂,走出了寺庙。我们的后面跟着老太太,老太太向站在台阶上的尼姑挥舞着手臂。
翠儿一路上都低头走着,没有和我说一句话,我想说话,可是看到她阴沉沉的脸,又不敢说话了。
回到老太太的家中,已经是午后,老太太张罗着要做午饭,翠儿和我走进了上房里,她很严肃地看着我,她红肿的眼睛看得我发毛。
翠儿问:“你喜欢不喜欢我?”
我努力地点点头。
翠儿说:“你做我男人,我把你养大,我老了后你要照顾我,行不行?”
我想起了妮子,我在心中想当妮子的男人,可是妮子的那个村庄我再也回不去了,因为我们一直向南走,走过的路绝不重复,怎么办?那就先给翠儿当男人吧。其实给翠儿当男人也不错,她能够搂着我睡觉,还让我吃她的乳头。所以,我又赶紧点点头。
妮子说:“我失了身子,你还会不会喜欢我?”
我不懂什么叫失了身子,当我懂得这个概念的时候,已经到了三年后,三年后,我才知道失了身子的女人,就如同失了腿脚的男人一样,注定了一辈子坎坷曲折。但是,我看到我一点头,翠儿就高兴,又赶紧点点头。
妮子说:“那你以后就要听我说,好不好?”
我还是点点头。
翠儿说:“他们偷了这户人家的银元和票子,我要去追回来,拿到银元和票子后,我们就回到这里好好过日子。我给这户人家做女儿,你做女婿。”
我害怕翠儿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就赶紧说:“我也去。”
翠儿说:“好的。我们吃完饭就出发。”

吃完午饭后,翠儿和我一人口袋里揣了两个馒头,就上路了。为了能够尽快赶上马戏团,我们一路都没有歇脚,凡是遇到大点的村庄,就打听是不是有过马戏表演,每个村庄都无一例外地说,马戏团表演过了。肯定每个村庄在马戏团表演的当天,都有过失窃,但是他们都不会怀疑是马戏团干的,也不会怀疑打听马戏团的这两个人,是和马戏团的窃贼是一伙儿的。
要找到马戏团很简单,他们的表演就是路标。
四天后,我们终于赶上了他们。在一个叫做交城堡的地方,马戏团正在表演。我们赶到的时候,打麦场正在表演猴子爬杆的节目。
我们的过来,让马戏团的每个人都感到很意外。我看到有两个孩子和他们站在一起,顶多十岁,他们看到别人拍我的肩膀,也跑来拍我的肩膀。
我问:“这两个小不点是谁?”
高树林笑着说:“我新招的徒弟。”
高树林走过去想拍翠儿的肩膀,翠儿一闪身躲过了,高树林有点尴尬,也有点恼火,但是看到有那么多人在周围,他隐忍不发。
我问高树林:“从哪里找来这两个小不点?”
高树林说:“我和他们的家人订立有文书的,在他们三年后学到本领的时候,送他们回家团圆。”
我说:“我问从哪里找来他们?”
高树林突然变了脸色说:“你他妈的话真多。快点准备,一会上场。”
我是一个饶舌的孩子,几天没有见到高树林,就忘记了他是什么人,他对我态度稍微好一点,我就沾沾自喜;而他一发了脾气,我就感到惧怕。
我伤了自尊心,就偷偷看翠儿是否留意到,因为他说过我是他的男人,在自己的女人面前伤了自尊,是一件很没有面子的事情。我看到翠儿冷冷地看着高树林,就像望着一个陌生人一样。
我们行踪不定,绝对不会走回头路,全国这么多村庄,我们一天走一个,一辈子也走不完。这两个小不点的父母把孩子交给马戏团,别说三年,就是三十年,三百年也找不到自己的孩子。
我知道马戏团的秘密,但是他们像刚刚进入马戏团的当初的我一样,丝毫也不知道。
楼主:我是骗子他祖宗  时间:2020-12-22 10:26:50
那天,我像以前的很多次一样走绳索,我站立在绳索上,用熟悉的眼光看着脚下的村落,我看到右边第六家的院子里,站着一个晒太阳的孕妇,孕妇穿着异常臃肿的绸缎棉衣,她的身后,是敞开的房门,房门前晾晒着两个木箱,木箱的棱角用黄铜包裹着。这样的箱子是那个年代的奢侈品,只有富贵人家才会有这样的东西。这种箱子一般都是用楠木做成的,价格很贵。这户人家一定很有钱,说不定还有留样经历的人。
我正入神地看着,突然看到那名孕妇倒在了院子里,大张着嘴巴,好像在喊什么,她的手臂努力向前伸着,躬着腰身,像一只虾一样爬在地上。他扭动了两下,突然就不再动了。
我非常害怕,急忙走到了旁边,用手抱着木杆喊:“那边有人死了,那边有人死了。”
观看的人群轰地散开了,有人在下面大声问:“在哪里,在哪里?”
我说:“右边第六家,右边第六家。”
一名男人大声叫喊着,像被烧着了屁股一样,他跑向了村中,身后是一大群男人和女人。我听见有人说:“你妈的耍胆大哩,老婆都成那样子,你还跑来看马戏。”

