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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监狱题材长篇《又见油菜花开》已完稿 50万字 连载

楼主:得子2020  时间:2021-04-08 12:02:39
“嫂子,看谁来了。”江立春跳下车,大声地招呼夏晓菊。
此刻的夏晓菊心思全在刘晓莉身上,叶旭的到来并没有令她感到高兴,她用手指着刘晓莉,气愤地说道:“大队长、教导员,你们来得正好,这个刘晓莉,入队八天了,一直对抗改造,拒绝劳动,一定要严加处理。”
江立春走到刘晓莉面前,用手点着她,说道:“我告诉你,劳改队就是强制劳动的地方,在这里不劳动?想破坏劳改队的规矩,反了你不成!要是识相,趁早给我下田干活去。”
李明山在一旁说道:“刘晓莉,你要是这样一直和政府对抗下去,没你好果子吃。”
“我从来没有反党,我是冤枉的,我要申诉。”刘晓莉头扬得很高,并没有被江立春和李明山的威胁吓住。
叶旭说道:“你觉得你是冤枉的,是吧?”
刘晓莉不认识叶旭,没有理睬叶旭。
李明山斥责道:“叶书记的问话,为什么不回答?”
刘晓莉知道了叶旭的身份,说道:“我是被冤枉的,你们不应该这样对待我。”因为捆绑的时间长了,刘晓莉的双臂已经被勒出了道道血痕,汗水浸到血痕处,腌得她钻心的痛,加上烈日的炙烤,汗珠沿着她的脸颊不停往下滴,她的脸色惨白的像一张纸。
“给她松绑。”叶旭吩咐了一句。
“哼!”夏晓菊不满意地白了叶旭一眼,转过身,气呼呼地走了。江立春和李明山交换了一下眼色,李明山就走上前,为刘晓莉解绳子。
“哎呦!”绳子松开的过程中,刘晓莉感觉到一阵刺骨的疼痛,眼泪禁不住流了下来。
“哭什么?不是给你松绑了吗。”江立春一肚子的恼火。
听了江立春的话,刘晓莉用手背将眼圈里的泪水擦去,然后捋了捋额角前被汗水浸湿的一缕头发,突然间,她感觉到浑身疲软极了,身子一趔趄,险些没有站住。叶旭知道在烈日下长时间的暴晒,刘晓莉有些虚脱了,就让身边女队的一名干部给她拿来一壶水,让她喝了下去。不一会,她的脸上又有了红晕。
“你为什么不参加劳动?”叶旭问刘晓莉。
“我没有反党,我是被冤枉的,所以你们不能强迫我劳动。”刘晓莉申辩了一句。
“你以前是记者,是吗?”叶旭又问刘晓莉。
“是的。”刘晓莉不知道叶旭葫芦里卖得什么药,带着一脸疑虑看着叶旭。
“那是不是说,记者就不能参加体力劳动了?”
“我没有那个意思。”
“好。我再问你,你一直说你没有反党反社会主义,你们单位那么多记者,为什么单单把你定为右派?难道人民政府会冤枉你?”
“我当然是被冤枉的。”刘晓莉没等叶旭的话说完,就急切地表白了一句。
叶旭伸手一摆,说道:“冤枉不冤枉,我们暂且不提,但是你要相信,人民政府是不会冤枉一个好人,当然,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的。你口口声声地说你不反党反社会主义,但是你入队八天以来的行为表现,却实实在在地表明了你不仅反党反社会主义,而且还是一个不思改悔的顽固分子。”
“叶书记,你给我扣这样的帽子,我不服。”
“不服?我问你,你现在的身份是什么?是右派,是劳改犯。你说你冤枉,但人民政府没有给你改正前,你就是这个身份。你别拿这个眼光看我,你想想,是不是这回事?党的政策,你入队以后,干部已经告诉了你,必须参加劳动,你非但不参加劳动,还公然对抗干部的管教,你这不是反党是什么?还有,你刚才的表现已经告诉我,你骨子里根本就看不起体力劳动,所以,你认为让你参加水田劳动是对你人格的侮辱。其实,这就是你头脑里典型的剥削阶级思想的反映。告诉你,参加体力劳动,是我们劳动人民的本色,我们的章场长,是个老红军,他不照样带头参加水田的劳动?在我们的新社会里,劳动是件光荣的事情。哼,像你这样憎恨劳动,说你反社会主义,冤枉你吗?”
“我……”刘晓莉一时没有了应对的话。
“你要是真正对你的个人前途认真负责的话,就不要再和政府干部对抗下去,立刻参加劳动。”
“我真的是冤枉的。我……”
“你要是觉得你真的冤枉,你可以向上级反映,政府干部会帮助你的,但是有一点,必须参加劳动,否则,就要罪上加罪。”
楼主:得子2020  时间:2021-04-08 12:02:39
刘晓莉低下了头,沉默不语。李明山说道:“刘晓莉,叶书记的话你现在掂量掂量,是不是那么回事?你当过记者,又是大学毕业生,是个有头脑的人,我想,叶书记说了这么多,你总不至于还是执迷不悟吧。”
江立春也说道:“刘晓莉,只要你能认清现实,尽快投入劳动,过去八天的事情,我们可以不予追究。但是,如果你还要一意孤行,那后果就难说了。”
刘晓莉终于抬起了头,深深地叹了口气,脱掉鞋子,弯下腰,挽起裤脚,一句话也没有说,“扑通”一声就跳进水田,快步向耘田的人群趟去。

楼主:得子2020  时间:2021-04-08 12:02:39
这些天来,刘大新像丢了魂似的,办事总是出错。
女队成立不久,江立春和李明山担心女犯们不服从女干部的管教,就把刘大新派到女队来当副队长,协助女干部管教女犯。
起初,刘大新以为女犯很好管理,没想到,一旦接触起来,问题比男犯出的还要多,更要命的是,一些女犯为了获取好处,还不时用女色来勾引、要挟他。
来队不久,队中有几个女犯知道刘大新还没有结婚,在水田劳动的时候,就故意用一些淫词浪语撩拨他,一次,他看到一个女犯的秧插得非常稀松,就赶过去,责令她重新插秧,女犯非但没有听从,反而将衬衣的下摆撩得高高的假装扇风,嬉皮笑脸地说道:“哎呀,天太热了,一点风也没有”,随着她的两手上下掀动,两只硕大的奶子在刘大新眼前时隐时显,臊的刘大新满脸通红,一句话也说不上来,飞也似的逃走了。这件事过后,他向大队打了请调报告,只是他在请调报告中不好意思将这些事情说出来,显得调动的理由不那么充足,结果,调动不成,反而被江立春严厉训斥了一番。刘大新很是苦恼,恰在这时,队里进来了12名女右派,其中叫刘晓莉的那名女右派让他见了一眼就再也忘不了了。
无疑,刘晓莉的长相称得上美艳动人,但是,真正吸引刘大新的却是刘晓莉身上有一种令他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事实上那是一种在刘大新所接触交往的人群中所无法领略到的高贵气质。刘大新多次翻看刘晓莉的档案卷宗,怎么也难以相信她这样的人会是反党反社会主义的右派分子。他找她谈了一次话,当他听她说的第一句话,“我是冤枉的”时,他便在心里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即便她多次拒绝出工,顶撞队里的干部,也丝毫没有引起他的不快,相反,当夏晓菊命人将她捆绑起来强行押去劳动的时候,他心里却陡然升起一种怜爱之情,立刻感到了一阵莫名的苦涩。
那一天,刘大新是在焦躁和不安中度过的,他知道队里已经下了决心,如果刘晓莉再不参加劳动,将会遭致最严厉的处罚。他几次冲动着想去水田里看个究竟,一次他几乎就要走到了水田,但他最终还是没有去,他心里很明白,他去了对她根本就无济于事,也许,他还不得不要参与对她的强迫。晚上收工时,当他得知刘晓莉下田劳动的消息后,快乐的就像怀里揣了一只小兔子,到田野里跑了一圈。这以后,只要有一天没有见到刘晓莉的身影,刘大新就像失去了什么,心里空荡荡的,有一种难以控制的恐慌,只有看到刘晓莉平安无事了,他的脸上才又呈现出灿烂的阳光。所以,他总是有意无意地争着安排刘晓莉所在组的劳动和学习,这样,他就能够经常地把刘晓莉纳入自己的视线,而且,他还在自己的权限范围内为刘晓莉安排最轻松的劳动,当然,这一切都引来了其他同组女犯的嫉妒和仇恨,终于有一天,三名女犯趁抬粪为油菜田施肥的机会,将一瓢粪水浇在刘晓莉的头上,刘晓莉惊呆了,她的全身淋满了粪水,悲怆地发问:“你们为什么这样对待我?”其中一名女犯冷冷地笑道:“怕你骚的不够,加点料,好去勾引大新子。”
“无耻!我和你们拼了。”刘晓莉发疯般地扑向面前的三名女犯,和她们撕打起来。等到刘大新闻讯赶到时,夏晓菊已经将打架的四个人带去了队部。
刘大新向其他女犯询问事情的经过,女犯们说看见刘晓莉先动了手,但是没有人告诉他事情真正的原委。一天,刘大新带工时发现刘晓莉将他分配的轻松活计与别的女犯更换了,怀疑她是否受到了欺负,就蹲在油菜田边朝不远处弯腰点种油菜籽的刘晓莉招招手:“刘晓莉,你过来一趟。”
刘晓莉站直腰,朝刘大新望了一眼,又躬下身,继续点种她的油菜籽。
刘大新感到一丝不快,问道:“刘晓莉,我叫你,怎么没听到?”
刘晓莉依然不紧不慢地点种着油菜籽,没有理会刘大新的发问。
刘大新很气恼,但又不愿意对刘晓莉发怒,只得尴尬地离开油菜田了。他悻悻地来到场基,那里有一组女犯打场,他便站在一旁看着,思绪却像断了线的风筝,一下子不知道飞到什么地方去了。
刘大新想了很久,就是琢磨不出刘晓莉为什么突然对自己这样冷淡。这时,他看见刘晓莉和另外一名女犯抬着一只大箩筐朝场基走来,就上前问:“你们来干吗?”
刘晓莉低下头,没有答话,那名女犯说道:“组长让我俩来抬一点种子。”
刘大新望着二人走进摆放菜籽的库房,心里一阵酸楚,撵着二人的脚步,跟进了库房。
“你给我出去。”刘大新将那名正用木锨朝箩筐里铲菜籽的女犯赶出了库房,然后伸手拦住试图离开的刘晓莉,“我有话要问你。”
刘晓莉冷冷地说道:“刘队副,我现在还得完成组长分派的任务,没有空。”
“你是听干部的,还是听犯人的?”
刘大新反问刘晓莉一句,见刘晓莉低下了头,就接着问:“这两天,你怎么把我分派的活与其他人调换了,是不是有谁欺负你了?对了,那天,好好地你怎么就和人打架了?”
“我求求你了,刘队副,今后你离我远点成不成。”刘晓莉目光中含着乞求,“我……我要去干活了。”
“你给我站住!”刘大新紧走两步,一把抓住已经跑到门边的刘晓莉的胳膊,随手将门带上,他真的有些气恼了,“你对我什么态度?今天不说清楚,就别想走。”
“松手!”刘晓莉用力挣脱掉刘大新的手,因为激动,脸色纸一般苍白,“刘队副,请你放尊重点。”
“你……”刘大新一时无话可说。
“刘队副,我要去干活了。”刘晓莉又提出要走。
刘大新方寸完全乱了,说道:“刘晓莉,你真的不理解我的心思吗?我没有把你当犯人对待过,你不参加劳动,我说过你一句吗?我这是为了什么?我还不是为了你。我……,我可以负责地说,只要有我在,就不会让你受委屈,以后刑满了,我也决不嫌弃你,”刘大新的脸此刻红的像大公鸡的鸡冠,“你要是愿意,我还会娶你的。”
刘晓莉闻听此言,勃然大怒,指着刘大新的鼻子,骂道:“你真卑鄙!犯人欺负我,你也欺负我。告诉你,刘队副,我虽然是个犯人,但决不是妓女,想占我的便宜,你打错了算盘。让开,我要出去!”
