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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监狱题材长篇《又见油菜花开》已完稿 50万字 连载

楼主:得子2020  时间:2021-04-08 12:02:39
宫云良把张玉文送出了窝棚,江立春则陷入了沉思,他觉得有必要结合冬训在犯人中来一次大的整顿,克服对黄泊湖的恐惧心理,这一问题不解决,将会影响到大队的围垦工作。

黄泊湖劳改农场三大队的第一次冬训大会在湖湾举行,会场设在一个缓坡处, 台设在坡下,犯人则席地坐在坡上,这样的好处在于所有人都能够看清楚 台上的人。会场的四周插上十来竿红旗,不远处,有几名武装警戒在警戒旗附近来回地走动,犯人们只能在警戒旗划定的区域内活动,每一名犯人都被告戒,超出警戒区范围,就视为逃跑,警戒人员可以开枪,但是,尽管如此,三大队开拔到湖湾才三天,就有六名犯人越过警戒区逃跑,叶旭派人极力追赶,只捕回了四人,另外两人依然在逃。据审讯逃犯得出的结论,这六名犯人都是因为害怕黄泊湖而逃跑的,所以,这次冬训大会的主题就是要打消犯人对黄泊湖的恐惧心理,同时还要在他们中间开展围垦黄泊湖的劳动竞赛,刚才,江立春在人民法庭宣布了对捕回的四名犯人的加刑决定后,发表了一番慷慨激昂的讲话,极富有鼓动性,在他的情绪感染下,各个中队事先安排好的犯人代表上台来,竟也脱离开准备好的讲稿,纷纷表开了决心,这架势正是江立春所期望看见的,他侧过身对旁边的叶旭说道:“教导员,你看,犯人们的情绪已经被调动起来了。”
叶旭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其实他并没有江立春那么乐观,毕竟围垦黄泊湖的劳动才刚开始,以后会遇到什么样的困难还无法预料,犯人们现在表现出来的情绪事实上是非常薄弱的,真正的考验在后头,不过他仍然对冬训大会已经取得的成效感到满意,因为他注意到多数犯人脸上阴霾的愁容已经消弱,就知道下一步迫切要做的就是在近期将围垦黄泊湖的劳动竞赛开展起来,只有这样才能将犯人已经调动起来的劳动热忱保持下去。
叶旭正在想问题,江立春用胳臂肘捅捅他,将他的思绪又拉回了会场,他发现半山坡上一名犯人举起手站起身来,旁边一名干部申斥道:“杨柱国,你要干什么?坐下来!”
“报告干部,我要上台发言。”杨柱国一副标准的军人姿势,身子笔挺挺地立着。
“坐下来!”干部命令道。杨柱国只好低下头,悻悻地坐下。
“哼,他还以为他是师长呢!”附近一名犯人低声讥讽了一句。
杨柱国闻声腾地站起身,大声嚷道:“报告干部,我请求上台发言!”
“你干什么你!”干部前去制止。
“小王!”叶旭站起身喊住那名干部,他虽然不知道杨柱国想说什么,但他知道在这种场合强行制止杨柱国讲话是一件非常不明智的事情,一来,杨柱国在许多犯人中享有很高的威信,他的一言一行虽然不再像两年前那样能够左右其他犯人,但是他的影响力却不能小觑;二来,他也相信在这种场合杨柱国不会说出什么出格的话,何况,他已经在心里想好了对策,一旦杨柱国有什么不轨的言语,他正好可以借此予以严厉痛击,以消减杨柱国在犯人中的影响力,所以他吩咐那名干部,“你让杨柱国过来。”
杨柱国一溜小跑到了 台,立正身体,头一扬,报告道:“报告叶教导员、江大队长,二中队三组犯人杨柱国请求发言。”
叶旭尽管同意杨柱国发言,但他依然有很大的担忧,故此,他语调严厉地说道:“杨柱国,让你发言证明政府干部是相信你的,如果你借机捣乱,后果你是知道的。”
杨柱国双脚打个立正,说道:“这个我明白。”
“明白就好,”叶旭用手指着台下的犯人,“你可以发言了,但最好长话短说。”
杨柱国转过身,朝台下的犯人鞠了一躬,这一举动令所有的人大惑不解,人们带着各种的疑虑和猜测把目光集中到杨柱国的身上。
“刚才我给大家鞠了躬,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恳请大家在围垦黄泊湖的劳动中出工出力,早日把黄泊湖改造成为万顷良田。”杨柱国的话一出,叶旭一颗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说心里话,我原来一直认为我没有罪,成者王侯败者贼嘛!所以我没有罪被劳改了我也认了,但是,这些天,我心里却打起了鼓,为什么呢?因为事实正在教育着我,我错了。
“我是个军人,当了22年的兵,除了和鬼子打了8年外,其余的14年都是在和共产党打,可以说我是一个地地道道的蒋介石的忠实信徒,所以那时我坚定地认为必须要消灭共产党,国家才能够安定,即便我战败被俘,我也没有能够及时改变自己的看法。这两年来,我一直被关押在劳改队里,与外面的世界隔绝了,但是我却感觉到了我们这个国家正在悄悄地发生着很大的变化,这种变化是我过去很长时间里所期待的,它发生在共产党领导下的中国。举两个例子:过去社会上盗匪丛生,大烟馆、妓院比比皆是,人民生活简直是百无聊赖。现在呢?前两个月,我夫人探监时告诉我,政府现在已经把烟馆和妓院统统地取消了,社会治安大大地好转,这些搁过去是想都不敢想。拿面前的黄泊湖来说,48年发大水,我是亲眼所见,那才叫惨!到处都是饥饿要饭的老百姓,饿死病死的人躺在路上好几天都没有人管,政府调集的救济物资大多数没有到灾民手里就被不法商人和贪官污吏截留,逼的老百姓没有活路,有的只好去做强盗,那年我的部下抓获了300多这样的强盗,有20多人在上司要求严办的命令下被处决,其实他们都是良民。和共产党做法对比,想一想,我就感觉到内疚,为什么?因为48年的黄泊湖大水,只有一半是天灾,另一半是人祸造成的,我们的那个政府从来就没有想过整治黄泊湖,发了水,又不积极救灾,而那些不法商人和贪官污吏却借机大发横财,但是我没有见到政府对他们采取了什么措施。看看共产党是怎么做的吧!要开发黄泊湖,化害为利,这是千年万年的大好事,就单单是这一件事,我就要喊共产党万岁!现实让我清楚一点,我过去的路实实在在地走错了,我确实是一个有罪的人,因为我是在与人民为敌。
楼主:得子2020  时间:2021-04-08 12:02:39
朴实,真切
楼主:得子2020  时间:2021-04-08 12:02:39
“今天,政府组织我们围垦黄泊湖,其实是给了我们一个立功赎罪的机会,我们应当珍惜这次机会。苦点、累点算不了什么,因为今后黄泊湖的老百姓会记住他们的幸福生活中有我们辛勤的汗水。对于大家我不敢要求什么,我只能要求我自己,现在,当着政府干部和大家面,我发誓,不管遇到多大困难,我都一定尽心尽力,争取在这次围垦劳动中立功,请大家看我的行动!”
杨柱国的整场发言大大出乎叶旭和江立春的意料,而且,从实际效果来看,比刚才江立春的那番话所起的作用还大,所以,叶旭心里很高兴,他站起身,满脸笑意地对杨柱国说道:“说得好,我相信只要你按你所说的去做,就一定能够立功受奖。好了,现在你归队吧。”
叶旭目送着杨柱国回到自己的中队,然后,借着杨柱国的发言为题,发表了一通情绪更加激昂的讲话,在他的描述里,人们似乎已经嗅到了黄泊湖那千里稻花的芳香……
楼主:得子2020  时间:2021-04-08 12:02:39
“今天,政府组织我们围垦黄泊湖,其实是给了我们一个立功赎罪的机会,我们应当珍惜这次机会。苦点、累点算不了什么,因为今后黄泊湖的老百姓会记住他们的幸福生活中有我们辛勤的汗水。对于大家我不敢要求什么,我只能要求我自己,现在,当着政府干部和大家面,我发誓,不管遇到多大困难,我都一定尽心尽力,争取在这次围垦劳动中立功,请大家看我的行动!”
