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小更1⃣️2⃣️
“呃……疼……”助产士的小臂压在苏展的上腹，向下施压迫使胎儿下移逼近穴口。

他大口大口的呼吸，疼痛灌满了他的大脑。苏展狠狠咬住下唇，抬起上身顺着横在腹上的胳膊用力，他浑身痉挛，腿脚抖的几乎要踩不住踏板。

极端的胀痛和从四肢百骸蔓延而来的疲倦让他的喊叫逐渐变得嘶哑。

无菌布被医生换上另一块，纪淮安看着被换下布满血∥污的那一块，心里感觉到从未有过的刺痛，他狠心离开的那一刻，无论如何也预想不到会是今天这样的局面。

苏展瘦弱的手腕微微脱力，垂在床边拉一拉纪淮安的衣角，虽然是笑着，一滴泪却顺着眼角落在地上，“淮安……我从来不知道……生孩子这么疼。”

他说话有点费力，咽了咽唾沫却不肯停下：“早知道……就不生了……呃……”

医生托住被娩出的胎头，不容置疑道：“哈气，最后用一次力就好了，别分神!”

用力过猛之后苏展晕得厉害，随着哈两口气之后，眼前昏黑一片，身下的憋胀瞬间消失，空落落的伴随着绵延不断的余痛。

婴儿的啼哭在产房内响起，医生抱着孩子来到苏展身边，“是个女儿，和爸爸肌肤接触一下就要进保温箱了。”

苏展的轻轻碰一下孩子，哭得止不住：“好好对她……我可能……不成了……”

纪淮安闻言向下看去，鲜血顺着无菌布流到产床上，医生的白大褂已经染上了大片大片的血色。他颤抖着重新看向苏展，这样的事，怎么让他……经历第二次。

他难以置信。直到被涌入的医生护士挤出手术室，他才后知后觉的紧紧盯着苏展的眼睛。苏展满目疲惫，摇了摇头轻轻说：“出去吧……”

“小朋友!”纪淮安站在门口，不顾护士的阻拦握住栏杆大喊：“我等着你，苏展，活下来我娶你!”

鲜血还在汩汩外流，随着苏展轻微的动作越流越多。护士抱着血浆冲进来，他呼吸越来越紧促，对不起，他默念，宝宝，爸爸对不起你们。

心电监测仪高声鸣叫，仿佛人的生命就如同这声惊叫，喧哗之后归于沉寂，只能在另一个人的身上重新发出声响。

纪淮安走出门最后听到的，就是这近乎摄人心魄的警报。

“家属签字。”

他手抖的握不住笔，三个写过无数遍的字第一次不知道如何下笔。苏展的名字就在密密麻麻的文字之前，他的生命也好像就是两张薄薄的纸，抑或几个笔画的线条，简单的如同从来没有存在过。

“救救他……让他活下来，他还有两个孩子……他还这么年轻。”纪淮安哽咽着握住护士的手，求求他们能救他。

护士觑他一眼，无奈道：“早干嘛去了，这小孩自己在家生的第一胎，营养不良又贫血，真够可以的，没见过这么不负责任的。”

“行了你，签完字赶快进来帮忙。”抱着血浆的护士拽着她往里走，没给纪淮安一个眼神。

他蹲在原地，三个血红的大字他都不敢抬头看，一看就想起苏展身下流出的鲜血，小朋友就躺在血泊之中。

三十年了，他都忘了自己有多久没哭过了。眼泪顺着脸颊滑向脖颈，沾湿衣襟，掉落在地面，几乎流尽了他一生的眼泪。他留不住苏展，无论他再哭多少遍，他都留不住苏展。

月亮透过窗台照进走廊，手术室前只有他，等着一个未知的结果。

一小更1⃣️3⃣️
时间被拉得无限长，时针一圈一圈转下去，指向另一个黎明。

纪淮安不敢闭眼。接近凌晨的时候小女儿检查发现疑似新生儿黄疸，病历书雪片一样纷飞，他眼花缭乱的看着医生护士来来回回，颤抖着却只能重复三个字：“帮帮忙。”