“我说的是心里话,真的,你要相信我,我可以对天发誓。”刘大新挡着刘晓莉路,见她执意要走,情急之中,伸出双手,一把拽住她的右手,“你别走,你听我说。”
“啪!”刘晓莉打了刘大新一耳光,怒目圆睁,说道:“我就是死了,你也休想得到我!”
“你……”刘大新捂着红涨的脸,呆呆地望着刘晓莉,两颗羞愧和真诚的泪水在他那无奈的眼睛里转了一圈,就沿着脸颊滑落下来。
刘晓莉心里一动,恰在这时,“嗵!”的一声,库房的门从外面被人踹开,夏晓菊满脸怒容地站在门口,她的身后,被刘大新从库房赶走的那名女犯正用幸灾乐祸的目光望着二人。
刘大新眯缝着眼,漠然地摇摇头,推开堵在门口的夏晓菊,说了一句,“没有什么事,我在找她谈话。”就垂头丧气走了。走不两步,刘大新突然听到身后夏晓菊对刘晓莉严厉的斥责声,他预感到一场大祸就要临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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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刘大新和女犯谈恋爱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在农场的干工中传播开来。
叶旭接到三大队的汇报以前,已经从夏晓菊的口中得知了这件事情,他的第一反应是不信,但夏晓菊气愤的表情又让他不得不信。如果事情出在别人身上,兴许他还能好受些,但偏偏是刘大新犯了这件事。刘大新不满17岁时在山东老家入的伍,一来部队,叶旭见他人长得机灵,就把他留在身边当通讯员,就这样,他一直跟着叶旭,只是叶旭当了农场副书记后,他才离开了叶旭的身边,多年以来,叶旭始终把他当着亲弟弟般对待,现在,他竟然干出了这种不光彩的事情,让叶旭感到了极度的失望和恼怒。
叶旭来到三大队,在大队办公室坐定后,对李明山说:“把刘大新找来,我有话问他。”在等待刘大新到来的漫长时间里,叶旭一直沉默着,江立春和李明山等人有意提起各种话题,丝毫没有引起叶旭的反应,屋里沉闷的空气让人感到了窒息。刘大新终于来了,垂着头,神情非常沮丧,怯生生地走到叶旭面前,说道:“叶书记,我来了。”
叶旭似乎没有听见刘大新的声音,他的视线始终注视着屋里的某一点,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叶书记,刘大新来了。”李明山轻声补充一句。
叶旭抬起胳膊挥了挥,说道:“让他留下,你们都出去。”
李明山向屋里的其他人招招手,大家就一起走出屋去。
“真有你的啊,和女犯谈起了恋爱,找不到对象是不是?你就这么下贱,把干部的脸都给丢尽了……说话呀!”叶旭数落几句,见刘大新低着头不吱声,忍不住火冒三丈,抬手扇了刘大新一耳光。
刘大新捂着打红的半边脸,眼里闪着点点泪花,说道:“叶书记,我没在和女犯谈恋爱。”
“没有?!难道你们大队领导还会冤枉你。”
“真的没有那回事。”刘大新十分委屈,忍不住哭了,“叶书记,我跟了你那么多年,连你也不相信我了。”
叶旭心里一动,也许刘大新说的真是实话,那样的话,就谢天谢地了。想到这,叶旭的脸由阴转晴了。但是这一刻太短暂了,刘大新的叙述很快又将叶旭心中的怒火点燃。
“我没有和女犯谈恋爱,我不会做这种事情的。我们队进来一个女犯,叫刘晓莉,我真和她没什么关系,我只是感觉她和其他女犯有很大的差别,心里略微对她有些好感,但决不是别人说得那样和她谈恋爱,我是干部,她是犯人,这点原则我还是有的。即便真的要和她谈恋爱,我也会等她刑满了以后……”
“够了!”叶旭声色俱厉地打断了刘大新的表白,“到今天你还执迷不悟,你太让我失望了,我看你已经不适合在劳改队干了,你走吧。”
“叶书记,我……”刘大新被叶旭的话吓坏了,他太了解叶旭的性格和处事原则,即使是他这样与叶旭很亲近的人,一旦犯了错误,也很难得到叶旭的宽宥。
“你回去等组织对你的处理决定吧。”叶旭一脸的冰霜,刘大新只得识趣地拉开门走了。
叶旭目送着刘大新走出屋,心里像堵了一块石头般,让他烦乱不已,他刚站起身,就感到心口一阵绞痛,只好又伏下身,坐下来,暗自骂道:“全是让这个不争气的东西气的。”
江立春和李明山等人从屋外走了进来,叶旭说道:“现在你们大队的领导都在这里,我想听听你们对刘大新的处理意见。”
李明山说道:“叶书记,我们还是想先听听你的意见。”
叶旭脸上闪过一丝不快,说道:“你们不要受我的意见左右,自个儿拿主意。”
李明山赶紧说道:“我们讨论过两次,刚才我们在门外又商议了一次,我们的意见是把刘大新从女队调出来,先放到大队行办股,视其对错误的认识情况再作进一步的处理。”
叶旭一拍桌子,斥责道:“你们简直是糊涂!一个受党教育多年的干部,竟然那么轻易地就拜倒在一个右派分子的石榴裙下,难道仅仅是给你们大队抹了黑?你们这样轻描淡写地处理这件事,能交代过去吗?说严重的,你们是在包庇刘大新!江立春,你别拿这种眼光看我,你走出去听听,别人是怎么议论的。我告诉你,刘大新这种行为性质是非常恶劣的,刘大新的这件事已经给我们的农场,给我们的劳改工作,给我们整个干部队伍都抹了黑!这样的人留在我们的阶级队伍中只能败坏我们队伍的纯洁性,只能毁坏我们党的劳改事业。来前我已经向章场长表了态,以前刘大新表现一直不错,但那只代表他的过去,他现在必须为他此次的行为负责,我这个人从来不会因为个人的私心放弃原则,我希望你们在这件事情上不要犯错误,决不能对刘大新姑息迁就,必须对他作出严厉处罚。”
叶旭的话犹如一颗重磅炸弹,让屋里的所有人都懵了,大家愣愣地看着叶旭,谁也没有说话,屋里一时寂静地连掉下一根针也能听得见。对于江立春和李明山等人来说,刘大新出了这件事情后,他们和叶旭一样的失望和气愤,但是,刘大新和他们工作和生活了多年,他们从感情上不愿意对刘大新做出任何处理决定的,毕竟这件事情没有造成什么实际地严重后果,他们原以为叶旭也是这样的想法,如果叶旭同意了,他们就决定不再追究刘大新了,万万没有料到,叶旭的反应是如此地强烈。叶旭的目光像一把利剑,扫视着屋里的每一个人,突然,他用力一拍桌子,厉声吼道:“你们都成哑巴了?说话呀!”
李明山打个激灵,慌忙说道:“叶书记,你别急,我完全同意你的看法,不过,是不是还应当给刘大新一条出路,毕竟……”
“毕竟什么,是不是还想手下留情?告诉你李明山,这件事情你不严肃处理,对党,对干部群众你都没法交代,哼,你要是实在为难的话,我看你就别当教导员了。”
李明山被叶旭数落的一阵脸红,一阵脸白,样子有些尴尬,说道:“叶书记,我现在向你保证,对刘大新的处理,我当然不会没有原则的。”
已经沉默半天的江立春将手里还剩大半截的大烟炮扔到地上,伸出右脚,狠狠地踩上去,又转动了两下脚掌,把脚底的烟炮碾得稀碎,然后说道:“叶书记对我们的决定不满意,发了火,要我说,发的好啊!发的太及时了,不然的话,我们是要犯错误了。刘大新干了那件不光彩的事,我们大家都很气愤,要是发生在与我们不相干的其他人身上,我们会采取什么样的决定呢?肯定是将他开除干部队伍中。但是,对于刘大新,我们为什么没有这样处理呢?从我个人的心里上讲,对他确实怀有私心,要不是听了叶书记的话,我还不会认识到这一点。一句话,在对待刘大新的问题上,我应当第一个作出自我批评。我现在表个态,我完全同意叶书记的意见,刘大新已经不适合当劳改干部了,必须把他清除出去。”
江立春表了态,其他人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不同的意见了,很快,大队的处理意见就作出来了:鉴于刘大新同志犯了严重的生活作风问题,建议场党委开除其公职。
决定很快就通知了刘大新,叶旭在把他送上离场的汽车时,说道:“小刘,你别怪我心狠,谁让我们都是组织上的人呢。你还年轻,今后的路还长,要对自己有信心,啊!”
刘大新已经哭成了泪人,他哽咽着说道:“叶书记,我不怪你们,是我自己不好,让你们失望了。呜……”
叶旭心里一阵难受,他知道这一分别,也许以后再也没有见面的机会了,他仰面朝天,深深叹了口气,然后低下头安慰刘大新:“小刘,别难过了,回家的路还长,要多加保重。”
刘大新用袖子抹了一把眼泪,说道:“叶书记,我走了,你和嫂子也要多保重,以后有机会,我一定会来看你们。”
汽车发动了,刘大新突然提高了嗓子,对叶旭说道:“叶书记,你一定要相信我的话。我对刘晓莉是单相思,与她一点关系也没有,你们一定不要为难她啊!叶书记,我走了……”
汽车在叶旭愕然的目光中远去了,让叶旭不明白的是,刘晓莉究竟是什么样的女人,刘大新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还依然惦记着她。
楼主:得子2020  时间:2021-04-08 12:02:39
黄泊湖农场的修配厂里,一辆簇新的小型农用拖拉机摆放在宽敞的厂房中央,来自各大队的负责人们围着这辆车,指指点点,兴奋、新奇和骄傲在他们目光和言语中跳动。
章文琪面含微笑说道:“今天,对我们黄泊湖农场来说,是一个非常值得纪念的日子,由我们农场修配厂独立设计制造的农用拖拉机终于成功了!这一成功完全是在全国开展的轰轰烈烈地大跃进形势的促进下取得的,是在修配厂全体干部和犯人共同努力下完成的,它是毛泽东思想的伟大胜利,是党的劳动改造罪犯的伟大胜利。”
“毛 万岁!共产党万岁!”厂房里响起了一片口号声。
叶旭此刻感到浑身热血沸腾,心里有种冲动让他无法遏止,于是他挥动右手,高声说道:“同志们,静一静。同志们,我有一个倡议,我们应当向毛 报捷!向党中央报捷!大家同意不同意。”
“同意!”
“同意!”
叶旭的倡议声被一片欢呼声掩埋了。
江立春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找来了纸笔,大声嚷道:“同志们,我们现在就写,快,谁来写?”
一番推辞后,纸笔落到了大家较为公认的秀才场部政治处副主任郑志远的手里,他把纸铺好,说道:“申明一点,我只管用笔记录,写什么内容,还得大家集思广益。”
“可以,可以。我先来一句,……”众人围着郑志远,你一言我一语地凑着句子。
叶旭挤在人群中专注地看着郑志远落笔,忽然,他感觉有人牵扯他的后衣,回过头,见是修配厂郭厂长,就挤出人群,问道:“什么事?”
郭厂长指着不远处的一个犯人说道:“那个犯人叫王锦葵,上星期刚从六里店劳改支队调来,他刚才看见你,告诉我说,和你家是一个村子的,他有话对你说。”
“我们村子的?”叶旭犹豫一下,走了过去,问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王锦葵显得十分兴奋,说道:“叶书记,你不认识我了?”
