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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里封疆》

楼主:smile清都  时间:2021-11-16 17:10:22
Chapter 18
休整片刻后再次进发,脚程快了许多。

愈加深入内陆,其中的荒凉愈发直插心底,匈奴对汉人的仇恨加之在无辜百姓身上,几乎尸骸遍地。

路上短暂的休整,莫辞站上沙丘,错落的人户家家闭门不出,浩浩荡荡的军队给他们带来的是无穷的噩梦,民族战争带来太多的死亡杀戮和血腥,于统治阶级而言的权利和疆土,对于无辜百姓来说,不过是战乱频仍的无处可逃。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不身处其中尚不能彻悟。

张月鹿清点人数后禀报:“边境苦寒,如今冬日已去,又是难熬酷暑。”

莫辞点头,“此番将奎木狼狨恪换回去,等待的必然是大肆的反攻与复仇,你心中有数。”

张月鹿转头迎着风沙,年少英俊的脸庞已经被磨砺的可见深邃凌厉。教人成长的绝不是故事和烈酒,而是实实在在的世态人情和冷暖世道,烧杀劫掠下的英勇无畏和面对劲敌的誓死捍卫家国,他长大了。

一声尖锐的惊吼从远处烽烟里响起,莫辞耳廓一动,闪身飞奔出去,张月鹿手探上后腰匕首,出鞘随之奔走,只慢须臾。

“我不知道!”
女人的声嘶力竭的反抗仍在继续,面前是一匹边疆少见的黑马,萦绕着高高在上的潇洒。

马上的人一身匈奴族特有服饰,却穿出一副中原人的英气,嘴角斜斜挑起,嗓音醇厚从肺腑传来,竟是标准的汉话,“你不用怕,我不杀你。”

莫辞离其三尺,耳目聪颖将对话听个一清二楚,内心思忖:这位妇人不知道的所为何事。张月鹿埋伏身侧,匕首死死对准马上的男子,擒贼先擒王是殊死一搏单打独斗的最佳战术。

风声簌簌,草木萧疏击打在人身上发出不同声响,马上的人回头,注意到草木中黑色的人影,低头对手下耳语,匈奴语言大意是:“四下搜索,不可打草惊蛇。”

莫辞内心一闪,回视张月鹿,“迅速赶路,不得惊动任何人,不得留下痕迹,不得私留万俟狨恪。”

张月鹿听着一串不得内心暗自谨慎,“将军那您?”
莫辞示意噤声,“我稍后赶上。”

张月鹿不再迟疑,迅速撤出视线装点军队。

莫辞在原处站定,淡淡直视着马上的男子,眼波流转着未曾流露过的情感。

“莫辞。”
身边副将四散,他轻轻开口念出对面人的名字,似乎这两个字陌生的都不知从何说起,又仿佛熟悉的就算没人在眼前他也默念了无数遍。

莫辞一动不动,胸腔中明明呼之欲出的名字,却无论如何难以启齿,“你……叫什么名字?”

“北慕卿。”他似乎觉得不够,又添上一句,“我在这里,叫这个名字。”

莫辞躬身,“北慕卿大人,久闻大名,今日得见,甚幸。”

传闻一人徒手在夜月狼群中活下来的北慕卿,是一个精通谋略、武功盖世的英雄。无人知晓他的家乡故国,都言得北慕卿者得天下,却无人能真正将他招揽麾下。

跑动牵扯到腹部,莫辞咬牙稳住呼吸,“你知我来意,万事靠你。”

北慕卿定定看着他,似乎不愿他离去,目光贪恋的抚摸着莫辞的形容:“你长大了。”

莫辞轻笑,脸色缓缓苍白下去,“一别经年,自然不是年少模样。”手覆上腰封暗暗压紧,肚腹里的痛楚翻滚而来,有如丝线缠紧,蔓延去四肢百骸。

楼主:smile清都  时间:2021-11-16 17:10:22
Chapter 19
北慕卿心绪扰动,并未察觉异样。

莫辞移动脚步,“久留恐生异端,北慕卿大人保重,后会有期。”说罢闪身离去,所处的位置瞬间被冷风席卷,似乎从未有人来过。

北慕卿眼帘垂下,轻声道:“后会有期。”

行军匆匆,一日的路途被缩短为半日即达,张月鹿弗问便知:进入滹毒一部领域,必定有斥候和兵马先行,杀吾等措手不及或能将万俟狨恪一并救出,届时粮草资源的交换可以避免,汶国自然不敌,匈奴打得一手好算盘。

莫辞回来后声色不显,对方才的事更是绝口不提,让张月鹿好一番抓耳挠腮,终是忍不住偷偷问出口:“将军,那人…您认识?”

莫辞点点头,“我久处边疆,对于匈奴一部的首领兵将皆有所耳闻。”

张月鹿依旧觉得狐疑,“那他也认识您? 他找您有什么事? 将军您有没有受伤?”

莫辞斜睨一眼,厉声道:“张月鹿听令!”
张月鹿登时吓得一抖,膝盖一软单膝下落,似乎是惯常的反应,立时答一句:“末将在。”

莫辞轻飘飘留下一句:“清点人数。”踱着步子走到关押奎木狼狨恪的囚笼旁,只余张月鹿在原地怔然,咂摸半晌才回过味来,自己这是又被自家将军给逗了,摇摇头认命的清点人数整理行囊去了。

莫辞解开囚笼上垂落的大锁,示意狨恪出来,后坐在大石头上做自言自语模样,嗓音不大不小落在奎木狼耳朵里:“北慕卿你应当识得,他带了百余人马前来围剿,看似是要把你先行救下。”

万俟狨恪看了看手上脚上的镣铐,牵着嘴角有些狰狞:“莫将军深谋远虑,自然不会让那群小卒得逞。”

“小卒?”莫辞轻笑,“看来首领你对于北慕卿这厮颇有微词,是我多虑了。”

“北慕卿不知是哪个山沟里的尕娃,也妄图在我匈奴里指手画脚,委实异想天开了。”

莫辞听其言论觉得好笑,郎朗的笑声传出四野,惊得群鸟四起。

“你笑什么?”奎木狼多番作战都败于莫辞手下,对于这个男人的捉摸不透有些忌惮。

“自然是笑你军中不睦,自顾不暇还妄图征伐我大汶,可笑至极。”

奎木狼狨恪听此一言攥紧拳头,不顾一切的冲上去揪住莫辞的领口,怒目圆睁道:“灭你区区汶国,靠我精锐之师,不过眨眼的功夫。”

莫辞轻笑:“你的精锐不是早已败在我的手下了吗?”说罢手捏起藏于袖中的银针,针尖发黑显然是淬了毒的模样,手腕一抖斜斜落入万俟狨恪的腿弯。

他怒火中烧,自然不会在乎这针刺的疼痛,依旧不依不饶的怒视着莫辞风淡云轻的面目。

莫辞腹中扰动已久,周旋这许久早已疲乏,脸色爬上慵懒的倦怠,嘶哑道:“首领息怒,已是昧谷脚下,明日即可归家,又何必大动肝火。”

奎木狼自然不是鲁莽之辈,于匈奴而言他是难得的将领,松开手退后两步,用字正腔圆的匈奴话回道:“东山再起,灭迹一国。”

莫辞拱手:“吾且等之。”

楼主:smile清都  时间:2021-11-16 17:10:22
Chapter 20
营帐内。

莫辞揉着太阳穴闭目养神,桌子上铺着回禀的宣纸。

皇帝派人传话要莫辞日日汇报饮食起居以及边境状况,看似体察下属,实则存着私心关照他,他心如明镜。为这三言两语委实头疼,墨汁蘸了又蘸,终究是空空如也,索性搁下笔出门去,不管这小皇帝诸多要求。

