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章 美帝挑拨
1952年5月12日，克拉克正式接替李奇微，担任美国远东总司令兼联合国军总司令，其所面临的形势前面均已详细介绍，不再赘述。华盛顿当局给他的任务是，以战场上现有力量取得军事主动，从而给中朝方施加军事压力，打破谈判僵局，尽快实现所谓的“光荣的停战”。那么，美帝当时战场力量如何呢？
应该说，总兵力没有太大变化，但作战单位作了轮换。先是上年12月，曾在云山遭志愿军痛击的骑1师回驻日本休整，驻日的美45师则调往朝鲜前线。到了1月，美24师也回日本休整，接替的是驻日的美40师。3月底和4月间，法国、埃塞俄比亚、澳大利亚的部队也进行了轮换。此外，战场上的一、二线部队也有互换，一直在东线归美10军指挥的陆战1师，就在3月下旬调到西线归美1军指挥，接替韩1师的防务。
为提高未轮换部队官兵作战积极性，美军还采取人员记点轮换制度：每月在前线战斗区执行任务的记4点，在支援战斗区执行任务的记2点，从4月起又把靠前沿的支援战斗区升格为中间区，在该区人员记3点；累计达到36点的人员可离朝回国。计算下来，纯在前线执行任务的，9个月就可离开；一直在支援战斗区执行任务的，18个月也可离开，对美军官兵有一定吸引力。此外，美军还将原黑人作战单位拆散，实施黑、白混编，以缓和种族歧视，提高士兵战斗精神。
为缓解总兵力不足问题，美军还加紧训练和扩编韩军。具体措施有：（1）1月间，将韩军的步兵、炮兵和通信三个学校合并，组成陆军训练中心，每期可培训学员1500名。（2）仿照美国西点军校课程设置，在韩开办军事学院，培训初级军官，还开设参谋学校以培养校级军官。（3）从韩军中选派军官到美国受训，3月间，第一批250名学员完成训练后补进韩军，第二批250人前往美国。
（4）为逐步让韩军承担一线主要作战任务，从1月开始，在每个韩军师中组建四个炮兵营，其中三个装备105mm榴弹炮，一个装备155mm榴弹炮（韩军共10个师，则建40个这样的炮兵营），以此加强其作战能力。（5）鼓励韩陆军部增设政训机构，并相应在各师设政训部、在各团设政训科，通过强化思想训练，意图鼓励士气、巩固部队（这招并非美军特长，当是向台湾国民党当局取的“经”，源头则来自苏联政工制度）。
凭着这些“家底”，克拉克制定出八项措施，前四项为军事措施，具体为：（1）轰炸除水丰电站（因中国占有一半权益，攻击决定权归华盛顿当局）之外的北朝鲜完好水电设施；（2）恢复对已停止了一年的作为中朝部队最高司令部及通信中心、重要作战物资储存地和屯兵地点的平壤（这是克拉克主观臆断）的轰炸；（3）恢复轰炸作为中朝部队主要补给线的平壤至开城交通线；（4）轰炸中朝部队的各种装备、修好的火车头、载重车与坦克、小型有掩盖的军事器材库、隐蔽的部队及军官训练学校，以收聚沙成塔之效。
后四项则应归属于政治措施范畴，具体是：（1）释放反共的中朝战俘，尤其要释放籍贯在韩方的战俘，以图瓦解中朝军队斗志；（2）如停战谈判没有进展，希望授予停止谈判的决定权；（3）加强建设韩陆军，使之成为一支较大规模和较有效率的战斗部队；（4）请老蒋从台湾派两个师国民党军到朝鲜半岛作战，以显示美帝的反共决心。
华盛顿当局收到建议书后，立刻批准了全部四项军事措施和政治措施中前两项，并允许轰炸水丰电站（已对中国恨之入骨）；又在晚些时候批准了政治措施中第（3）项；只有政治措施中第（4）项，因国民党军战斗力不被看好，且担心惹出其他事端，而始终不予批准。但这对克拉克来说已经足够了，此后就在战场上施加军事压力，在谈判桌前实施政治挑战，企图逼中朝方作重大退让，以实现其所谓“光荣的停战”。
