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买旧书

楼主:卼臲  时间:2019-10-03 22:11:34
都在写这个题目,我也来蹭热度。
楼主:卼臲  时间:2019-10-03 22:11:34
“黑猫来了,黑猫来了,搞快点,搞快点。你明天再来。”

“黑猫”是警察的代称。这种黑话,类似于香港警匪片称警察为”条子”。听起来好像在偷偷摸摸地搞什么为非作歹的交易,

但在一二十年前的四川大学旁边的九眼桥上,却是最常见的一幕。那时候,只要到了晚上,不刮风下雨,桥上就是露天的旧书交易市场。昏暗的路灯懒洋洋地泼洒在九眼桥的人行横道上。像一幅斑驳老旧的油画,就着昏黄的路灯,九眼桥上灯影幢幢,人流如织,三五成群,万头攒动,有一些卖旧书的小贩还拿个手电筒。只要有一个人吼一声“黑猫来了”,瞬间如风卷残云,一阵子人仰马翻,豕突狼奔。桥上已经灰飞烟灭,片甲不存,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让人觉得恍如隔世。

这样的油画一直驻扎在我的记忆里面,因为这是我人生最早买旧书的经历。后来因为工作离开了成都,就很少去那里买旧书。因为整治市容市貌,旧书市场被取缔了。这样壮观的场景也一去不返了。

但是永远不能取缔的,是九眼桥作为四川的假证中心和车辆销赃的集散地,依然岿然不动。只要走过九眼桥,就有人漫不经心踱到你旁边,面无表情地对你说“办证办证”。这时候我就问:“可以办哪些证?”。办假证的推销员总是一脸真诚地说:“啥子证都可以办,离婚证 驾驶证 学历证 岗位证 房产证 身份证 英语四六级证,只有你想不到,没有我们办不到”。我说:“那给我办个淘宝的老板马云的身份证。”推销假证的不慌不忙地回答 “我们可以造出来,你用得出去吗?看起来长得也不像马云嘛”。看我理屈词穷了,小贩更加有要做成一单生意的坚定决心:“熟人介绍也可以打折的,可以给介绍的抽成,量大从优。。。”说得我都恨不得把那些假证都办一遍,用假证把自己全身都武装起来。

离开成都,我想我人生的买旧书的经历就这样告一段落了,没想到命运弄人,我自己倒成为一个卖旧书的小贩。

毕业后我被安排进了一个大型国有企业,工作是修理无线电台。这个工作是父亲通过找很多关系才得到的。当初高中文理分科和后来选专业也完全是父亲决定,他一直坚定的认为 “你只有搞技术,才有一条出路”。(这和我现在和他出去买鞋子一样,我穿得合脚不合脚一点没 有关系,只要他认为我合脚就可以了。虽然鞋子是我付款。)

工作也算得上是专业对口。我的同寝室的另外两个同学,没有找任何关系,直接去应聘,比我的工作更好,收入也高得多。因为那时候正是国家狂热发展通信基础产业的时候,通信专业太好找工作了。抢都抢不过来。

上班就是每天拿着一个烙铁,一个万用表,每天对着电路图发呆,整理那鸡肠子一样的线路,感到一辈子就这样望到头了。加上父亲老训斥我 “你看别人家的孩子,多么有出息,都不要工作,去外面拼搏,你就这样没出息,守着死工资。”等我从单位辞职出来,又骂我 “没出息,你看别人家的孩子,多么能干,都有正式工作,你连正式工作都没有”。反正无论怎样都没出息。有天被骂得遭不住了。看到一个地下商场一个小摊位在“旺铺转让”,就去接手一个小摊位。我想这样他可能会少骂一点吧。没想到父亲骂得更加厉害了“你这辈子的出息就是摆小摊吗,以后要饭不要到我家来。。。”父亲总是很得意自己的骂人能力,经常说把某个亲戚骂得差点自杀了。后来我看社会精神分析学的创始人——弗洛姆的《人类的破坏性剖析》一书,才知道这种达到心理极致的控制欲 = 恋尸癖。逻辑就是:别人必须和自己想象的完全一致,有任何不一致,都会暴怒。他们希望别人像尸体一样,没有疼痛,也不需要有自己的思维,必须百分百服从命令。对这样的人,最好的方式就是完全保持沉默。

更加没有想到的是,那个摊位摊主自己都惨淡经营不下去了,才转让的。摊主叫我继续去批发市场进小孩的玩具卖,我想这样还要投入钱,如果卖不出去,那么多千篇一律的玩具不可能我一个人玩吧。接手摊位的钱是我储蓄的大部分,已经让我肉痛了。