莫辞踏出门外眺望远方,心下思量,大概宫城里玉堂春已然盛开,裹挟着浓郁的芳香,飘渺西游间,是否也想为自己在寂寥的昧谷添上一笔芬芳。

理政殿。
南宫煜着墨色长袍批阅着堆积如山的奏折,胎儿不稳时他卧床将近二月有余,要紧的奏折无人代笔,留到将将皇帝可以起身,便立刻执笔批阅。

六甲的肚腹无处可藏,太后又日日催着将李琬绾纳入宫中做皇后,南宫煜焦头烂额,连着心绪扰动腹部不宁,整日整夜的不得安歇。

“咳咳……”一阵低咳后,南宫煜扶着桌案缓缓后靠,闭上眼皆是奏折上的一道道文字义理。

边疆言曰奎木狼回到本部后即刻招兵买马,虽早有耳目在其中周旋,但最终必然免不了一战。
朝堂言曰国不可一日无后,皇帝膝下无子无女,朝纲不稳,应当早日成家方可立业。
刺史言曰在朝官员冗官冗费,清正廉洁的官员不得晋升,民生又有怨声载道,望早下定夺,整顿吏治。

苏端安将披风盖在皇帝胸腹之间,端了参茶放在桌案,才开口道:“陛下,倒春寒最是料峭风刺骨,政事忧心之余,还是多紧着身子。”

南宫煜托着腹底起身,长时间端坐已是四肢僵硬难挨,“如今内忧外患……罢了罢了。”于这些烦心事他也不欲多言。

苏端安扶着陛下,觉得人身上愈加寒气逼人,亦是十分忧心,“皇上,内忧是长久之计,不可急于一时;外患有莫将军强国御侮,也不必过分担忧。”

“你说的是…”南宫煜有此思忖,探了探腹中搅动平息了一些,淡淡道:“去太后宫里一趟吧,皇后的事不能再推了。”

圆润肚腹像极了糯米团子,熨帖的在腹部隆起,毕竟身怀六甲,任凭挤压也仍旧是不可忽视的凸起,圆场地说便是皇帝发了福,倒也足以蒙混。

“嘶……”南宫煜收了收呼吸,将龙袍系好,“朕现下…呃…撑不住太久,你见机行事。”

苏公公将人稳稳扶住,沉声道:“陛下放心,老奴全力配合。”

“太后娘娘,皇帝来了。”宫女匆匆上报。

“慌张什么。”太后的呵斥一字不落的进了皇帝的耳朵,这是在怨皇帝三推四阻,给他话儿听。

“儿臣见过母后。”南宫煜礼节过后并不起身,依旧维持着拱手的动作,“母后,儿臣迟迟不肯迎娶皇后,一是奎木狼狨恪未押解至边疆不宜大肆操办婚典,二来则是儿臣旧伤复发,卧床许多时日,万望母后体谅。”

太后缓了神色,却依旧无动于衷:“皇帝,这毕竟是你的国家,哀家过分插手难免遭世人诟病,你若执意不肯,也不必考虑这个太后的主意。”说着却是抚起手绢往眼角擦去。

南宫煜连忙上前,“母后这是哪里的话,百善孝为先,儿子自然是听话的,只是确有些事耽搁,今日便是和母后商讨迎娶李琬绾的事宜,母后可不要放任儿子不管。”

楼主:smile清都  时间:2021-11-16 17:10:22
Chapter 21
太后点点头,“皇帝不必多礼,快快起身。”

肚腹依然做搅,没得过片刻安宁。南宫煜缓缓坐住,“李琬绾那处,儿臣已商讨皆宜,只待母后许可,便可准备迎娶皇后入宫。”

太后抿上一口茶水,接言:“皇帝自幼饱读诗书,万事通达谙练,如今弱冠之年成家,来年立业万里疆域,便是南宫一族无上荣光,母后见之欣慰。”

南宫煜端起手,一脸恭敬道:“儿臣谨遵母后教诲,此后与发妻白头偕老,治理皇宫内外,愿汶国百世安宁。”

在场宫女太监落膝于地,齐声道:“愿汶国百世安宁,陛下千秋万代。”

心中的挣扎与酸涩皆被囫囵咽下,南宫煜终究是对不起这位名誉的皇后,也对不起远在边疆的将军。

他无法全她的恩爱,亦无法全他的诺言。

册后大典即日操办。

李琬绾着凤冠霞帔,乌丝垂落肩头,娉婷袅娜间唇齿留情,担得起大家闺秀这几个字。

红唇皓齿,明眸善睐,流转动人。
朱红长毯,喜烛摇曳,热闹非凡。

南宫煜立于朝堂正中,一袭红衣被清风卷携,是人间少见之绝色。李琬绾行于御道,过清门、踏午地。雅乐悬于殿庭,百官朝集,仪仗就位。

李琬绾眼含清泪,沉于眼眶并不滴下,口中喃喃:“十三步……五十五步……”

她成为皇后的九千九百九十九步,每一步踏在皇宫御道上,更踏在自己命运不可琢磨的一侧,连同后半生年华,一同沉进万人之上的权利象征,不可避免的成为历史洪流中如傀儡般的洗礼。

她不怨,更不逃避,她没得选择。

士官唱曰:“"煜帝十年,皇帝使使持节太尉王虢、司徒封言,册命侍郎官女李氏为皇后。咨尔易阶乾坤,诗首关睢,王化之本,实由内辅。是故英皇嫔虞,帝道以光;太任妣姬,周允克昌,皇后其祗曰助 厥德,以肃承宗庙;虔恭中馈,敬尽于妇道;帅导于六宫,作范仪于四海。皇天无亲,惟德是依,可不慎欤。”

声声不绝于耳,皇后一拜,郑重言曰:“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玉手接过册宝,皇后再拜,起身后坐北面南,首次以皇后的身份接受百官稽拜,此则礼成。

大婚当日。
南宫煜着衮服待于正宫,风淡云轻面色里隐藏的正是被束缚肚子里的胀痛难耐。

皇后无父无母,训诫则由太后娘娘亲口传授:“戒之敬之勉之,夙夜无违命。”

后冠珠玉轻摆,皇后行礼接凤印:“臣妾谨遵母后教诲。”

嗓音如钟罄相击,悦耳间方显始于母仪天下的沉稳安然,南宫煜闻声挽起嘴角——他的选择,没错。

李琬绾踏入殿内,跪地行礼:“臣妾拜见皇上。”

南宫煜启唇道:“皇后不必多礼,后宫婚礼比不得民间热闹,让你嫁到这后宫里束手束脚,委屈你了。”

李琬绾款款行至南宫煜身侧,伺候陛下将长袍脱下,“皇后一词乃是无上荣光,臣妾爹娘泉下有知必生欣喜,凡事谨遵陛下旨意。”

楼主:smile清都  时间:2021-11-16 17:10:22
Chapter 22
南宫煜示意停手,“你知朕心意,必然不会为难你,时候不早了,歇息吧。”

苏端安匆匆赶来,手上一碗深似墨汁的汤药:“陛下身有旧伤,快把药喝了吧。”

面上是进补药,实则是安胎药,他束腹多时胎儿作动不安,不服用安胎药几乎过不了整夜,南宫煜一饮而下,忽略了舌尖停滞的苦涩:“皇后安睡,朕稍待片刻。”

李琬绾欲言又止,闷闷应了一句是,宽衣宿进榻内。

南宫煜和衣而卧,安胎药中混入稍许安神散,少顷即陷入沉睡,呼吸绵软悠长。

李琬绾在内倏地睁开眼,只笑洞房花烛之夜陛下竟如此睡去,连缠绵做戏都不欲,可叹她身为皇室人妻,注定要失去一些作为代价。清泪滑落隐匿进枕畔,李琬绾嘴角噙着半分苦涩,合眼不再深思。

皇帝大婚的消息传达至边疆已是三日后。

莫辞从将士口中听闻,一口鲜血喷涌祭给大地,倒地那一刻眼里分明是悲恸。

他几乎昏睡一日才得以醒转,开口第一句便是:“皇帝他,娶了谁做皇后?”

