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瘫受/绝症

苗源x宁清晚
苗源踩灭烟头，吐出最后一个烟圈，接着转身回了房间。
屋内异常狭小，只有一张床，几乎没有下脚的空。床头是被褥，床尾是堆起来的衣服，不知道攒了几天没洗。
踩了一脚黏糊糊的东西，苗源低头一看，不知道是昨天还是前天吃剩的盒饭，他把垃圾收拾了一下准备扔了，一会得在这放张盆，衣服也该洗了。正好明天是晴天，能一并晾干。
今天接了个活，医院忙不过来招临时工，一天一结算100，可以干两天，衣服不洗的话明天这晴天就得错过了。
苗源很高，两条腿非常长，坐在小板凳上搓衣服，这动作显得有些蠢。好在他生的十分好看，再蠢的动作他做起来也像在摆拍。
隔壁就是市里最大的医院，全国闻名，经常招临时工。这附近房价可不便宜，很多慕名来住院的病人，家属没地方住，都要在这附近租房子，租金也水涨船高。像苗源这间实用面积六平米的破房子，一个月的租金也得五千起步，好在他这是父母留下来的遗产，不用交租，也多少有一个落脚的地方。
把衣服洗好在公用的晾衣绳上晾好，苗源跺了跺脚，试图给自己增加点热意。
他用凉水洗的衣服，身上穿的也单薄，只有晚上才舍得烧一会炭，不动动实在是冷。
希望下午早点结束，能赶上时间再去买两块煤球，晚上就能睡个好点的觉。
医院的临时工对于身强体壮的男人来说，不是太难的工作，也比在工地上搬砖抬水泥要轻松不少。
基本就是搬些药品，清理垃圾，有时帮着推下病人之类，杂活，苗源做过几次，一百块钱挣得轻松。
别说长期的合同工，就是医院里不少医生护士也都认识他。苗源年轻又长的很帅，穿个工服拿拖把往那一站就像个明星，非常有型，穷的快吃不起饭，生了一张有钱的脸。
先前被病人拍过做成小视频，被点赞了200多万，有星探慕名而来，在他家找到了他，但苗源没什么兴趣，几次三番都婉拒了。
他现在只是更想过点平静的生活，今天睡醒看明天，一眼就能望到头的那种最好。
“劳驾，让让。”
是很好听的一句女音，苗源拖完地拿着大拖把正靠在电梯口翻手机，一条通知他话费余额不足的短信。没注意自己堵了电梯口，苗源听见了就立刻起身，顺便用腿勾走了面前的水桶。
一台高背轮椅从他面前经过，护工就是让他起身的年轻女人，看着瘦弱，但推起轮椅看不出丝毫吃力。
“源哥，你在这上班。”
轮椅转了半圈忽然停下，护工没弄明白苗源是什么人，因此没把椅背调回去，一个瘦弱单薄的身体就僵硬的半躺在上面，用错身的那一秒去肯定。
这情景挺怪异的。
一个人躺在轮椅上背对着你和你打招呼。
苗源走到轮椅前，工服塞进胶鞋里，但硬是让他穿的看起来很时尚。
眉眼微垂，苗源背对光源，半边有型的侧脸也染了阴影，他没什么表情，看起来并不很惊喜。
“宁清晚，你在这看病。”
淡眉如秋水，玉肌伴轻风。
苗源一直觉得用来形容宁清晚再合适不过。
宁清晚清浅一笑，在轮椅头枕的凹槽处微微打晃，似乎就又要失力垂下一般。被护工注意到，立刻帮他扶正，扶着有些歪扭的身体摆回正中，坐的又稳了一些。
“对。”他大方承认了，“最近不太舒服。”
“那你小心点。”苗源点了点头，“复发麻烦。”
宁清晚的双手摆在大腿上，十指都像握拳，但又只往里收了一半，将握不握，将直不直，连和苗源打招呼，它们也一下都没抬起来过。
模样这么漂亮的男生实在不多见，年纪轻轻就瘫成这样的，更少。
“来，那边拖完没有，来了几箱药，帮忙办一下！”
护士一路小跑，每分钟都掰成两半用，争分夺秒，边跑边招呼苗源下去帮忙。
苗源点了点头，回身看了一下宁清晚，他们高度差太多，必须要多做一个低头的动作才行，苗源一直很不喜欢。
没多说什么话，“我先走了，下去帮忙。”
说罢提着水桶准备离开，动作非常轻松。
“源哥。”
宁清晚在背后叫他，苗源皱着眉侧过身回看，等他讲话。
但他真停下来之后，宁清晚看他居然只是笑了笑，摆在脚踏上的双脚倒向两边，轻轻岔开两侧，又瘫又细又不雅，实在不是很好看，“没事，你走吧，不打扰你忙了。”
苗源提着水桶，头也没回。
他不知道宁清晚会去哪里，也不想关心。
分手已经两年七个月十二天——
该死，怎么记得这么清楚。
苗源在心里骂自己没出息。
苗源在心底又感觉到痛苦。