人群离开后,我们收拾好道具,装上马车,离开了那座村庄。这一路上,我们走得慢慢腾腾,完全不像以前很多次的那样飞驰。树桩把鞭子抱在怀中,任由两匹马自由散漫地走着,爱走多快就走多快。高树林阴沉着脸,一言不发,我知道他对我有意见,因为我在绳索上大喊大叫,走散了人群,让马戏团今天没有收获。
我想给高树林解释几句,但是看着他那张能刮出一层铁锈的黑长脸,又有些胆怯,不敢多说。我想,也许多说了,也没有什么用处。
太阳快要下山的时候,我们走进了一座山坳里,这里四面都是山,只有一条小道通往山里。而且这条狭窄的小路还是一条绝路,有进无出,出来只能原路返回。
山坳里有一座村庄,仅有几户人,这几户人家的房屋挨挨擦擦地挤在一起,就像在互相取暖一样,他们的房屋上铺着的不是瓦片,也不是茅草,而是石片。黧黑色的石片呈不规则的长方形,像鱼的鳞片一样覆盖在房顶上。村庄里非常安静,听不到往常见到的鸡鸣狗叫声,也听不到孩子的哭闹声。
高树林说:“呆狗,你他妈的去村中看看,找间房屋借宿。”
我跳下马车,带着将功赎罪的心情,独自走进村庄里。我担心村庄里有突然窜出来的狗,就故意把脚步踏得很响,故意大声咳嗽,可是,村庄里一片寂静,连一片树叶落下来的声音都能够听见。
我走进第一户人家,突然看到院子里倒着一个男人,他的身边还有两个桶和一副挑担,看来是他正在挑水的时候,突然滑倒在地,就再也没有站起来。我问:“有人没有?”我的声音在空荡荡的院落里飘荡,没有回音。我向房门前望去,看到房门前的台阶上,还倒着一个女人,她的手臂向前伸着,一条腿斜伸,一条腿压在身体下。女人的旁边,还有两只倒在地上的母鸡,翅膀耷拉着,像醉倒了一样。
看着这一切,我突然感到极度恐惧,双脚开始打颤,连一句话都喊不出来了。我转身就跑,跑了几步,突然跌倒了,我爬起来又跑,终于跑到了马车跟前,跑得口水直流。
高树林问:“怎么了?撞鬼了?”
我指着那座院子,惊魂未定地说:“全死了,人呀鸡呀全死了。”
树桩站在马车上,他望着村庄说:“那边树下还死了一个人,啊呀,村道下还有一个人死了。”
树桩跳下马车,拉着马笼头,调转车头,然后坐在车辕上,猛抽了一声响鞭:“驾,驾,驾。”
马车发疯般地向山外驶去,我坐在车厢里,五脏六肺都被震翻了。我的身体忽而撞在线杆的身上,忽而撞在高树林的身上,高树林没有对我发脾气,黄昏的天光中,我看到他的脸蜡黄蜡黄,眼睛中露出了惊慌。猴子吱吱叫着,紧紧抱着凳子腿,像抱着一根救命的稻草。
我感到很奇怪,莫非那座村庄真的有鬼?
楼主:我是骗子他祖宗  时间:2020-12-22 10:26:50
马车跑了很久,两匹马跑得气喘吁吁,接连不断地打着响鼻,它们的浑身都汗湿了。跑出了山坳后,树桩这才吆停了马车。我们从马车上跳下来,看到这是已经是山外,星光垂旷野,万籁俱寂。
我终于忍不住了,我问树桩:“为什么要跑?”
树桩说:“能不跑吗?跑得慢,你就死了。”
我问:“村子里有鬼?”
树桩说:“村子里没鬼,但是有瘟疫。你看到的那些死尸,都是中了瘟疫死的。”
我问:“啥叫个瘟疫?”
树桩说:“瘟疫就是一种毒气,这种毒气很厉害,吸一口就会死。”
我又问:“那现在没毒气了?”
树桩说:“毒气只在山坳里有,平原上没有。”
想到刚才的经历,我突然毛骨悚然,我走进了那座村庄,看到了那些死尸,肯定也吸了一口毒气,那么我就要快死了。一想到死,我就浑身瘫软了,我坐在地上大哭:“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树桩踢了我一脚:“起来,你他妈的要死的话,早就死硬了,还能活到现在?”
我站起来,疑惑地望着树桩:“你不是说吸一口毒气就会死?我肯定吸了很多口。”
树桩说:“毒气肯定散了,要不散的话,你连村子都走不出。”

