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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梦同人】——战火中的伊甸园

楼主:袭安  时间:2022-10-19 04:05:33
【楔子】


裘庄的夜一如既往的静。走在去往刑讯室的路上,李宁玉感到自己的魂魄正一点点的从身上抽离,飒飒风声过耳她也似无知觉,只是任由双脚机械地向前方树木掩映的小径迈去,每一步都仿佛踏在心上,她希望这是一条没有尽头的路。然而还是近了,石砌堡垒被海风侵蚀的外墙暴露在溟蓝色的夜空下,锈蚀的铁门在月光下竟泛出异样的光,冷的铁的气味。李宁玉抬起左手推开虚掩的铁门,铁门发出吱呀的声响,她仿若惊醒般地停住脚步。那一刻她想抽身而去,这一切真是太荒谬了。旗袍左肩还是濡湿的,凉嗖嗖的触感,她的身体轻轻颤抖着。



刚才,是刚才吗?还是几世纪前?她头也不回地走出房间,砰的关上门,她怕再看见屋里的光亮和灯下伶仃的背影,就在沉入黑暗的一刻,她告诉自己今晚她不是李宁玉,她只是一个傀儡为别人达成最后的心愿。别人吗?刚刚倚在她怀里的那个人,骄横任性让人头疼的丫头,最后的最后,她还是接受了她的无理要求,原来她一直在纵容她,李宁玉啊李宁玉,你曾自诩意志坚定身怀主见,可偏偏总是败给这个丫头,甚至谎言背叛你都原谅了她。晓梦,你可真是个魔鬼,我命中的克星。你竟让我亲自把你送上绝路。


李宁玉呆立在铁门前,攥着烟盒的手沁出了冷汗,她甚至感觉到晓梦的目光穿过夜幕寸步不离的一直在跟随着她。晓梦的面容可以波澜不惊,可怒喜痴癫皆写在她的眼睛里,那双眼睛所传达的意思,李宁玉读得懂,今夜,那双瞳格外的深邃幽黑,坚定执着却又眷恋不舍,涟涟的泪水划过她苍白的脸颊,她只是倚在李宁玉的怀里无言的啜泣。李宁玉紧搂住她,下巴抵住她的头,晓梦的身体竟是这样的瘦弱,往昔那灼人的温暖热烈在一点点的黯淡灰冷下去。她不记得她们是怎样从浴室回到房间的,晓梦从枕头下拿出一包三炮台递给她,然后握住她的手,手间的温度冰凉,她静静的看着李宁玉,神情出奇的平静,诀别的平静。李宁玉知道她已经无法劝动她了,在顾晓梦心里,信仰是如此神圣,她甚至可以为此放弃生命。那么她呢,她李宁玉在顾晓梦心里是个怎样的位置呢?她就忍心让她做出如此残酷的抉择?但若是她不答应,晓梦也会想出别的极端的办法,毕竟已是非常时刻。相比叫她使出非常手段,还是自己替她达成心愿吧。李宁玉仿佛再也承受不住顾晓梦那凛然的目光,她别过头疾走出房间,香烟纸盒攥在她的手里变了形。


李宁玉深吸了一口气睁开紧闭的眼迈进了门里。堡垒的走廊狭长,灯光昏暗,湿漉漉的地板渗着丝丝寒气。她来到刑讯室的铁门前,守门的士兵将她拦了下来。


“让我进去!”李宁玉仿佛失去理智般嘶喊着。她感到全身的肌肉麻木的紧绷着,她的灵魂早已随着囚禁自己和晓梦的那扇房间门被砰然关上而离她而去,或者是被关在了门里陪着晓梦,她不清楚真正的自己在哪里,现在的她空余皮囊。门打开,她看见了王田香那略显惊诧的表情。然后她就看到了王田香身后躺在刑床上,伤痕累累已然昏迷的吴志国。吴志国的伤口渗着血,看在她的眼里格外的殷红
  
“在晓梦的被子里发现的。吴队长是被陷害的。”李宁玉感到似乎有另一个人在替她言语。她张开麻木的手,烟盒皱缩成了一团,王田香接过烟。四周的空气也仿佛抽干了般,李宁玉一阵窒息。她转过脸避开王田香鹫鹰般审视的目光,避开吴志国那不成人形的身体。


“来人,送李组长回去。”王田香命令道。


回去?去哪里?回到那个囚禁自己与晓梦的房间?李宁玉无比的害怕,她怕自己回去时晓梦已经不在了,她一个人该怎样熬过裘庄这秋风萧瑟的夜晚,她感到瞬间的清醒,她猛然发现原来自己是那样贪求晓梦的温暖,原来从来不是自己一厢情愿的迁就顾晓梦的任性,她竟在心底里对这个比自己年轻的女孩有着不能割舍的依恋。