有后续嘛

顶🔝🔝🔝

苗源拿了100块钱，今年煤涨价了，他只买了10块，花了十几，再吃了碗馄饨，还剩80。
加上积蓄，身上一共130，全部家当。
苗源把从柜子里拿出来的50块钱一道揣进兜里，步行五公里，去市区广场的那家蛋糕门店买了个小蛋糕。
太久不接触人群，苗源有些社恐，进去之前他站在门口抽了根烟。夜风一过，鬓角头发散开来，刺的微微痒。
有和闺蜜一起逛街的女孩子偷拍他，嬉笑声声：“肯定是富二代啦，说不定刚刚看到的法拉利就是他的车。”
苗源在心里笑，见过抽五块钱一包白沙的富二代么？
做了些心理准备，苗源才推门进去，环顾一周，最便宜的蛋糕也要200以上。店员服务热情，询问他的需求，说可以特殊定制。
苗源大概比划了一下：“和我手差不多大，什么都别加，就冰激凌水果夹层，都不要，铺奶油就行。”
店员的笑容愣在脸上，想到这位帅哥可能会特殊定制，但没想到不是往大了买，而是反向。
苗源拎了蛋糕盒子出来，130被他花了125，还剩五块，能买包烟。
他又去了医院。
明天他还要来帮忙，但这一晚，并不想等。
他也做过几次帮工，医院的保安和几位实习护士还算熟，打听宁清晚并不困难。
四肢瘫痪，患过癌症，年轻，好看，富有。
这些关键词综合起来能筛出的，只有一个宁清晚。
时间还不算太晚，医院正是人声鼎沸的时候，家属都在奔走送饭。苗源抬头看了一眼，神经外科，还好，不是肿瘤科。
宁清晚住在VIP单间，一般是军干才有资格住的病房，不知道他家托了几层关系才把他安排进去。
这都不是苗源现在能过问的事。
“源哥？”
病房门居然是虚掩的，苗源想敲一敲，结果一碰就开。他站在门口没进去，宁清晚那个角度看不见是谁，叫他的语气里才有询问。
“请你吃蛋糕，我不吃甜食。”
苗源走进病房，很迅速的把蛋糕放在病床上的小桌板，准备立刻就走。他无法闭着眼睛把蛋糕放上去，无可避免的和躺在床上的宁清晚来了一个四目相对。
忽然就有些窘迫。
苗源只好找了个理由：“有个保洁阿姨孙女过生日，小孩没回来，就送给我了。”
宁清晚正躺在床上接受护工的按摩，瘫痪多年，四肢早已萎缩，他只剩下一颗头可以动，但许多时候仍然无法完全控制。
“好，谢谢。”
慢慢偏过脸来，宁清晚笑笑。此时他的一条腿正被夸张的抬高，角度起码有六十度，大小腿几乎一般粗细，青白的皮肉顺着纹理颤抖，绵绵软足脚趾也是蜷缩的，平勾成一排小尖，不像脚趾，更像几颗从脚掌外长出来的软嫩肉芽。
护工握着的是他脚踝，这松垮的足关节如果不握在手里，将会完全失去它原本存在的连接作用，不过这具身体仍有作用的地方明显已经不多。
苗源自讨没趣，他也不觉得留下来会和宁清晚再有什么可说的，转身告辞：“走了，有机会再来看你。”
“等等。”
宁清晚在身后叫了他一句，苗源不由自主停了身，侧过半边垂下眼神，示意自己在听。
这是养成了多年的习惯，分开两年多还是抵不过在一起时很漫长的时间。
苗源只能在心底说服自己这是出于礼貌。
“姐，麻烦您。”
宁清晚冲护工轻轻说道。脑袋微弱的朝一侧动了动，但自己却没力气再把脖子抬回原位，虚软下搭着。护工有些责备的看了苗源一眼，这让苗源感觉莫名其妙。
“晚晚你躺好，小心着喘不来气。”护工放下宁清晚的瘫腿，帮他把头重新摆好，不要垂着影响呼吸。瘦软弓成半弯的畸形脚掌蹭着床铺抽了抽，因为失去了脚后跟的原因，只能歪靠着，长期脚面蹭地，导致他的两条题已经越来越不能放直了，“我去拿。”
病房不算大，苗源能清楚看到护工的动作。她去一旁的抽柜中取出一个盒子，模样华丽，苗源一看就知道这种做工精细又没什么太大用处的东西是宁清晚喜欢的款式。
以前帮他扔都不知道扔了好些。
还是带了锁的密码箱，护工花了些时间才打开，从里面取出一个精致小盒，和大盒是子母款。
这一次她没有再打开，而是直接拿来递给了苗源。
苗源没有伸手接，眉尾轻挑看向宁清晚，用眼神询问他这是什么。
“戒指，以前的那个。”
宁清晚讲话没什么力气，从苗源认识他的那天起就一直虚的让人听着不舒服，但他确实也是始终病痛缠身。
这话更刺耳朵，像棉花进了水，怎么也挤不干净。
“你没拿走，这两年，我找不到你人了。”
宁清晚的虚弱声音里，却听不出是有多少带有情感的难过，要不是身体不好，他可能说起这些话还很快乐。
“借这个机会，你拿走吧，我这，就没你什么东西了。”
“难为你随身带着。”
苗源的话说不清是不是嘲讽，抓过盒子塞进口袋。但一秒就又拿了出来，把盒子打开，只抓出来里面裹好的那枚银圈，小盒扔到了病床上，砸在宁清晚打开侧翻的两条瘫腿中，倚着他的面条细腿蹭出一小道红痕。
“我只拿戒指就行了，这盒子是你的，我也不要。”
宁清晚没有发脾气，抿起唇边笑的温柔。四肢的模样让他看起来有些滑稽，说什么好像都奇怪：“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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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太，我太喜欢这篇了，看了好几遍啦