杨柱国的整场发言大大出乎叶旭和江立春的意料,而且,从实际效果来看,比刚才江立春的那番话所起的作用还大,所以,叶旭心里很高兴,他站起身,满脸笑意地对杨柱国说道:“说得好,我相信只要你按你所说的去做,就一定能够立功受奖。好了,现在你归队吧。”
叶旭目送着杨柱国回到自己的中队,然后,借着杨柱国的发言为题,发表了一通情绪更加激昂的讲话,在他的描述里,人们似乎已经嗅到了黄泊湖那千里稻花的芳香……
楼主:得子2020  时间:2021-04-08 12:02:39
5

湖湾的冬天来临了,湖面上结起了薄薄的一层冰,江立春站在岸边,望着伸进湖里的那5里长的水上工棚,眉头不由的拧成了一个结。
“妈的!这个鬼天气,真要了老子命。”江立春在肚里骂了一句。昨天,黄泊湖地区的一次大风降温过程,将湖水一下子变得更加冰凉刺骨,犯人们普遍流露出为难情绪,为了不影响筑穿湖大堤工程的进展速度,叶旭带头跳进湖水里挑泥筑堤,坚持了整整五个小时,半夜里,他发起了高烧,却仍然和中队干部、犯人一样睡在水上工棚里,任凭江立春怎样劝说,他就是不肯搬到岸上的窝棚里住。刚才,宫云良来汇报,一队挑得那段堤三天以来总是塌方,想了许多办法,也解决不了,叶旭一听,着了急,一把扯掉敷在额头用来降温的湿毛巾,晃晃悠悠地跟着宫云良去了现场。江立春本来也是要去的,但是,待一会章文琪要来湖湾检查工程进展情况,他只好留在了队部。
江立春在湖边站立久了,两腿冻的麻木,就用力在冻的坚硬的地面上跺跺双脚,然后裹紧军大衣,转过身,朝场部来湖湾的羊肠小道上望去,见小道上来了两个人,那老者长得瘦骨嶙峋,但步伐却格外矫健有力,颌下还有一副银髯随风飞舞,俨然是一个美苒公,大有前世士子之风。两人来到江立春面前,老者问道:“同志,请问,你们是在围垦黄泊湖吧?”
江立春仔细打量眼前的二人,目光中充满了警觉,反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来这里干吗?”
年轻人急忙答道:“同志,请别误会,我在离此不远的徐家埠镇医院工作,这是我的证件,”他掏出工作证递给江立春,然后,用手指着老者,“他是我爷爷,听说政府要开发黄泊湖,他就非来看个究竟,这不,今天让我陪他走了30里地赶到这里。”
江立春将工作证翻开看了看,没有发现破绽,就把工作证还给了年轻人,随口说道:“开发黄泊湖有什么看头?”
老者开了腔:“小伙子,话不能这么说。”老者指着黄泊湖,“你看,这黄泊湖方圆800里,水深数丈,要把它开发出来谈何容易,简直是不可能的事,你们现在在这里围垦只能是劳民伤财,我已经给政府上了书,要求你们立即停止开发黄泊湖。”
江立春睁大了眼睛,嘴巴张的很大,看着老者不知道说什么好。年轻人把江立春拉到一边,悄悄地说:“同志,请你不要介意,我爷爷是个老秀才,说话办事迂腐的很,他以为围垦黄泊湖是件劳民伤财的事,极力反对,人家政府定下来的事,哪能容他瞎嘈嘈。嗨!我也是被他逼的没办法,才上你们这儿来的,所以,他有什么言语不周,你也别往心里去。”
“怎么,你爷爷是个秀才?”江立春来了兴趣,撇开年轻人,走到老者面前,又仔细地打量老者一番,态度恭谦地问道:“老人家,今年高寿了?”
老者捋着胡须,说道:“惭愧,惭愧,至今已经虚度七十有二。”
“老人家学识渊博,对黄泊湖的地理一定非常了解吧。”
老者脸上溢出一丝得意的笑容,语气既酸又明显地卖起了资格,说道:“老朽生于斯,长于斯,不敢说对黄泊湖了如指掌,起码还算是略知一二。过去黄泊湖常发水,有人想出了在湖里筑堤防水的办法,试过了许多次,花费了不知多少的钱财,结果呢?都是失败收场,至今老辈子人中还流传着一句话,我给你念叨一遍,‘黄泊湖,长又弯,通东海,永不干,要想修堤难上难!’你们不知道深浅,硬要围垦黄泊湖,怕又要是重蹈前人的覆辙了。”
江立春忍不住笑了,他指着在远处湖面上吆喝打桩的犯人说道:“老人家,你说的都是老皇历了,你看看,才几天的功夫我们新筑的大堤就那么长了,按照现在的速度,只要两年,我们就可以把黄泊湖的水填干。”
“年轻人,你们这才到哪儿,先别忙着乐观,有你们叫苦的时候!哼,不听我的,早晚要后悔的。”老者对江立春的态度感到生气,他一把拽过年轻人的胳膊,气鼓鼓样子,“走,去别处看看。”
年轻人随老者走的时候,回头和江立春打招呼:“同志,请多包涵,以后有机会来徐家埠玩。”
“一定。”江立春朝年轻人挥挥手,目送他俩翻过小羊山,向二大队的方向走去。
“真是有意思。”江立春为这次邂逅感到有趣。
“你嘟嘟囔囔地做啥?”问话的同时,一只大手拍在江立春的肩膀上。
江立春回过头,不知什么时候章文琪和场生产科的技术员伍金贵已经来到身边,就把刚才发生的事说了一遍,章文琪听了,朝在湖上作业的人群望了一眼,沉默片刻,说道:“老秀才的这种话虽然只是代表了个别人的观点,但是,说明了我们开发黄泊湖的重要性和迫切性在群众中宣传的不够,一些群众不相信我们征服黄泊湖的能力,对我们开发黄泊湖产生怀疑,要改变他们头脑里的那种开发黄泊湖是劳民伤财的思想观念,讲大道理不行,唯一可行的就是尽快完成围垦黄泊湖的任务,而且只能成功,不能失败。否则,群众就会把我们当成国家的罪人。小江,老秀才的话你要给我记得牢牢的,等我们把黄泊湖改造好了,把那个老秀才请过来,让他看看,共产党的国家没有什么是干不成的!”
楼主:得子2020  时间:2021-04-08 12:02:39
江立春从心里佩服章文琪观察问题的洞察力和思想的敏锐性,刚才自己只觉得老秀才迂腐可笑,却为什么就没有想到这件事情所反映出来的问题呢?看来,作为一名大队领导,在政治思想上还是不成熟啊!想到这,他收敛起笑容,立正说道:“章场长,我懂了。”
“明白就好,小叶呢?”
“一队的堤总是塌方,他去那儿了。”
“走,一起去看看。”

一中队的水上工棚离岸有4里多地,江立春知道从连成一线的工棚走很不方便,就叫来一名犯人划着一条小船,向一队的工地划去。湖面上结有一层薄冰,小船行驶中压踏着冰面,发出阵阵的破冰声,划船的犯人铆足了力气,才使小船得以缓慢地前行,所幸只是岸边的湖面才有冰,船行不远,就脱离了结冰区,飞快地向一队驶去。
一队的筑堤工地上,旌旗猎猎,干部带着犯人正热火朝天地劳动着,他们有的划着小船和竹筏在湖水里用毛竹和木料朝湖底打桩,有的用粗铁丝加固打好的桩,有的用芦席为加固好的桩贴边,更多的人则是在已经用芦席和木桩围成的那个长200米、宽150米的长方形坝里一面排水,一面在水里捞泥灌箱,尽管天气非常寒冷,许多人头上依然溢出了点点汗珠。
章文琪跳下小船,对迎上前的叶旭问道:“说说看,怎么一回事?”
叶旭指着坝体内已经成形的堤身说道:“这个坝三天前就围好了,可是内堤老是挑不起来,白天好不容易挑起的堤,不到半夜就垮塌了,现在你看见的是费了六个小时刚刚挑成的,还不知道能坚持多久。”
叶旭的话音刚落,就听“哄”的一声闷响,那堤就在眼前垮塌了,三名犯人没来得及躲避,被垮塌的泥浆掩埋,江立春见了,急忙脱掉大衣跳进坝内组织犯人将三人救了起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章文琪问身边的伍金贵。
“我下去看看。”伍金贵说罢,跳进了坝内。
“你们要抓紧时间,尽快想出解决的办法,不然要误了工期。”章文琪一边看着坝内忙碌的人群,一边叮嘱叶旭。
“我们一定想办法。”叶旭尽管向章文琪做出保证,但他心里一点底也没有,因而面有焦虑之色,恰这时,他看见不远处一名犯人抱着头坐着,气不打一处来,快步上前,训斥了一句,“别人都在干活,你还要休息,想不想好了。”
犯人抬起头,满脸的泪水,原来他是在哭泣。
“你怎么了?”叶旭的声音有些和缓了。
“报告教导员,”犯人一脸的委屈,声音中带着哭腔,“这道堤我挑了四次,还是塌了,我,我实在受不了了,呜……”
“哭什么?真是个窝囊废!你给我站起来。”叶旭指着犯人的鼻子怒吼了,这种场合他不会允许任何可能动摇人们对筑堤决心的因素的存在,“堤塌了再挑,怕什么?下坝去!”