张月鹿对他的反应存疑,却仍如实答道:“前侍郎李祎之女李琬绾。”

莫辞轻轻一笑:“李琬绾沉静大气有国母之相,陛下好眼力。”

他叹他毕竟只是将军,他早知有这一天,他无计可施更不该怨愤,他不能给的海誓山盟和长久以来的谨小慎微,到底会输给父母之命和人言可畏的现实。

“我能如何……”莫辞似乎对着苍茫的蓝天,又似乎喃喃自语,眼圈红了一遍又一遍,却没有一滴眼泪滑落,他甚至也没有流泪的权利罢。

张月鹿看着将军失魂落魄的模样,也跟着难受起来,忍不住问道:“将军您这是怎么了?”

莫辞呼出一口浊气,淡淡道:“钿誓钗盟何处寻,当初谁料今,是我太过执着,却也忘了曾经的肖想都是痴人说梦,不肯甘心罢了。”

人间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张月鹿不能全然会意,倒了温水递到将军唇边:“既然不得,便就随他去吧,将军千万不要挂怀,还是自己的身体最重要。”

莫辞笑笑,“你说得对,月鹿长大了,也能谈吐风生了。”

张月鹿不好意思的一笑:“将军自会取笑我。”

莫辞仍觉胸口闷滞,腹内也如火中烧,缓缓躺下:“我休息一会,你出去吧。”

张月鹿看他面色实在苍白,全然是有气无力的样子,询问着:“将军要不要军医来看看?”

“不必。”莫辞淡淡答道。

张月鹿不好再问,退出营帐,将门帘四角捻好,免得将军受风,有时候确实也分不清他和将军,到底是谁照顾谁更多一些。

帐外暖意渐起,边疆一处总比故乡更早地迎来杪春,跌跌撞撞向夏日奔去,撇下未得尽兴的春花青阳,也更不能顾全春日里失魂落魄的人了。

从来都是触景伤情,却从未有过景知人心这一说。

莫辞闭着眼,一滴泪缓缓滑下,他不是铁石心肠,君不做磐石,他如何能如蒲苇般坚韧,只是这厢情意,从此之后,再不能诉诸于口。

楼主:smile清都  时间:2021-11-16 17:10:22
Chapter 24
莫辞:“战争当口必定有反击与攻击的形势轮转,我军须把握好先机,在持久战中先下手为强。”

破阵将军原是科考的探花郎,因熟读兵书善于武略而参军,比早先就是武将的心思更细腻些,如今察觉到莫将军气息明显不稳,但迟迟未找寻到他伤痛所在,只能早些退下免得打扰他休息,颔首道:“末将布置下去,晚些时候回禀将军。”

张月鹿亦随着退下,“我去打点粮草,早日备战。”

莫辞点头,看着二人离去才松下肩膀,腹中的寸缕痛感由内而外蜿蜒盘旋,肚腹横亘在腰身处沉沉欲坠,痛感直达下体,连接着后腰一同撕扯。

“呃……”莫辞紧紧抓着腹前的衣物,呻吟不容压制的破口而出,逼的他卸下腰封喘息。

如今胎儿尚未足月,无论如何不能冒险产子,大战在即更不容许任何闪失。

莫辞从桌案下抽出暗屉,里面端正的放置着一白一黑两枚药丸,既没标出药用也没明示用法,来路不明下带着异常,他捻起白色的一枚放入口中吞下,缓缓吐息使其融化于胃腹。

痛感戛然而止,胎儿的用拳顶出小小的弧度,示意着他安然无恙的事实。

莫辞笑着回应这一凸起,手指摩挲着里面淘气的躁动,轻声道:“爹爹定会保你安然无恙,莫怕。”

莫辞咳两声站起身躺到榻上,抚摸着圆润的隆起悄然入睡,梦里暗无边际,是否便是他最终的归途。

“陛下。”
门口清晰地传来奴婢向南宫煜问好的声音。

莫辞手捧一本书卷,摆出充耳不闻的样子,这位皇帝陛下于治国之道天资聪颖,却属实顽皮,竟要他这将军之子来做伴读,荒唐至极。

南宫煜夺了书简,凑到他面前,笑嘻嘻的说:“明渊好似个书虫,没日没夜地啃这些鄙陋刻板的文书,有何用。而今正是盛秋美景,何不同去赏枫叶,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古人诚不欺我,快快随我来。”

说罢就要将人拉走,莫辞挣脱,道:“陛下注意言辞,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这些文书正是教皇帝如何治国的,岂容如此轻贱。”

“明渊糊涂,有景不赏来日是要后悔的,没由来的先天下之忧而忧岂不是自寻烦恼。”南宫煜将人扯着拽起来,不由分说便带到后花园去。

飘落的枫叶映了满目火红,映的满天皆是红色的云翳,造就一个热烈的黄昏。

南宫煜看着莫辞眼里的喜色,悠悠然开口:“四时之景不同,而乐亦无穷也。你整日沉迷于文书,倒不如见惯这山河表里的美景,也凭空生发出护我国周全之意,殊途同归,对不对?”

“是了。”莫辞心下思量:提携玉龙的念头重重压在他心上,让他无暇去在乎自己这寥寥一生的享乐,殊不知这番念头也应来自于热爱,而不仅仅是非做不可的责任。

南宫煜看似不甚在意,却对天下有着自己的一番理解:治大国如烹小鲜,在原则上寸步不让,却始终在政策上留有一丝余地,绝不大兴管束,处于万人之上,要学会如何生存,也要放别人一条生路,否则终有一日官逼民反,天下必然倾颓在自己手上。

楼主:smile清都  时间:2021-11-16 17:10:22
Chapter 27
皇后殿。

南宫煜面目上看不出悲喜,皇后亦然,似乎二人从未相识过,今日初见却两两淡漠。

皇后启齿:“陛下,尔来十余年我身居后宫与皇子公主共处,谨小慎微多,近日大不敬于皇家秘辛,请皇上降罪。”

南宫煜摆摆手:“你怨我吗?”