叶旭见王锦葵确实眼熟,只是一时想不起在什么地方见过他,只好摇摇头说道:“是有些眼熟,你是……”
“我是王锦葵,就住在你们家后面不远,想起来了吗?”
叶旭摇了摇头,说道:“还是没有印象。”
郭厂长在一旁说道:“王锦葵,你不要瞎胡扯,和叶书记套近乎。”
王锦葵说道:“给我一个胆,我也不敢当政府干部的面撒谎。叶书记,我家是后迁进你们村的,那时你已经离家了,我们只见过两次面,嘿嘿,你恐怕想不起来了。叶书记,你家住着村东的那三间大瓦房,屋头有一棵大槐树,叶叔叶婶在西屋里住着,对不对?”
叶旭点点头,说道:“是你说的这样。但我要告诉你,即便你是我们一个村子的,也别想指望我对你有什么照顾,你要想有好前程,还得靠自己的努力。”
郭厂长想既然他们是同村,就该给他们留出单独说话的空间,便对叶旭说道:“叶书记,你先谈着,我去看看他们写得怎么样了。”
王锦葵等郭厂长走远了,冲叶旭神秘地一笑,说道:“叶书记真是贵人多忘事,难道你真得想不起我来了吗?需不要要我提醒一下。”
“你什么意思?”叶旭警觉起来。
“哈哈,十年前,要不是叶书记高抬贵手的话,我这一百多斤早就报销了。”
王锦葵的话像一把毒刺,深深地刺痛了叶旭,“是他,就是他!”
叶旭终于想起来在手电光照射下的那张狰狞面孔,正是眼前的这个人,在他心灵深处划开了一块巨大的难以愈合的伤口,十年以来,无论他多么努力工作,无论组织上给了他多么大的荣誉,他都无法真正地获得快乐和安宁。许多个夜晚,他都做着同样的一个噩梦,在梦中那张狰狞面孔忽然变成了一条长长地毒蛇,紧紧地缠箍着他,让他喘不过气来。为了摆脱这种噩梦的缠绕,在更多的夜晚,他躺在床上展转翻覆,彻夜不眠,事实上,他已经变的非常害怕黑夜,以至于只要到了夜晚,他就会或多或少地表现出了一些神经质。十年间,他一直努力在寻找着各种各样的籍口,试图让自己摆脱这种可怕的心理阴影,但是,他的每一次努力都只能是徒劳。他许多次产生向组织说清楚的念头,但是他不敢。他多次推测过王锦葵去向:也许他已经被击毙了,也许他已经逃到台湾了,也许他又被俘虏了。不管怎样,王锦葵是被他私放的,他的这个行为,虽然拯救了自己的父母,但是却实实在在地给自己的同志带来了更多的危险,也许有的同志就因此伤亡了。从那天起,叶旭就有了一种深深地负罪感,像山一样,无法摆脱。现在,这个给他带来无限痛苦的人竟然又站在了他的面前,让他又仿佛回到了十年前的那个夜晚,他紧紧地盯着王锦葵,两眼冒出了愤怒地火花,咬牙切齿地说道:“老天不长眼,你这个王八蛋,竟然没有死!”
王锦葵在叶旭的逼视下,打了个寒噤,但迅即他又用一种洋洋自得的腔调说道:“我大难不死,还不是托了你叶书记的福分。”
叶旭指着王锦葵,气的手不住地发颤,他恨不得扑上去,将王锦葵打翻在地,狠狠地踹上几脚,才能解气。但是,眼前的环境不容许他这样做,他只能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用一种威胁地语调说道:“王锦葵,你听着,现在是1959年,不是1949年,这里是在黄泊湖劳改农场,不是在小叶村,你要认清形势,否则,没你好果子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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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锦葵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叶书记的话,我会牢牢地记在心里。我这个人有个优点,就是识时务,蒋委员长救我王某人是指望不上的了,要想救我,还得你叶书记。”
叶旭正言道:“看来,这十年你是白改造了,我们党的方针难道你还不了解,要想改过自新,谁也指望不上,你只能靠你自己的努力。”
王锦葵咂了咂嘴吧,揶揄道:“叶书记不愧为共产党的政工干部,说起话来,大道理连篇,唉!只可惜我是个冥顽不灵死硬分子,不可救药了。”
叶旭轻蔑地一笑,说道:“对于想带着花岗岩的脑袋见上帝的人,我们一概不勉强。”
王锦葵“哈哈”笑道:“死?十年前我就没想过,现在的生活这么美好,我就更不想了。叶书记,咱们明人不说二话,十年前你帮了我一回,好歹让我过了长江,怪我背运,南京沦陷时又被抓了。嗨,山不转水转,现在又让我转运,在这里遇上你,怎么样,再帮我一回吧?”
“是不是还放你逃跑一次。”
“我没这个意思。现在的社会被你们共产党控制的太严,我跑出去了也待不住,到头来还是被抓,我才不那么傻呢。”
“那让我怎么帮你?”
“先把我调到一个干活少的地方去,妈的,修配厂的铸造活又脏又累,我一天也不想干了。还有,我已经坐了十年的大牢,什么时候才是个尽头?你要想方设法给我搞一份保外就医的证明材料,尽快让我从劳改队里正正规规地走出去。怎么样,帮这个忙吗?”
“做梦!”
“叶书记,我反正是个犯人,对什么都无所谓,但你就不同了,要是有人知道十年前的事,恐怕……”
“怎么,你想威胁我?”
“谈不上威胁,你们政策不是鼓励犯人检举揭发吗?放着这么一个立功的机会,谁都不会错过的。”
叶旭愤怒了,他指着王锦葵怒吼一声:“你给我滚!”
“那好,咱们走着瞧!”王锦葵冷笑一声,转身走了。
叶旭望着王锦葵的背影,突然间大脑里一阵钻心的疼痛袭来,立刻让他感觉到天旋地转,“扑通”一声,摔倒在地,顷刻间就不醒人事了。
叶旭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躺在送往医院的担架上,他挣扎着侧起身,发现农场的十几名中层干部都围在担架的四周,关切地注视着自己,心里不由地生起了一种难以名状的愧疚之情,拉着章文琪的手,说道:“场长,大家的事都挺多的,让大家散去吧,我没有事。”说着,叶旭抬脚下了地,但是头有些发沉,脚下轻飘飘地,身子向前趔趄一步,险些又摔倒了。
章文琪埋怨道:“还说没事?快上担架,去医院看看。”
叶旭心里像麻一样烦乱不堪,眼神里闪过一丝慌恐,说道:“我只是有些疲劳,回家睡一会就好。”说完,就高一脚低一脚快步朝家的方向走去。
章文琪在身后急的大声叫道:“哎,你怎么这么拧?”
“放心,我真的不会有事。”叶旭应答了一句,头也没有回,大步流星地走了。

楼主:得子2020  时间:2021-04-08 12:02:39
第六章 “变节分子”叶旭
叶旭无法忍受王锦葵对自己命运的再次“劫持”,向组织坦白了私放王锦葵的历史,被判了刑。作为他过去的战友,江立春“见叶旭朝自己淡淡地一笑,就低头弯下腰去,开始吃力地用铁锹朝旁边的大田里甩着沟底的淤泥,只这一刻,他就彻底明白了,自己和叶旭再也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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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旭并没有直接回家,他来到新河湾,坐在河滩上,望着河水静静地流淌,心里却像油煎一般难受。面前的这条新河是围堰黄泊湖时特意留下来的穿堰河流,它流经连接着黄泊湖的所有大队和中队,每天都有各个大队和中队发出的无数运输船只往来穿梭在新河航道上,将大量的物质和人员运进或者运出,在河的两岸,修建着许多固定的水车,犯人们唱着有节奏的号子,踏着水车,朝岸内的水渠里抽着水,用新河的水浇灌着黄泊湖的万顷良田。新河,是黄泊湖的大动脉,也是一条令叶旭感到无比自豪的河,因为“新河”的名字正是叶旭起的,黄泊湖围垦出来后,诞生了许多新地名,惟独新河的名称迟迟定不下来,叶旭对章文琪说,就叫“新河”吧,这是一条人工新建的河,是在新中国里诞生的河,还将伴随着我们去开创新的局面。章文琪满意了,立刻就把新河的名称定了下来。叶旭喜欢新河,还在于它是黄泊湖一道独特的风景,蜿蜒曲折的河弯,波光粼粼的流水,随风摇曳的垂柳……所有这一切,都让叶旭感到心醉,但是今天,他的心情糟糕透了,连平常他觉得欢快无比的机帆船的“突突”声,也变得令他十分生厌起来。
“我该怎么办?!”叶旭心烦意乱地站起身,飞起一脚,将一颗鹅卵石踢进了河水里。他现在非常悔恨,当初不应该放走王锦葵,如果他那时坚持住,也许王锦葵就会投降的,要是那样的话,自己真就是犯了大错。可万一王锦葵真的对父母下了手,自己要后悔一辈子的。唉!想这些干吗?都过去了十年,想也没用,眼下自己该怎么办呢?看的出,王锦葵是不会放过自己的,要是今天自己没有去修配厂该多好,嘿嘿,真是自欺其人,只要王锦葵在黄泊湖,总会找到自己的。难道真的要听从王锦葵的?给他安排一个轻活,这好办,办理保外就医难点,但是也不是没有可能,这样的话,两下里都平安无事,可以试试吧?真该死,你怎么能这样做呢?你还有没有做人的原则了?王锦葵是什么样的人?你竟然要听凭他的指派,今天违心帮他办了这些事,明天还不知道要再违心帮他办其他什么事情。不行,走错了一步,不能再走错了第二步,否则,永远会被王锦葵牵着鼻子,自己也将永远生活在良心的谴责中。对,我去向组织上讲清楚,一点也不要隐瞒,即使受到了处罚,也比时时受到王锦葵的要挟要强!有了这种想法,叶旭忽然感到压在心头的那块巨石不见了,身子也轻松起来。“明天,就是明天,我一定去和组织讲清楚。”叶旭终于下了决心。
回到家的时候,老岳母向桂容正在锅灶上忙着做饭,儿子叶小龙蹲在一旁的地上和邻居的孩子玩着玻璃弹珠。夏晓菊在三大队女队上班,路远,一个星期只能回来一次,叶旭工作也很忙,无奈,只得将向桂容接来照看刚满3岁的儿子叶小龙。这会儿,叶旭满腹心事地看着儿子和邻居的孩子一块玩耍。
“老叶,你怎么了?”夏晓菊像一阵风似的闯进屋来,她的脸上满是汗珠,但是她顾不上擦洗,径直走到叶旭的身边,伸手量了一下叶旭的体温。
叶旭不解地问:“你今天怎么回来了?”