这样，美帝空袭重点即由破坏交通又转到了摧毁目标上。6月23日下午，美远东海军的航空兵和远东空军，先后出动305架AD攻击机、喷气式舰载机、F80、F84、F86多型号飞机，猛烈轰炸水丰电站，投弹量达145吨；同时还轰炸了位于长津湖、赴战湖、虚川江等处的水电站。至27日，美帝共出动1514架次飞机，连续四天猛烈轰炸上述4处目标共13个电厂，严重破坏了朝鲜北方水电系统。美帝官员还声称，打算使用类似军事压力，直到迫使中朝方接受其停战条件为止。
消息传来，中朝舆论强烈谴责：6月28日，《人民日报》发表社论指出：“这是美国破坏朝鲜停战谈判，进一步对亚洲和世界和平的一个极大的挑衅；这是美国侵略者违反人道的又一次最大的犯罪行为。”朝鲜中央通信社（以后简称朝中社）指出：美方的轰炸行动是“旷古未有的野蛮的罪行”，是“对停战谈判毫不表示诚意，蓄意破坏停战谈判，企图扩大战争。”中朝人民更是无比愤慨！
轰炸之前，英国国防部长恰好访问日本，6月18日，他人在东京却不知情。为此，英国下议院于24日就此事举行辩论，工党议员猛烈谴责这种挑衅行为，表达了对本国在朝鲜战争中沦为美帝“小伙计”地位的极大不满，提出在“联合国军”里拥有发言权的诉求。国际舆论也严重谴责美帝的野蛮挑衅行径。
但美帝既然有胆冒天下之大不韪，就根本不在乎舆论压力，非但不在乎而且还要变本加厉轰炸其他认为“有价值”的目标。7月11日，经克拉克2个多月酝酿准备，参谋长联席会议批准，美第5航空队、第7舰队舰载航空兵、英国舰载航空兵（这下英国有知情权和发言权了）及韩空军，从十时到十八时，出动各种飞机1204架次，对朝鲜首都平壤进行轮番轰炸。入夜，美远东轰炸机指挥部又出动50架B29战略轰炸机继续攻击。
轰炸给平壤造成严重破坏和人员伤亡。据朝方当地7月13日广播，轰炸中有1500座建筑物被摧毁、7000人伤亡；此外，位于近郊的9号战俘营也被美帝误炸，联方战俘死伤110名（以后的反美侵略战争中，就出现了被侵略方故意把美军战俘关押在美帝可能轰炸重要目标里的情况）。面对美帝变本加厉屠杀和平居民、毁灭和平城市的战争罪行，中朝两国和国际舆论予以强烈谴责！
美帝只当谴责不存在，在此前后继续疯狂轰炸朝鲜北方平壤等79个城镇和选定目标，主要罪行有：（1）7月4日，出动70架战斗轰炸机，袭击位于新义州东北约80公里的朝鲜陆军学校。（2）8日，出动125架战斗轰炸机，攻击江界、军隅里之间的铁路桥和长津湖的发电厂、变电所、引水渠（基本就是长津湖战役时水门桥所在位置）。（3）15日，出动171架次战斗轰炸机，轰炸胜胡里水泥厂及附近的机车修理厂。（4）19日和21日，两次以舰载机和B29轰炸长津湖发电厂。
（5）7月21日夜，以轻轰炸机空袭南川店物资补给基地。（6）27日，以63架B29轰炸新义州附近的轻金属工厂。（6）8月4日，以273架次战斗轰炸机攻击平壤郊外一建筑区。（7）5日，出动111架战斗轰炸机，袭击朝鲜北方一个钨矿。（8）11日，以145架战斗轰炸机，空袭任兴里。（9）18日夜，以14架B29轰炸新义州。
（10）8月29日九时三十分到十七时三十分，共出动各类飞机1403架次，再次对平壤进行了超大规模轰炸。（11）9月1日，出动舰载航空兵轰炸位于朝苏边境的城市阿吾地里。（12）12日夜，以B29再次轰炸水丰电站大坝。13日，以舰载航空兵轰炸位于朝苏边境的另一座城市会宁。此外，美帝在7、8两月还加剧了对中朝部队前线阵地的轰炸。