皇后弯弯唇:“我嫁进后宫,本就不是来辅助陛下的,故而陛下的私情于李琬绾而言,无关紧要。”

疏离和冷漠在偌大的深宫里蔓延成灾,南宫煜嗓子似乎被石头哽住,张了张嘴,还是没能发出半个音节。

李琬绾含笑开口:“陛下,臣妾无依无傍无亲无故,若说后宫还有什么值得我眷恋,便是您这十数年来的庇佑,您……”她看了看左右,却发现宫殿除了皇上空无一人,自嘲似的一挑嘴角继续道:“您腹中的皇子诞下必然要是臣妾的孩子,臣妾自会待他如亲生一般。”

说完释然一般松下肩膀,端端正正的跪地向陛下行大礼:“臣妾于婚前已有身孕,未禀明陛下,请陛下看在皇子的份上,饶了臣妾这一回。”

她是聪明人,懂得明哲保身,更是懂事的皇后,所思所言皆是南宫煜心里的计较,他道:“皇后无须挂怀,朕心中有数。”

话音一落,从此,一道重重的隔阂在两人之间横亘,纠结着利益与礼法,成为永远不能越过的一堵墙,这便是皇宫内院不足为外人道的家长里短,经过历史的洗涤后变成独属于国家的污垢,被灰尘重重掩埋,再无法追究真相。

旁观者视角来看,统治者内部实则与平民百姓生活一般无二,皆有不甘与堕落,不平和失望,只是掩盖在金碧辉煌宫闱的奢靡氛围里,显得沟壑纵横,更难以分解罢了,巧在统治者久处其中,将不堪重负关在心底,才演绎出历史的诡谲云涌来。

莫辞数日奔波于战前筹备,在京城养出的气血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亏损,脸色苍白如纸,浑身上下透出一股疲惫的形销骨立。

京城里南宫煜对于皇子的筹谋终究对莫辞的腹中子鞭长莫及,有些事只能他自己思虑周全。

肚子里的这一小团,若是身为皇子,他不求能继承皇位;若是公主,他不求能百般宠爱,只希望毫无缘由来到这个世上的她,能一直快乐的生活下去,不管真相,不理闲言碎语。

莫辞两指掐住眉心,疲惫占满了面容,他有时也在哂笑自己,疲于奔命来筹备后事精打细算,真的就能保大汶百年无虞,后辈一马平川吗?

“将军!”张月鹿莽莽撞撞赶来,手上拿着一支木质蜡封的信筒。

莫辞神走九霄云外,被一声喝吓得狠狠一抖,睁开眼看去,开口道:“慌慌张张的,早晚得被你个崽子吓死。”

张月鹿挨训后立刻装作稳重的样子,接着话茬:“是……是在万俟一部的……”

卧底二字他没有脱口而出,常言道兵不厌诈,汶国能给敌方布置眼线,就难以保证没有匈奴的眼线,谨慎永远没有错处。

楼主:smile清都  时间:2021-11-16 17:10:22
被封了几天

楼主:smile清都  时间:2021-11-16 17:10:22
Chapter 28
莫辞神色一凛,此时送信除非敌军存有异动,否则万万不会在这个关口冒死传递消息。

层层蜡封揭开后,里面只有简省的几个字:有变,勿妄动。

西北盛夏已至,热烈的骄阳大肆铺张在绿木繁盛的草场,蚍蜉孑孓处其下窸窸窣窣,筹备着独属于虫蚁的蝇营狗苟。脚步震落树梢的最后一朵娇花,悠然飘浮在水面上不知去往何方,打转在原处即见沉水之势。

只有来处不能去信的焦灼被莫辞暗自压下,汶军狡兔三窟,将粮草分布于西北水源周边,何处有变尚不得而知,全仰赖汶国眼线亦非长久之计。

“将军,原地待命只能任匈奴宰割,何不先下手为强?”熊逞副将谈不上好大喜功,却因身为老将久经沙场难免有些居功自傲,对着主将颐指气使也不自觉。

莫辞察纳雅言,从不回呛意见相左的言论,只淡淡笑着回应:“夫战,勇气也,一鼓作气固然化被动为主动,却给了敌军反应的机会。”

熊逞:“反应?我杀他个措手不及,他凭何反应,真是笑话。”

“凭何反应?”莫辞的手暗暗握紧道:“就凭匈奴铁骑战马,盘桓此处长达百年之久,通晓我们不知的地势,适应我们不能的环境,怎么,熊将军觉得这还不够?”

熊逞一时无言,良久后声音软下来:“依莫将军看我军应作何部署?”

莫辞举手行简单的礼节,“熊将军不必操之过急,只待静观其变。”

既然有变,那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张月鹿。”莫辞将熊将军送出后唤他来,布置道:“我军中亦有匈奴眼线,私下排查,不要打草惊蛇。”

张月鹿踌躇:“将军,可否告知我军眼线是何许人也?”

他心里已有计较,这个从未谋面的卧底必然是心腹人物,而越是心腹人物,他越有隐隐猜测。

莫辞一手下压,示意他不要多问:“战后自会拨云见日,不必急于一时。”

汶国探子除了皇帝和他,没有第三个人知道,这是最早皇帝即位便派出去的,于莫辞而言,又是新一轮刀尖舔血。

张月鹿领命离去,莫辞停留于此 ,一手无意识覆上仍被压紧的肚腹,胎儿作动日渐频繁,又逢多事之秋,从未体会过的力不从心横亘在心间,为眉头添上了一分阴翳。

在大战之前,他必然要回一次京城。回京不难,难在他要面对的现实——皇后正坐明堂,迎将军回京述职。那他莫辞算什么,腹中日日扰动心神的孩子,让他疼到夜不堪眠的坚持,到如今,长此以往的执念,似乎都变成了笑话。

背后是无垠大漠,眼前是苍凉军营,他站在其中就好似顶天立地一般,迎着夕阳茕茕孑立,眉峰紧蹙,世间美景不及他半分。

思量到极处,是淡然,对死亡的淡然。

暮色喑哑,军帐中未着烛火,映出冷月的影影绰绰。

长剑陡然袭来,剑走偏锋,锵然插上莫辞高束的发冠,若非躲避及时,此刻喷涌而出的便是莫辞的鲜血。

来人蒙面黑衣,咬牙狠狠同自己过招,却自始至终不发一言,莫辞心道:这是一名死士。

楼主:smile清都  时间:2021-11-16 17:10:22
Chapter 29
动作大开大合,莫辞逐渐陷入劣势,不是别的原因,正是腹中下坠的绞痛。

黑衣人不见丝毫退色,招招逼着莫辞的面门而去,眼里的狠辣几乎要将眼前的人穿个透。

莫辞咬牙低声问:“你来杀我,不如让我死个明白,是谁派你来的?”

他依旧不言语,莫辞撑住一口气,将内力全然灌入手上的那柄长剑,以破釜沉舟之力,直接向黑衣人劈去。

短兵相接,二人皆是以拼死之力对抗,莫辞久经沙场,判断力和内力都是匈奴磨砺出的老练,刺客和他比起来稍逊一筹,便被抵住颈窝逼退两步跪在地上。

莫辞冷汗涔涔滑入中衣,强耐着将脸色压下归于平静,开口道:“两军交战自然兵不厌诈,你自然是奉命杀我,我只问你,奸细何在?”

主将行踪无定且军帐并无殊遇,若想准确刺杀莫辞,除非有人事先告知,否则他定然不会如此笃定。

手掌下的黑衣人呼吸两刻便没了生息,死士齿间皆有藏剧毒,断了线索也是意料之中,只是在他死前,尚未瞑目的眼睛仍愣愣直视着墙上一幅山水画,所挂是影绰庐山图,而画本身显然有被挪动的痕迹。

莫非他早来过,或者莫辞他的警觉真被日日搅扰的腹痛逼的凝不到一处,他的内力果真要涣散而去了。

莫辞放下眼前死士,眼前一黑,腹中闷痛又起,颓然单膝跪地,心下却一刻不停的思量,兵刃交接的声音并未引人来,看来奸细早有此布局,倘若不出所料,幕后指使今日定然会耐不住性子现身。