许是炭火加的多了，受惯了冻反而不太适应。苗源这一晚反而觉得热，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


他忍不住开始在心里责备宁清晚，如果不是这个人，他本就贫苦的生活不会到现在这样，连一个完整的觉都睡不了，失去做人最基本的快乐。


苗源坐起来偎着煤炉抽烟，红彤彤的炉火把他的脸色照的有些奇怪，英俊里忽然透出几分颓然。


生活似乎没有什么变化，但他回想起来，感觉千疮百孔已经被伤害的足够深。


有不少人说过苗源是张少爷脸，见识到他的贫穷后会猜测他是否是家道中落的落魄贵公子。每每听到这些流言苗源就会在心里嘲弄一番，打出生到现在，他从来也没体会过有钱是什么感觉。


他是遗腹子，父亲是矿卝工，死于他母亲孕期五个月时的一场矿卝难。但苗源也没见到自己的母亲，难产大出卝血，两个苦命人留下了一个注定命运多舛的孩子。


苗源吃百家饭长大，因为那时候他还有个捡垃卝圾为生的爷爷和他相依为命，没被送到孤儿院。靠政卝府帮扶救济读完了九年义务教育，后来爷爷去世，苗源再也没钱继续上学，守着这么一个夏天热冬天冷的平房小小年纪就开始到处找活当童工。