接手的摊位卖什么呢,我就只有想到把我以前买的书来卖出去。把我的旧书摆在摊位上后,就开始和左邻右舍的小贩搞好关系,如果上个厕所什么的,大家可以相互照看。路过地下商场的人,首先是衣着鲜亮地买服饰来装扮自己,对我这样的书摊完全视而不见。我旁边摊位是一个从青海下岗的老头,卖一些自己做的工艺品。他看我菜鸟,就给我传授做生意的秘笈:“首先,看到有人来到你的摊位,要热情打招呼,然后详细介绍商品。还有就是你的书虽然没有翻看的痕迹,但是上面积了灰,你可以买几张砂子,把书脊和两边的灰尘砂干净。”他的那套理论我一运用就出丑了。一个带着眼镜的中年妇女带着个小女孩,到我的书摊前翻书,我热情地上去打招呼。那个妇女见我这样胁肩谄笑地热情,有点不屑。然后看见我拿着砂子在书上打磨,对我这样的弄虚作假的奸商更加不屑了。“我们知识分子,都看围城。你说,1984年的第一版围城的旧书,放到现在应该卖多少钱。”我有点尴尬,顿了一下接话说:“其实钱钟书的围城第一版是1947年由上海晨光出版公司出版的,解放后的第一版也是1980年。”那个妇女有点惊讶,带着我是来照顾你的生意的神情离开了。我当时对着她的背影翻白眼:读个钱钟书就了不起啦,我小时候别人都叫我“小钱钟书”呢。记得分文理科的那天。我的语文老师在自习课上对我说:“真高兴,我以后再也不用硬着头皮批改你写的那些莫名其妙的作文了。”没想到现在我居然堕落到这种程度,真是令人痛心疾首啊。
楼主:卼臲  时间:2019-10-03 22:11:34
我觉得这样的现象在读书人中也很普遍,凡是觉得自己看了一点书的,就有爱显摆的习性,还有就会觉得自己了不起,喜欢贬低别人,据说这叫“执才傲物”。这让人觉得是不是人性中有一种通病,即是通过相互贬低轻贱,用踩高贬低来获得存在感的倾向。比如有个卖帽子的摊贩来翻书,看到后面书店的印章,就得意洋洋地说:原来你不是本地人啊,我就是这里土生土长的,然后带着神奇的优越感走了。旁边有一个皮鞋商城,一个在商城打工的女孩,也来到我的摊位翻书。有天我发现少了一套书,我旁边的一个大妈说:“那个女孩把你的那套书偷偷拿回去讨好他的男朋友了。”等我催讨回来,发现那套书已经污迹斑斑,面目全非了。那个女孩还一副不在乎的神情,不就是一套书吗,借去看看,会掉一个角啊。爱书的人,自己有时候,书不小心折了个角都要心痛一下,看到这样的情形,能不生气吗?

还有就是有时候卖出去一套自己喜爱的书,事后又十分后悔。记得有一个保险公司的经理,把我花200元原价买的“心理学大百科全书”,100元买了去。我又特别心疼,打电话想退钱拿回去。买书时他说他是做保险的,搞保险就是搞心理学,还给我一张名片,说如果有兴趣,可以去大街上帮他们保险公司拉保险。我打电话的时候,他说他现在在深圳出差,要等一段时间才回来,我就只有作罢了。

根据《怪诞行为学》的作者丹•艾瑞里的陈述:人性中有3大非理性的行为。第一,我们对自己拥有的东西会迷恋到无法自拔。第二,我们都是把注意力集中到自己会失去什么的事情上,而不是得到什么。第三,我们都是错误地认为别人看待交易的角度也是和自己一样的。这个观点来自于理查德·塞勒在 1980提出的“禀赋效应”,即是当个人一旦拥有某项物品,那么他对该物品价值的评价要比未拥有之前大大增加。人们在决策过程中对“避害”的考虑远大于对“趋利”的考虑。出于对损失的畏惧,人们在出卖商品时往往索要过高的价格。

即使不考虑通货膨胀,我以如此低的价格卖出去,却得到微不足道的一点钱?这确实是令人后悔的一件事。

那时我这样宽慰自己:人生的过程就是不断失去的过程。我们失去的是童年、少年、青春,爱情,亲情,友情,希望和梦想,最后失去自己的生命,何况这些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书呢。在我死去后,这些书会散落到什么地方,在什么人手里呢?会不会每一个买到这些旧书的读者,也和我一样,存在着一个故事,有书肆意外偶得之后的欣喜,散书时的持久的痛心,无力购求的惆怅和一掷千金的冲动?