皎皎明月懒于体谅人心,仍在空中大亮,如灯火一般,清晰地照见莫辞冷汗滚落,而他手掌抓紧心口吐纳之间有明显的颤抖。

单薄脆弱的身形边,赫然出现了一双白底黑面的高筒靴。

“你受伤了吗?”声音自头顶上方传来,带着夜月里的幽幽冷气,将莫辞内里掀着热浪的躁动平息下来。

他撑地的手瞬间松懈下去,腹痛崩塌一般袭来,眼前人衣袂飘飞在他眼前连成一片,化作白茫。

北慕卿将晕倒在地的人打横抱起,将他放于榻上,恐他受伤急急三指切脉,却发现莫辞已身怀六甲有余。

藻荇交横,盖竹柏影也。

杂乱斑驳的树影仿若北慕卿此时此刻的内心。莫辞定然是将那白药丸吃了,别人尚不清楚那药的来历,但是北慕卿不会不知,莫家人以命换命的药物,岂是他如此儿戏便说吃就吃的。

莫辞底子虽厚,却终究是男子,久经沙场不如官宦之家养尊处优,身体亏损下已极不合适孕子,若想让这个孩子活下来,唯一方法则是以莫辞雄厚的内力供养,最后于产子之日服下黑色药丸,油尽灯枯而死,换胎儿降生。

北慕卿为莫家旁支,潜伏匈奴之地已久,数十年筹谋这场大战,功败垂成之际,竟又让他闻此噩耗。

莫辞痛极而醒,强耐着逼仄的腹痛抬眼看去,就见北慕卿微红的眼尾,一下了然于心。

楼主:smile清都  时间:2021-11-16 17:10:22
Chapter 30
“我心中有数。”
莫辞声音艰涩而嘶哑,几乎是混着呻吟的呜咽,却也能让人听出语气里的果决。

北慕卿身份不宜人知,他于月夜来救已是冒险,其他详情只待日后详谈,眼前全都须按下不提,他恢复淡然的眸子,笑言:“是本使的僭越,我见刺客前来送信追于将军帐中,属实叨扰。”

腹痛如草木穿石,将莫辞的腰腹狠狠提起,绞痛迟迟不肯罢休。

“北慕卿大人光临寒舍只会蓬荜生辉……我权当未见,告辞。”
这般搪塞明眼人一见便知,莫辞已无力周旋,只是送客。

北慕卿凝视片刻,瞳孔里咬紧牙关的莫辞,他心狠狠一疼。

可他只得踏着月夜而去,终已不顾。

怎敢劳青史费笔墨,有生日当尽吾责,北慕卿也好莫辞也罢,处于匈奴边疆长达十余年,早已看淡了所谓性命与名利,只想全了莫家满门忠烈的名号,也算不妄活这一世。

莫辞唇色浅淡,眼角是痛极洇出的微红,浑身透出沉痛憔悴的气息,坐卧皆非舒适的体态。

刺客来袭,北慕卿深夜探访,莫辞心里十分清楚,回京述职已不容耽搁,大战一触即发。

生生熬过一夜未眠的剧痛,莫辞脸色透出青白,漫出一股强弩之末姿态。

交代完边防亟务,莫辞甚至未带走自己的心腹张月鹿,挑了几个还算眼熟的士兵便上了路。

肚腹中的疼痛已成常态,除骑马外莫辞的神思皆分去与疼痛作抵,路途中不作他想,只埋头赶路,由是如此,还是长达两日才赶到京畿之地。

甫一踏进莫府,莫辞面色巨变,轰然晕厥过去,身下血色蔓延,下人小厮惊惧地乱作一团。

太医术士来来往往,外人看来将军府内里忙成门庭若市的模样,实则是在挽救将军垂危的性命。

南宫煜先时并不知莫辞回京,却早早耳闻将军府广揽天下名医术士,只以为另有其他安排,却未曾想莫辞已脆弱至此。

醒来便已日上三竿,莫辞被疼痛扰的唇色尽失,连一点粉红也不曾在面上出现。只可叹他连歇息的时间也不曾留,起床着了蟒袍便进宫去。

宫墙沉重暗红,将他毕生所爱困际在内,连同自己的难言之隐。莫辞周身气息微冷,跪伏在地上带来一阵微凉。

南宫煜原本端坐,看着紫红的蟒袍恍如隔世,眼眶内的温热沉沉欲坠,凝不出三言两语,只能哽住许久,换成一句:“众爱卿平身。”

莫辞款款起身,绷直的脊背在外看不出端倪,内里忍受的是昼夜不歇的疼痛,他开口却依然是疏朗的口齿:“陛下,臣有事启奏。”

“将军突然回京,有何事启奏”,南宫煜目光不离他,看得出他瘦了,不知长达数月的奔波劳碌会不会亏了腹中子,他有没有想他,婚讯——他可曾知道了吗……

莫辞此刻心中无他,只有战场急报,与儿女情长无关:“回禀陛下,匈奴未灭,不日即将反扑,我汶国虽有所备却不能说万无一失。臣此时回京所为有二:一是向陛下请战,二为得到国库的武器装备支持,方可立于不败之地。”

楼主:smile清都  时间:2021-11-16 17:10:22
Chapter 31
南宫煜按下肖想,专注于将军口中的家国之事,思忖片刻回道:“将军所言皆为国为民,朕岂有不允之理。匈奴一部猖狂数年,愿将军此去永绝后患。”

登时朝堂众臣齐拜,同声道:“汶国千秋万代,天赐百福。”

此后便是京畿常见的政务,虽有口舌之争却无明确章法,南宫煜时而认可,时而提出三两点建议,待大臣陆续出门去,才开口让大将军留下。

莫辞身上又沉又痛,六甲以上的肚腹胀痛撕扯,分明不是胎动,而是早产的征兆。

南宫煜全然不知他身上的态势,已不顾及身份或是礼节下到台阶,迫不及待与莫辞对面站好,凝眸许久,纵有千言万语也只变作一句:“你近来可好?”

莫辞浑身疏离,仍是浅浅笑道:“臣一切都好。”

可是南宫煜知道,他分明不好,愈加尖削的下巴和几乎站不住的体态,习武之人应该沉稳的气息他都没有了,他怎么可能会好。可是他只能点点头,又摸向腰封下圆实的肚腹,问道:“那他好不好?”

莫辞身形一僵,向后撤了撤又伸手探上皇帝的腹部,学着他的姿势摸上一下,问道:“那他好不好?”

南宫煜微微点头:“他很好,在等着将军父亲回来。”

“那他也很好。”莫辞轻笑,回答他同样的答案。

南宫煜痛心疾首,盛了满目的湿润:“你们都不好对不对?你不要欺瞒我,我要听实话。”

莫辞摇摇头:“陛下,这不合理法”,躬身端跪在下,两臂端平作礼:“臣改日进宫拜见皇后娘娘,七日后启程,眼下周身劳顿,先行告退。”

“你在怪我”,南宫煜哽咽难言,缓和片刻再度开口:“你怨我另娶她人,恨我寻女人常伴身侧,是也不是?”

南宫煜平生无甚惧怕,身居高位从来只知顺心而为、顺势而为,可莫辞板正跪在自己面前,让他施展不出身为皇帝的威严,遑论顺心,他乃至于找不到何为趋势。两相对峙,只有蔓延到心底的无力。

“臣不敢。”莫辞如竹如松的身躯坚定不移的行礼,把前尘往事全都埋在肺腑,只留君臣。

南宫煜盘腿坐于他面前,将莫辞束紧的腰封狠狠扯下,得见身前的圆隆弹出,露出原本挺立高耸的模样。手托于腹底拍打两下,语气见怒:“你怪朕也好,冒着天下不韪批逆龙鳞也罢,何必摆出一副与朕不相熟的样子,你这胎都是朕的,此刻疏离,是存心惹朕不快吗?”

