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年味多香浓


味有百般千种，不过统而笼之也只有两种，即物质的味和精神的味。
先说物质的味。那些年，物质维持基本生存捉襟见肘。其原因是生之者众，吃饭的太多，而物质生产跟不上。为啥跟不上，一曰传统农业，二曰科技落后，三曰管理“飙风”（不切实际）。后来，杂交水稻有了，杂交生猪也有了。加之化肥、农药以及大兴水利，大搞农田基本建设，所以这粮食，一下子就猛增了。
艰难的年代，人们为了过年不寒碜，平常该吃的不吃，该喝的不喝，该穿的不穿，目的是积攒起来过年。如此一来，平常生活与过年那几天的生活反差很大。一年三百多天，清汤寡水的日子很多，而过年，却天天有酒有肉，有白米干饭。平常苦淡，过年丰厚，所以年味就显得极浓。后来，杂交米、杂交肉堆积如山，不说取之不尽，食之不绝，但温饱是完全解决了，顿顿吃干饭与肉都是可以办到的。有许多家庭甚至讲究一日三餐的营养配搭了。从生活方面看，这天天都在过年。而今平常吃的那些东西，也就是过年吃的那些东西。所以，这年味就没有过去香浓了。凡食多则腻，食少则香，理之自然。故今虽食多食盛，反倒觉得没有过去食少香甜了。
那时年味香浓主要体现在精神现象、文化娱乐方面。而今过年，多蜗居在自家，看看春晚，玩玩手机，亲人、同事、朋友间通过短信或微信互致问候，喜欢玩游戏的年轻人沉迷网络，条件允许的可以鸣放烟花、爆竹；白天到大街去散散步。这些年的文化生活，除了春晚以外，其余内容都与平常几无差别。而春晚节目，每年大都千篇一律，说说笑笑，唱唱跳跳，新颖的节目太少，激动人心的地方鲜见，因而人们看视的眼睛便疲惫了。看似住在数十万、数百万、千多万人口的城市里，过年的感觉却相当清冷。因为“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诚然，不得己，这两年新冠疫情束缚了人们的腿，不能往人堆里扎，但新冠病毒没有肆虐的时候，年也是清冷的。
回味那时过年的精神文化生活，很有甜美的感觉。那不叫过年、过春节，而是闹年、闹春节。
我那时住在川东一县城，从正月初二开始，乡里的人涌入城里，城里的人倾巢而出，集聚在大街上，汇成如潮一般的人流看地方传统节目表演，诸如龙船、高脚蹬、狮子、莲箫。我想这不仅仅是看具体节目，扩大来说就是看热闹。这热闹不单单是文娱表演，还有那热浪滚滚的人气，有那熟人相见的问候、交流，还有说笑、打闹。总之是人气的大凝聚，是精神的大汇合，是太平年景的大象征。
我当时住的那个地方还有一绝，叫“亭子”表演，或称“彩亭”表演。其节目来自普安镇，此镇为历史上川东名镇，文化底蕴比县城还深厚，英才辈出，而离县城仅5华里。所以每年春节，县城和普安镇文化表演都要互动、比赛，今日到县城，明日到普安，直循环到正月十五。
这彩亭表演难度大而险，先是扎亭子，在一4平方米的木架平台近3丈高的铁杆，杆上有支架横斜伸展。将儿童数名（多寡根据故事内容而定）乔装打扮，分层固定于铁杆上，或作《孙悟空飞舞金箍棒》《关云长单刀赴会》《穆桂英挂帅》状，或作《古城会》《岳母刺字》状，也有创新的，如作《白毛女》状。凸显高、惊、险、奇、巧的艺术特色。因为孙悟空可制服妖魔，可驱邪气，极受群众喜爱。亭子至少由8名抬工抬着，在人潮涌动中缓缓前行。亭子两旁各跟随一人，手擎竹竿，杆头做成“丫”字形，缠以布，一则保护缚于高架上的幼童，二则排除高处遇到的树枝、通讯线等障碍物。可赞这些幼童，不过几岁或十余岁，在那高高的亭子上，摇摇欲坠，服饰飘飘，坚持把五里长街走完，实在不容易。
彩亭表演与其他节目组合在一起，把满城的热闹推向高潮。只听得人声鼎沸，歌声如潮，锣鼓喧天。这里鼓点刚落，那里鞭炮齐鸣；那里火花腾空，这里烟霞陡起；那里惊呼刚停，这里笑骂又起。正是：寒流倒退三千里，小城突涌万丈春。
可贵的是，那时参与文娱表演的人，不计报酬，视此事为乐事，为光荣的事，为幸福的事。后来人们渐渐把“赵公元帅”举上头顶，不给报酬不出力，不参与。故这些美好的传统文化节目便渐渐消失了。虽然，现在偶尔看到传统的龙船、车灯等表演，但其规模、持久，吸引度、人气流和当年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草于2021年2月11日星期四，大年三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