但中苏空军也不会坐视不管，于6月底至7月中旬，共同研究制定了保卫重点目标的协同作战计划，确定水丰电站、鸭绿江桥及平壤、元山以北铁路线上重点目标为主要保护对象。按此计划，中苏空军有过两次比较成功挫败敌空袭企图的战斗：（1）7月4日，联合出动拦截飞向水丰电站的美军机群，将其掩护机群冲散，迫使其执行空袭任务的战斗轰炸机改变方向。（2）8月4日，志空3、12师在敌执行前述（6）任务时，出动24架飞机，将轰炸熙川地区交通线的敌机一部击退。
但多数情况下，中苏空军遏制和反击的效果不理想。志空军在8月上旬共出动442架次飞机，仅击落击伤敌机24架，造成敌损失轻微，无从阻止其大规模轰炸行动。高炮部队则因敌空军轰炸目标难以事先预判，无法机动设伏，同样无力阻止，但相对于空军战果要大些。6至9月，中朝地面部队（主要是高炮部队）共击落敌机489架，击伤770余架。
这样一来，美帝自感在战场上占了上风，杜德事件造成的心理阴影一扫而空，遂在谈判桌上气焰又嚣张起来。如前所述，停战谈判四项议程达成协议后，争议焦点就是遣俘原则。李奇微因离任在即态度比较暧昧，但联方谈判首席代表乔埃却立场鲜明，主张如中朝方不接受其4月28日所谓的“一揽子”方案，就无限期休会，直到中朝方全盘接受为止。
克拉克上任后，对此原则也非常赞许，但因对中朝战俘的所谓“甄别”尚未完成，反而担心起万一中朝方接受方案，提供不出“准确”的遣俘数字。所以，他想让谈判不死不活再拖一段时间，等“准确”数字出来后，再跟中朝方谈判。届时，无论其“一揽子”方案能否被接受，都好处理。
不过克拉克认为，乔埃还不够流氓，较难完成这一图谋。而从2月初才代表陆军成为联方代表威廉·哈里逊，不断以提议休会和逃会拖延时间，非常流氓，很入其法眼。在克拉克运作下，哈里逊于5月22日取代乔埃，成为新的联方首席代表。此人一上任就大耍流氓，连连提出休会（最短一次会议只有25秒），每次一休就是三天，故意拖延时间。
而且，凡“自由遣返”以外的提议，哈里逊一概拒绝讨论，但又不宣布谈判破裂，企图迫使中朝方主动宣布谈判破裂。最为典型的是6月7日会谈，哈里逊为表示在遣俘问题上的顽固立场，以“惟一能够说服你们的一个办法就是，我们站起来，离开这个地方”为说辞，提议休会，并径自离开帐篷会场。
中朝方当然不会上当，克农一面让南日他们严厉斥责哈里逊的流氓无赖行为，一面迅速向润之汇报，请示应对方略。润之不可能跟台前流氓一般见识，而要跟指使流氓的后台老板谈，遂指示总理起草以老金、彭总名义给克拉克的信。6月9日，润之审核批准了这封信，马上致电克农并告金、彭，要求将此信递交克拉克。
信中明言，现在阻碍朝鲜停战谈判达成协议的只有遣俘问题，己方认为，双方代表应不遗余力加以协商解决，以实现世界人民所迫切希望的朝鲜停战。信中重申己方方案，即双方俘获的外国武装人员（联合国军或志愿军）全部遣返回家，双方俘获的朝鲜武装人员（韩军或人民军），家在对方地区的全部遣返回家，家在收容方地区就地回家；并认为该方案完全符合举世公认的1949年日内瓦公约精神，是最切实际的公平方案。
信中指责联方坚持的所谓“自愿遣返”和“甄别”原则，不仅不合理且不合国际公约；指出联方代表在谈判中拒绝说理和协商，一味重复其方案是“坚定的、最后的、不能改变的”武断声明，同时又经常提出无限期休会和定期休会等要求，来拖延谈判，原因就在于此。信中还说，6月8、9两日，联方代表仍继续拒绝至板门店开会，破坏了停战谈判正常秩序。如联方欲意借此使谈判破裂，就应公开宣布，承担责任。如联方尚有谈判诚意，就应令其代表按正常程序来板门店开会。
克拉克毕竟是有身份的人，不能在世人面前也露出流氓腔，遂在中朝方广播金、彭给他的公开信以后，示意哈里逊暂时收敛。6月11日，和谈代表团大会复会，谈判虽无进展，但联方代表尚能坚持天天到会。然而好景不长，到了17日，哈里逊故伎重演，又到会即宣布休会数天，不待中朝方代表表明态度，就退出会场。好容易复会，哈里逊还是依样画葫芦，在27日把十天前演过的戏码再演一遍。润之也不能每次都请总理起草金、彭致克拉克公开信，只好听之任之。