这天晚上,我们只能睡在旷野里,找了一块背风的悬崖下,点燃了一堆篝火,围着篝火取暖睡觉。树桩给马倒了草料,马在篝火旁津津有味地吃着。
夜晚的旷野非常恐怖,能够听到时远时近的猫头鹰的叫声,还有不知道什么动物跑过的沙沙的脚步声。我憋了很久的大便,终于快要憋不住了,我说:“我想拉屎。”
树桩说:“拉屎去一边拉去。”
我说:“我害怕,谁跟我一块去。”
没有人说话,翠儿操起一根木棍说:“我陪你去。”
我走出了篝火圈外,树桩在身后喊:“到下风处走,拉在上风处,就把臭味飘过来了。”
我又翻身走向下风处,翠儿跟在我的身后。我们走出了几十米远,才停下来。
我揭开裤袋蹲下去,翠儿也蹲在我的对面,她问:“你知道他把钱藏在哪里?”
我说:“我不知道。”
翠儿说:“每天偷钱,每天偷钱,银元票子应该有一大堆了,他要是带在身上,那么大一堆,我们能够看到的,可是,我们看不到,就说明钱没有带在身上。”
我问:“他不带在身上,还能放在哪里?”
翠儿说:“是啊,会藏在哪里呢?”
我拉完屎,自作聪明地说:“肯定是埋在什么地方了?我们回去刨出来。”
翠儿说:“不可能,天天埋,以后就要天天取。再说埋了后还不一定能够找出来。我们一路南下,这些地方以后再不回来了,又怎么取?”
我说:“那会在哪里?”
翠儿说:“我也不知道。”
我说:“那就是藏在他的衣服里。”
翠儿说:“你知道一枚银元有多重?一堆银元有多重?他要把那么多银元装在身上,还怎么走路?”
我说:“那你说会在哪里?”
我刚刚说完,远处传来了野狼的嚎叫声,声音低沉而恐怖,我一听到狼叫声,就浑身哆嗦,想起了刚被拐卖出来的那一个夜晚的情景。
翠儿拉着我走向篝火边,他在我耳边低声说:“好好留意他把钱藏在哪里?”
楼主:我是骗子他祖宗  时间:2020-12-22 10:26:50
回到篝火边,时间不长,我就想睡觉了,看到别人也在打瞌睡。树桩说:“谁半夜起来,就给火堆上加点干柴,别让火熄灭了。”然后,树桩就躺倒睡着了。旷野上别的没有,柴禾多得是,在地上随便一扒拉,就是一把干柴。
没有人说话,我也就睡着了。我知道只要有篝火,狼就不敢靠近。再说,我们还有两匹马,一只猴子,如果有狼走进,猴子和马匹都会提前示警。
夜半时分,我醒来了,给火堆上加了一些柴禾,看到别人都睡得很香,想起了翠儿让我留意高树林藏钱的话,就偷偷爬起来,慢慢摸到了马车上,我翻看着马车上的所有东西,都没有找到钱;我又在钻进了马车下面,还是没有找到钱。后来,因为找不到钱,我只好作罢,又回到篝火旁,看着边拉鼾声边磨牙的高树林,想,他会把钱藏在哪里呢?
天亮后,我们又出发了,顺着那条走出山坳的道路,走到了一个三岔路口,然后拐上了另一条道路。这条大路肯定是通往南方的道路。我们在路上见到了挑担扛包的行人,还有迎面驶来的大车,我们更相信了这才是康庄大道,而昨晚所行走的,只是一条通往山坳的小径。