至此他再维持不住傲如颀竹的脊背,一手撑住地面轻喘,豆大的汗珠便无遮无拦的滴落在地,可他口气中仍是淡漠:“陛下,古人云御下御国靠的是笼络人心,而将士在外最忌不忠,恕臣愚钝,不知陛下所怒为何。”

不忠二字被他咬的极重,南宫煜明知故问,不知道是为求证,还是为一次又一次寒了莫辞的心。

“我与她之间并无情意”,南宫煜失神的盯着地面,将压制许久的话从肺腑中掏出:“到底是父母之命,到底我身居高位,也终归逃不了身不由己。”

楼主:smile清都  时间:2021-11-16 17:10:22
Chapter 32
“臣亦然”,莫辞轻笑,“我明知陛下情根深种,更通晓自己非陛下不可的心意,却仍然需要克己复礼,在笔刀理法中间慎其独也。”

朝堂被日升照的金碧辉煌,将九五至尊的龙椅烘托于日月之上,南宫煜侧脸染上金黄,至此方显示出万人之上的威严,此时天人合一。

莫辞又笑:“陛下有陛下的路要走,臣也有臣需要背负的使命,倘若没有幼年的羁绊,这段孽缘,本就不该存在于世。”

言语及此,莫辞终是撑不住按上侧腹,顺着痛意喘上几口气,鼻尖流下的汗滴阴湿了面前的地毯。

南宫煜看他身子难受得紧,连忙把他扶住,孕子之痛他切肤正受,若非怒急他万万不该伸手向胎腹拍打,此刻才慌乱惊惧:“明渊,你可觉得哪里不适?”

“陛下,臣自知僭越,产下此子后自当戍守边疆,不踏朝堂半步。”莫辞摇晃着站起,任凭撕裂的痛感将他席卷也不肯示弱。

南宫煜终究没有追上去,两人之间除了君臣的沟壑外,终于又添了一道名叫爱的天堑,让他望而却步,明明近在咫尺,却无能为力。

莫辞离开并非是为了赌气,而是他撑不住了,他几乎可以预见身下早已有些见红,腹中气血翻涌亦如潮汐般漫向四肢百骸,带来绵延不绝的疼痛。

算上吃下药丸的数月,他能延期的生产时至今日已经到了尽头,倘若没有其他办法,便只能是早产。

将军府向来炉火不旺,已经见寒的天气更让屋里没有一丝温暖,莫辞蜷缩于硬榻之上,布衾冰冷似铁,一遍一遍汗湿后是彻骨的寒凉。

莫辞回来匆匆换了衣服,已经沾了血迹的亵裤被团后扔在一旁,可见是没力气再收拾了,一身淡青的底衬堪堪穿着整齐,还未来得及束腰封,布料松散的垂在床边,倒显得他越发单薄。

一阵一阵逼近的疼痛渐趋紧密,莫辞面色如纸,指尖紧攥着被角喘息粗重,额间早已疼出过几遍冷汗,却并未闻有呻吟。此刻他身边无人照料,能让他挺过这一遭的,除非是自己的意志。

老仆自将军回府只见过他一面,对情况不甚了解,本想向将军问饭否,却听得门外声声叫喊,只能步履蹒跚的先开门去。

高墙外的这位一副书生气息,手提着破破烂烂的药箱正没完没了的敲门,老仆从也算在将军府见过不少世面,端起架子便问:“哪里来的泼皮竟也敢来将军府门前叫嚷?”

书生并未理他强拿起的气势,拨开人就要往里进,咬牙道:“你家将军前些日子寻江湖名医术士治病,现在名医来了你却拦在门外,是何居心,快让我进去救命。”

“你自觉是名医,可有何依据?”老仆肯轻易放人,颇有些唤家丁来赶人的架势。

“你这老头恁较真了”,书生只能站定,毫无耐心的说:“你若是在将军府待的够长,应当有耳闻老侯爷于宫中太医令有恩,我是那老太医的儿子,叫周砚的。 ”

老仆从细思确有这么一桩事,那位老太医令姓周不假,他还需再问:“你可知那位太医令姓甚名谁?”

周砚一个白眼翻上天:“家父名讳周钧儒,现居三石巷,你可信了吗? ”

楼主:smile清都  时间:2021-11-16 17:10:22
Chapter 33
老仆从匆匆行礼:“原是周公子,恕老仆眼拙,有失远迎。”

周砚没心去看,挥了两下手,目光往里逡巡:“你家将军在哪个屋子,快领我进去看诊。”

“周公子有所不知,将军自回来就忙于公务,老奴也没能得见。”老仆从哭丧着脸,捂着心口道。

周砚噗嗤一笑:“你也是个能演的,少将军毕竟比不得老将军,皇帝脚下尚且一朝天子一朝臣,你说是衷心耿耿,也只不过是个看家护院的而已。”

老仆从被说的挂不住面子,省了一路的谄媚,一路无话到了将军门前。

府里多年未修葺,飘摇的门楣显示出褪色的风华,窗瓮陈旧转枢锈蚀,不是清廉便是不常居住。

推了推门,周砚心有戚戚焉:“你们将军过得可比那位写陋室铭的居士还要俭省。”

不待答话也省去敲门,直接推开门进去便闻了满鼻的血腥,周砚心里一凛,放下药箱匆匆走向床铺。

医者见惯伤病血污,孕者于疼痛中挣扎亦不少见,故而周砚一见莫辞便心知不好,立刻摸了他的腕脉,暗惊胎脉微弱渐息,连同父体皆是万险。

莫辞锋利的眉目现正紧紧搅在一起,如同腹中难忍的疼痛一样不得松懈,身上又湿又黏多添了一把焦躁,自然无知觉的就把手往腹上移去。

周砚见他腹上的手使力,立刻挡下,也不知他能否听得见,还是说让他痛狠了就抓紧被褥,这肚子千万按不得。他见出血未止便先行施针,又让这位老仆去按着方子抓药煎好端来,才拿起帕子向莫辞额上沾了沾,就湿了半块软布。

针灸毕竟见效缓慢,周砚心里还绞着紧,不能确保此刻平安,好在莫辞到底有意识护着腹中的孩子,任凭疼痛几起几落也不用力,靠着从军多年的铁血意志没作声,咬着牙硬生生挺着。

周砚见惯再多也终究年岁轻,如此危急的态势也免不了跟着脚底冒汗,心里直骂这个当爹的实在胆大,竟敢用药丸一命换一命,却没想过父子本是一体,从来只有一损俱损。说这些无益,纵使心里再多嘱托,也只能嘀咕两句“坚持住”或是“会没事的”几句可有可无的安慰。

屋内冰窖一般不见莫辞恢复,周砚又拖着周公子的身子去寻了炭盆,直叹:“小姐的身子丫鬟的命”。

总归暖些利于养病,可炉中的热气似乎渡不到莫辞体内,身上迟迟不见回暖,直到老仆端药进来喂他服下,莫辞方觉腹内持续的坠痛减缓了,一股热流顺着口流至心肺,熨平了焦躁,带着那隆起的一处把暖意传至四肢百骸。

周砚见他眉目舒缓,呼吸也不似刚来时的急促,方知他是累极昏睡过去,也知道这场磨难到此虽不是大愈,好在能睡个囫囵觉。

周公子忙出一头热汗,手酸脚麻懒得就此离去,再者生怕自己辛苦救回来的人又出什么岔子,索性揉着肩颈到一旁方椅木桌前坐下。

想到自己来这的原因或许是为父恩子还,还有一层敬佩莫公子为人的私心,只是不料那些风言风语竟是真的,他莫辞竟然是真的有了身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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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章移步QQ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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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35
苍旻无云,静然下仿佛一块淡蓝琥珀,挡住萧杀与昏黄,用沉眠换岁月静好。