克拉克利用这段耍赖耍出来的时间，疯狂镇压了朴相显领导的中朝战俘抵抗运动（见上一章），为强行“甄别”创造了条件，并至6月底加以完成。美帝得出的最终数据是，要求被遣返回乡的中朝战俘共8.3万人，其中人民军战俘有7.66万人，约占应遣返人数的80%；但志愿军战俘仅6400人，只占应遣返人数的约32%。
志愿军战俘为何多数不愿被遣返回乡呢？笔者认为，客观原因是他们多为国民党军集体起义、投诚或战场被俘人员，没有很好接受过革命思想和气节教育，当兵吃粮的雇佣军思想依然严重；主观原因是志愿军战俘内部没能形成强有力的地下抵抗组织，志司也没像人民军总部那样，派出类似于朴相显那样的领导者主动打入战俘营，以对抗甚至打击台湾国民党特务组织、培植的叛徒战俘集团，思想落后的战俘在敌法西斯残暴手段威逼下，很容易就放弃遣返回乡要求，答应去往“老东家”国民党盘踞的台湾。
见恶心到了志愿军，克拉克当然满意。于是，他也就不管此时的要求遣返的中朝战俘人数要比4月19日宣布的7万人增加了1.3万人；让联方代表在7月13日的谈判中，将此最新数字通报给了中朝方，同时声称这是最后的、坚定的、不可更改的方案。而中朝方7月3日的妥协方案只是同意家在韩方的人民军战俘直接回家不遣返，要求联方遣返其承认的11.6万中朝战俘中的9万人，剩下2万余人保留到停战后继续解决（其实是不打算要了），至于中朝方收容的1.2万余名联方战俘将全部遣返。
至此，中朝方要求遣返与联方答应遣返的战俘总人数，只相差7000余人。但问题是少了这些人，志愿军遣返率就只有32%，而不是期望中的67%。这使中国在政治上非常被动，鉴于中国是社会主义阵营里的大国，其被动就是整个社会主义阵营被动。在这种情况下，克农不可能自行决定拒绝或接受，遂迅速将其电告润之，请示方略。
润之得知后，经与总理等研究，形成一致认识：不能接受联方开出的这个条件，坚决与敌斗争下去。他之所以不以接受被动条件实现停战，固然是要给老斯以中国坚决反美的印象，换取对中国工业体系的援建，但还不是最重要原因。更为重要的是，润之对中华民族复兴大业早有设计蓝图，在陆军较量中对美帝建立起心理优势，是这份设计蓝图中非常重要的一项筹码。
如今回望历史，润之设计的民族复兴大业蓝图已很清楚。第一步，让苏联觉得中国有对抗美帝能力、但急需武器供应，从而为中国大力援建以军事工业为核心的工业体系（当然钱要中国自己出），在中国播下工业化种子。第二步，得到工业化种子后，跟工业技术水平低且把中国当作小伙计的苏联决裂，走独立自主道路。第三步，想方设法与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恢复正常经贸关系，进入其经贸圈，引进先进工业技术。第四步是成为工业强国，以此作为民族复兴的物质基础。
上述四个步骤里最难的一步是与西方关系正常化，因为中国作为社会主义国家，与资本主义代表国家美国在意识形态上完全对立，且建国初期一举取消美帝在华特权，沉重打击其称霸全球的嚣张气焰，令其恼怒异常，欲置中国于死地而后快，又哪会轻易答应与中国恢复正常经贸关系、接纳进自己的经贸圈？如今的朝鲜、伊朗，心心念念也是与美帝关系正常化，但美帝死活不松口，跟其当初封锁中国是一个道理。
那么，润之是用了什么绝招让美帝低下高贵的头颅，与中国关系正常化的呢？主要就是用孙悟空大闹天宫的办法，在全球范围内不惜工本支援反美斗争，闹得美帝头昏眼花、威风扫地；迫使其为保住全球霸主宝座，用接纳为交换条件，请中国停止“大闹天宫”（润之表现出强烈反苏立场，也让美帝觉得有利可图，但不是主要原因）。