“还说呢?把人都急死了。”夏晓菊到现在还余悸未消,“我在田里正带着工,指导员来通知我,说你晕倒了,我连队部也没有回,骑上指导员的自行车就赶回来了。”
“别人拿个棒槌你就当个真(针),我这身体会有什么事?主要是昨晚没有休息好,有些犯晕,回来休息一下已经好了。”叶旭故作轻松地笑了笑,但是脸部的肌肉过于僵硬,笑起来就显得十分勉强。
“你别逞强,我们现在就去医院。”叶旭不愿意去医院,但是架不住夏晓菊生拉硬拽,到了医院后,医生为他做了仔细地检查,没有查出病因,实际上叶旭心里很清楚,自己犯晕是因为情急攻心所致,没有多大的问题,但是,他不能对医生讲这些。
医生说道:“叶书记,你平常工作繁重,一定要注意好好休息,不然,怕以后你真的受不了了。”
夏晓菊嗔怪道:“他呀,什么时候能听人劝就好了。”
“行,我这次就听你们的,回去后好好休息休息。”
叶旭嘴上这样说着,心里却一阵难受,他想:组织上知道他的事情后,怕真的要让他彻底休息了。
夜晚,夏晓菊将叶小龙哄睡了以后,用尽了女性的温柔和妩媚,让叶旭在无比的幸福中突然感受到了一种深深地不安。
夜已经很深了,远处响起了几声公鸡的打鸣声,叶旭悄悄地溜下床,蹑手蹑脚地走到床前,打开了窗户,一轮明月高高地挂这窗前的那个梧桐树上,月光透过窗户静静地泻进屋里,泻在了夏晓菊那张美丽的脸庞上,月光中,夏晓菊搂着叶小龙睡得是那样甜美和安详,叶旭的心碎了,许多年来,他一直在紧张和忙碌的生活中度过,还很少像今夜这样欣赏着妻子和儿子。这是一个多么幸福的家啊!难道因为自己过错,就一定要破坏了这个和和美美的家吗?叶旭动摇了,不能去向组织说清楚,不能说啊!但是王锦葵那张狰狞的笑容又在他的眼前晃动,不行,决不能向他妥协。
叶旭走到床前,曲下身,轻轻地吻了一下熟睡中的叶小龙,眼泪便夺眶而出,他本来还想亲吻夏晓菊,但是泪水却像开了闸门似的,怎么也控制不住,他担心惊动了妻儿,就拉门走了出去。不知不觉又来到了新河弯。
啊!月光下的新河弯是那样地静谧,站在河滩上,潺潺地流水声好似一首轻柔舒缓的乐曲,牵动着叶旭的心弦,终于,叶旭那压抑多时的情绪顷刻间火山爆发似喷发了,他忘记了周围的一切,对着新河的流水失声恸哭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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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夏晓菊匆匆地吃罢饭,就准备回三大队女队去,叶旭叫住了她:“菊子,今天能不上班吗?”
“不行啊,队里的人手少,忙不过来的。”夏晓菊继续收拾准备带到中队的东西。
叶旭的目光中含着企求,又一次恳求道:“菊子,就再留一天吧。”
夏晓菊并没有留意叶旭的表情,她只是有些奇怪,平素里都是叶旭催她尽快返队,要是她想在家多盘缠一时,他就会告戒她要注意影响,因为她是叶书记的妻子,可他今天怎么了?但是夏晓菊并没有沿着这条思路想下去,她的心思已经放到了回队后的工作上了,她麻利地收拾好东西,对叶旭说道:“你什么时候变得婆婆妈妈了?去上你的班吧,要迟到了。”
叶旭目送着夏晓菊骑上车,无奈地摇了摇头,迈着沉重的脚步向场部办公室走去。叶旭来到自己的办公室,将屋里的陈设默默地环顾一遍,然后,动手归整堆在办公桌上凌乱的文件和材料,把屋子收拾利落了,就走出屋,来到章文琪的办公室。
章文琪正在打电话,见叶旭进屋,伸手示意让叶旭坐下,叶旭就拈了一把离章文琪较近的椅子坐下。
“听说小夏陪你去了医院,怎么样了?”章文琪放下电话热情地打着招呼。
“我身体挺好。”叶旭说了一句,忽然脸涨得通红,显出局促不安的样子,就站起身,走到门前,将门关上,向回走了两步,犹豫一下,又折到门前,把门上的插销插上。
章文琪见叶旭的行为有些古怪,就问道:“你这是搞的什么鬼?”
叶旭的汗从额角渗了出来,说道:“老首长,我……我对不起组织呀!”
叶旭突然冒出的这句话,让章文琪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不解的问:“小叶,你这是从哪儿说起的?”
“我不能再向组织隐瞒自己的过错了。老首长,你还记得十年前,在渡江战役之前的大约一个月,你给我下了一道押解俘虏的任务,对,就是那次……”叶旭一五一十地向章文琪讲述着十年前发生的事。
随着叶旭讲述的深入,章文琪的脸色也越来越严峻了。
“现在王锦葵在修配厂劳改,组织上有什么需要调查的可以去询问他。”叶旭讲述完了十年前的事情后,就低下了头,等待着章文琪的下文。
“我想问你两个问题。”章文琪在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后,终于开了腔,声调不高,但是寒气逼人,让叶旭从心底里感觉到了恐惧:“你知道我们的党最痛恨什么样的行为?”
叶旭抬起头,一脸的茫然。
“变节行为!”章文琪从牙缝里将“变节行为”四个字拖得很长,代替叶旭做了回答。
叶旭不由地打了一个寒战,他根本就没有想过章文琪会把“变节行为”这样严厉字眼用在自己的身上,他知道,要是真的这样的话,他的一辈子就算完结了。不,他不相信老首长会对自己这样定性,他更愿意老首长说得是气话,他睁大了眼睛,试图从章文琪的眼光中找到肯定的答复,但是,他失望了,他从章文琪的眼光中看到的只是陌生。
“你为什么要等了十年才向组织汇报?”
叶旭惭愧地又低下了头,实际上,这也是让他十年来一直在心里做着激烈斗争的一个问题。十年来,他多次想向组织坦白这件事情,但是,他始终没有勇气这样做,当然,他也有侥幸的心理,除了父母,并没有其他人知道这件事情,这次,如果不是又遇见王锦葵的话,他依然会将这件事情继续隐瞒下去的,正因为如此,章文琪提起这个问题时,叶旭的心里才有了一种强烈地畏罪感。
“嘿嘿!”章文琪见叶旭沉默不语,不由地发出了一阵苦笑,“真是知人知面难知心,我章文琪真是糊涂!”
叶旭听了章文琪的话,心里一阵寒冷,他知道章文琪原本一直对自己十分器重,现在,章文琪竟然说出了这样的话,表明已经对自己极度地失望了,这种由爱转到恨铁不成钢的感觉,半年前他也经历过,那次是他对刘大新,而今天却变成了章文琪对自己。他理解此刻章文琪的心情:既对自己的行为无限痛恨,又对处理自己的行为左右为难。他抬起了头,突然发现章文琪的眼神中闪过了一丝忧伤,啊,章文琪对自己还是有感情的!叶旭感到了些许欣慰,便动情地说道:“老首长,从46年我到了部队上就跟着你,算起来,到今天有13年了,你对我一直很好,希望我有一个好前程,我能有今天的地位和成就全仰仗你的提携,我从心底里感激你。老首长,对于我处理,你就不要顾及我们以往的情面了,该怎样处理,就怎样处理。党的方针和原则我懂,我向组织隐瞒了自己的重大过错,是对组织的极大不忠,我愿意无条件地接受组织上给我的任何处罚。”
章文琪低垂下眼帘,思忖片刻,突然恢复了干练作风,操起电话,对着话筒吩咐道:“车队张队长吗?把吉普车准备好,我要去省里。”
听了章文琪在电话里的布置,叶旭坐在椅子里有些忐忑不安,他站起身,支吾着对章文琪说道:“章场长,我……”
章文琪放下电话,说道:“你现在先回家去,把这件事情详详细细地写出来,交给政治处的同志。在组织的处理决定没有下来之前,你不要乱走,就在家里等待。具体对你如何处理,我做不了主,得由上级决定,你回去后,也不要有什么思想负担,既然事情已经出了,就应该勇敢地去面对它。你说,是吧。”
叶旭心头一酸,在眼眶里盘旋多时的眼泪不由自主地掉下来了,他朝章文琪深深地鞠了一躬,哽咽着说了一句“老首长,我对不起你”的话,转过身,抹着眼泪就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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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晚上,叶旭在灯下专心致致地写着十年前放走王锦葵的情况材料,门外响起了敲门声。叶旭警觉地抬起头,问了一声:“谁呀?”
“我,快开门。”是副场长许志中的声音。
叶旭急忙起身,把门打开,让他吃惊地是许志中好像对自己十分陌生似的,阴沉着脸,他的身后还跟着两个全副武装的公安人员。叶旭把他们三人让进屋,惴惴不安地问道:“老许,你们这是干什么吗?”
许志中没有理睬叶旭的发问,而是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纸片,展开后郎声读道:“根据上级党委的决定,从即日起对变节分子叶旭进行隔离审查。”
尽管叶旭做了充分地思想准备,但是他依然没有料到这么快就对自己采取了行动措施,他张了张嘴,口吃道:“可……可章场长让……让我在家里写材料呢。”
许志中把纸片装进口袋,说道:“这个决定就是章场长刚才从省里打来的电话里根据上级党委决定传达的,你也别磨蹭了,赶紧收拾收拾,有什么要交代的,到了专案组再说。”
一个星期后,叶旭被正式逮捕,一个月后,他被人民法院判处有期徒刑三年,投入到黄泊湖农场三大队二中队劳动改造,从此开始了他漫长的劳改生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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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立春被任命为黄泊湖劳改农场的副场长了,他与三大队新任大队长关东办理完交接工作,回到场部的家时,天色已经将晚,大女儿江敏带着刚刚蹒跚走路的二女儿江辉还在门前玩耍。江立春弯下腰,伸出双臂,亲热地朝两个女儿叫道:“小的们,看谁来了?”
江敏和江辉欢呼着扑向江立春的怀抱,搂着江立春的脖子,在江立春脸上胡乱地亲着。江立春喜欢地心里痒痒,耐心地等两个孩子亲够了,就一手一个将两个孩子抱起,走进了家门。杨兰英从锅灶后转出来,朝江立春打趣道:“我们的江副场长回来了。”
杨兰英一早从校长那里得知江立春提职消息,尽管此前她已经闻到了风声,但是她依然抑制不住心里的喜悦,早早地赶回家里,将一只还在下蛋的母鸡杀了,煨了一锅汤,单等江立春回来慰劳他了。
江立春刚把两个孩子放下来,两个孩子就跑到饭桌前,一人抢占了一个凳子,等待开饭。杨兰英把饭菜端上桌,江立春也洗好了脸,一家人欢欢喜喜地围坐在饭桌前吃起了晚饭。
“笃笃笃”外面有人敲门。江立春端着饭碗,走过去把门打开,门外站着的是夏晓菊和她的儿子叶小龙。
“是你们啊,快进来。”江立春热情地朝里让着。
夏晓菊犹豫了一下,抱歉地说道:“你们还没吃完饭,我们呆会再来。”
杨兰英出来一把拽住夏晓菊的胳膊说道:“夏姐,你怎么见外了,快进屋里坐。”
夏晓菊苦笑着说道:“兰英,我知道你们对我好,可是叶旭现在成了犯人,和我们这样的犯人家属打交道,你们还真的注意一下影响。”
“看你说哪儿去了,你是你,叶旭是叶旭,干嘛这样糟践自己。”杨兰英快人快语,从锅里盛了满满一碗鸡肉端到叶小龙面前,“小龙,吃吧。”
叶小龙盯着眼前的鸡肉,露出一脸的馋相,回过头用恳求的目光看着夏晓菊。夏晓菊狠狠地瞪了一眼叶小龙,叶小龙就不敢动眼前的鸡肉。杨兰英见了,责怪道:“夏姐,你这是何苦来,孩子有什么过错,你要这样对待他。小龙,听阿姨的,快点吃吧。”
夏晓菊轻轻叹息一声,对叶小龙说道:“你还看我干吗?阿姨让你吃你就吃吧。”叶小龙立刻像多日没有吃过饱饭似的,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杨兰英拿了一只凳子让夏晓菊坐下来,然后说道:“夏姐,你瘦多了。”
“嗨!能不瘦吗?”夏晓菊深深地叹息道。屋里的大人都沉默了,只有三个不懂事地孩子一边有滋有味地啃着鸡骨头,一边发出欢快地嬉笑声。
“大嫂,”江立春打破了沉寂,虽然叶旭劳改了,但是江立春依然叫夏晓菊“大嫂”,“事情既然已经到了这一地步,你也是没法子挽回的,还是应该放宽点心,上次我也和你谈了,叶旭那头你也别操什么心,我相信他会好好改造的,你呢,一方面照顾好自己,另一方面把小龙教育好,不要因为叶旭的事情,耽误了他的前程。”
“他还能有什么好的前程呀!”夏晓菊眼圈一红,抽泣起来。
江立春劝慰道:“嫂子,你别太灰心了,我们党又不搞株连政策,小龙他怎么能没有好的前程呢?”