可这太戏谑了，苏展怀孕的时候举目无亲，手术台上他与死神抗争，苏展熬过每一个难以跨越的苦难的时候，有谁能帮帮忙呢。

生命的脆弱在这一夜体现的淋漓尽致，薄到一张白纸，或者从头到脚的白布，无论珍惜与否，总会走向尽头。

而生死大限，无人能破。

纪淮安从焦急到绝望，从企盼到害怕，手掌早已经掐的血迹斑驳，可他害怕绝望的心跳依旧擂鼓一样，支配整个躯壳无意识的抖动。

医生再出来时满身疲惫，彻夜的抢救对于任何人都是一种庞大的工作考验。

纪淮安走到医生面前，看似坚定的直视医生的眼睛，实际上明明不敢听结果。

“贫血导致的凝血功能障碍，几乎换了一遍血，现在命是保住了，多看顾着身体吧，再年轻也经不起这么折腾。”

他猛地松懈下来，稳了稳虚浮的脚步，握住医生的手：“辛苦医生了，感谢您留住我爱人的命。”

随后出来的苏展面色惨白，造血干细胞还在源源不断的流到身体里，另一侧是淡黄色透明的营养液，上一刻声嘶力竭喊着疼的人，这一刻似乎安静的不会再醒来。

纪淮安跟了几步，被护士推开：“家属别跟，去缴费，病人先进ICU观察二十四小时。”

看着苏展的病床消失在走廊尽头，他才一下跌坐在长椅上，肩膀还在颤抖，地上是一小片水洼。

纪淮安双手掩面，眼泪还是顺着指缝蔓延，肆虐在憔悴的脸上。

等一个人，真的太难了。

成年人总是无声崩溃，又悄无声息的穿好铠甲，去保护自己的软肋。爱一个人，就如同有了盔甲，也有了软肋。

苏展醒得很早，头和肚子还在昏沉沉的疼，但比之前好了不知道多少倍。这种熟悉的折磨，变成了他还活着的唯一证据。

护士替他换了一瓶药液，对着恍惚的小伙子笑了笑，问他：“还难受吗？”

“咳咳……好很多了……谢谢姐姐。”苏展声线柔软温柔，带着一点刚苏醒的沙哑，竟然格外好听。

护士姐姐闻声笑得更开心，接话道：“为了救你我们一大帮人加班，你得赶快好起来，我去看过了，两个孩子都很可爱，你得快去见见，姐姐看你都还是个孩子，结果都当爸爸了。”

他眼里瞬间聚满泪水，可还是扯着笑脸：“我对不起宝宝们……”

“姐可不是这个意思，你别哭，你得健健康康的，才能照顾好孩子们。”

“嗯……我会的。”