以至于现在我都落下了一个毛病,看到一本我熟悉的旧书,我就忍不住去翻一下后面的印章,是不是我曾经拥有然后卖出去的那本书。

还有很多的卖书故事,不过好像是跑题了。题目是买旧书,却跑到卖旧书上去了。我现在喜欢 “言必语逻辑”,其实也是叶公好龙。经常在和别人的交锋中,自己的逻辑都不能自洽,更有甚者,还经常自摆乌龙,给对方频频加分。

后来,我在成都找了一个工作,就把那个摊位100元钱转让了,亏了一大截。父亲也逼着我,把很多我还认为还有用的书,当废纸卖到废品收购站。

在成都上班后,我又好了伤疤忘了疼,开始蠢蠢欲动了,到处打听成都哪里有旧书卖。

其实我觉得按照这我的买书口味和经济能力,买旧书才是最好的选择。我主要买的是小语种的书,越偏僻越喜欢。大家都知道通过书店购买原版外文书的价格高得吓人,随便一本书都是上百元到几百元。差不多是用中文书的书价乘以汇率8。还有外文书的纸质也不好,很多书是环保纸,书看起来有些旧,甚至发黄的感觉。这些在价格上和纸张上的劣势,在买旧书就成了优势。因为除了大众化的英文书,其他语种的书并不好卖,毕竟看得懂的人有限。这样我就经常用5块钱的价格,买了很多小语种的书。卖书的人也看不懂,定价的原则却是雷打不动的。主要是看书厚不厚,厚厚的一本,就卖得贵。我就对摊主一挥手,五块五块,全部五块。

这样几年买下来,除了日俄德法西意葡这些常见语种,我还买了很多北欧的书,比如丹麦语瑞典语芬兰语的,东欧的捷克语波兰语罗马尼亚语的等等。但是几乎找不到我最需要的书,比如印地语,阿拉伯语这些书籍。

我以前一直以为这些书可能是国外的游客到中国来,随身携带来的书籍,读完就当废品扔了。甚至由此推测哪些国家的人来中国旅游的多,还有哪些国家的人喜欢读书。后来发现我的推测不可靠。因为我几年前在孔夫子网认识一个专营外文旧书的人,他(她)的职业是德语和法语的翻译,业余卖旧书,他们在中关村还有实体店。他(她)说自己进口了一个集装箱的外文旧书,现在在海关被卡住了,着急得很。对于一个做外贸的人,一听一个集装箱就知道货物的体量是多么巨大了。后来好像就是这样一个唯一专卖外文旧书的店铺,也因为经营不善关闭了。

送仙桥的旧书市场就成了我的首选。据说每周星期天的凌晨,好书就在市场的门口先被瓜分了。好在我的需求完全不一样,我走的“胡志明小道”,不用和别人抢装备。

这样慢慢地,在这个市场认识了一些卖书人和买书人,这才是这个帖子要说的重点。

首先说顶楼市场门口的一个书商。他们叫小王,我叫他老王。老王的书品种很多,价格极低,态度非常和蔼。我简直找不出还有这样的卖家。和他熟悉了,他经常问我一些比如他女儿要读高三了,该考什么专业,好找工作。我也说不上,就胡乱地给他参考一气。我问老王平时还做其他工作吗?他说就是靠每周星期天上午那两个小时的时间卖书,来养活全家。平时就是走街串巷收旧书。老王曾经生了一场大病。他还要治病,真是不容易啊。我曾经看到有一个老头说老王的书卖得太便宜了,叫老王不要找零钱了。老王执意要找零钱。有时候看见他没有出摊,我就问别的摊主。我经常看到一些摊主态度粗暴,哄抬书价,还找我假币。这些人都活蹦乱跳。老王这样好的人怎么就得大病,真是好人无好报。

老王的书里面有很多50-70年代的俄语书,都是一些力学,数学化学之类的,大约是四川大学的藏书被处理出来的,完全没有可读性,每本书1块钱,就像当废纸卖。我曾经一块钱买到一本1919年出版的法语语法书。那时候白话运动也没有受到波及,用半文半白的语气来解释法语语法,读起来别有风味。还有法语版的加缪的《鼠疫》,也才一块钱。

诺,就是这两本书。








我觉得自己是一个捡垃圾的,可能是没见过什么是好东西。

比较奇特的是一个经常买书的老头,已经秃顶。据说以前是搞无线电的(居然和我以前是同行)。老喜欢在市场是看别人买什么书,然后显示自己学问。一般来说,别人在旁边只要两分钟就知道他的人生经历,都获了什么奖,都担任过什么重要的职位。我曾经看见他打听到一个川大的历史学博士在买书,就开始兴奋起来。然后开始问别人。你知道《汉谟拉比法典》,你知道汉谟拉比法典有多少个字吗。一直追问到别人答不出来,他就越得意。比如看见两个女孩在翻到去江苏旅游,他就马上跑过去给别人讲述苏州园林的典故。比如看见我在翻外文书,他就说自己7岁就学会日语了,十几岁就学会俄语了。然后高歌一曲日语的《北国之春》“希腊卡巴,啊哦左拉”。我也不耐烦,觉得好聒噪,影响我看书,就没好气的说:“你把自己说得那么厉害,为什么你还说大碴子味儿的普通话,在成都呆了50多年,都没有学会一句同样是北方方言的四川话。”现在想起来我真是傻,别人需要恭维,我为什么不多多送给他高帽子,反正我也不会失去什么,大家彼此皆大欢喜。