夏晓菊掏出手绢,擦拭去眼泪,说道:“大队长,”她还不知道江立春已经升为了副场长,“你的话不假,可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这样认为的,自从叶旭被劳改后,原先好些个要好的同事都疏远不来往了,有的还故意躲的远远的。”
“他们怎么能这样呢?”江立春不满意地皱起了眉头。
夏晓菊继续说道:“我到是无所谓,我主要是受不了孩子被欺负。现在,只要小龙和人家的孩子玩恼了,人家孩子就要骂他小劳改。还有好些个孩子嫌小龙的爸爸是犯人,不愿意和小龙一块玩,几个大一点的孩子还总是欺负他,小龙也不争气,人家孩子不带你玩,欺负你,你就躲远一点吧,嗨,他还像跟屁虫一样往人家孩子跟前凑,找人家孩子欺负,有好几次回来,都被人家孩子揍得鼻青脸肿的,大队长,你说这样下去如何是好。”
杨兰英在一旁说道:“哎呀,咱们场部有几个孩子是太野了,管教科老孙的那个儿子是第一个,还有公安局王局长的孩子,供应站老唐的两个孩子,都不是省油的主。”
江立春忿忿地说道:“这责任都在父母,赶适当时机我要敲打敲打他们。”
夏晓菊说道:“大队长,我谢谢你的好意。不过要让孩子们不歧视我们家小龙,恐怕做不到。这些天我想了很久,要想小龙不受人欺负,唯一的办法就是离开这里,我已经和叶旭的老战友杨为民联系过了,他现在在我们老家当县委书记,答应帮我安排一个工作,只要我们农场同意放人,我就可以调过去。今天来,我就是想和大队长讲这件事情,这是我的请调报告。”夏晓菊从口袋里掏出请调报告递给了江立春。
江立春接过请调报告,放在手上并没有看,他问夏晓菊:“嫂子,换个环境对小龙的成长是有好处,可是你一旦走了,叶旭一人在这边就更加孤单了,你仔细想过没有?”
夏晓菊眼圈又一红,说道:“这也是叶旭自己的意思,我知道叶旭他很苦,但也是没有办法了,他刑满了也是留场就业,政治上彻底地完了,不影响小龙的前途是不可能的,我们俩现在的希望全都寄托在小龙的身上,要是他以后没有出息,我……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嫂子,你的心情我理解,既然叶旭也没意见,我个人表示同意,”江立春把请调报告递还给夏晓菊,“这个报告你直接交给李明山和关东,我想他们也会同意的。”
“大队长,你这……?”夏晓菊不理解江立春为什么把请调报告退还给她。
杨兰英在旁边解释道:“我们家老江现在不在三大队了。”
“哦,大队长调哪儿了?”
“没调哪,今天场党委下通知任命我们家老江当副场长。”杨兰英语调中有些许得意。
“那,祝贺你了大队长。”夏晓菊心里强烈地有了种失落感,但她还是由衷地对江立春的提职表示祝贺。
江立春清楚这时候让夏晓菊知道自己的任命对她会产生很大的刺激,就有意把话题引开,说道:“嫂子,你如果下了决心,这些天就不要去上班了,三大队那头我去和李明山打招呼,你在家里把该收拾的东西好好归拢一下,到时我让兰英去帮你的忙。”
“谢谢你了大队长,”夏晓菊叫顺了嘴,一时忘了江立春已经提职了,“队里人少,班我不能误,家里有我妈在,没事的。真不好意思,耽误你们这么长时间,我该走了。”
夏晓菊的客气让江立春和杨兰英感到了不安,他们把夏晓菊送到门口,看着她和叶小龙的身影消失在夜幕中,他们知道,他们和夏晓菊一家的关系再也不会像从前那样亲亲密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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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旭背着铺盖卷,跟着值班犯人走进监区,来到一间低矮的草房前,值班犯人停下脚步,朝屋里喊道:“杨柱国!”
“来了,来了。”杨柱国带着一副老花眼镜,手里拿着一只彩笔,走出屋来。
“老杨,这是新来的,林队长让到你们杂务组来,你给安排一下。”值班犯人又对叶旭说道:“他是你们的组长,以后你就得听他的分派。妈的,你小子真是有福气,刚进劳改队就到了杂务组,找谁说理去。”
叶旭没有搭理值班犯人,他把背上的铺盖卷放下,用手拎着,跟着杨柱国走进屋里。屋里有些潮湿,空气里隐隐地散发着一股霉味,草房里只有面向监区的一面开着窗户,尽管是白天,屋里的光线依然很暗淡,在由东而西搭建的土炕上,一溜子摆放着11个铺盖卷,只有靠桌子的窗口前,支放着一张简易木板床,“这一定是杨柱国的。”叶旭心里想。
杨柱国指着土炕上正对着门的那个狭小空间对叶旭说道:“你把铺铺那儿吧。”
叶旭把铺盖卷放在杨柱国指的地方,但是空的地方太窄,铺盖无法展开,杨柱国说道:“来,咱们把铺挪一挪。”杨柱国把彩笔放到桌子上,和叶旭一齐将土炕上的铺盖左右移了移,总算给叶旭腾出了一块睡觉的地方。
叶旭把铺铺好,不知道下一步该干啥,就盘腿坐在铺上,眼睛瞧着门外,发着愣。
杨柱国凑到跟前,轻声问道:“你不是叶书记吗?怎么也进来了。”
叶旭看一眼杨柱国,没有搭理他,杨柱国并不在乎叶旭的态度,他继续问道:“是不是和王志新一样,犯了经济问题?”
叶旭苦笑了一下,摇摇头。杨柱国又说道:“要不,你也是右派?哦,也不是,这就怪了,不是经济问题,也不是政治问题,难道还会是生活作风问题?唉!共产党好是好,就是对人太严厉了,钉点的事,就把人往死里整,真让人受不了。”
叶旭一听,就恼火了,朝杨柱国嚷道:“你懂个屁!共产党什么时候乱整过人,你要是再胡说八道,小心点!”
杨柱国“嘿嘿”冷笑道:“姓叶的,你还当你是书记呢?在这里你得听我的,去,别像大爷一样在铺上蜗着,到大伙房帮厨去。”
叶旭像当头挨了一棒似的,一下子愣住了。是啊,自己原来已经是犯人了,对别人指手画脚的日子已经不在了,从此以后,自己就得夹着尾巴做人那,天那,这样的日子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呀?
“还愣着什么?干活去!”杨柱国在一旁催促着。
叶旭只得跳下铺,准备去厨房干活。恰这时,孙勇从外面走进来。杨柱国见了,急忙迎上前恭敬地招呼道:“孙干事,您来了。”
孙勇傲气十足地用鼻息哼唧一下,算是回答,然后,他指着叶旭挖苦道:“我们的叶大书记今天怎么也成了阶下囚?哦!原来是个隐藏在我们阶级队伍中的一条毒蛇!”
叶旭被孙勇尖刻的话刺痛了,他并不认识孙勇,反问道:“这位干部怎么能随便就出口伤人呢?”
孙勇被激怒了,他指着叶旭的鼻子大骂道:“妈的个×,到现在你还如此猖狂,看老子怎么收拾你!”他转过脸问杨柱国,“谁让他来杂务组的?”
杨柱国答道:“是林队长分派的。”
孙勇说道:“谁派的也不行,妈的,一天活都没有干,就想进杂务组,没那么便宜的事?”
孙勇把脸转向叶旭,揶揄道:“叶书记,你过去不是常教育我们,党的劳改政策就是强迫有劳动能力的犯人参加生产劳动吗?现在呢,你做了犯人,不通过劳动关怎么行,杂务组的活少,对你起不到改造的效果,我看,还是下大组的好,一来,有助于你通过劳动关,二来,也避免犯人说我们政府干部有偏心,你说是吧!”
叶旭紧咬着嘴唇,脸色极为难看,他实在弄不懂眼前的这位干部为什么要如此折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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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勇见叶旭不言语,就吩咐杨柱国道:“你把他带到三组的监房去,妈的,在这里谁也别想成为特殊劳改!”
“可……这是林队长分派的。”杨柱国夹带着一万分的小心,应付了孙勇一句。
“怕什么?林队长那里我去解释,待会我要是见他还在你们组里,我就非找你算帐不可!”孙勇说完,忿忿地走了。
杨柱国见叶旭依在炕前呆呆地发傻,就催促道:“还愣着干啥?赶紧把铺盖卷卷好,给我走人。”
叶旭在杨柱国的催促声中把铺盖卷成一个小卷,夹在掖下,走出屋子时,叶旭小心翼翼地问杨柱国:“杨组长,刚才的那个干部是谁呀?”
“怎么,连你的部下也不认识?”杨柱国反问一句。
叶旭摇摇头说道:“农场上千名干部,我哪能都认得全?”
杨柱国点点头,认可道:“是那么回事。我当师长时,也只认得全营团以上的干部,连排一级的干部就认不全了。”说到这里,杨柱国将叶旭拉到墙角,左右看了看,略显神秘地说道:“告诉你吧,你小子以后恐怕要遭殃。”
杨柱国的话像一道谶言,虎了叶旭一大跳,叶旭立刻感到脊梁骨上冒起了冷风。杨柱国没有在意叶旭的表情,他压低嗓音说道:“他叫孙勇,是管教干事,这个人心狠手辣,顶他妈不是东西,我们背后都叫他孙阎王。”
“孙勇?好熟悉的名字。”叶旭极力地在脑子里搜索着,“爱呦!是他。”叶旭暗暗叫苦。他想起来了,这个孙勇就是一年前因为给江立春送礼换官受到全场通报批评的那个人,当时就是他在黄泊湖农场场、大队和中队的三级干部会议上宣布这一处理决定的,孙勇肯定为这事忌恨自己了,要不也不会对自己那样子。叶旭的心头一沉,胸前像堵了一块石头,苦恼郁闷不堪。
杨柱国轻轻一捅叶旭,说道:“你呀,赶紧去三组,不然,孙阎王来了,我可吃罪不起。”
三组的监房比杂务组的那间屋子要大许多,土炕上摆放着22个铺,屋里静悄悄地,犯人大都下田劳动去了,只有一名发烧的犯人躺在炕中央的那张铺盖上蒙头大睡。叶旭用鼻子嗅嗅,屋里不仅有种难闻的霉潮味,而且还散发着一股股浓烈的汗臭和脚臭气,叶旭不由得蹙起了眉头,厌恶地嘀咕了一句:“妈的,这屋里什么味?”
杨柱国笑道:“你呀,用不了两天就会适应的。妈的,你睡哪儿呢?”
杨柱国在土炕前踅摸两圈,也没找到可以放铺盖卷的地方,那个正在睡觉的病号犯从被子探出头,指着最西边靠墙的地方,说道:“老杨,你瞎踅摸个啥,那不有个地方吗?”
“看来,只好委屈你睡那儿了。”杨柱国刚才已经看到那儿可以放一个铺,但是铺位上像浇过水似的湿乎乎的,现在既然没有其他空地方,也只能让叶旭睡那儿了。叶旭不知情,大度地说道:“行,我睡哪里都可以。”
叶旭拎着铺盖卷走到西头的炕前,正要把铺放开,看见了炕上的水迹,嘀咕了一句,“谁把水撒在炕上了?”用手指在水迹上沾了一下,拿到鼻子前闻了闻,竟然是一股尿臊味,让他恶心地差点呕吐出来。
“你将就吧,谁让你做了劳改。”病号犯有气无力地说了一句。
“是的,谁让自己做了劳改,活该!”叶旭一咬牙,“哗!”的一声,将铺盖抖开,铺到满是尿迹的炕上。
杨柱国在一旁满意地点点头,说道:“行,像你这样大丈夫能屈能伸,今后在劳改队决不会吃亏。哎,对了,老是叫你叶书记,还不知道你的名字,怎么称呼?”