我们走出了十几里远,前面还没有村庄,大家饥肠辘辘,有人提议埋锅造饭,有人提议再向前走一段,看能不能遇到村镇。突然,身后的旷野上烟尘滚滚,有一队人马向着这边狂奔而来。
高树林和树桩面面相觑,惊恐不已,菩提像只老鼠一样,全身缩成一团。我正在想这些人是干什么的,高树林突然高声喊:“快走,快走。”
树桩甩响了长鞭,马车开始飞驰起来。然而,马车再怎么跑,也跑不过骑马的人,他们和我们的距离渐渐接近了。树桩看到沿着大道,无法摆脱追击的人,就把马车赶向路边的山坡。然而,骑马的人也追上了山坡。山坡上面有一片树林,高树林大喊:“跳下来,钻进树林里,快!快!”
我们刚刚跳下马车,后面骑马的人一齐从马上跳下来,领头的一个人高喊:“恩人,不要惊慌,我们是来谢恩的。”
我们迟疑地停下了脚步,不知道我们对他们会有什么恩情,他们为什么要对我们谢恩。
领头的那个人来到我的面前,突然跪倒在地,他说:“要不是你,我的老婆娃娃都死了。你是他们的救命恩人。”
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怎么会是他们的救命恩人,他们该不是把人认错了?
高树林走上前去,他笑呵呵地搀扶起那个领头的人。领头的人一挥手,后面一个人从马背上解下了一个口袋,抱在怀里。口袋很沉重,他抱在怀里显得脚步趔趄。领头的那个人指着口袋说:“不成敬意,请笑纳。”
高树林解开口袋,一看,里面是白花花的银元。高树林说:“这怎能行?这怎能行?”他装着要把口袋推给那些人,可是只有推辞的姿势,双手就是不碰口袋。
领头的人拍着我的肩膀说:“多亏这个小兄弟昨天给我们说,要不然我妻子临产,我都不知道,母子都会危险。昨天生了,生了两个小子。”
高树林双手抱拳说:“恭喜恭喜,喜上加喜。”
那伙骑马的人放下装满银元的口袋,就离开了。高树林拿起一枚银元,凑近嘴巴吹一下,然后放在耳边倾听。他兴高采烈地说:“真真的响元,货真价实。哈哈哈哈……”
所有人的脸上都带着笑容,我唯独看到翠儿脸上的表情神秘莫测,他看着那袋子银元,又看看我,似有所思。
高树林说:“回去,回去,坐车,坐车,前面不管是碰到县城,还是碰到镇子,都不走了,今天放假一天。一人分两个响元,爱怎么花就怎么花。”
楼主:我是骗子他祖宗  时间:2020-12-22 10:26:50
不知道有多少人喜欢看。喜欢看的人多了,我就更新。

楼主:我是骗子他祖宗

字数:1907925

帖子分类:莲蓬鬼话

发表时间:2014-01-05 22:15:18

更新时间:2020-12-22 10:26:50

评论数:79288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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