犯人被叶旭的吼声吓怕了,他哆哆嗦嗦站起身,向叶旭鞠了一躬,跳下坝去。
伍金贵从坝内爬上来,对章文琪和叶旭说道:“章场长、叶教导员,这里的问题我一时不能完全肯定,我估摸着像是土壤的含水过大的缘故,至于解决的办法,我还没想好。”
叶旭急切地说道:“伍技术员,你可要多费点心思,我们全指望你呢。”
伍金贵摸着脑袋,吱唔半天,也拿不出好办法,章文琪见了,说道:“小叶,别再逼他了,好办法凭空想是想不出来的,惟一方法,还是多集思广益,你们大队1200名犯人,59名干部,多发动发动,总会想出好办法的。今天晚上,我不走了,就住在你这。”
“场长,这里晚上风大,你腰也不好,还是……”
“少罗嗦,你们能住,我就能住。不让我在这住,容易,拿出解决塌方的方法,我立刻就走。”叶旭深知章文琪的脾气,和江立春两人嘀咕一阵子,决定立刻召集各中队负责人开现场会,将章文琪的意思传达了下去。
夜晚,叶旭因为发烧,在章文琪的命令下,早早地休息了。队部的窝棚里,江立春陪着章文琪悄悄地说着话,天冷,窝棚里寒气又大,刘大新便将一盆碳火端了进来,江立春伸出手在火盆上烤了烤,吩咐刘大新道:“去到伙房拿两个山芋,给场长和技术员烤着吃。”
桌上的电话铃响了,江立春拿起话筒,是二中队队长林枫打来的:“是大队长吗?我是林枫。今天现场会后,我们回来组织犯人想办法,甭说,还真就琢磨出了一些好办法可以试试。我给你说最可行的吧,我们队的杨柱国你还记得吗?对,就是那个国民党的师长,他有好的想法,哎,电话里说不清楚,我这就带他去你那。”
章文琪问道:“什么事?”
“林枫带一个犯人要过来汇报解决塌方的办法。”
“好哇,”章文琪朝身边的伍金贵吩咐一句,“小伍,你好好听听,管用的话,就立刻在全场范围内介绍。”说话间,窝棚外传来杂沓的脚步声,紧接着,林枫裹着一股寒风走了进来。
“吆,这鬼天气,把人的下巴都要冻掉了,”林枫说着把手伸到火盆上,反复搓了两下,又和章文琪打招呼,“场长,您还没有休息呢?”
章文琪笑道:“还要等着听你的好消息呐,人呢?”
林枫转过头冲窝棚外喊道:“杨柱国!”
杨柱国走进窝棚,朝窝棚内的人立正报告:“报告!”
江立春随手拽过一个小板凳,放在杨柱国面前,拍了拍,“这是我们农场的章场长,你有什么好的想法,就照直说。”
杨柱国朝章文琪微微鞠了一躬。章文琪伸出手来示意,“还是坐下说吧。”
杨柱国在小板凳上坐下,身子向前倾,显出非常恭敬的神态,说道:“今晚,林队长组织我们讨论解决坝内塌方的问题,让我想起一件事,49年3月我在长江北岸被俘前的半年里,曾经调集军队和民夫修过长江工事,我的一个营试图在南岸滩涂上修个坝,目的是既可以防止登陆,又可以作为屏障,当时和现在的情况相仿,挑起来的坝总是塌,一个星期也没有筑起来,后来,还是一个老农想出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快说。”江立春显得既兴奋又着急。
“从那次的经验看,发生塌方的原因不外乎两种,其一是因为用来填土灌箱的土壤含水量过大;其二是因为坝身下面的稀淤太深。如果是前一种原因,就应该在坝的旁边挖沟沥水,作用在于加快干涸的速度,等到坝身稍干后,再将塌下的土少量地望上翻挑,而且只能少量地慢慢进行,如果一次加土过多,坝身的压力过大,就会挑的越多,塌的越多。”
“有道理。”伍金贵在一旁不住地点头表示同意。
这时,刘大新端着一脸盆山芋进了窝棚,江立春随手拿了三个丢在火盆上,一会儿窝棚里就弥漫了烤山芋的香味。
杨柱国对伍金贵刚才的评价感到高兴,他挺了挺身子,说道:“如果是后一种原因,可以采取沙石导渗的手段,方法就是在坝的坡脚处挖一条小沟,用沙石填充,隔一段距离与沟垂直再挖一条小沟,还是用沙石填充,上面用土覆盖做成戗台,这样就可以将稀淤的水渗走。现在就是不知道这两种办法在黄泊湖管不管用。”
“管用,一定管用。”伍金贵兴奋地跳了起来。
江立春也非常高兴,他把手一挥,说道:“太好了,明天我们就这么干。”
几个人中只有章文琪还稳稳地坐着,尽管他的心里一样很高兴。他伸出手,在火盆上挑了一个烤的焦黄的山芋,递给杨柱国,“吃吧。”
杨柱国咽了咽吐沫,烤山芋的香味早已勾出他的食欲,但他顾及到自己的身份,所以伸出手说道:“报告干部,我不饿。”
“假话,”章文琪笑了,“天这么晚了能不饿?再说,一人动口,十人嘴酸,拿着吧。”
杨柱国也笑了,他深为章文琪的幽默和做派折服,便伸手接过山芋,窝棚里立刻洋溢了一种欢快轻松的气氛,直到很晚,这窝棚的灯依然亮着。
楼主:得子2020  时间:2021-04-08 12:02:39
天气越来越寒冷,湖面上的寒风轻易地就透过了芦苇席的空隙,把水上工棚里的气温变得和湖面上一样低,人们都裹紧了被子,但寒冷几乎让被里没有了一丝暖意,棚内所有沾水的东西都冻的僵硬,空气里似乎永远都在一股一股地冒着潮湿的霉味、难闻的脚臭、讨厌的汗液味和恶心的屎尿气,严寒和劳累顷刻间摧垮了体质差的人,每天都有五六个人病倒,更为严重的是伤寒病开始向这里的人们袭来,叶旭接到报告,四中队已经发现三人患上伤寒,他赶到四队,见三名犯人烧得脸色发红,其中一名烧的说起了胡话,队医在一旁给他们准备药水。
叶旭对四队队长顾毅说道:“这样不行,必须对他们采取隔离措施。”
“刚发现,还没有来得及这样做。”
叶旭对顾毅拖沓的作风很不满意,沉着脸说道:“那现在就开始做,再发现伤寒的立即隔离。”
顾毅还想申辩,叶旭手一伸,又说道:“我不想听你解释,必须隔离传染源,做不到我停你的职。”
顾毅不敢再说什么,急忙出去找人搭建隔离棚。其实叶旭自己的身体也已经到了最差的状态,自从上次高烧后,身体一直很虚弱,走起路来总觉得轻飘飘的,他需要静养才能恢复体力,但是,工程繁忙,要处理的问题实在太多,他只能咬着牙坚持着。这两天,他又夜夜倒着冷汗,今天起来时感到一阵阵的眩晕,处理完隔离伤寒犯人的事情,回到队部,他就感觉到天旋地转,额角溢出了豆大的汗粒。
刘大新在一旁见了,关切地问:“吆,教导员,你的脸色怎么这么白,是不是不舒服了?”
叶旭有气无力地挥挥手说:“有些疲劳,没什么大事,我有些渴,你给我倒杯水。”
刘大新水倒了一杯水,送到叶旭手里,叶旭喝了一口,觉得水有些烫,就放下杯子,说道:“队部怎么就剩你一人,大队长他们人呢?”
“他们……”刘大新欲言又止。
“出了什么事吗?”叶旭立刻警觉起来。
“噢,没事,”刘大新极力掩饰心里慌乱,他见叶旭这种状况,实在不愿意告诉叶旭实情,便编造道:“你进屋前大队长带着人刚走,说是去三队看看。”
“我在路上没有碰上他们呀。”
“他们为了图快,划船去的。”
“噢,这样。”叶旭走到队部值班的床上和衣躺下,他觉得身体发冷,头发沉,倒在床上就要睡着。
刘大新上前帮叶旭脱下衣服,随手拉开被子为叶旭盖好,担心叶旭冷着,又脱下自己的大衣盖在被子上。
“你别这样,会冻着的,拿走……”叶旭说着说着就睡着了。也不知睡了多久,窝棚外的糟杂声将叶旭惊醒,他睁开眼,窝棚里只有他一人,“人呢?”叶旭心里疑惑着。
“教导员呢?教导员呢?”窝棚外传来江立春焦躁的声音。
“他在屋里睡觉。”这是刘大新的声音。“什么时候了,还在睡觉,快去把他喊起来。”
叶旭一个激灵,知道出了大事,迅速从床上跳了起来,想立刻出去看个究竟,但是他的头却非常地晕,身子不由地趔趄了两下。
“怎么了,教导员?”刘大新进窝棚正好看到这一幕,急忙上前扶住叶旭。
“我没事,外面出了什么问题?”叶旭用力一推刘大新,没等他回答,就冲出窝棚外。
在上次召开冬训大会的地方,已经集合了许多犯人,从水上工棚到那里的路上,还有一队队犯人在干部的带领下脚步匆匆地朝那儿赶。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叶旭想着,加快了步伐,很快来到了会场。
会场里,江立春带着十来名全副武装的干部将13名五花大绑的犯人团团围住,其中两名犯人还被砸上了大镣,江立春挥舞着手枪不时地咆哮两句,会场里充满了一股杀气。
江立春见叶旭来了,就把他拖到旁边,喘着粗气说道:“早上,你前脚去四队,三队就出了问题。一个犯人前两天得了重病,估计也是伤寒,老孙因为忙,没太注意,给耽误了,我们去时,人已经断了气,我把老孙狠狠地克一顿,没想到这些王八蛋借机闹事,活不干了,把工具砸坏了许多,昨天挑好的坝也被放水弄塌了,还点着了两间工棚,要不是及时扑救,整个大队就完了,我把领头的温家贤和赵三新镣上,其他捆着的也都是参与闹事的。妈的,不镇压,他们还翻天了。”
楼主:得子2020  时间:2021-04-08 12:02:39
叶旭心里一沉,他没想到问题会这么严重,就问:“向上级汇报了吗?”