有一次令人啼笑皆非经历。以前在旧书市场经常看到书商面前堆了一堆书,旁边写个标语:每本1元。我拿起一本捷克语的画册,觉得不错,正要付钱。他看到了就说:你再看什么书,我看看。她把那本书从我手里面拿过去后,他就给书商说要买那本书。书商都看不下去了,说:明明是他首先要买这本书的嘛。然后他才不情愿地把书还给我。
楼主:卼臲  时间:2019-10-03 22:11:34
今天接着写一小段,天太冷,冻手冻脚的。

老王那里也卖那种老旧的黑胶唱片和古董唱机,我有时候去看他的黑胶唱片。没有唱机,买个黑胶唱片当防烫隔热垫也不错。现在市场上罕有保存相对完整的黑胶唱片,都是歪瓜裂枣惨不忍睹,价格却吓死人。记得小时候家里有一个黑胶唱机,后来随着磁带和CD,VCD,DVD以及数字录音的出现,人们又忙着淘汰黑胶唱机,磁带和CD。最近20年,反过来是黑胶暴涨,CD惨败的年代。因为很多人觉得CD和数码过于精确,显得音质枯涩,干冰,机械化,又开始流行黑胶唱机。据发烧友说,黑胶唱片有一种温润淳厚的音色,一种哔哔啵啵的人性化的底噪。黑胶唱机在播放时会引入轻微的谐波失真,这种谐波失真可以更加具有层次感与空间感,云云。

不过有一天我没有买到什么旧书,倒是做了一件好人好事。一个老年人拿着一张纸条,焦急地站在寒风里,旁边围着几个人在叽叽喳喳出主意。老头后来难为情地说,他自己写了好多年的未完成的回忆录,被家人不小心当废纸卖了。

我用手机查找和排除了好半天,终于找到他的回忆录在一个陌生的地址——成都市锦江区某某路5号。老人家连连说谢谢你谢谢你。我说:老人家不用谢,如果要谢我,就把我写到你那未完成的回忆录里吧^ 。^ 不过估计他的回忆录,会不会也像这老式唱机上的旧唱片,尘埃粘腻,划痕遍布。咿咿呀呀,呀呀咿咿。
楼主:卼臲  时间:2019-10-03 22:11:34
接着写。

如果说那位老先生喜欢在别人买书时显摆自己,让别人一览无余,而老潘就让人捉摸不定。

初次见到老潘好像是5月份,他还汲着一个粉红色的旧拖鞋,穿着一件长大,皱巴巴的衬衫。在当今时代流行的是看别人穿衣打扮,来判断别人的社会地位,并且给出相应的待遇,老潘这种鹤立鸡群的行头,让人不得不佩服这样的人内心强大。

我那时候买了一本汉印词典,五块钱,文革时候的书了,保存得很完好,老潘也站在旁边。好像是解放军外国语学院出的词典,那时候除了战略上的考虑,没有多少机构对印度感兴趣。

老潘说,你还看这样的书啊。我说我已经买了一本比这个厚10倍的印地语大辞典,还买这个,因为我买书有一个原则,就是看见便宜的就想买,像个收破烂的。

老潘看上了一本日语版的研究宋代历史的书,品相很好。摊主要价15元,老潘觉得贵,舍不得买,叫我再去打听一下价格,摊主直接要价30元,老潘就感慨,老熟人,没有坑他。

这里要赞扬一下他买书的原则。他说他几乎不藏书,买来的书,看完就转手卖掉,这样的不执着和不挂念,对于我这样喜欢一堆堆买书有看的不多的的人,既羡慕又觉得自己做不到。

这样我们就聊上了。
楼主:卼臲  时间:2019-10-03 22:11:34
老潘喜欢谈论自己的同学的混得很好,或者以前的同事身居高位,对自己却三缄其口。我只有通过蛛丝马迹推测出他可能是在事业单位下岗了,现在的一部分职业是“买卖旧外币”。

他说他自己从来不上网,没有手机,也就从来没有电子邮件,QQ和微信这些联系方式。
楼主:卼臲  时间:2019-10-03 22:11:34
过年在家差不多半个月了,打算明天回去,手机上码字确实不习惯。

看到过一个日语词汇,叫積ん読,读作tsundoku,大致意思“买书却不读,特别是还和其他未读的书堆在一起”。英语的解释是 積ん読 is acquiring reading materials but letting them pile up in one's home without reading them.