“叶旭!”
“哪个旭?”
“旭日东升的旭。”
杨柱国拈着小胡子,夸奖道:“不错,这个旭字起的好。”
叶旭自嘲道:“再好也是个劳改犯,没什么指望了。”
杨柱国劝慰道:“别这样想,你才进来几天?我在这里呆了十年,我都没有灰心。告诉你吧,叶旭,人生哪能总是一帆风顺的,总的有个磕磕绊绊,比如我,好歹也是黄铺六期毕业的,和徐向前元帅也算是同期,走错了一步,参加了国民党,虽说混了个不大不小的师长,但是到头来,却沦落个阶下囚的下场,要是当初我参加了共产党,现在不也是人民功臣吗?不是吹的,凭我的能耐,少说也是个地厅级干部。要说反差大,我比你要大的多,可我比你想的开,人吗,活着是为了什么,要我说,活着就是为了快快活活,不然的话,每天唉声叹气地,活着有多累。你要记住,你现在是犯人了,以前的那一切都是虚的了,一点意义也没有,从今往后,在劳改队里,你千万别再提你的共产主义,我也不再谈我的三民主义,这些理想的东西对你我来讲,一点用没有,反过来,只会给你增加负担。我建议你,不要考虑以后会怎么样,应当把精力放在眼前,仔仔细细地、好好地盘算着度过你的每一个劳改日,用不了几天,你就会发现,你的劳改日子也会过的有滋有味。”
叶旭笑道:“你这是典型阿Q精神,有点自欺其人。”
杨柱国反驳道:“阿Q精神怎么了?有时还就得有点阿Q精神,不信,有你吃苦的时候。”
“新来的姓叶的在哪?”随着话音,值班犯人走进屋来,打断了杨柱国和叶旭的谈话。
叶旭问道:“什么事?”
值班犯人竖起大拇指,非常傲慢地说道:“当劳改了还想闲着?孙干部有令,让你去大田劳动去,还愣着干吗?跟我走吧!”
叶旭跳下炕,提了提松动的裤腰,已经连续一个多月没有很好地休息,此刻,他十分地疲劳,但是他心里很清楚,在劳改队里,犯人不参加劳动意味着什么,所以,他强打起精神,跟着值班犯人下田去劳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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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江立春推开招待所客房的窗户,一股清新、刺骨的寒风扑面而来,放远望去,对面的草屋顶上铺满了一层薄薄地白霜,黄泊湖的严冬来临了。
昨天,江立春来三大队检查和布置冬训工作,时间晚了,就在大队部的招待所里住了一晚。本来,场党委会上是将他分派到场部附近的几个大队检查和布置冬训工作,但是,他主动要求到离场部最远的三大队来,自从到场里上任三个多月以来,他一直没有时间回三大队看看,要知道,黄泊湖围垦出来后,他已经在三大队的土地上奋斗了整整六个年头,他对那片土地怀有深深地感情,虽然他现在在场部上班了,但他的心还一直牵挂着三大队,他这次争着要来三大队,就是想来看看这三个月来三大队的变化。另外,江立春还潜藏着一个不为外人所知的心思,他想亲眼来看看叶旭。
上个月,夏晓菊带着叶小龙回老家杨柳镇去了,只留下叶旭一人在黄泊湖里劳改,虽说,这里有许多叶旭的老战友和老部下,但是,毕竟他的身份和地位变了,即便他们想对他关心和照顾,也不能像他的亲人那样可以公开地去做,因为立场和原则问题是一把悬在他们头上的利剑,谁也不敢轻易在此问题上越雷池一步,就是江立春,也只是对李明山等几个老同事说出照顾叶旭的话。昨天,他听李明山介绍叶旭参加了大田劳动,心里就有些不乐意,他给李明山明示过,开发黄泊湖那段艰难的时光让叶旭患上了严重的关节炎,他不希望叶旭干繁重的体力活,李明山也是答应过的,怎么就变动了呢?昨天人多,他不好细问李明山原委,今天,他已经想好了,一早就去二中队,看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李明山很快来了,两人骑着自行车,上了去二中队的土路。江立春见四下里没人,就责问李明山:“老李,我让你安排叶旭干杂务活,你答应好好的,怎么又变了卦?”
李明山苦笑道:“场长,你真的冤枉我了,我也是这么布置林枫的,哪知遇到了孙勇这个碴,问题就复杂了。”
江立春奇怪地问:“孙勇找什么碴?他一个小小的干事,算了什么?”
李明山哼唧一声,说道:“你别小看了这个孙勇,心术歪着呢,明摆着他是报复叶旭那次在三干会上点他名的事,嗨!他却恶人先告状,到大队反映林枫包庇叶旭,引起犯人不平,弄的林枫下不了台,只好让叶旭下大田劳动。”
江立春狠狠地朝地上啐了一口痰,骂道:“这狗日的,还有这一手,犯到我手里,看怎么收拾他。”
两人说话间,来到二中队,由于事先没有打招呼,队部里静悄悄地,没有一个人。
李明山站在队部那几间土墙草顶的房屋前扯着嗓子喊道:“林枫!林枫!”喊了半天,也没有人应腔,李明山就对着江立春嘀咕道:“妈的,人都到哪去了?”
一名值班犯人拎着几瓶开水从监房方向朝队部走来,走近队部,认出了江立春二人,慌忙把热水瓶放在地上,必恭必敬地站直身体,报告:“报告干部,有事请吩咐!”
李明山指着屋里问道:“你们干部都去哪儿了?”
“一早都带大组犯人下大田清理排灌沟去了。”
李明山发了一句牢骚:“这个林枫,棋急不顾家了,也不留个人看家,回头我非克他不可!怎么办,场长?”
江立春问值班犯人:“你知道今天队里在哪号田干活?”
“报告干部,大部分人在13号到18号田之间的沟渠里清淤,还有少部分在场基上打场,林队长可能在东场基,你们要是找他,我这就去叫他回来。”
“不用你叫,我们自己去。”江立春冲李明山一招手,说道:“走,去东场基。”
林枫果然在东场基,他正指挥犯人把一个倾斜的粮囤拆了,重新箍扎新的粮囤。李明山下了自行车,指着林枫的鼻子嚷道:“真有你的,给我唱起了空城计,队部里一个人也不留,出了事看你怎么收场?”
林枫的鼻头被寒风吹的通红,他朝地上擤了一下冻出来的青鼻涕,憨憨地一笑,说道:“不行啊,教导员,摊子铺得太大,人手实在不够,要不,再给我们两个人。”
“废话!我哪来人,你不要讲客观,从明天起,你无论如何队部里都要留人,我丑话说在前,你要是再固执下去,出了事休想让我给你擦屁股。”
江立春支起自行车,走到林枫面前,说道:“老林,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你也算是老劳改了,守着火山口上你真就这么放心,听你们教导员的,明天把班给我排上。”
“场长,其实我们一直排着班呢,只是今天摊子铺得有些大了,人手不够,我才临时把值班的干部抽下来,谁想正好被你们撞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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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明山打断林枫的表白:“你还狡辩,你敢说就只有今天没有安排值班的吗?你怎么不吭气了?我看你还是存在严重的麻痹思想,你们队大半年没出什么大事了,你就以为平安无事了,是不是?一大队副业队是怎么出的那件事?难道你一点教训也没有吸取?万一出了事,你负得了责吗?你说说看,你们队现在的敌情怎么样?”李明山一连串的责问把林枫打晕了,他张开口,吱唔半天,也没有说出个子卯来。李明山见了,摆摆手说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你最近光顾着抓生产了,也没认真研究敌情,你也别费神现给我瞎编造了。晚上收工后,和队里的干部坐下来,认真地分析一下近期的敌情,明天晚上我来听你们的汇报。我问你,叶旭现在怎么样?”
“干活还行,每天的任务都基本能完成,就是情绪一直不太好。”
“你把他叫过来,我和场长想见他一下。”
“行,我这就派人去叫。”
等了多时,叫叶旭的犯人只是一个人回来了,林枫奇怪地问:“叶旭呢?”
犯人跑的满头大汗,气喘嘘嘘,说道:“叶旭他不来。”
“你没有说是江场长和李教导员找他吗?”
“我是这样说的,但他说他的劳动任务还没有完成,不能来。”
“真是胡扯八道,教导员,自行车借我用一下,我亲自去一趟,看他来不来。”林枫说着就要去推李明山的自行车。
“等一下,”江立春伸手拦住林枫,“叶旭在那号田干活?”
林枫说道:“在16号田。”江立春转过脸对李明山说道:“老李,你和老林在这聊会,我去16号田一趟。”
李明山体谅江立春此刻的心境,他挥挥手说道:“你去吧,我到队部等你。”
江立春在高低不平的田埂上艰难地骑了十来分钟,远远地看见大田间的沟渠里犯人们拉着长长的队形,一个个挥舞着铁锹朝两边的大田里甩着淤泥,前面的田埂上到处是未干的一堆堆淤泥,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新鲜腥臭的淤泥味,江立春非常熟悉和喜欢这种气味,他见无法骑车了,就把自行车随便在田埂上一放,像躲避地雷般小心翼翼地朝干活的人群走去。
“江场长来了。”正在带工的干部迎上前来,热情地同江立春打着招呼。“哦,你们辛苦了。”江立春伸出手和带工的干部握了握手,带工的干部立刻显现出一副激动的神情,说道:“首长辛苦。”
江立春在带工的干部的陪同下,在犯人干活的田埂上走了一圈,他极力装出不经意地样子,试图在干活的犯人中间发现叶旭,但是眼前的犯人大多跟泥猴一般,除了个高个低外,很难区分出谁来。
“江场长,江场长你来呢。”对面大田的沟渠旁一个人高声喊着,跳过沟渠,沿着大田里的土坎朝这边跑过来,跑近了,江立春认了出来,正是孙勇,便厌恶地蹙蹙眉头,心想:“套什么近乎?”
“江场长,你现在好吗?走了这么久,真的想你啊。”孙勇一口气跑到江立春的面前,双手紧紧拉着江立春的右手,态度热情而又诚恳,丝毫看不出虚假的成分,然而,江立春心里已经有了一道坎,并不为孙勇的热情所动,他淡淡地一笑,说道:“还行吧。”
孙勇却显出受宠若惊的样子,把江立春的手拉得更紧,恭敬地说道:“江场长,这么冷的天,你能打老远来看望我们,真的让我们好感动。”说着,他脸朝着沟渠里干活的犯人,松开右手,左手依然拉着江立春,高高地挥动右臂,情绪激昂地说道:“你们大家听了,我们大队的老领导,江场长现在来看望我们大家了,我们鼓掌表示欢迎!”
干活的犯人都放下铁锹鼓起掌来,孙勇待掌声稀落了,又挥动起右臂,说道:“江场长不辞辛苦,在这么冷的天里看望我们大家,我们应该用什么样的行动来报答他的关怀!”
“超额完成劳动任务!”沟渠里一名犯人高声应答。
“对!”孙勇振臂一呼:“说的好!你们大家都有信心超额完成劳动任务吗?”