“这个节骨眼上,偏偏电话断了。教导员,事情紧急,来不及请示,就我俩决定了。”
“你打算怎么处理?”
“枪毙温家贤和赵三新!”
叶旭大吃一惊,说道:“现在不是打仗,这样处理恐怕不太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的,那个温家贤原先就是特务,按罪早就该枪毙了,留到今天造成这么大的祸害。”
“不行,我们没有杀人的权力。”
“叶旭同志,对阶级敌人的破坏,我们决不能手软,你要不同意,出了问题我负责。”
两个人发生了激烈的冲突,言语声逐渐高起来。
这时,大队的犯人全来齐了,副教导员李明山跑过来,说道:“你们争执个啥,犯人全齐了,这会还开不开?”
“怎么不开,走!”
“江立春同志,你别胡来,我们要对党的事业负责!”
江立春拍着胸脯,脖子上青筋突起,非常激动地说着:“教导员,我江立春对党问心无愧,我不能容许阶级敌人如此嚣张,我相信,如果章场长在,也一定会支持我的。”
“那好,我们谁也别自作主张,现在就开支部会决定。”
支部的五位成员很快聚齐,叶旭说道:“现在和上级一时联系不上,但形势又迫使我们及早做出决定,我和大队长产生分歧,所以要由支部表决决定。大队长的意见要枪毙温家贤和赵三新,我反对,现在请大家举手表决,同意大队长的请举手。”
出乎叶旭意料的,除他这个书记以外,其余四个人全都举手表示赞同。他有些恼怒,忿忿地说道:“你们这是怎么了?人头掉了,就再也长不起来了。不错,温家贤过去是特务,可他早就投降了,如果现在对他使用镇压手段,会在犯人中间造成什么影响?为什么我们就不能慎重一点呢?”
江立春说道:“叶旭同志,我认为你这种做法是右倾的表现,镇压温家贤和赵三新,就是要打击犯人中间那种对抗改造的嚣张气焰。”
“我同意大队长的观点,”政工股长田大海指着不远处被捆着的犯人,语气显得格外激动,“教导员,他们闹事的时候,你不在场,没见当时他们有多猖狂。如果他们手里有枪,那被杀的就是我们,他们是不会心软的!”
“教导员,”副大队长关东的话里含有规劝的意味,“你以前常对我们说,在对敌斗争中要做到坚决有力,温家贤是放下了枪,但是他骨子里是坚决地反对共产党、反对政府的,今天的事件已经把他的本性暴露无疑,这样的反动分子不坚决地铲除,只会混乱我们的改造秩序,教导员,我希望你能够同意我们大家的意见。”
李明山朝会场看一眼,焦虑地说道:“教导员,你是支部书记,对于支部的意见你有最后的决定权,我们听你的,现在人都等在那儿,我们再不尽快拿出决定,会出问题的。”
叶旭此时头上溢出了点点汗珠,一半是由于身体虚弱,一半则是因为紧张,眼前的四人都是跟随自己多年的部下,他们从来对自己都是言听计从,今天为什么这么一致反对自己?难道自己对敌斗争不坚决?难道自己真的是右倾?不,决不是,他的眼光扫视着每一个人,从他们的脸上看到的都是焦虑和仇恨,这场面让他感到很熟悉,他想起来了,以往他带领他们每一次冲锋之前,他就能看到他们这个样子,他不由得在心里叹道:“我的同志,现在的情况不同了,我们是在建设国家,不是在打仗,你们不能再用战争的思维处理问题了。”他心里这样想着,但是并没有说出口来,他很明白,眼下他不可能说服他们,只能利用自己的权威制止他们,他清楚他们会无条件地服从自己,可这样一来,就会加深他们对自己的不理解,何况,从目前的情况看,可以肯定全大队的多数干部都是支持他们的,这……,叶旭矛盾极了,忽然,他感觉一阵强烈的眩晕,摔倒在地昏厥过去。
“教导员。”
“教导员。”
江立春等人慌了神,抬起叶旭就望队部窝棚里跑,江立春还朝不远处的人喊:“快叫医生。”
医生很快到了,用听诊器听听,又为叶旭号号脉,站起身说道:“教导员身体太虚,又发着高烧,加上过度的疲劳,所以才昏厥过去。不过不要紧,我给他推一针葡萄糖,待会再挂两瓶水,以后再督促他好好休息几天,病就会好的。”
听医生这般说,江立春才放下心来,他对田大海说:“你留下来看护教导员,老李、老关,咱们赶紧走,去晚了会场怕真出乱子了。”
三人急冲冲朝会场赶,李明山问江立春:“大队长,到底怎么处理温家贤和赵三新。”
“枪毙!这两个人决不能留。”江立春回答的非常坚决。
“可教导员……”
“以后我会向他做出解释。”说话间三人来到会场,会场下的犯人中一片交头接耳声,江立春走到犯人面前,右手一挥,大声说道:“现在开会!”
会场立刻寂静下来。江立春放开洪亮的声音,将三队发生的事情简单讲述一遍,然后,朝那些全副武装的干部一招手,说道:“把那些反革命分子押上来!”
“走!”愤怒的三队队长孙云龙推着温家贤第一个上来,紧接着,其他犯人也被推了上来。
江立春大声说道:“我现在宣布,对反革命分子温家贤和赵三新处以死刑,立刻执行!”
四名干部上前,拖着二人就走,温家贤拼命地挣扎,一路歇斯底里地狂呼:“打倒法西斯!三民主义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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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三新则瘫软无力,不停地告饶:“政府干部,我冤枉啊!救命呀!不管我的事,都是温家贤挑唆的呀!”其他被捆的犯人吓得浑身战栗,一个个低垂着头,不敢出声。
“啪!啪!”两声沉闷的枪声响起,全场犯人一片愕然。枪声传到队部的窝棚,已经苏醒的叶旭漠然地看一眼床前的田大海,就闭上眼睛,陷入沉沉的思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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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旭的考虑是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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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丰收之殇
疾病、寒冷和漫长的围垦,让干部队伍也出现了分化。急躁的江立春动手打了申请调离的孙云龙,付子良的牺牲则让叶旭感到心痛。在围垦获得成功,即将获得粮食丰收的时候,却又发生了一场惨烈的人与野鸭子的夺粮大战,“水面上浮满了野鸭的尸体,……许多年以后,当人们发现黄泊湖的儿童只能从书本和电视中才能认识野鸭子的时候,才对那场人与野鸭子的战争扼腕唏嘘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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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转眼到了年关,天气越发地寒冷,筑堤遇到的困难越来越大。尽管如此,穿湖大堤依然在顽强缓慢地向前延伸,让人们在艰难中看到了希望。
岸上大队部的窝棚里,支部的五个人正在开会,临时充当桌子用的工具箱上摊放着六份请调报告,叶旭把情况介绍完毕后等着大家的发言,但此时,谁也没有说话,窝棚里一时寂静的连他们吸烟的声音都清晰可辨。
“啪!”江立春一把掌拍在工具箱上,把埋头吸烟的李明山吓得一激灵,“想当逃兵啊!我的意见,一个也不能放,”他从请调报告中抽出孙云龙的那份,“特别是孙云龙,不仅不放,还要给予严肃处理!上次出那么大乱子,我还没有来得及处理他,现在他倒要撂挑子了。”
关东掐灭手里的烟蒂,慢条斯理地说道:“我看还应该具体问题具体分析,谁贪图安乐、害怕吃苦,谁确实有困难,这要好好分析分析。据我所知,副业队的小刘最近父亲去世了,家里剩下他的母亲和奶奶没人照料,这才提出调动,从开发黄泊湖以来的表现看,小刘能吃苦,工作也认真,队上对他的表现也很满意,他确确实实因为家庭问题没法解决才提出的调动,如果我们不同意,是不是有些不近人情。”
叶旭指着六份请调报告,说道:“老关说的在理,这六个人我们是应该好好分析分析。即便有人是吃不了苦受不了累提出的调动,也不能一棍子将他打死,我们也有责任,起码我们的思想工作没有做到家,我的意见还是我们大家分头找他们谈谈,让他们说出心里话,然后再讨论解决办法,大家看怎么样?”