然而，这招同样看似容易，其实风险极大。动了美帝蛋糕，势必引起其疯狂报复，手段则有经济制裁、空袭、“斩首行动”、战争恫吓乃至直接入侵，不一而足。近年来，被美帝诬称为“流氓国家”的朝鲜、伊朗、伊拉克等国，就面临这种困境（美帝想必在心中骂了当时中国无数遍“流氓国家”，只是没胆量骂出口）。
故润之妙招得手的关键就是要让美帝害怕中国，不仅不敢入侵中国，甚至连空袭等擦边球都不敢打。再问用什么办法实现这一点？总理后来给出了答案，他在1966年警告美帝说：“你能从空中来，难道我们不能从陆上去吗？”意思是只要美帝敢空袭中国，解放军就要打出国境，捣毁美帝在中国周边的势力范围。
当然，中国要打出去的方向，并不是朝鲜半岛（那里回旋余地小，陆军弱、海空军强的美帝有相对优势），而是整个中南半岛。解放军不打则已，一旦打出去，就要倾全国之力，横扫越、老、泰、马，直取新加坡，控制马六甲海峡。这是美帝所不能承受的损失，故不敢对中国耍横。但若接受联方这个明显是羞辱中国的遣俘方案，就会给美帝志愿军战斗力不过如此的错觉，从而产生不了恐惧感，极端不利于上面分析的大战略实施。故而中国绝对不能接受该方案，而要继续与美帝打下去，打到它对中国陆军产生恐惧感为止。
可这只是中国的战略需要，而非朝方的战略需要。客观地说，联方方案已基本满足了朝方要求，老金在统一无望情况下，肯定希望早日停战，好早日恢复和平以重建家园。故如何说服老金继续打，是润之迫切需解决的问题。他最初企图形成既成事实，于7月14日请总理起草以他名义致克农并告金、彭的电报，宣布不接受联方条件！并综合电文基本观点，另拟了一封给老斯的电报，希望得到他的支持，以说服老金。
不料，给克农的电报刚刚写完，老金就于7月14日十八时致电润之，提出对停战谈判的看法。于是，总理重新起草一封给老金并抄送克农的电报，经润之审定后，于7月15日三时发出。稍后，又发出拟好的给老斯的电报。老金来电至今仍不公布，给克农的电报草稿因未发也未面世，故只能从给老斯和老金电报里抽丝剥茧，分析推测其内容。
给老斯电报中指出，美方宣布的遣返中朝战俘数字“比例极不相称。敌人企图以此来挑拨朝中人民的战斗团结”。认为在这种形势下，“绝对不应接受敌人这种挑衅性和引诱性的方案，而且在敌人压力之下屈服，对我极为不利。”主张“如果敌人拒不让步，继续拖延，我们即扩大宣传，揭露敌人企图破坏停战谈判，扩大侵略战争的阴谋，动员世界人民舆论，并配合我们在朝鲜前线的坚持，使敌人不断损伤，以逼使敌人最后让步。如敌人竟敢于破裂谈判，扩大战争，我们亦有所准备。因为这个问题是个政治问题。”
与致老斯电主要阐明立场不同，致老金电主要是分析、解释和安抚、承诺。电报开头先说：“我们给李克农同志写好电文后，接到了您今年7月14日18时的电报”。然后称中方经两天研究一致认为：“在目前接受敌人这一挑拨性、引诱性的并非真正让步的方案，显然对我极为不利。”
当然，接受联方方案的不利，主要是有损中国和整个社会主义阵营威望，助长美帝侵略气焰。而具体到朝方这个局部地区，基本要求已得到满足，当属有利无弊（确为美帝的挑拨毒计）。故电报先不阐述不利之处，改从拒绝敌建议所带来的利弊入手，称弊端只有一条，“即朝鲜人民和中国人民志愿军继续遭受损失。”
随即，电报分析起了“利”来，称朝方牺牲换来了三八线附近阵地的巩固，保卫了北朝鲜和中国的东北；且还有如下重大意义：（1）中朝人民尤其是武装力量，在与美帝作战中得到锤炼，并愈战愈强。（2）鼓舞全世界爱好和平的人民反对侵略战争的斗志，并促使由苏联发起的世界保卫和平运动发展。（3）继续把美帝主要力量牵制在东方，并让其继续蒙受损失，从而使世界和平堡垒苏联加强建设，再去影响世界各国人民革命运动的发展，“因而也就推迟了世界大战的爆发”。