“有!”沟渠里响起一片应答声。
“回答的不够热烈,到底有不有?!”孙勇提高了嗓门。
“有!”这次沟渠里是一片响亮的应答声。
尽管江立春对孙勇心存不满,但是此刻的场面却深深地感染了他,他也就乘便发表了一番热情洋溢的讲话,把沟渠里热烈的劳动场面推向了高潮。就在他这番慷慨激昂的讲话即将结束的时候,他眼角的余光忽然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伛偻着单薄的身躯,头发理的光光的,右眼圈明显被击打过,留下了青紫的印记,这时站在冰凉的沟渠里,正瑟瑟地发着颤。
叶旭,是叶旭!哎呀,这么短的时间,从外表上看,叶旭已经和其他犯人没有丝毫的差别了,想到这,江立春的嘴里涌起一种莫名的苦涩。
江立春把话讲完的时候,他看见叶旭朝自己淡淡地一笑,就低头弯下腰去,开始吃力地用铁锹朝旁边的大田里甩着沟底的淤泥,只这一刻,他就彻底明白了,自己和叶旭再也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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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江立春拖着倦容推开家门,妻弟杨兰永正坐在饭桌边狼吞虎咽地朝嘴里扒拉着饭,那样子好像有一阵子没吃过饱饭似的。
“兰永来了。”江立春把公文包放在饭桌上,然后问道:“家里头还好吗?”
“嗨!好什么。”杨兰英叹息一声代替杨兰永回答。
江立春从杨兰英姐弟俩沮丧的表情中嗅到问题的严重性,急忙问道:“出了什么事吗?”
“姐夫,我们家断粮已经5天了,全靠挖些野菜和原先积攒下的萝卜支撑着,爸妈饿的不行,让我到姐夫这来,看能不能支援点粮食带回去。”
江立春的心头一紧,这段时间总是有风声传言有地方饿死了人,他一直不肯相信,认为这是造谣,但是这种传言越来越烈,上个月上级从农场里调拨出了大批粮食,今天他又接到通知,农场还要调一批粮食出去,至于去哪,上级没有说,而农场打报告要求救济的干部比往年增加了好几成,现在听杨兰永这么一说,怕情况真是这样子了。
江立春紧挨着杨兰永坐下来,问道:“兰永,说说看,好好地怎么就断了粮呢?”
杨兰永用袖子抹了抹嘴巴,说道:“谁知道呢?前半年还兴吃食堂,有一阵子伙食还很不错,大鱼大肉的管够,慢慢的就不行了,现在我们村十有八九都断了粮,我来的时候,村里的树皮都让人剥光了。”
“饿死人了没有?”
“我们村暂时还没有,我舅姥他们村饿死了几个人。姐夫,你说说看,怎么解放都十多年了,连旧社会也不如,还饿死人?”
江立春脸色一沉,斥责杨兰永道:“你胡扯什么?哪朝哪代没有断粮的事,这是在家里,没有人追究你,要是在外面,跟着别人后面胡说,看有你好果子吃。”
杨兰英在一旁插话道:“小弟,你可千万听你姐夫的话,在外面可不能乱说。旧社会是什么样,难道你没有见过?怎么现在稍微遇到一些困难,你就不相信新社会呢?你呀,就是糊涂,家里没了粮,有我和你姐夫在,你怕什么?告诉你小弟,今后,你要是再这样糊涂,说出那些反动的话,就别怪我不认你这个弟弟了。”
杨兰永被江立春和杨兰英数落的低下了头,喃喃低语道:“我也没在外面说这些,刚才我只是说漏了嘴,我保证以后再不胡说了,还不成?”
江立春说道:“你心里清楚就好。这样吧,你这么老远来一趟也不容易,就多住两天。”
杨兰永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说道:“不行,爸妈还等着我背粮回去救命呢,我明天一早就走。”
“那也好,”江立春转过脸对杨兰英说道:“兰英,我们还有多少粮食?”
杨兰英为难地说道:“现存的不到30斤,粮票还有200多斤。”
江立春爽快地说道:“都给兰永带上,我去章场长家再借20斤粮食来。”
江立春找了条面粉口袋夹在掖下,朝章文琪家的方向走,他们两家隔的不远,走不了几步,就到了,正在向章文琪汇报工作的管教科长张宝华和五大队教导员薛平都站起了身,和他热情地打了招呼,章文琪见了他掖下夹带的面粉口袋,就问道:“这么晚了,你夹个面粉口袋干吗?”
江立春本不想当着张宝华和薛平的面谈及借粮的事,但是,既然章文琪问起了,他也就不好隐瞒,照直里说道:“唉!别提了,我老丈人家断了5天粮,大舅头到我这里找粮,可我们家现存的粮还不到30斤,只好上你这儿借一点,让大舅头背回去应急。”
“怎么,小杨老家断了粮?”章文琪眼里流露出困惑神情,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不会吧,我印象中小杨老家靠近长江北岸,是有名的鱼米之乡,怎么会缺粮吃呢?”
江立春说道:“唉!谁说不是呢?像小杨家那么富庶的地方都断了粮,就更不用说其他地方了。我看,这段时间社会上的那些传言确确实实不是空穴来风啊!”
章文琪的老伴在一旁说道:“小江,把口袋给我,我给你装米。”
“我自己来。”
江立春跟着章文琪的老伴在锅灶旁的米缸里装了半口袋米,扎紧以后,拎起来想走,章文琪说道:“你先别急着走,正好有事商量。”他见江立春坐下来,就说道:“这一段时间,自然灾害频繁,旱的厉害,粮食减了产,造成有的地方断了粮,小杨老家可能就是这样,但我肯定决没有像传言说的那样饿死人的现像发生。不可能的,这都是别有用心的人造的谣,时间久了,就会不攻自破。经验告诉我们,社会有什么风,劳改队就会起什么浪,我们可大意不得。小薛,把你刚才对我说的事再对小江讲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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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这样的,我们大队一中队有个历史反革命犯叫朱大宝,兄弟两个,他是老二,土改时,他哥哥被镇压了,财产也都给分了。前几年他在劳改队还算老实,今年国际形势有些变动,他开始不安分,做起变天的美梦,今天下午他老婆来接见,给他带的东西里面夹着一叠田契,据他老婆的交代,是上次来接见时朱大宝特意交代她这么做的,朱大宝告诉她说,‘蒋介石就要打过来了,谁分了他们家的地和房子,他要一笔笔地计算清楚’。我们找朱大宝谈话,他竟然扬言让我们对他客气一点,不然蒋介石一回来,他就要对我们进行清算。”
章文琪用手指点击着桌面,说道:“有这种想法的还不止一个两个呢。”
张宝华在一旁补充道:“昨天一大队有个叫王克礼的历史反革命在监房里公开闹事,我去处理时,他竟当我面叫嚣‘蒋介石在外面闹,我在里面闹,拼死一个够本,拼死两个赚一个,死不了,蒋介石回来还可以捞个一官半职’。真是猖狂到了极点!”
江立春冷笑道:“跳出来好哇,我看这几个小泥鳅在黄泊湖能翻起多大个浪来。”
章文琪一脸严峻地说道:“这几个跳出来的小蟊贼不值得我们认真对待,关键的一点,就是我们一定要摸准潜藏的反动分子还有多少,如果对这一点我们掌握不了,那黄泊湖就别想太平了。”
在章文琪的领导下工作了十几年,最令江立春佩服的就是章文琪对形势有一种格外敏锐的洞察力和判断能力,他总是能够从细微之处看到整个问题的实质所在,从刚才他的言语中,江立春知道他的心里已经酝酿好了对策,所以,江立春说道:“章场长,今天我和张科长都在,您说该怎么办,就怎么办。解放军在外面收拾拿枪的反革命,我们就在黄泊湖收拾不拿枪的反革命,妈的,我就不信还能翻天了!”
“来,”章文琪做了一个围拢的手势,江立春、张宝华和薛平都把自己的坐椅朝章文琪的身边靠了靠,章文琪便继续说道:“根据中央第十次公安会议关于‘把对敌斗争搞得紧一些’的方针,我们近期应该在全场犯人中间再一次开展反逃跑、反盗窃、反造谣破坏、反消极怠工、反违反监规制度的‘五反’运动,运动的重点就是发动犯人开展坦白检举活动,对重点对象做重点工作,就拿朱大宝和王克礼两人做反面典型,让犯人起来对这些反动分子进行深入揭批,对农场所有的历史反革命犯要一个个地审查,一个个地过关,决不能留下一个死角。这项工作必须要抓紧、抓牢、抓实,一个月内全面展开,争取两个月,最迟三个月里,一定要见成效,决不能让任何一个潜藏的反动捣乱分子漏网,否则,后患无穷。”
“对,明天我们就召集人员布置落实。”江立春摩拳擦掌,已经跃跃欲试了。

炙热的阳光没遮拦地照在田野里,烤得四处都是亮晶晶的,刺的人睁不开眼睛。叶旭挥动手中的锄头,用力敲了三次,才将眼前的一个大土块敲成了几瓣,他的脸上满是汗珠,眼前不断有金星划过,他已经没有气力了。今天的早饭,一人只有一碗清彻的可以照见人影的稀粥和一小块掺着麦麸的黑馒头,吃下去后,不仅解决不了饥饿,而且钩起了更大的食欲,没有奈何,只好喝了许多水来填充饥饿的胃,现在只要一运动,叶旭就能听到自己肚子里的咣荡声,眼看日头已经偏午,他再一次朝队部的方向望去,期盼着送饭的车早一点进入视线,在他做这一举动的时候,其他的犯人抱着同样的念头,纷纷垫着脚尖朝同一个方向张望,连带工的两个干部也不能例外,到这个时候,大田里的劳动事实上已经停顿下来,人们所做的就是等待吃饭。
已经有两个多月了,黄泊湖农场的干部和犯人的粮食供应一天比一天不足,饥饿几乎写满了每一个人的脸。先前,在劳动的时候,还能够经常抓到野鸭、野兔、小鸟、小鱼和黄鳝什么的,就地用泥土一包,点上火烧一阵,半生不熟的吃下去,那感觉比吃一顿珍馐大餐还美,现在,即便是老鼠,也属于稀罕之物了。不过,叶旭出于对老鼠与生俱来的憎恶感,到今天为止,他都没敢动老鼠的念头。
其实,现在刚过上午十点钟,离送饭的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但是,饥饿和疲劳让叶旭感到了极度的虚弱,他走到田埂上,想再喝点水,拿起水舀,才发现水桶里干干的,躺在旁边的送水犯人有气无力地骂道:“老子一上午送了六担水,都被你们这些狗日的喝干了,想累死老子不成?”