“我同意。”
“我没意见。”
“既然大家都不反对,那咱们分分工。”
商议的结果,孙云龙由叶旭和江立春负责谈话。
在孙云龙来之前,叶旭一再告戒江立春要沉住气,要有耐心,但是,自从孙云龙踏进窝棚的那一刻起,江立春就阴沉着脸,窝棚里紧张的气氛就再也没有缓和下来。
叶旭招呼孙云龙坐下,又为他冲了一杯水,说道:“你的请调报告我们看过了,今天叫你来,就是想找你好好谈谈,为什么一定要走呢?”
“教导员,我在报告里也写了,我确实有很大的困难,希望领导能够理解我。”
“困难人人都有,就看你怎样认识了。你是个队长,各方面应该带个头才好。”
“教导员,这个关键时候提出调动是不太适合,但是我确实有困难,我有严重的关节炎,这鬼地方天寒地冻,一点热乎劲都没有,地铺上又潮湿,害得我成天腰酸腿痛,关节炎现在越来越严重,身体真的吃不消了,再说,我两个孩子,大的3岁,二的还在吃奶,家属一人实在带不过来,我真的是没有办法,我……”
“扯这个蛋干吗?”江立春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大声嚷了起来,“你以为就你有困难,教导员烧成那样,命差一点丢了,也没叫一声苦,二队的付子良同志,关节炎比你严重的多,不还在坚持吗?你是个共产党员,大小还是一个队长,对比这些同志,难道你不脸红吗?告诉你,共产党员就要吃的了苦,受的了罪,你这点都做不到,还配是什么共产党员,调动什么工作,退党算了。”
孙云龙被江立春骂的脸青一阵红一阵,喃喃地说道:“大队长,你怎么能这样说话,我确实有困难吗?”
“放屁!你临阵脱逃,是个孬种,是个胆小鬼,共产党有你不多,缺你不少。”
“大队长,你怎么骂人呢?”
“骂人?我还打你龟孙子。”江立春说着真的给了孙云龙一把掌。
“住手!你是领导,这样做像话吗?”叶旭拦住江立春的手掌,转过脸吩咐孙云龙,“老孙,你先回队去。”
孙云龙捂着脸,一边朝外走,一边嚷道:“什么作风!我要告你去。”
江立春几乎要蹦起来,嗓门高的要把窝棚顶掀开,“教导员,你别拦我,今天我就犯错误了,看我不治好他。”
叶旭也急了,高声喊道:“江立春同志,你要冷静!你是党派来的大队长,不是农村的二杆子,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真是糊涂!”
江立春不服气地摇着头,指着孙云龙走了的方向,忿忿地说道:“我们大队有这样的中队长,真丢脸,不处理他,群众怎么看,不行,他不能再当中队长了。”
叶旭埋怨道:“你呀,说的好好的,让你沉住气,怎么话没说两句,你就犯脾气。看看,你这是作领导的样子吗?孙云龙有天大的不是,你也不应该动手打他呀。”
江立春自知错了,不好意思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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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旭则神情严肃起来,说道:“艰苦环境是对人的一个真正考验,过去战争时期是这样,现在和平了依然是这样,前一阵子因为忙,我们忽略了对同志们这方面的教育,我分管政工,我应该负主要责任。我的意见是,在全大队开展一次艰苦创业的思想教育,从思想上提高每一个党员同志对战胜开发黄泊湖所遇到的各种艰难困苦信心,如果通过教育,孙云龙同志依然经受不了目前艰苦环境的考验,那就只好让他走人,不要勉强,以免玷污我们队伍的纯洁。”
江立春摸着自己的后脑勺,一脸腼腆地样子,说道:“教导员,我的性格你是清楚的,爱着急,没有耐心,这件事我确实做的过火,以后你得多提醒我,我这就去给老孙赔礼。”
尽管江立春道了歉,孙云龙还是走了。但是,经过动员,包括已经被支部讨论同意调动的副业队的小刘在内的其他五人却留了下来。几天以后,夏晓菊领着小学教员杨兰英来到了湖湾。
刘大新把二人领到队部的窝棚,叶旭和江立春都还在湖里的筑堤工地上。
刘大新凑到夏晓菊面前,嬉皮笑脸地说道:“大嫂,你领来的那个女的,是要给大队长介绍对象吧。”
“你这个小鬼,”夏晓菊笑着一戳刘大新的脑门,“去,把大队长叫回来。”
“遵命!”刘大新做了一个鬼脸,欢快地跑走了。

“嫂子来了!”江立春人没进窝棚,声音先闯了进来。
夏晓菊轻轻一拉杨兰英的手说道:“小江来了。”
杨兰英脸一红,转过身去,装着看墙上的一张年历画。
江立春进了门,夏晓菊一脸的春光,拖过害羞的杨兰英,介绍道:“小杨,这是江立春,我们老叶的同事,现在是黄泊湖农场最年轻的大队长。这是小杨,杨兰英,我们杨柳镇小学的语文老师,文化高,小江,你看,长的有多水灵。”
“夏姐!看你说的。”杨兰英娇嗔地低下头,用手绞着自己长长的辫子。
江立春高兴的不知道手脚放在什么地方好,一个劲地冲夏晓菊傻乐:“嘿嘿,嫂子。”
夏晓菊暗自好笑,她对江立春使了两个眼色,就悄悄地退出了窝棚。
夏晓菊和杨兰英在湖湾住了三天,在这短短的三天里,杨兰英同江立春的关系飞速地发展起来,要不是来前只请了一星期的假,说什么杨兰英也舍不得走,尽管两人在一起并没有谈到结婚的事情,但是杨兰英在心里已经把自己许配给了江立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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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江立春把杨兰英约了出去,陪着她沿着湖边弯曲的小道慢慢地朝前走着。这时候,在冬日的黄昏里,一抹残阳透过湖湾的山罅静静地照在湖面上,远处,几只野鸭在犯人悠长的呼哨声中腾起双羽,箭一般划过水面向芦苇丛飞去,眼前的黄泊湖显得恬静而又别有一番诗意。
一阵寒风吹来,将杨兰英额前的那一缕秀发扬起,遮住了她的眼睛,她便伸手捋了捋,江立春担心她冻着了,就脱下身上的大衣,披在了杨兰英身上,杨兰英幸福的一笑,仿佛一切发生的都是那样地自然。
江立春指着湖面上已经延伸很长的穿湖大堤,说道:“你看,现在大堤已经有十八里长,最多再有一年的工夫,大堤就能全部完工,接下去排水就容易了。我估计,一定能够提前完成围垦黄泊湖的任务。到那时,整个黄泊湖都种上油菜、水稻和小麦,采用大规模的机械化作业方式,产量要远远地超过农民的生产田;干部职工和犯人都住上瓦房,用上电灯;我们在里面修建公路、修建工厂、修建医院,对了,还有学校,我们要让学生在楼房里上课,把你请来,当他们的老师。怎么样,来吗?”
“来,我一定来。”
春天,杨兰英来湖湾与江立春办了手续和简单的仪式,然后在夏晓菊的陪同下,又返回了杨柳镇。
江立春尚未充分体味新婚的快乐,紧张的筑堤工作就将他的全部精力拖住,只有在劳碌了一天,一个人静静地躺在铺上,才想起了远在杨柳镇的杨兰英。
天气转暖以后,水上作业比严冬时节轻松许多,工程速度显见的一天比一天快,可这样的好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黄泊湖的梅雨季节来临了。
一连十几天,阴雨绵绵,湖水缓慢地上涨,冬天里搭建的水上工棚绝大多数面临着上涨湖水的考验,许多支撑工棚的木桩在水里浸泡过久,已经腐烂变朽,在湖水的拍打下,发出“吱呀”的声音,随时都有垮塌的危险。
令人焦心和不安的事情一桩桩接踵而来,由于水上工棚活动区域狭小,生活区与卫生区难以隔离,空气里整天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和各种腐臭气味,饮用水的不洁造成了许多干部和犯人沉疴在身,今天,副业队因为病号过多,工程几乎停顿了下来。这一情况是开工以来从没有遇见过的,叶旭连夜起身,去场部向章文琪汇报,请求增派卫生员。但是叶旭走后不久,四队一名犯人就因为极度脱水而亡,这件事在四队染病的干部和犯人中引起了很大的恐慌,无奈之下,江立春把全大队仅有的两名卫生员和五名犯医全调到四队,为染病的干部和犯人进行诊治,这才稍稍稳定了他们的情绪。
处理完四队的事情,江立春和李明山带着一名卫生员和两名犯医将全大队的病号仔细诊治了一遍,同时安排专人值班,尽管如此,回到自己的工棚,江立春依然有一种极度不安的心理,他有一种要出事的预感,想到这,他在铺上再也躺不下去,翻身起来,走出工棚。
外面什么时候刮起了风,湖面上的浪声似乎比往日也大了许多。
“不好!”江立春暗暗叫苦,白天路过二队工棚时,他发现有两根支撑工棚的木桩已经断了,但他只顾处理病号的事情,忽略了提醒二队,现在湖面上的风浪很大,怕那段工棚很难抵挡了。江立春越想越着急,不由得加快脚步,在黑暗中跌跌撞撞地向二队的工棚跑。
此时,二队的水上工棚在湖水拍打下摇摇晃晃,发出有节奏的“咯吱”声,工棚里,干部和犯人已经非常熟悉这种声音,都在放心大胆地酣睡。江立春挑开干部住的门帘,大声说道:“起来,赶紧起来。”
工棚里的六个人在睡梦中醒来,揉着眼七嘴八舌地问:“大队长,有情况?”