偶尔想到这孤苦无依的生活能有什么算是幸运，那就是苗源天生的性取向也没能被阻止，他不必经历出柜这一几乎所有gay都觉得痛苦的过程，因为根本没人管他。


宁清晚不是他的第一个男朋友，对于一个从小到大都只有自己的男孩来说，苗源也并不特殊的更需要在情感上有一个人的陪伴，以前的感情分开之后几乎是没怎么有过空窗期。


只是和宁清晚分开后的这两年多，他再也没有谈过恋爱。


并不能说服自己不是因为还留恋他。


八年前，年满十八岁的苗源终于不需要再躲躲藏藏，可以去找一份长期稳定的工作。他没有什么学历，因此也不能找到什么高薪的职业，但对他来说能够糊口就已经足够。


苗源那时还在首都打工，也是在医院，在医院里做清洁工，比现在正规一点，按月结工资2200。他年轻体壮，比很多在家带孙子闲不下来的老年人要能干得多，长得又好看，虽然沉默寡言，但还算受领导待见。但有一天干活的时候一位病人家属说丢了东西，不知道是哪来的富贵太太，医院院长都过来跟着找了。那天当班的是苗源和一个孤寡老头，他看见这样的老人就想到自己爷爷，年轻气盛的一力担责，心想大不了还可以换个地方工作。


但事情和他想的不同，找不到东西只好找最底层的出来担责，莫名其妙就变成了苗源偷得。他性子直，不会说话，但也绝对不承认这种污蔑，医院主动说要报警，把苗源送去派出所。


后来一个坐着轮椅的千金小少爷出来帮苗源解了围。


宁清晚出现时，苗源在心里想，这么好看的男孩子，怕不是个小神仙。


“是我不小心记错了地方。”宁清晚当时用下巴顶着轮椅侧边顶出的一个控制器，都是苗源没见过的新奇玩意儿，讲话温温柔柔，但是不太能听清，像是肺部有啰音一样虚，“辛苦大家帮忙，这位小哥哥经常有关照我呢，今天也辛苦他了，真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


其实苗源以前根本没和他见过面，有很多人对他不理不睬，或者投来鄙夷的眼神。这是第一次，苗源被陌生人解救，哪怕说丢东西的也是这个人，仍然让十八岁的少年对他充满感激。


保洁主管也让苗源去谢谢人家，第二天他买了二十块钱的鸡蛋糕，就出租房门口的作坊自己做出来卖的，油大又腻，但苗源以前确实觉得那是好东西，他几个月才会买一次，自己只买五块的。


宁清晚笑吟吟的收了，那位衣着富贵的太太苗源本来以为是宁清晚的妈妈，这时候才知道是他护工，看护都穿的蛮好。


也是这时候苗源才发现，宁清晚全身瘫痪，他的手脚根本没有一处是能动的。两只白嫩小手像两只弯起来的鱼钩，无法自主放平，也不能自己伸展开来，只能蜷到一起，让护工帮忙慢慢揉一会，五个像是半握拳的绵软手指才能放到轮椅扶手上，否则它们时常痉|挛，总是会从扶手上掉到外面去。


苗源只在重症病房门口有时会见到这样的人，他们无一例外都在病床上依靠氧气生活，一时之间觉得很惊讶，不知道下一句该再说些什么。


“你如果平时忙完了，可以来找我，我也挺闲的。”宁清晚下巴慢慢往前勾了勾，顶着轮椅控制器往前动了动，冲他莞尔一笑，一笑就让苗源失了魂，“化疗完了很难受，也想找个人说说话。”


苗源后来才知道，宁清晚不是要找人“说说话”，他是要找人“哄哄他”。


他也不是个小神仙，那天宁清晚会出来帮自己说话，分明是因为东西是他故意丢的。


如果早知如此。


自己不会去爱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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