纪晓岚有句云:书似青山常乱叠,灯如红豆最相思。

春节时候去了绵阳西山公园的杨雄读书台,也是传说中的“西蜀子云亭”,想起了卢照邻的 长安古意:"寂寂寥寥扬子居,年年岁岁一床书。 独有南山桂花发,飞来飞去袭人裾。" 说的是当年杨雄居住的地方非常冷清寂寞,年年岁岁陪伴他的就是那一床书。

是为纪(^_^)
楼主:卼臲  时间:2019-10-03 22:11:34
一直没有想清楚老潘是什么样子的个性,卡在这里了,想清楚再写。
楼主:卼臲  时间:2019-10-03 22:11:34
记得前几年回家路过成都时,在旧书摊买了一本 彝族谱牒源流考 的旧书。在火车上随便翻。旁边站了一群叽叽喳喳的没有座位的彝族小姑娘。(不知道是不是支持少数民族的政策,不要火车票?)一个小姑娘看见我旁边座位空着,就挨着我的坐下,然后看着书的名字念起上面的彝文来。她问我看得懂吗,我说一点也不懂。她问我那为什么要买这本书。我说买旧书便宜。然后这群彝族小姑娘把书传着看,书都传得掉页了^_^ 我还学会了几句彝文,最后在彝语的再见中下车了。
楼主:卼臲  时间:2019-10-03 22:11:34
大约有半年没有去送仙桥旧书市场了。前天去逛了半天,背着沉重的一背包旧书,走都走不动了。

发现市场的一角都成为政论中心了。几个人围在一起针砭时弊,滔滔不绝。两个人在打口水战,面红耳赤,不可开交,我都担心他们突然打起来。其中一个中年男士在极力宣扬德先生,另一方也是一个中年男士,出口就是几千年前,易经都已经预测了,云云。

人是多么奇怪的一种动物,总以为自己全知全能。其实每个人都是“井底之蛙”,能看到的,只是所在的那个井口围住的那一片天而已,只不过有的人的井小一些,有的人的井大一些。 ​​​​

想起了以前刷的一道选择题:根据( )的观点,人是一种政治的动物,人的本性就是要过一种社会集体生活。(3分) A、亚里士多德 B、西塞罗 C、柏拉图 D、苏哥拉底

那个一句话都离不开易经的人,看起来穿着名牌西服,却像是戴着一顶瓜皮帽,脑后拖着一条长长的辫子,玩模糊、玩神秘的“宏观思维,天人感应”无往不胜。听起来含糊不清,模棱两可,乱七八糟,东拉西扯,飘渺梦幻,歧义横生。

记得以前粉过一个作家 刀尔登,他的关于易经的那篇文章写得拳拳到肉,看着就很爽,这篇文章好像还被当做某年的公务员考试的阅读题目,要不要再刷一下呢。

不读《周易》

作者 刀尔登

《周易》在中国的历史,实可谓心智的痛史。一本无辜的书,在几千年里,被欺骗和自我欺骗萦绕,被浸泡在反智的肥料中,生长为参天的愚昧之树,荫蔽着文明社会中反文明的古老动机。

古人重鬼谋,因为在他们生活的世界里,不可解释的事情,远多于已知的。殷人看重的,是用甲骨来占卜,那时也有用蓍草来进行的筮占,草比龟甲易得,地位便低。周人起于西陲,不得已而重筮法,等到他们灭亡了殷商发动文化改造,筮占的地位升高。西周的筮师,把占筮所得的兆象和解释的话搜集起来,择精编次,使成一书,便是后人说的《易经》了。

《易经》里有两项内容,一项是卦象,一项是筮辞。卦象排列整齐,对今天来说,只是小学生水平的数学游戏,对上古人来说,倒也妙趣无穷。至于筮辞,大多东一榔头西一棒子,一半的原因,是陆续采撷,来源非一,另一半原因,是筮师要把话说得尽量含糊,多歧义而莫名其妙,才容易在事后自圆其说。筮辞的这个特点,后来被大大地利用了。

后世占卜的花样很多,有占梦的,占物的,占星的,占风的,占打喷嚏的,占耳鸣的,用棋子的有灵棋经,用牙牌的有牙牌诀,用三枚铜钱的有火珠林,用五枚铜钱的有金钱卦,再加上乩扶、灵杯、抽签、测字、谶纬推背、六王道甲,戏法不同,各有参考书,《易经》说到底,便是这样一种参考书,只是它成书极早,周人能编成这样一本书,也算了不起,其文献地位不容怀疑。