“出事情了?”
“什么事?”江立春指着二队队长林枫,说道:“这么大的风浪你的工棚还能住人吗?赶紧分头组织犯人撤离工棚,越快越好。”
林枫果然感觉脚下的工棚摇晃的厉害,急忙分派众人,“听大队长的,赶紧撤!”
“都起来,快离开工棚!”
“妈的,还在睡,起来!”
“报告干部,什么事呀?”
“少废话,穿衣服,赶紧走!”
“ ……”
工棚里乱成一团,在干部的催促下,犯人们陆续离开工棚,转移到旁边筑好的大堤上。
江立春的心稍稍有些落地,吩咐林枫道:“把人数清点一下。”还有六人未转移到大堤,江立春不满意地问:“还有六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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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枫答道:“我让付子良带他们在工棚里将紧要的东西收拣一下。”
“糊涂!”江立春当着犯人的面发了脾气,“什么时候了,还考虑你那些破烂的坛坛罐罐,立刻把人撤出来,出了事,看我……”江立春的话还未说完,就听“轰”的一声,二队的工棚被湖水冲塌,没来得及撤出来的七个人随着倒塌的工棚,一同落入湖水里了。
“啪!”江立春气愤之极,一把掌打在林枫的脸上,骂道:“他妈的,你要不把付子良他们救上来,老子枪毙了你!”
林枫心里害了怕,顾不上掩饰在犯人面前挨打的难堪,朝人群中喊了句,“快跟我下水救人!”第一个跳进湖里,拼命地朝落水处游去。
“扑通!”“扑通!”一连跳下去二三十人,一时间,湖面上人声鼎沸。
“别再下人了,张明!张明!”江立春挥舞着手臂阻止那些还想下水的犯人,天黑浪大,他担心下水的人多,会造成更大的人员伤亡,就大声地叫着二队的指导员张明。
“指导员下水去了。”黑暗中一名犯人解释了一句。
“妈的,乱了套了,还有谁在?”
“报告大队长,我在。”
江立春见是二队管教干事马长礼,立刻吩咐道:“赶紧查人数,看看有多少人下水了。”
不一会儿,马长礼报告,下水的犯人32名,除了他,二队的干部全在水里。这时,相邻的三中队干部闻讯带着几十名犯人赶了过来,加入抢救的行列。
太阳已经爬上了小羊山,湖湾的穿湖工地上失去了往日的喧嚣,变得一片寂静。除了重病在身的人以外,其余的人全被江立春调到了二队的出事地点。从工棚垮塌到现在,整整过去了五个小时,六名落水的犯人都有了下落:五人被救,一人溺水过久,抢救无效死亡。单单副队长付子良不见踪迹,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所有人的心里都很清楚,付子良生还的希望已经不存在了,但人们依然在努力,一遍一遍用鱼网在越来越大的范围内重复着搜寻。
临近中午时分,章文琪和叶旭得到消息,从场部赶了过来。听完江立春的汇报,章文琪语气严厉地说道:“付子良是个很好的同志,我今天一定要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完不成任务,我撤你们的职。”
叶旭默默地走到垮塌地点,朝水里看了一眼,开始动手解上衣的纽扣。
江立春伸出手,拦阻道:“教导员,用不着这样。”
叶旭没有回答,他朝江立春摇了摇头,轻轻推开江立春,脱掉衣裤,一头扎进湖水里。
终于,一名搜寻的犯人在湖面上探出头大声地嚷了起来,“快来人,付干部在这里。”
附近的几名犯人拥过去,潜入水中,将付子良的尸体打捞出水面。
章文琪趋身蹲在付子良的尸体旁,痛心疾首地说道:“小付四七年入的伍,负过7次伤,至今腰部还有一块敌人的弹皮没有取出来。这样的同志,在敌人的枪弹下都没有倒下,却在这,嗨!怎么向他的家人交代呀!”
“场长,我……”叶旭和江立春惭愧地低下了头,一旁的林枫突然放开嗓门大哭道:“老付,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呀!”
章文琪蹙了蹙眉头,站起身,训斥道:“男儿有泪不轻弹,你算什么男儿,还不给我住嘴!”
林枫止住哭声,低下头用手轻轻地摸着付子良已经冰凉的脸。
章文琪看了轻轻叹声气,然后对叶旭和江立春说道:“你们每个人都要对这次严重事故作出深刻检讨,明天,我和场党委听你们的汇报,你们要作好接受处分的思想准备。”
三天以后,场党委的处分决定下发了各大队,叶旭记大过一次,江立春受警告处分,二队队长林枫降为副中队长,代行中队长职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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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又是一个春天来临了,黄泊湖有史以来第一次被拦腰切断,当黄泊湖第三大队一中队的穿湖工地与对面的基建大队二中队的穿湖工地连接的那一刻终于到来时,整个黄泊湖沸腾了,人们跳跃着,欢呼着,许多人留下了幸福激动的眼泪。
“成功了,我们成功了!”人群中的江立春眼里闪现着泪花,举起手臂高声叫了两下,就拔出腰间的手枪朝天“啪!啪!”鸣了两枪。
在江立春的带动下,配枪的干部纷纷掏出枪来,将一发发子弹射向天空,霎那时,欢庆的气氛达到了顶点。
但是,这种欢快气氛并没有持续多久,经过两个月的大堤培土加高和排水工程,黄泊湖依然白茫茫一片,深的地方积水有三十多公分,浅的地方也有十几公分,章文琪制定的五月底排干黄泊湖的计划已经流产。这天,他带着场部生产科科长唐国栋来三大队检查大堤培土加高和排水工程,一路上,他的情绪都不好,脸始终阴沉沉的。
江立春看出章文琪的心事,小心翼翼地说道:“我们的排灌工具不够,短期内排干水不可能,但是季节又不等人,现在不赶时把秧插下去,今年就没有了收成。问题是现在能不能插秧?场长,说起来怕你笑话。我小时调皮的很,有一年我家邻居在田里插秧,我和几个小孩偷了他几把秧玩,被他发现了追着跑,我们也坏,把秧全扔到我们村的池塘里,真没想到,在水浅的地方竟长出了水稻。我想,我们是不是可以试着在黄泊湖里插秧。”
江立春话说完,见章文琪一点反应也没有,就自觉得没趣,退到了一边。
章文琪这时从口袋里掏出一包香烟,抽出一根,也没有让别人,把剩余的烟又装回口袋,接着划着火柴,点燃香烟,深深地吸了两口,蹲下身,眯缝着眼睛向黄泊湖的纵深望去,那样子非常像一个老农。忽然间他站起身,两口吸完手中的香烟,随手将烟蒂弹到湖里,说道:“小江说的是个好办法,我们不要试,要干!小唐,你抓紧时间去调20万,不,30万斤稻种,要最好的,小红稻。今天就在犯人中进行插秧动员,六月底以前一定要把秧插下去。”
听到要在未排干的黄泊湖上种水稻的决定,无论是干部,还是犯人,许多人都摇着头,认为这一决定是一件异想天开的事情,各种议论都有,但议论归议论,插秧的决定却已经不容更改了。6月18日的早晨,叶旭将江立春挑着的一挂长长的鞭炮点燃,在鞭炮的炸响声中,叶旭朝大堤上的干部和犯人挥挥手,高声喊道:“开秧门罗!”
“开秧门罗!”
“开秧门罗!”