宫墙雕甍被染上金辉,折射出红墙绿瓦的熠熠生辉,雁儿迷了路误闯进几尺高墙,困顿其中也难体会处在其中的艰难,比起井底之蛙亦不遑多让。

近似七月的肚腹有如一颗浑圆的珍珠,在未加束缚的皇帝腰间更显得挺翘出尖,南宫煜手掌滑过腹前的衣料,捧出圆满饱实的一道形状,几处震颤方知正安抚并不安分的胎动。

苏端安研墨得尚且手酸,又怎会不知皇帝批阅奏折多时,腰间早该藏不住的刺麻,小皇子也不会老实跟着受苦,开口劝着说:“陛下也该寻着时候歇歇了,没身子的人也架不住这样熬着。”

南宫煜凝神在斥候最新的一封战书上,手便不自觉得按上腰间,眉头紧锁着碾动缓解酸胀,淡淡道:“朕无碍。”

“老奴斗胆”,苏端安看着陛下日渐瘦削脸庞和苍白的面色,自作主张将奏本合上,急急绕去腰后给皇帝解乏,“陛下自己若是不上心身子,赎罪老奴僭越。”

南宫煜呼出一口沉闷浊气,叹道:“朕又怎会降罪于你,大将军在京未归,边疆战事日趋渐近,朕需时时关注方不至于大厦倾颓。”

“陛下,老奴有耳闻,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南宫煜起身,一手托住腹底,另一只手扶在案几上略缓晕眩,后在殿内踱步示意禀报。

苏端安跟上,如实说:“听闻周老太医长子到将军府问诊,三日未出,怕是……莫将军腹中不好。”

南宫煜顿住脚步,转身再问:“此话当真?”

“老奴不敢妄言。”

“预备轿撵,朕要亲自去看看。”南宫煜捧腹疾行,忽觉心上慌忙担忧,方知自己早已对将军没气,只剩惦念记挂。

莫辞第二日便醒了,只被周砚勒令不准下床,才躺到第三日没动。

那日莫辞醒来时,周砚早已睡得七荤八素,手搭在茶杯上,沾湿了洗掉色的衣袖也不自知。

莫辞捂着肚子起身,还未待询问来者何人,便被惊醒的周砚按回榻上,压住手腕立刻无声诊脉。

见人神色自若,又是一副江湖术士的打扮,想来该是冲着悬赏上门救治的世外高人,便服帖的噤声等着。

“现在感觉如何?”周砚收起手,探上莫辞一直按压揉抚着的腰腹。

莫辞轻轻一挡,不易察觉的向榻里挪了挪:“已无大碍。”

这么一挪点着了周砚,方才沉稳的行医之态顷刻崩塌,不管不顾的开口骂道:“对着医师有何可瞒,胎动未止,你忍不住压着莫非不是疼,而是怕我把孩子给拿出来吗?”

“先生莫气”,莫辞笑笑,直起上身用肘撑住,声线虽低却清晰可闻:“不知先生是何处高人,明渊在此先谢过救命之恩,此刻气虚体弱,改日必有重谢。”

周砚自知失礼,拱了拱手道:“草民僭越,只是气将军乱服药丸又是硬撑,职责所在不由得多说几句。”

莫辞心里绷紧,收起三分彬彬有礼,沉着声问:“不知先生是何许人也,又是如何得知药丸所在。”

他这才想起来自己不明不白在这里破口大骂,比起泼妇倒有过之而无不及,只得老老实实说:“家父太医周钧儒,曾受老将军礼遇恩惠,我便是他儿子周砚,将军珍藏的黑白两丹便是出自家父之手,如今年逾花甲才想起那药丸略有纰漏,又有传闻将军…身上有异,便让草民过来一探究竟,倒真让我撞上了,将军躺在血泊之中,分明是服下过白色药丸,草民替父诊治,也是理所应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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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36
莫辞神色稍霁,平躺下缓缓道:“烦周老先生记挂,也多谢周公子救治。”

这位周砚年幼时便深谙草木之道,莫辞久留宫中,日日见他研习药理,一去经年先叹岁月不饶人,又叹少时玩伴已对面不识。

“将军与草民说实话,此刻觉得腹中如何?”

莫辞看他面目真诚,又是潜心治病的模样,也就放下寒暄如实道:“下腹疼得厉害,只是比起先…还是好得多。”

“若是没有丝毫好转,我便也当不得医师的称号了”,周砚示意掀起衣物,探了探仍旧充斥凉意的腹底道:“怕是还有淤血未清,请将军务必卧床休息,方可保住胎儿。”

莫辞理好衣服撑着坐起,靠着床头呼吸浅淡,明明也是近七月的肚腹,却因常常束腹才将将出怀,拱出一个常人五月的隆起,手按上才能压住胀胀的坠痛,开口道:“不过五六日我该回边疆主持战局,家国在前,其后才是我。”

周砚转身边开方子边接话:“我自然不阻将军为国为民,但草民尽力而为,保住将军及腹中胎儿,是医师的职责。你赴边关,我护我的病人,本就没什么冲突。”

“多谢”,莫辞笑笑:“得先生一人,胜过我狼奔豕突多日。”

其后莫辞仍是精力不济,喝了安胎药陷入沉沉睡眠,中间不知何时被生生疼醒,攥着被角直想往腹中按,周砚见他疼势检查了身下,视有淤血缓缓涌出,安抚着叫他忍一忍,血流出便能好受些。

使唤下人换了干净被褥,莫辞因失血脸色更苍白下去,连句道谢也没能说完全,便被周公扯去继续下棋了。

想来他已辜负周公多日,不妨这次好生陪陪梦中好友。

故而南宫煜来时,周砚在厨房忙着煎药,莫辞在床上睡着,竟无人迎他圣驾。

以前得见莫辞,全是站在廊下浅笑着迎他,或是板正的君臣之礼,或是上前来轻轻环住,或是拉起手引着走入屋内,南宫煜从未见过莫辞如此安静躺在床上,不与他说话,虚弱至斯的样子。

他走近莫辞,但见他颀长如竹的身姿恹恹的静安于榻上,修长的手指隔着厚重的被衾虚搭在腹前,脸比见他那日更苍白瘦削,额前冷汗未消,显然睡梦中也不得踏实,紧闭的双目遮盖住流转的笃定与坚韧,也失去几分故作的沉稳和久经沙场的狠戾。

至此南宫煜终究了然,他的所爱不只作为他的将军,更是万千子民的依靠,有他,家国长宁战旗不倒,无他,流离失所性命难保。

但他们所依仗的不败王侯也并非神祇,而是也会伤痛,有血有肉的寻常人家的儿子,本该床前尽孝父母,过好自己人生的芸芸众生,他付出的青春豁出的性命,都是未泯的责任,他不愿众生受苦,却苦了他一人。

帝王将相宁有种乎?他们在滔滔流年中几次心属自己,又几次舍私欲、断情肠、弃小家、为大国。拆分他们的是无可退让的立世原则,是忠君善道,察纳雅言,是舍己护主,舍生取义。

若非身处高位,何人可懂?
若非亲身所尝,何人知苦痛几何?

“那日回来,他胎气大动,疼了数次才得安睡片刻。”周砚衣不解带地照看着,比旁人更心疼这位旧识,打眼看去只觉得他从里到外露着惨,累得泛着晕又见皇帝看着他,咳嗽一声接着道:“草民有失远迎,陛下万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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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37
“既非宫内,无需多礼。”南宫煜收了收罩在身上的靛青外袍,目光不离莫辞,端着惦记道:“他和孩子如何?”