电报对此的总结道：“朝鲜人民已光荣地站在保卫世界和平阵营的前线”，暗示既然是在前线就不能只考虑自身得失，而要考虑中国、苏联及整个社会主义阵营的得失。当然，朝方为此付出也会得到补偿，电报承诺：“首先中国人民愿尽一切可能保证解决朝鲜人民的困难，并请您不再客气地提出目前朝鲜急需解决的一切问题”。考虑到中国当时国力还很弱，为让老金放心，电报又说：“如超出中国力之所及，我当与您共同请求菲利波夫（老斯化名）同志予以帮助。”
电文引述至此不难看出，老金7月14日十八时给润之的电报，就是要求接受联方方案，不再要回那些战俘，使战争尽快结束。从这个意义上讲，朝鲜战争因战俘遣返问题又多打了一年，是违反老金为代表的朝方意愿的，这一年相当于中国要求朝方忍受牺牲，把战场借给中国继续与美帝较量，以满足润之设想的战略需要。
借人家场地自然要付场地租借费并承担由此造成的损失。近年来，网上不断有人质疑中国救了朝鲜，却反而还要在战后长期无偿为朝鲜提供援助，做了不合情理的冤大头。但看了这一时点的电报往来就不难理解，日后中国心甘情愿无偿援助朝鲜，朝鲜理直气壮地拿也不感谢，是因为中国在抗美援朝最后阶段，为自身利益对其确有亏欠，需要给予补偿。
再回到电报中，给朝鲜人民和老金作出兜底承诺后，润之才开始敌方案的“甚多”害处。主要是在军事上敌不断轰炸、中朝方处于不利地位时，接受其挑拨、引诱性方案，会导致政治上也处于不利地位。美帝看到这招奏效很可能利用中朝方这一弱点，并不签订停战协议，反而扩大挑衅。届时，中朝方即便重新采取攻势，但因此时的软弱而形成的劣势不能改变，“损失反而更大”。“上述各种好处，也会同受影响。”会“一着错满盘输”。
如何理解“上述各种好处”呢？当然可以指朝鲜以自己的牺牲为社会主义阵营所做的贡献，但进一步是不是也可以理解为中国愿意承担朝鲜之后的损失，如无力承担还要请苏联帮助一起承担呢？这样分析，这段话的威胁成分很大，除讲清美帝未必就会签停战协议外，还表示朝方若坚持接受联方方案，前面承担朝鲜损失的承诺也不作数了，停战后你老金就带领北朝鲜人民自力更生、艰苦奋斗吧，休想才我中国这里得到援助，估计他苏联生气也不会给援助的。
吓完老金后，电报明确指出：“故在现时形势下，接受敌人这一方案必然要长他人志气来灭自己威风”。认为只要树立不接受、准备敌破裂的决心，敌倒未必破裂；对敌的故意拖延不让步，敌倒还有让步可能。如果敌不让步或干脆谈判破裂，中朝方应决心与敌打下去，“从敌人不得解决的战争中再转变目前的形势。”电报最后说，中方会把以上建议和方针，告知老斯并征求其意见，得到他回复再转告。
老金收到电报后考虑再三，觉得若中方谈判代表不同意，朝方代表也无法单方面接受联方方案，而且将失去中国日后的无偿援助，不如就按润之心意办，就算战争多持续几年，至少能躺在中国身上了（这一躺就躺了将近40年）。7月16日二十一时，他给润之发来回电，称与朝鲜劳动党核心层一起，对润之来电进行了仔细研究和讨论，认为其对形势分析是正确的；并对援助朝方的承诺表示衷心感谢。
该电是作为润之给老斯电报附件形式产生的，未列举朝方要求援助的项目，但列有军事上的建议，即不能在敌不断狂轰滥炸施加军事压力情况下，继续消极防御，而应积极主动战斗；并提出三条紧急措施：首先，志愿军增加10个高炮团入朝，加强平壤和长津湖、水丰、北仓等水电站为代表的朝方所有重要工业设施的防空。