大堤上不断有人接着呼喊,直到声音传到队尾。
鞭炮声一停,叶旭就大声地说道:“下湖!”接着,拿着一把竹竿第一个跳下湖去。
叶旭身后,江立春也抱着一把竹竿跳下湖,两人目测好距离,将竹竿插在水里,江立春冲堤上的宫云良叫道:“老宫,你们一队今天就包干这一片。”
“好咧!”宫云良答应一声,端起一脸盆发好芽的小红稻种子,跳下湖水,一边行进,一边朝湖里撒播稻种。大堤上的犯人效仿着他的样子,纷纷跳下湖水,有的用脸盆盛稻种,有的用澡盆盛稻种,还有的用大碗装着稻种,那些没有碗盆的犯人,就用裤子装着,扎紧裤脚,扛在肩上,边走边撒。不久,一名犯人聪明地发现湖水还能够浮起装满稻种的脸盆,索性就把脸盆放到水面上,边推边撒,很快,包括干部在内的所有端盆的人都发现这是一个省力的好办法,便纷纷把盆放在了水面上。
播撒的速度一天比一天快,只用了7天,分配给三大队的8万斤稻种就播撒完毕,叶旭估算,播撒的面积超过了3万亩。这以后,所有的人都在眼巴巴地看着湖里,5天,10天,15天,黄泊湖里依然是白茫茫一片。许多人存不住气了,各种风言风语不断,尤其是人们知道主意是江立春出的以后,许多矛头便直接指向了江立春。甚至传出来四大队大队长公开向场党委打报告,要求处理江立春的消息。江立春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如果撒下的稻种发不出芽,损失的就不仅仅是30万斤稻种以及全场400名干部和9000名犯人付出的7天劳动,更重要的是会让全场干部失去对场党委的信任,尤其是让那些一直对新政府极端仇视、冥顽不化的犯人看了笑话。这些是江立春万万不能接受的,他的所有希望都寄托在湖里的稻种上。每天清晨,江立春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飞快地跑到湖边,仔细地查看撒在湖里的稻种,每一次他都满怀着希望而去,却总是垂头丧气地回来,渐渐地他失去了耐心和信心,播撒稻种的第18天,他终于病倒了,病的十分严重,嘴里满是燎泡,不停地说着胡话,整整两天,卫生员采取种种的治疗手段,他的病依然没有好转的迹像,叶旭和支部的其他人商议,准备将他转送到徐家埠的医院治疗。
翌日清晨,叶旭带着早已套好的马车,来到江立春休息的窝棚前。在卫生员的搀扶下,已经极度虚弱的江立春颤颤巍巍地挪到马车旁,叶旭紧紧地握着他的手,关切地说道:“这里有我们,你放心地去养病吧。”
江立春点点头,没有说话,躺进了马车。马车刚刚起步,江立春艰难地抬起昏涨的头,向不远处的黄泊湖望去,他想偷偷地和黄泊湖道个别。
“那是什么?!”江立春眼睛一亮,不远处的黄泊湖里一片葱绿,这一天正好是撒播稻种的第20天,一切来的是那样突然,一切又来的是那样令人惊奇。江立春感到一阵清凉传遍全身,精神陡然一振,对车夫嚷道:“停车,快停车!”江立春没等马车停稳了,跳下车就往黄泊湖跑,而且跑得越来越快,也越来越有力。跑到黄泊湖边,他鞋也没来得及脱,“扑通”一声就跳了下去。
“我看看,我看看。”江立春拔起一根根嫩绿的稻苗,“是稻子,是稻子,我们成功了!”江立春手捧一把稻苗,激动得满脸泪水,他的病竟然奇迹般地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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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泊湖的第一茬水稻在人们期盼的目光中,长势一天比一天好,粗壮有力的秸竿,颗粒饱满的稻穗,已经预示着会有一个好的收成。
这天傍晚,劳碌一天的叶旭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住处,刚刚躺下身子,就听见窝棚外“呼啦啦”像是起了风,正疑惑时,刘大新在外面大声地呼喊着:“不好了,教导员,快出来看看。”
叶旭一个健步冲出窝棚,眼前的情景让他大惊失色。天空中密压压飞的全是野鸭子,鸭群所到之处,成片成片的水稻被糟蹋了。叶旭急了,从腰间拔出手枪,朝空中的鸭群开了两枪,随着枪声,一只野鸭从空中掉了下来,稻田里的鸭群受到惊吓,“呼啦”一声,飞到空中,盘旋两圈,大批的野鸭又陆续降到稻田里,糟蹋着即将收获的水稻。叶旭又打了两枪,这次没有打到野鸭,只是把野鸭群从稻田里赶到了空中,野鸭群盘旋了两圈后,又落到稻田里。叶旭追过去,挥了挥手,将野鸭群又赶到了空中,但是野鸭群在空中没有盘旋多久,就径直飞到了旁边的稻田里。
正当叶旭感到无奈的时候,各中队的犯人在干部的带领下,从工棚里钻了出来,散到稻田里,呼喊着,吆喝着,驱赶野鸭群,他们有的敲着手里的脸盆和搪瓷饭盆、茶缸,有的敲着锣,吹着哨,有的点着火把。稻田的上空是黑压压的野鸭群,稻田里则是黑压压的人群,野鸭群飞到哪一片稻田,哄赶的人群就赶到哪里,不时有野鸭被打中掉下来,叶旭便命专人负责收集。哄赶野鸭群的行动持续了3个多钟头,才因为野鸭群飞走了而结束。这一晚,全大队捕获了138只野鸭,但是,却有60多亩的水稻被毁。
这么大规模的野鸭群突然出现在黄泊湖,让人始料不及。黄泊湖农场的所有大队都遭受了侵袭,章文琪连夜召集各大队领导开会商议对策。
叶旭和江立春赶了20里地去场部开了会,待第二天清晨赶回湖湾时,已经困乏不堪。但两人顾不上合眼,就匆匆召集各中队干部开会传达场党委关于作好防止野鸭毁粮的工作的精神。尽管做了周密的布置,但是,当天晚上,当更大规模的野鸭群出现在黄泊湖的上空时,所有的人都惊呆了。只见成千上万的野鸭呼啸有声地从人们的头上掠过,没有丝毫顾及地任意在稻田里起落,凡是野鸭群肆虐过的稻田,都是一片狼迹。直到凌晨一点,吃饱闹够的野鸭群才心满意足地飞走了。这一夜,三大队又损失了90多亩的水稻。
黑暗中宫云良找到一筹莫展的叶旭和江立春说道:“我们这两天对付野鸭的手段太被动了,我们应该有更积极的方法,比如,寻根追源,找到野鸭栖息的地方,在它们还没有来捣乱的时候,就把它们消灭。”
江立春点点头,说道:“好办法,但它们会在哪栖息呢?”
“不会远的,你们看,我们的穿湖大堤拦腰将黄泊湖一分为南北两半,先把南边的水排到北边,然后又把北边的水沿着导流渠引到徐家埠外10里的牛滩,在那里形成了一个方圆30里的小湖。我敢肯定,我们把黄泊湖开发了,野鸭失去了栖息之地,只好借住牛滩,但牛滩地方小,又没有吃的,所以才到黄泊湖来找食。”
“有道理。”叶旭表示赞同,然后征求江立春的意见,“怎么样?咱们现在就派人去看看。”
宫云良自告奋勇地说道:“教导员、大队长,这一带地形我熟,还是我去吧。”
宫云良第二天上午赶回大队部时,一脸的兴奋,进了办公室的窝棚,就嚷开了:“果不出所料,满满一牛滩,全是野鸭子。”
叶旭说道:“老宫提供的情况很重要,我现在就向场长反映,大队长,你和各中队联系一下,让他们各选20名表现好的犯人,准备去牛滩摧毁野鸭子的老巢。”
一个小时后,江立春和10名干部带着80名挑选好的犯人,带着竹竿、鱼网和枪支出发了。傍晚时分,一名干部回来向叶旭报告说牛滩的野鸭子数量太多,他们去的人尽管努力,但只杀伤了极小部分的野鸭子,江立春命他回来通知大家早做准备,以防野鸭子再来捣乱。果然,野鸭群又遮天避日般地呼啸而来,仿佛是出于对江立春带人袭击牛滩的报复,这次野鸭子的破坏程度大大超过了前两次,三大队损失的水稻超过了200亩,气的叶旭又带100多人追到牛滩,会同江立春他们一起,挑灯大战牛滩,他们用枪打,用火烧,用网撒,凡是能想的办法都想到了,在岸边堆积的野鸭尸体小山一般高,但是湖里的野鸭子仿佛依然没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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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的时候,章文琪带着其他大队近千人赶了过来,狭小的牛滩一时人满为涣,野鸭子没有了落脚的地方,只得在空中来回盘旋,体质弱和被枪打中的野鸭子雨点般从空中掉下来,水面上浮满了野鸭的尸体,牛滩不再是野鸭子的乐园,牛滩已经变成了野鸭子的坟场,许多年以后,当人们发现黄泊湖的儿童只能从书本和电视中才能认识野鸭子的时候,才对那场牛滩的人与野鸭子的战争扼腕唏嘘不已。但是,此刻的人们,对野鸭子存在的只有满腔的怒火。临近中午,野鸭子们终于抵挡不住人们的进攻,呼啦啦一起向东边飞去了。
这天的傍晚,飞临黄泊湖觅食的野鸭子数量大为减少,而且变得极为敏感,人们出来很轻易地就将他们赶出了黄泊湖。这以后,野鸭子的危害越来越少,一个星期后,再也没有野鸭子敢来侵扰了,摆在人们面前的问题只剩下如何将已经成熟的水稻收获进仓了。
第一年的收获非常地喜人,总产量达到1200万斤,许多人都沉静在丰收的喜悦中。叶旭因为工作成绩卓著,被上级党委提拔任命为黄泊湖农场党委副书记。
在上任的那一天,江立春带领大队支部的一班人,一直将叶旭送出湖湾,双方才分手道别。
回队部的路上,接替叶旭任教导员的李明山远远地看见小羊山上有两个人指指点点走过来,就问江立春:“大队长,你能不能看清楚,那两个朝我们走过来的是什么人?”