但故事仅仅才开始。后人不思进取,面对纷繁万象,既不动手,也不动脑,反向古人处讨说法,特别是浅学而坚信之人,或以一己之见,硬坐为古人立言之意,或竟不求知而求不知,不积累知识而积累无知,直至痴人说梦的无上境界。他们中间的老实人,当真相信《易经》里实实在在地蕴藏着日从东出,水向西流,万物化生,以及自己的不幸命运的终极解释。

世界上最愚昧的事,是允许自己处在愚昧中。假如我们同意,对广袤世界最少经验的古人,拥有最好的解释,那么,我们也就同意了,理性的目的是迷信,知识的目的是混沌,不可积累的高于可积累的,无可验证的优于可验证的,而且,我们还同意了,文明的方向从一开始就前后颠倒,是从终点驶向起点,其意义至多是保持人类的寿命,使其有时间达到古人已经达到的境界——愚味。

《易经》只是《周易》的一半。另一半,通常称为《易传》的,成篇于战国时代至前汉,是先哲解释《易经》的文字。《易经》里没有哲学,《易传》里有,杂糅着先秦好几家学说,意思平常,但文字漂亮。那时附《易》立说的论文,有许多种,今本《周易》里的,是其一部分。

《易传》开了一种风气,后人追踵,有了易学。论者或说,易学中的哲学,不容忽视,而且中国的古典哲学家,鲜有不研究《周易》的。那么,对中国哲学的发展,《周易》岂不大大有功?这等于在说,文王拘而演八卦(当然,这只是传说,不可信),那么,禁锢对《周易》也有功了。中国哲学确实和易学关系紧密,但它从这种关系中受益何在?我们不能说,没有了《周易》,那些头脑就要停止思考了,我们倒是看到,从汉代到宋明,无数智力浪费在封闭的构造里,而且,《周易》的结构,在周人那里,是原始,在后人那里,便是幼稚,中国古典哲学经两千年而不脱稚气,谁能说和《周易》没有关系呢?

《周易》无辜,出了毛病的是我们的知识传统。《周易》这本书,若在书架上找,百中无一,若在人心里找万无一失,传统中的反智特性,对我们浸淫之深,已到了令人不自知的程度。更令人气沮的是,事实和逻辑,这两种我们以为最强大的力量,都不足以动摇《周易》的信徒,因为他们所信奉的,恰恰是要忽视事实和逻辑。对半信半疑的人,若要相劝,也只能诉诸日常经验,比如请他思考,在他相识的人中,喜欢说《易》的,恰是那些诚实而头脑清晰的人,还是相反?

所谓“不必读书目”,针对的只是日常阅读。治学者自然要读《周易》,但对普通读者来说,没有另一本书,是像《周易》这样,不读而不必心不安理不得的了。

刀尔登在2016-10-29日的最后一条微博的截图。



天涯论坛看了这句应该暗爽吧,就是因为微博的分流,天涯逐渐。。。
楼主:卼臲  时间:2019-10-03 22:11:34
今天阳光灿烂,自己的心情也灿烂了起来。

由于交通银行自身的问题,我只得坐火车去四川交通银行总部,拿出自己打印的文件查询。交通银行那些大爷都有一种
斑斓而又神奇的气质,就是完全可以把自己视为上帝,客户就是他们的奴隶。如果通过电话沟通,他们是不会理任何人的。当被告知我的账号因为三个月没有动静,而被停用了,我都高兴得差点跳起来了。怎么可能没有动静,前几天我才转了400元,就收了我30多元的手续费,它们的怎么解释都无所谓了,以后再也不用忍受交通银行那高得离谱的转款费用,莫名其妙的月使用费,几近恶毒的服务态度,大厅保安狗仗人势的层层盘查,拙劣抽风得如脑瘫的操作系统,还有那麻木不仁,行尸走肉一样刻薄刁钻的员工的冷脸和白眼。

本来就想去销户,居然把我账号停用了,感觉真是“遍地锦围,满眼娇晴。翠舒红放,春风十里”。以后再也不想和交通银行有任何干系,以后听到交通银行这四个字,都想去洗耳朵。

这个世界上的人只有两种人,一种是用交通银行的人,一种是不用交通银行的人。

看西班牙电影《没有最后一课》(La Lengua De Las Mariposas,1999,西班牙电影),里面有一句台词:死后的地狱是不存在的。憎恨和残酷才是地狱,有时,我们自己便是地狱。(Ese infierno del más allá no existe. El odio, la crueldad: eso es el infierno. A veces el infierno somos nosotros mismos)。

交通银行就是人间留给我们的地狱。


楼主:卼臲  时间:2019-10-03 22:11:34
这本书创造了一个出版行业的奇迹,全球销量达一千多万册。作者是四川大学的工农兵学院,后留四川大学英语系任教。1978年公派到英国攻读语言学博士。据夸张的说法是她凭此书的版税,"得到了英国女王一样的财富"。