护士退出去，叹了口气：“保不齐得产后抑郁……这小孩。”在诊断书上补上一句：情绪低落易波动，精力疲乏不振。

转到普通病房之后，苏展依旧睡着，身体大量亏损让他长时间陷入睡眠。纪淮安衣不解带的照看，身心俱疲，熬着看上去不比病人好多少。

产后恢复比较容易，但亏损的身体却需要慢慢将养。苏展原本就属于瘦弱的状态，遭这么一回罪更显得皮包骨，连日的头晕恶心，起个夜都要晕半天。

两个孩子的情况稳定下来，原本发育不完全的器官也在医院的精心照料下指标正常，小女儿的黄疸也在一个月的调养里痊愈。

苏展明显更疼大儿子，大概是第一胎生的艰难，过程又简陋，总让他对孩子徒增几分愧疚，也能透过儿子看见自己孤立无援的那段日子。

纪淮安也不拦着，只是自己默默的多抱抱剩下的小女儿。

一小更1⃣️4⃣️
苏展醒的时间短，身体一直虚弱，一个月几乎没和纪淮安说过几句话。除了吃吃睡睡，就是抱着儿子哄睡。

纪淮安问过医生，怕他患上产后抑郁，所以一直想方设法的逗他开心，只是收获寥寥。

午后的阳光总是最温暖的，哪怕是寒冬腊月，也能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错觉。

苏展看着纪淮安抱着小女儿去筛查，看了看只剩自己和儿子的病房。

他把病号服一件一件脱下来，叠好放在床边，换上纪淮安刚给买的羽绒服和自己很喜欢的牛仔裤，把孩子裹在小被子里，在包里装上几套常用的纸尿裤和奶瓶，戴上帽子和眼镜，顺着指示牌一路向下，走出了医院的大门。

纪淮安回来的时候，床上只剩凌乱的被子，和一张看起来写满字的医用诊断单。

“淮安，原谅我放下小女儿，带着儿子离开了，可惜我还没听见她会叫什么名字。”

“我是打算和你一起好好过日子的，但我一看到儿子，就会想到我那天用命生孩子的画面，我心里特别疼，也特别害怕。”

“我怕你又会在哪天突然消失，然后留我们父子三个，我受不了。所以我带儿子走了，我们不依靠谁活着，我不需要任何人保护。”

“把小女儿照顾好，不知道你的妻子会不会接受别人生的孩子，可我没办法，我带不走他们两个，请你给她相同的爱，就当对我的亏欠吧，我生她也不容易。”

“淮安，再见。即使我爱过你，认真的掏心掏肺给你，在此之后我都选择放弃，爱你这件事我不后悔，但我放手。”

纪淮安愣愣的看着纸张，看着被晕开的黑字泛黄起皱，那是苏展流过泪的痕迹。随之落下的，还有他自己的眼泪，他忽然发觉苏展近来小心翼翼的掩藏，原来都是在为某天的离别做打算。

他掏出手机，手抖的拨错好多电话，才按准苏展的号码。毫无疑问是无法接通，他又给秘书打电话，让人找，不论多大代价，把人给他找到。

“把监控调出来看!”

他趴在监视器前一帧一帧的查找，终于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他背着小包，把儿子抱在怀里，脚步还是虚软的，小小的身影迈入街道，混入人群中。

纪淮安瞬间流泪，心疼的看着苏展决绝的离开，明明自己还是个孩子，却要自己撑起一个当爸爸的责任。

是他错了。苏展已经不是小朋友了，他是自己的爱人，是孩子的爸爸。

苏展没有证件，身上没有太多钱，又举目无亲。这个选择既疯狂也无助，但他不后悔。

选了一个条件还可以的酒店先住下，他又困又难受，贫血反应让他头昏脑胀，儿子一直在哭，换了尿布也不肯睡，非要抱着才能安静。

“别闹了……宝宝，乖……爸爸很累，没有力气。”

不知道抱了多久，苏展昏昏沉沉的睡着，又在如坠深渊的梦里惊醒。白白嫩嫩的儿子乖乖睡着，小嘴还在吸吮，偶尔用小手抓抓爸爸的衣角，又迷迷糊糊的放下手傻笑。

苏展心软的一塌糊涂，亲亲儿子，觉得无论如何，这是上天送给他最好的礼物。他要快点坚强起来，为了儿子也要拼搏。

他并非没有一技之长，否则在纪淮安离开的这段日子早就被饿死了。他从Z城来，大学主修软件工程专业，和导师试运行过几个程序，也获得过很多奖学金。

只是后来突遭横祸，又是鬼迷心窍，才会跟着纪淮安来到A城，过着自己想不到的堕落生活。

软件的重新启用很简单，他后来也卖过几个程序，有小部分资金。先支付酒店和奶粉，只是撑不了多久。

笔记本和U盘还在老式小区，他需要回去一趟，可他不能碰到纪淮安。

不小心被禁言啦，过两天恢复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