江立春手打凉棚遮住刺眼的阳光,眯缝着眼,感觉似乎眼熟,盯着二人仔细看一番,终于想起来了,一拍自己的脑袋,说道:“我说怎么眼熟呢,原来是上次断言我们开发黄泊湖是劳民伤财的那个老秀才。”
江立春快步迎上前,大声招呼道:“老人家,身体好吗?”
“好,好。你是……”
“想不起来了吧,去年也是在这,您老不是说过我们围垦黄泊湖是劳民伤财,要制止我们的吗。”
“噢,想起来了。”老秀才脸微微一红,显出尴尬的神情。
年轻人在一旁打着圆场,说道:“我爷爷听说黄泊湖打下了粮食,对你们佩服的不得了,非要来亲眼看看不可。”
“奇迹,真是奇迹!”老秀才树起了大母指,连声赞叹,“我活了70多岁,经历了满清和民国,没听说过那个政府敢修理黄泊湖,想都不敢想的事,现在你们做到了,真的是人间奇迹!佩服,老朽我打心里头佩服。共产党真的是了不起,真的是伟大。”
江立春露出得意的笑容,说道:“老人家,现在是新社会,不能再用过去的老眼光来看问题罗。你看这黄泊湖,沉寂了那么多年,浪费了那么多年,真是可惜!今天我们在这里收获了粮食,这只是第一步,我们还要在这里开工厂,修公路,建城市,一句话,只要我们能够想到的事情,我们就一定能够做得到。”
老秀才一个劲地点头,说道:“相信,我完全相信。”
“好,老人家,今天我们几个就陪你在湖湾好好转转。”江立春回过头朝支部的其他人一招手,“走,进黄泊湖!”

“当……当……”平房前挂着的钟响了,教室的门开了,小学生们如同出笼的小鸟般欢快地从教室里冲了出来,于是,教室前面的空地上便喧嚣热闹起来了。
杨兰英夹着教案一走出教室,就看见江立春领着3岁的女儿江敏站在走廊里笑吟吟地望着自己,就问江立春:“今天怎么得空回来了?”
江立春说道:“场里决定给我们大队五台拖拉机,我带人来接,顺便回来看看。”
江立春和杨兰英的家就在场部小学后面不远的两间平房里,现在杨兰英的母亲正和他们一起住,帮着带江敏。回到家,江立春关切地问杨兰英:“兰英,这两天情况怎么样?反应大吗?要不,就和学校请两天假。”
“请什么假?又不是第一次了。”杨兰英又怀孕了,这些天的妊娠反应非常强烈,但她考虑到学校连她在内只有六名带课老师,每个人都要承担几个年级的多门功课的授课任务,所以,她就坚持上课,不肯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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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美女蛇” 刘晓莉
拒绝参加劳动的右派刘晓莉,竟然“勾引”了干部刘大新,令叶旭格外震怒,他不能容忍劳改干部的名誉受到玷污,就把曾经当过他的通讯员并一直视如亲弟弟的刘大新清除出了黄泊湖。汽车发动了,刘大新突然提高了嗓子,对叶旭说道:“叶书记,你一定要相信我的话。我对刘晓莉是单相思,与她一点关系也没有,你们一定不要为难她啊!叶书记,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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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叶旭骑着自行车来到湖湾的时候,江立春和李明山刚刚从饭堂里吃完饭出来。
叶旭说道:“你们关于通报批评孙勇的报告我和章场长都看过了,场党委坚决支持。现在农场的干部中像孙勇这样想方设法伸手要官的现像虽然是极个别的,但反应了一种不好的苗头,如果对这种苗头放任不管,任其发展下去,对我们的干部工作会带来很坏的影响。不过,对孙勇本人,还是应该以批评教育为主,不要将他一棍子打死。”
李明山说道:“孙勇本人起初对我们的处理决定还有抵触情绪,这两天,经过我和老江的多次谈心,他已经能够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表示接受我们的处理决定。”
叶旭说道:“孙勇还很年轻,只要他能够真正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我想以后他会有很大进步的。”
这时候,远处的田间小道上,几十名荷锹担锄的犯人在干部的带领下,拉着长长的队上工了。叶旭目送着上工犯人远去的背影,问道:“最近犯人中间有什么新的反应吗?”
李明山说道:“绝大多数犯人情绪都很稳定,就是不久前进来的那批右派分子中间还有少数人不太服从管教。”
江立春说道:“是的,有几个比那些历史反革命还反动。”
叶旭说道:“这是阶级斗争的新动向,这帮人打着各种招牌反党反社会,比那些历史反革命具有很大的欺骗性,用我们家乡的话说,阴着坏,其实能量大得很,你们一定要提高警惕,不要让这些人坏了劳改队的改造秩序。”
李明山说道:“我和大队长这段时间对大队的几十个右派改造抓得很紧,除了极少数两三个人还死硬地抗着,其他绝大多数已经老老实实了。”
叶旭点点头,想了一下,问道:“最顽固的那个在几队?”
李明山说道:“我看都差不多,要是最顽固的嘛?应该是女队的刘晓莉,来队一个星期了,就是拒绝劳动。其他两个好歹还出工。”
黄泊湖农场接受女犯已经有两年了,三大队是去年成立的女犯中队,夏晓菊就在三大队女犯中队任副政治指导员。
叶旭一挥手,说道:“走,咱们就去女队。”

火辣辣的太阳没遮拦地照在水田里,烤得秧苗都耷拉下了脑袋。耘田的女犯们,带着草帽散在水田里用手耙着田,3名女干部挽着裤脚,在田里来回检查耘田的质量。在田埂上,满脸怒容的夏晓菊拿着草帽扇着风,生着闷气。她的身边,站着五花大绑的刘晓莉,在炙热的阳光烤晒下,刘晓莉的脸上满是汗珠,眼里噙着泪花,显出委屈和不平的神情。
“刘晓莉,我再问你一次,你今天到底劳动不劳动?”沉闷半天的夏晓菊终于开了腔。
刘晓莉扬了扬脸,不服不忿地说道:“我还是那句话,我没有错,你们无权强迫我劳动。”
“没有错你怎么来这里的,人民政府能冤枉你?告诉你,来这里的没有好人!不想劳动,门都没有!”
“死也不劳动。”
“拿死吓唬谁?你这样的,多死一个,社会就少一份祸害。”
刘晓莉朝夏晓菊翻了翻眼,脸色涨的通红,争辩道:“夏指导员,说话别伤人。”
“你也算是人?共产党、新社会有什么对你不住的地方,年轻轻地就反党反人民,来劳改队了还这样猖狂,老实告诉你,今天你再不劳动,你就别想过关!”
刘晓莉入队已经第八天了,尽管队里做了大量的工作,她还是拒绝参加劳动,今天一早,夏晓菊和队长商量后,把她捆到了田边,夏晓菊打定主意,无论如何,今天一定要让刘晓莉参加劳动。
“我冤枉!我没有反党,你们不能这样对待我。”刘晓莉伸着脖子,大声地申辩着,那张美丽的脸庞里刻满了屈辱和反抗。
“你给我住嘴!今天你不劳动就不行。”夏晓菊感觉胸中的怒火就要崩发出来了,她始终无法想通的是,这个长相俊美的年轻女孩子,外表清纯的如水般,可是思想却如此地顽固,“真是一条美女蛇!”夏晓菊暗自想道,不由得攥紧拳头,“要是从前,非枪毙她不可!”
正当夏晓菊被刘晓莉的态度激怒,准备发火的时候,叶旭和江立春、李明山三个人骑着自行车来了。

楼主:得子2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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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分类:舞文弄墨

发表时间:2020-12-24 19:57:02

更新时间:2021-04-08 12:02: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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