叶旭苦笑一下,说道:“得了,你知足吧,嫌累,咱们换换活。”
“美的你。”送水犯人从地上爬起来,担起水桶,摇摇晃晃地去场基那儿挑水了。
叶旭回过头,发现大多数犯人都放下手里的工具东倒西歪地在田里歇息了,那两个带工干部也在田头坐了下来,显然,他俩也十分疲劳了。
叶旭仰着面,深深地叹了口气,劳改一年多来,他有意无意地经常这样做,起先,他的叹息多半是出于对前途的极度失望,每天,他只要一来到大田里,总是会想起开发黄泊湖时的情景。他非常怀念开发黄泊湖的那段日月,虽然艰苦,但那是一个多么火热而又有激情的岁月啊,可眼下自己却成了犯人,过去的一切都成了美好的回忆,想想,叶旭就在心里流泪,不由自主地叹起气来。慢慢的,时间久了,竟然成了习惯。他有时体味刚入劳改队时杨柱国对他说的那番话,就在心里劝解自己,是啊,已经是犯人了,想那么多有什么用,还不如一天一天好好地过日子实在,但他不甘呀,他作为黄泊湖的开发和建设者,心里早已有了一张很大的蓝图,正一步一步地实现,可突然间这一切全完了。他痛苦、自责,他能够忍受每天辛苦的劳作和时常遭受他犯的欺凌给他带来的肉体折磨,但是他却无法承受对未来的绝望所产生的精神的压力。他变的非常沉默,无论是与干部,还是与犯人,都很少交流,每天只是埋头劳动,仰天叹息。不过,今天由于格外的饥饿,他已经彻底地忘记了回忆,满脑子想的都是食物了。“怎么还不送饭来呢?”尽管叶旭知道中午送来的饭菜远远不足以填充自己空瘪的肚子,但是他想起昨天中午那顿冒着热气、漂着几点油花的汤菜来,依然忍不住伸出舌头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朝肚里咽了咽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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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旭,帮个忙,把那把锹给我递过来。”
叶旭回过头,见是同组犯人葛大力跪在田埂边,用草帽捂着地上的一个什么东西。
“你动作快点!”葛大力生怕别人听见了,轻声地催促叶旭。叶旭急忙把铁锹送到葛大力手里,葛大力便揭开草帽,叶旭探过头,见是一个老鼠洞,就想离开,但葛大力伸手将他拉住,把草帽朝他手里一塞,说道:“你别走,拿好草帽,看见老鼠出来就给我捂住。”
叶旭嘴一咧,说道:“逮那干吗,怪恶心的。”
“你傻呀,到嘴的肉还能放过。”葛大力注意力全在洞口,他一边用铁锹飞快地挖着,一边叮嘱叶旭:“看仔细点,别让老鼠跑了。”
正说着话,一只老鼠“叽叽”叫着跑出来,叶旭一不留神,没有扑着,让老鼠从脚边溜走了,葛大力把铁锹朝地上一扔,一屁股坐到地上,沮丧地说道:“让我怎么说你呢,一顿美餐呢。”
叶旭见葛大力失望的样子,有些内疚,就捡起铁锹,挖那个老鼠洞。葛大力在一旁发着牢骚:“老鼠都跑了,你还挖个什么?”
“挖挖看吧。”叶旭想用挖洞的行为来弥补自己的过失,但只挖了两锹,却“哎呀”一声惊叫出来。
“怎么呢?”葛大力凑过身,立刻眼里乐开了花,“乖乖,我今天发财了。”老鼠洞里一窝刚下的八只小老鼠活蹦乱跳地展现在面前,葛大力二话不说,伸出手,两下就把八只小老鼠全捧到草帽里,然后四下看了看,见没有其他人注意,就溜进田埂边的沟渠里,一会儿,那里就冒起了青烟,又过一会,葛大力一嘴黑灰地从沟渠里走出来,见到叶旭,心满意足地说道:“味道真好,看样子什么肉都不如鼠肉香啊。”说着,从草帽里拿出一个被火熏的黑乎乎的东西,在叶旭眼前一晃,“我够意思吧,还给你留了一个。”
叶旭眼一闭,本能地扭过头去,但是他这次却没有倒胃口,相反,一股隐隐地肉香却把他的视线拉回葛大力手里那个黑乎乎的东西上。
葛大力说道:“你要是不吃,我就全包了。”
“别,我吃!”叶旭接过葛大力手里的鼠肉,一闭眼,将烧的黑乎乎的小老鼠丢进嘴里,没敢咀嚼,一口就吞进肚里了。
葛大力问道:“味道怎么样?”
叶旭紧咬着嘴唇,摇了摇头。
葛大力笑道:“看你紧张的,告诉你,今天能尝到鼠肉,算你的幸运,过些天,恐怕你连鼠毛也见不到了。”
叶旭出于对老鼠的憎恶,有些恶心,不过,由于饥饿的胃里有了填充,他的感觉舒服了很多,于是,他对葛大力说道:“谢谢你。”
“谢什么,同是天下沦落人嘛。”葛大力说到这,忽然略带神秘地样子,左右看了看,压低嗓门说道:“在劳改队里只有我们犯人自己才能帮助自己,像你,当过黄泊湖的二把手,共产党都放不过你,逼的你到了吃老鼠的份上,告诉我,是不是非常窝火?”
叶旭心里一紧,警觉地问道:“你什么意思?”
葛大力诡秘地一笑,说道:“能有什么意思,还不是看你可怜,想帮助你嘛。唉!这一年多来,我们组里就数你命最苦,替共产党卖命了几十年,到了这里,共产党不认你,国民党防着你,地痞阿飞恨着你,我给你算过,单是一个孙阎王就找过你不下十次麻烦,还有,上星期,王震彪又欺负你了吧。你说说,你这过的什么日子?什么时候才算是个头呢?”
葛大力的话说到了叶旭的痛处,但是他并不想在葛大力面前表露出自己真实的想法,就说道:“劳改吗,哪能有多少舒心的日子,反正我的刑期也快到了,就熬着呗。”
“假话,你信不过我。现在人杂,我不和你多说,晚上我再找你。”
夜晚,小组的政治学习刚一结束,犯人们就纷纷地朝各自的铺上扑去,叶旭也不例外,他没有脱衣服,四脚朝天地躺在铺上,用手轻轻揉着酸痛的腰。
“哼!饭都吃不饱,还搞什么坦白交代。”一个犯人突然发了一句牢骚。
“妈的,你不想好了。”学 立刻在一旁斥责了一句,发牢骚的犯人便不敢再吱声。
屋里沉寂了片刻,睡在中间的吴宗良忽然坐起身来,跳下炕,走到东头一个铺前,推了一下睡在铺上的犯人,说道:“喂,今天你老婆来接见,怎么也不给我拿两根烟抽抽。”
犯人爬起身,不服气地说道:“我凭什么给你烟?”
“凭什么?”吴宗良有意提高了嗓门,故意说给全组的犯人听,“就凭今天政治学习的内容,什么国际形势国内形势一片大好,好的连饭都吃不上了,真是自欺其人,还搞什么‘五反’?哼,经验告诉我们,共产党要大力反对什么,就表明什么闹的最凶,它最怕什么。我可以负责任地讲,天,就要变了!我这个堂堂的国军团长,就要出头了,我告诉你们,谁要敢和我做对,蒋总统一来,就没有你的好果子吃。你,快点,给我拿烟。”
那名犯人并没有被吴宗良的话吓住,反而嘲讽道:“吴团长,还是等老蒋来了,我再给你烟吧。”但是,另外一名犯人却慌不叠地爬起炕,掏出香烟,点燃以后,恭敬地递给吴宗良。
组长和学 见了,相互咬了一下耳朵,学 就跑出屋,把值班干部引了进来。值班干部走到吴宗良面前,冷笑道:“吴宗良,还在做你的团长梦,是吗?”
吴宗良把头仰的高高的,没有理睬值班干部,值班干部便把手一扬,作出一个邀请的姿势,说道:“既然在这里不愿意说,那就请到队部去说吧。”值班干部说完,摔袖而去。
吴宗良指着组长和学 说道:“你们这些告密分子,看我以后怎么收拾你们。”
“少废话,”组长跳下炕,“快走。妈的,你真以为你还当团长呢。”
组长和学 两人将吴宗良推桑出门,组长又回到屋里,对递烟给吴宗良的那名犯人说道:“团长走了,你这个勤务兵呆着干吗,一起走吧。”
“我错了!组长,我再也不敢了。”那名犯人吓的脸色苍白,连忙告饶。但是组长并不为之所动,用脚轻轻一踢他的屁股,说道:“少他妈废话,给我走。”
那名犯人在组长的催促下,只好去队部了。他们人一走,屋里立刻热闹起来,说什么的都有,叶旭没有参加议论,他在心里嘲笑吴宗良,更看不起那个给吴宗良递烟的犯人,而且,一天的劳碌,让他疲乏的连眼皮也不想抬,就在他即将进入梦乡的时候,葛大力来到他的铺前,轻轻拍了他一下,示意他出去。叶旭爬起来,见屋里的犯人还在议论吴宗良的事,谁也没有注意葛大力的诡秘行为。
“他搞什么鬼?”叶旭揉着发涩的眼睛,盘算着是否要跟葛大力出去,已经走到门口的葛大力这时回过身,对还坐在床上的叶旭招招手,样子显得很着急,叶旭只好跳下炕,跟了出去。
“什么事,这么神秘?”叶旭一出门,就急着问葛大力。
“轻点。”葛大力四下里张望一阵,压低嗓子说,“我们装着上厕所,边走边说。”
楼主:得子2020  时间:2021-04-08 12:02:39
监舍的院子四周挂着几盏马灯,大门口坐着两个值班的犯人,旁边的值班室门开着,队长林枫正对犯人大组长说着什么,院子里三三两两蹲着一些犯人,望着星空海阔天空的聊着,这些犯人多半是杂务组和菜园组的,下大田的大组犯人因为疲劳绝大多数已经上炕休息了,这样,院子就显得空旷许多。
葛大力指着聊天的犯人低声对叶旭说道:“看见了吧,凭什么我们每天都在大田里累死累活的,饭也吃不饱,他们却能够整天在这里轻松自在,活的滋润?连劳改队都不公平,更不用说我们这个社会了。拿你来说,围垦黄泊湖时,你出了多大的力,我们都看在眼里,结果怎么样呢?共产党还不是把你往死里整……”说话间,两人走进了厕所,葛大力见有两个犯人解大手,就环顾左右而言他一番,待这两人完事离去后,他才继续说道:“白天你说你刑期就快到了,到了又如何?还不是留场就业,政治上一点前途也没有,唉!你的命运太悲惨了。但话说回来,比你命运更悲惨的还有很大一批人,哼!原来是国民党一党说了算,现在是共产党一党说了算,缺乏民主、自由,这正是我们国家的悲哀所在。可许多人却认识不到这一点,像吴宗良那个旧官僚,还盼望着老蒋回来,正是愚蠢透顶!你和他们不同,你很有政治头脑,只可惜过去你站错了队,不过,从现在起,改弦更张还来得及。”
叶旭表面上在静静地听葛大力说,没有插一句话,但事实上,他心里却像大海波涛般无法平静。凭着多年政治斗争的经验,他预感到自己成了某个带有政治目的的集团物色的对像,他很紧张,他知道如果自己真的陷了进去,会是什么样的严重后果,要是那样,他就成了真正的变节分子。
“笛……”院子里响起了哨子声,接着就听见值班犯人的吆喝声,“都回屋去,准备息灯休息!”厕所的门外响起了杂沓的脚步声,有几个犯人朝厕所跑来,葛大力听到动静,急忙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纸包,递给叶旭,说道:“你拿回去看一下,千万注意保密,我相信你不会出卖我……”葛大力的话没有说完,就有犯人进了厕所,他只好低声说道:“我明晚再找你。”说完,快步离开叶旭,待叶旭走进监房,发现他早已经钻到炕上的被窝里了。
半夜里,叶旭悄悄地爬起身,揣着葛大力给的那个小纸包,装着上厕所的样子,紧张地溜进了厕所,借着微弱的光线,颤抖着把纸包打开,里面是一份用铅笔写的材料,字迹很潦草,叶旭紧贴着窗户,才算勉强认清了标题:《目前的形势和我们的任务》。
叶旭正要往下看正文,忽然监院的大门口传来值班人员的咳嗽声,在夜深人静的监院里,这咳嗽声显得非常大,叶旭不由得打了一个激灵,觉得脊背上冒起了一阵冷风,赶紧将材料收拾好揣进怀里,作贼一般飞快地溜回自己的铺上,躺了很久,他依然能够感到自己的心“嘭嘭”的跳着,这一夜,他彻底失眠了。
楼主:得子2020  时间:2021-04-08 12:02:39
第七章 王锦葵的救赎
刘晓莉美丽的裸体令王锦葵无法遏制性的欲望,他强暴了刘晓莉。当他怀着恐惧之心试图杀人灭口时,是刘晓莉面临死亡露出的那一丝灿烂的笑意让他的良心战胜了即将爆发的兽性,“王锦葵叫了一声,便双膝跪倒,有生以来,第一次感觉到了深深的愧意。”

楼主:得子2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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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分类:舞文弄墨

发表时间:2020-12-24 19:57:02

更新时间:2021-04-08 12:02: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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