楼主:卼臲  时间:2019-10-03 22:11:34
再写几句穿粉红旧拖鞋的老潘。

老潘说中国国民性格有3个特点:一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二是“唯手熟尔”,第三是什么,我忘记了。我有点失望,好像也没有说到什么高明的地方,我还以为他会他说一点中学语文课本以外的典故。

我怀疑他的职业是买卖外币,是因为他老游说我,要我向客户买废弃的外币“越多越好,最好搞一集装箱”,他一挥手臂,胃口大得像虎鲸一样令人惊骇。我说我现在不做外贸了,我只是做网站。何况,我正在和客户一脸正义地谈订单,突然要求客户去帮忙搞他们国家的废钱币,客户也会认为我心怀鬼胎,在酝酿什么阴谋。

实在面子抹不过去,我就去旧货市场花十块钱买了两张外币。一张印度的,一张伊朗的。我把那张伊朗的纸币给他,他看都没有看一眼就收下了。对他们这样的专业倒卖外币的人,我这样的伎俩可能是一览无余。他貌似对前苏联的货币了如指掌,我都没有拼出来上面是什么意思,他就嘎嘎嘎嘎地念出来了,并且边念边解释什么什么“集体化—合作社”、“人民公社”等等等等。

不过他不会拼写阿拉伯语文字。但经常碰到阿拉伯阿拉伯语文字拼写的货币。我就给他一本 波斯语300句。他叫我读了十几个阿拉伯字母,然后说“可以了,学会了”。让我觉得不可思议,这么快就学会了?我曾经去清真寺学了一年多的阿拉伯语,现在都拼写得磕磕盼盼的。和我一起学习的那些回族的小孩子,还是头脑最灵光的年纪,有几个学了两年,都连字母都没有学会,最后忍辱负垢地被赶走了。阿拉伯语的拼写比较难。特别是经常省略韵母,要根据语法的需要,填写不同的韵母来实现语法功能。他几分钟就学会了?而且韵母只有A O YI 3个,我问阿拉伯语的老师 可口可乐 KO KOU KO LE 怎么拼,阿拉伯语老师想了半天,说 KU KA KU LA。

为了检验成果,他去市场拉住一个维族模样的中年人,指着 波斯语300句 书上的单词问他拼写得对不对。维族人一脸懵逼地朝他翻白眼。他突然茅塞顿开一样,拉着我就走。边走边对我说:“不用再问了,他是一个文盲”。我觉得他就以此判断别人是文盲有点武断。因为维吾尔语,国内的哈萨克语这些语言,虽然使用的是阿拉伯语文字,但是他们是突厥语系的,和阿拉伯语的闪含语系完全不相干,也和波斯语的印欧语系不相干。但是,维族也许会写拉丁字母拼写的维语。就像和维吾尔语同属于突厥语系的土耳其语,以前也是使用阿拉伯语字母拼写,后来土耳其觉得阿拉伯语的拼写比较难于掌握而进行了文字改革,采用拉丁字母拼写,以前土耳其的文献就很少有人看懂了,就不能说土耳其人有好多文盲吧。

和他也就见过几次面,聊得也不多,所以捉摸不透。
楼主:卼臲  时间:2019-10-03 22:11:34
我辛辛苦苦地写了半天,发出去不到一分钟就被删除了。不写了,没灵感了。。。
楼主:卼臲  时间:2019-10-03 22:11:34
昨天碰到一个买旧书的中年汉子,总是喜欢和别人针砭时弊,慷慨陈词,把市场变成一个火热的辩论赛。

我想闲着也是闲着,搭了几句野白。

那个中年汉子吃惊地说:你认识我啊。我说:不认识,但是关于你的传说江湖里甚嚣尘上。不引人侧目都不行啊 ,你想低调,可是实力不允许。

中年汉子说:有哪些我的传说?

我说:有人说你是做生意的,经营不善倒闭了,点背怨政府。

他哈哈一笑说才不是。

我说:也有人说你是小学语文老师,因为教育理念的超前被逐出了师门。

中年汉子生气地说:我是大学老师!

我问是成都大学吗?

中年汉子不屑一顾:不是那么烂的大学。他突然哈哈一笑:不过,我去那里执教,就不烂了。

他突然问:怎样才能改变一个人的气质。

我无言以对,是不是他看出了我的猥琐品格和屌丝气质,需要提升。

我想说人靠衣服马靠鞍。想想还是以静制动。不回答。

中年汉子坚定地说:改变一个人的气质,只能够靠读书。读书,他又强调了一遍,生怕我没有听清楚。

我以前还算俊朗,后来倒是越读越猥琐。成了近视眼不说,走路都不利索。那个年代,我想方设法寻找莎士比亚的作品,读了仲夏夜之梦、威尼斯商人,巴拉巴拉,以下省略蔡明。那跌宕起伏的情节、栩栩如生的人物、如泣如诉的情感,深深吸引着我。我不断思考着“生存还是毁灭”的问题,我立下为祖国为人民奉献自己的信念。 ​​​​
楼主:卼臲  时间:2019-10-03 22:11:34
刚才去百度百科看了一下一下,为了纪念巫宁坤先生,他的词条变成灰色的了。