其次，请中苏空军积极空战：（1）改善指挥部门，使其能在朝鲜领土上准确指挥空战；（2）空军活动半径要扩大，至少延长到平壤一线，以此尽力加强平壤和重要工业设施的防空；（3）派遣善于夜战的空军部队深入敌后方，轰炸其机场、仓库、兵营及其他军事设施。最后，请志愿军在前线发动局部攻势，以对敌施加军事压力。
润之收到来电后，马上尽力筹划以满足老金在军事上的要求，但空军作战半径扩大和增派高炮部队，需要大量技术装备，不是中国薄弱国力所能做到的，需要请求苏联帮助。而在7月17日，老斯用苏联驻华空军指导顾问克拉索夫斯基的电台（不用苏联驻华大使罗申的电台）向润之转发电报，全电只有两句话，其一是“我们认为，你们在和平谈判上的立场是完全正确的。”其二是“今天我们收到平壤的报告，据说 同志也同意你们的立场。”（电文简单当是不想让克氏知道详情）。
朝鲜战争永远打下去是老斯所盼望的事情，既然润之自己要打，当然不可能反对。但润之并不希望支持只停留在口头上，遂于7月18日上午，将自己给老金的15日电和老金16日回电，一并转发给他，暗示他能令苏联空军把空中保护圈扩大到平壤，或至少派苏联高炮部队入朝，或再多提供中国一些高射炮，以组建更多的志愿军高炮团。
可提到钱便无缘（援助武器或出兵也要花钱），老斯假装没看懂暗示，不予正面答复，而在7月24日再用克氏电台给润之发来一电。电文很短，内容是“我们没有能力完全实现您对弹药的申请，因为我们同时应该向你们提供10个师的武器。我们尽最大努力能拨给您申请的五分之一。这一部分您将于今年下半年收到。”
那么，润之申请了什么弹药呢？主要是常规火炮和高射炮的弹药、炮用润滑油和零部件，要求在当年8到12月交付。7月4日，润之致电老斯提出这份清单，第一类是炮弹，计有：（1）152mm加榴炮弹、全变装药、杀伤爆破弹8000发（9月底前付），（2）152mm加榴炮弹、减变装药、杀伤爆破弹2000发（9月底前付），（3）122mm杀伤榴弹15.9万发（9月前底先付7.632万发），
（4）122mm杀伤爆破榴弹7.85万发（9月底前先付3.768万发），（5）122mm空心装药榴弹1.25万发（9月底前先付6000万发），（6）85mm高射炮杀伤弹15万发（9月底前先付7万发），（7）37mm高射炮杀伤弹212万发（9月底前先付100万发），（8）107mm杀伤爆破迫击炮弹2万发（9月底前先付1万发）。
第二类是炮用润滑油，计有：（1）加农炮油40吨（9月底前先付20吨），（2）枪油60吨（9月底前先付30吨），（3）枪弹油10吨（9月底前付），（4）21号油20吨（9月底后至12月底前付），（5）12号油6吨，（6）衬管油5吨（以上两项须9月底前全付），（7）锭子油20吨（9月底前先付10吨），（8）索立多尔（炮兵专用、不锈）20吨（9月底前先付10吨）。
第三类是步、炮配件，计有：（1）发来中国的所有步兵武器的整套量规和仪器，每种各10套（9月底前全部付），（2）1939年式85mm高射炮平衡机弹簧270件（9月底前先付135件），（3）1938年式76.2mm高射炮平衡机弹簧100件（9月底前先付50件），（4）1939年式37mm高射炮平衡机弹簧600件（9月底前先付300件），（5）37mm高射炮备用炮身500件（9月底前先付250件）。
平心而论，上述军事物资数量并非很大，且不说苏联军事工业完全能够生产，就算一时来不及生产，先从战备仓库调拨再用新产品补足也完全没问题。至于苏联所提供的武器，据很多解放军将领回忆，根本不是新产品，而是苏军淘汰下来的旧武器，有些T34坦克炮塔上被炮击打出的凹坑都清晰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