周砚随着他走向屋内,不自觉带上埋怨道:“说来话长,莫将军动胎气原因有二,其一是他自己不爱惜身子,也怨我周家,其二是陛下那日只顾着撒气,忘了和您一样身子的莫辞受不得拍打,竟让他忍着腰腹剧痛也骑马回来了。”

南宫煜怔愣半晌,闷闷道:“你如何知道朕有孕的?”

周砚神色自若道:“陛下,在将军府莫怪草民不忌讳,身为医师连这点门道都看不出,也不配悬壶济世了。”

“想来也是瞒不过你。”南宫煜承着腰酸难以久立,托着腹底坐在堂下,面色清灰,倒比床上的莫辞好不了多少。

周砚端着安胎药喂了莫辞半碗,顺便坐在一旁递上脉枕道:“陛下不若让草民请上一脉。”

南宫煜微微颔首:“有劳。”

一搭脉,皱眉看了皇帝一眼,又循着紊乱的胎象探上一探,才长叹道:“宫里御医虽谨慎些,倒给陛下调理的不错,只是陛下身子偏寒,还需要少些操劳,以免生产时耗费精力。”

“多谢。”南宫煜沉吟片刻问道:“周老在宫中供职数十载,你怎不愿承父亲衣钵,领朕的俸禄可是折你寿了?”

既是宫外,南宫煜也不必端着那些繁文缛节,手滑过高耸的腹顶,去掉许多装衬。

“陛下有问,草民便如实作答,宫中礼仪颇多不说,都是为了保命的温和法子,一不利于医术精进,二是草民实在觉得束手束脚,倒不如做个江湖术士来的松快。”

南宫煜摇摇头,“你惯会搪塞朕,三年前你非御医不做,就不觉得束手束脚了?”

周砚忽的顿住,有意避开往事不谈,笑笑:“就是做过三年才觉得施展不开,陛下别逼草民了,放过我一马。”

“尚统领询问朕多次,朕说不出个所以然,私下里被埋怨多了,还以为是朕赶你走的。”南宫煜揉揉太阳穴,无奈道:“你见见他,跟他解释一句。”

周砚甩袖子走出门去:“草民见不了他,也无可奉告,请陛下让他死了这条心吧,草民去给陛下开方子煎药,恕罪。”

“陛下。”莫辞声线极低,早已醒转也没打扰二人谈话,见周砚出去,才轻轻开口。

南宫煜闻声一喜,见莫辞沉敛的眸子里不似那日悲痛难捱,才凑上前去:“你醒了,还有哪里难受吗?”

“臣无碍。”莫辞慢慢撑坐起身,闭眼缓了缓晕眩才开口:“陛下所说尚统领,可是尚祈?”

南宫煜点头:“正是,他二人从前熟识,近日不知闹什么矛盾,一个二个都绝口不谈。”

“陛下身居高位兴许不知,臣闻有旧说,尚祈心思粗犷对情爱不精,那日醉酒得罪了周先生,周砚一气之下遁走他乡,近日被周老太医飞鸽传书回来的。”

南宫煜叹口气:“明渊,你对什么都上心,唯独对自己身子不会谨慎些,总慢待自己。”

莫辞摇摇头:“臣空有射日之志,但见暗夜幽幽,又被凡俗所累,虽夙兴夜寐,仍不见家国安宁,亦未能解陛下烦忧。”

他像想到什么,捂着肚子掀开被褥,一身莹白中衣款款落地,平举双手,复又俯身而拜,屈膝跪地,左右两手交叠,支撑在地,后缓缓叩首到地,稽留多时,手在膝前,头在手后,一丝不苟。再起时,他背如松柏,双臂环平,虽身形有异却全然不失风貌。他沉声道:“故臣在此立下军令状,陛下托臣讨贼以振国威之效,不效,则治臣之罪,更愿陛下生死不强求,臣埋骨边疆,已是归处。”

南宫煜未料及他说于此处,却是最怕他这样,克己复礼,只论君臣不论私情,两人便仅止于难以逾越的大礼。

楼主:smile清都  时间:2021-11-16 17:10:22
Chapter 38
“不……明渊”,南宫煜声线微颤,定了定神扶起他道:“为国拓土者,不可使其裹尸于战火,为民请命者,不可使其冻馁于人心。 你回来,汶国才是大获全胜,若无你,便是外强而不利之刃。”

莫辞轻笑,像是有意将阴霾拂去,道:“陛下自是英雄惜英雄,但汶国不只有莫将军一人,陛下合该放眼四海,寻良将卫国……”

南宫煜执他的手,止住他尚未说完的话音,将眸子里沉敛的悲哀抬眼给他看,长叹道:“你总是这样……忘不了君臣,守得住礼节,安得下野心,你总是和朕远远相去,我走不入你的心……”

枕戈待旦数年,见惯了生离死别,在人心鬼蜮里杀了个几进几出,就难免风花雪月看不见了,岁月安度更是想也不敢想,南宫煜明白,也不逼他,但他无法容忍莫辞屡次推开,守着莫须有的规矩作茧自缚,他是帝王,并非囚犯。

他心口一动:“抑或,你还在怨我瞒着你迎皇后入宫……明渊,这是难言之隐,我有办法解释……”

莫辞摇摇头:“我不怨你,宫墙内的事我明白,皇后也是个可怜人,你好生待她……”喉结滑动几下,莫辞声音促而低沉:“陛下陪我几日,可好?”

南宫煜巴不得如此,扶着他一同坐下:“好,这几日朕陪你歇歇,到前线也好能少些负担,只恨匈奴性急,若是再搁段时日,你也能等生产之后再去。”

“陛下这是傻话,战争本就是一触即发,不出其不意已是万幸,更遑论能等着呢。”莫辞轻声叹:“但愿陛下只在臣这天真些,万不能上了朝堂还这般胡言乱语。”

周砚端上一碗安胎药递给南宫煜,顺着接上话:“陛下上朝励精图治,所言皆是切中肯綮,旁人不能作证,我这个当御医的却是略知一二。”

莫辞闻言还是笑:“你故意哄我,我竟也着了你的道。”

“我家莫辞将军文能提笔谏言献计,武能提刀上阵杀敌,如此为我国劳心劳力,几个笑话还听不得吗。”

周砚有眼色的告辞莫府,临走前嘱咐道:“陛下和将军二人身子尚虚,其他事要量力而行。”

二人自然是明白他的意思,闻之却全做喑哑,床第之事摆在明面上,总让人有些羞赧。

偌大的将军府少修葺,园中万物便是由着它肆意生长,扶疏的青竹歪斜成趣,伫立于有溪有流的假山间,一潭碧水遇石翻雪浪,无石抖绿绸,木中映着湛湛蓝天,悠悠白云,身居高位也有心远地自偏之感。

莫辞款款行于其中,在南宫煜眼里仿若谪仙,举手投足皆如仙风骨道,宽大的白袍更添韵雅 ,忽而注目将军满头青丝如今已影影绰绰可见白发,竟有满头萧萧之势,不由得心中酸涩,他的将军在外受苦数十载,两人缘悭未值,总是匆匆一面,遂成离别,若是无莫辞一次一次对他帝位或是脾气的回护,纵使再情深意笃,却也难免无端而止了。

“陛下跟上来。”莫辞回身执起南宫煜的手,扶着他沉重的腰身缓缓踱步,只是气息沉沉,明明比南宫煜还要弱上几分。

“明渊,你尚未恢复,不若回去多躺躺,何故来园子里添疲累。”南宫煜疑他有异,却不知异从何来。

楼主:smile清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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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分类:生子文

发表时间:2021-01-19 02:42:00

更新时间:2021-11-16 17:1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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