「巫宁坤(1920年9月-2019年8月10日),江苏扬州人。中国著名翻译家,英美文学研究专家。

1938年,他作为扬州中学的一名流亡学生来到了武汉,参加了军事委员会战时工作干部训练团受训三个月。1939至1941年就读于西南联大外文系,师从沈从文、卞之琳等人,1943年赴美担任中国在美受训空军师的翻译。1948年3月,巫宁坤从美国印第安纳州曼彻斯特学院毕业后,入芝加哥大学攻读英美文学博士学位,期间结识赵萝蕤、周珏良、查良铮(穆旦)等人,后成为数十年患难之交。1951年上半年,应燕京大学西语系主任赵萝蕤要求,校长陆志韦邀请巫宁坤归国至燕大任教,巫宁坤于尚未完成博士论文之时毅然归国出任教授。

1957年,巫宁坤于“反右运动”中在北京国际关系学院被划为“极右分子”,被开除公职,送北大荒劳改农场劳动,1961年6月病危“保外就医”。“文革”期间,关“牛棚”。1970年全家流放农村“接受中下贫农再教育”。1979年“错划右派”改正,返回国际关系学院任英文系教授,1991年退休后定居美国。

2019年8月10日,巫宁坤在美国逝世,享年99岁。」

他和穆旦的经历如此相似。

学生时代买过一本旧书,世界文学1980年第5期。这期主要推送巫先生翻译的 了不起的盖茨比。这本书放了这么多年,今年才因为回乡扫墓,从老家的阁楼上翻出来,这本书被老鼠咬去了一些书页,我也是最近几天才草草翻完。

我平时也翻翻小说,但只是抱着学外语的目的去看的。所以举目所及都是铺天盖地的陌生词汇,至于叫我说出整个作品情节和发展的脉络,我就是 只见树木不见森林。

可能我认为小说是一种比较个性化,偏激化,甚至是极端化的表达方式有关。就像要说明一个道理,我们就不能用陀思妥耶夫斯基作品里面的人物来举例,而是要去异常心理学,可能还要去精神病理学里面去找论证的观点。

巫先生一直在为英语专业的英美文学课编选教材,所以,英语专业的学生可能都知道他。好像我还买过他的一套听力训练,忘记了。

巫先生千古。




楼主:卼臲  时间:2019-10-03 22:11:34
@sound1973 我现在才知道《一滴 泪》,搜索了一下,中英文都很容易获得。这个网站不错,海量的电子书。

楼主:卼臲  时间:2019-10-03 22:11:34
这么快就删除了 (惊讶状)
楼主:卼臲  时间:2019-10-03 22:11:34
为了防止被K,现在我都保留备份的,自己阉割一下,贴前面一部分。。。

上周星期天下雨,我去4楼的旧书市场的时候,里面晃悠的人不多,几个做生意的小贩在打扑克,也不愿意掀开摊子做生意。

只有一个老头在卖自己画的山水画,一沓一沓地叠在一个木板上,因为没有其他的摊位可以去,于是大家就凑到他的摊位前面。

我看了一下,画得倒是一板一眼的,就是没有灵气。虽然我不懂国画,但是他那种把画幅填得密密匝匝,完全没有留白的余地的画法,让人有一种呼吸不畅的压抑感。

我好奇地问了一下,卖多少钱一张。

老头不说多少钱一张,倒是吹起自己的作品来,什么美术协会会员,美展的获奖作品,我觉得他这样层层渲染,可能是为了卖个好价钱。

旁边一个学生模样的问,有没有油画。老头马上说只有中国的国画那才叫艺术,什么徐悲鸿,张大千,刘海栗都是不中不西的怪胎。

我问你老为什么不省一点力气,也省一点作画的颜料,画得这样密不透风,像青纱帐。难道颜料不要钱么?

老头说这样可不行,这样别人会认为他在偷工减料,这个要用工时计算的。

在川蜀这个不缺创意和灵气,缺的是耐心和坚毅的地方,他那种砌墙一样的砖头画法,确实是让客人觉得货真价实,不短斤少两。

旁边一个70多的老年人也在看,看着看着我就和他聊起来,反正是避雨,闲着也是闲着。

老年人开始讲起自己丰富的历史来。。。

楼主:卼臲

字数:12729

帖子分类:闲闲书话

发表时间:2019-01-29 04:25:35

更新时间:2019-10-03 22:11: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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