楼主:袭安  时间:2022-10-19 04:05:33
【二】 初逢

青岛海洋学院通讯班每一届学生只培训一年。是强度很大的密码接收,破译,还有信息收集,分类,整理的训练。一个优秀的情报人员除了严谨认真还要有职业的敏感性。这些素质李宁玉都具备,对于数字她有着常人没有的天赋。


李宁玉所在的通讯班只有寥寥的二十人,都有着出洋留学的背景。看来汪精卫是有意将他们培养成精英中的精英。这二十人不分伯仲,各有所长,只有李宁玉几乎样样都出类拔萃,俨然成了众同学的偶像,学院领导对她格外重视。李宁玉知道,为伪ZF工作已成必然,如果她能以一己之力保护家人的安全,其他的便都不重要了。

   
在接受培训半年后,李宁玉因其出色的成绩被委任到学院组织的短期培训班进行教学任务。就在这个班上她第一次见到了顾晓梦。


她陪学院领导去码头迎接这些学生。领导之前也叮嘱她短期培训班的这些学生也不是随便挑选的,都是有背景的。


那天的青岛码头笼罩着薄雾,朦胧的朝阳低垂在苍茫的海面上。时值隆冬,码头上衣着臃肿的人群来往穿梭显得混乱拥挤。


培训班学员乘坐的是专用的客船,一行约四十人手提行李箱踏着踏板鱼贯而下。


只有一个人,她的两手空空,被一众男生簇拥着。她穿着孔雀绿嵌金丝的织锦旗袍,外罩白色狐皮大衣,玲珑的身段显得活泼轻盈。在四周穿着黯淡冬装的人群中显得格外的扎眼。她化着淡妆,嘴唇上一抹猩红,那些围拢着她的男生似和她说笑着什么。她也笑不可抑的样子,嫩白的脸上泛出浅淡的粉红。


这些人看到李宁玉等人手上拿的欢迎标语,便朝前聚拢而来。他们都是意气风发的青年,男生西装笔挺,女生也穿的优雅庄重。领导走上前和陪同这些青年来的工作人员寒暄后便领着他们走出了人潮拥挤的码头。


码头外十余辆黑色轿车一字排开,学院特意安排用来接送这些学生的专车。领导让李宁玉安排好女学员所坐的的车辆。


女学员不到十人,两辆车便已足够。李宁玉招呼几个女生走到车前,然后打开后车厢帮她们码好行李。先前那个绿衣女孩此时也从几个男生手里接过简单的行李,朝李宁玉这边走了过来,脸上仍洋溢着笑。李宁玉看着她渐近的笑脸,纯真中透着一股狡黠,她的眸子在薄雾中仍闪着熠熠的光彩,仿佛穿透人心般只看到你的心里去。


李宁玉有片刻的恍惚,女孩已走到面前。她微笑着看着李宁玉。


“你好,我叫顾晓梦。”略显沙哑的声音与她娇美的外貌不太相配。她伸出手。

   
“你好,李宁玉。”李宁玉回握住她的手,她的手指尖被冷气冻成了浅红色,但却仍是温暖柔软的。女孩比她矮小,李宁玉微低着头看着她,女孩那双灵动的眼里满是盈盈的笑意,像荡漾在杯中的红酒。

   
顾晓梦随着李宁玉坐上了车,车厢很宽敞,女孩和她并肩坐下。她的狐皮大衣衣襟敞开着。李宁玉问道一股淡淡的烟味,是一种薄荷的清香。



楼主:袭安  时间:2022-10-19 04:05:33
【三】 新生

车子在滨海大道上缓慢前行。李宁玉,顾晓梦还有另外一个叫杨筝的女孩坐在后排。

李宁玉转过头看见顾晓梦微仰着头靠在了座子上,双眼微阖,看来是旅途劳顿有些累了,她偏过来的侧脸有一种难言的静美,与刚才开朗活泼甚至略显轻佻的样子判若两人。

倒是杨筝一脸的兴奋,隔着顾晓梦向李宁玉问东问西,如学校怎么样啦,住宿条件如何,学习累不累之类的,这些女孩年纪都比李宁玉小。李宁玉看着顾晓梦有些稚气未脱的睡脸,猜她也就二十岁的样子,甚至还要小。

李宁玉认真的听着,轻声做着解答,倒颇有几分老师的样子。

顾晓梦安静的躺着始终未发一语,间或抬起手拉拢下敞开的大衣襟口。

“这麽说姐姐你是老师了?”杨筝嘴很甜,眨着大眼睛问道。

“不是,只是辅助教学,你们有什么问题的话可以来找我。”

“宁玉可是学校的名人,就只有她用半年修完了通讯班的所有课程,我来这里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见学校破例用个没毕业的学生来做老师。”坐在前排随行而来的教务科邢副主任转过头,几分赞许几分炫耀的说道。

李宁玉安之若素地听着,并没有因此感到任何喜悦,对于她而言,优秀似乎是天经地义的事,一直以来她都生活在别人赞誉的目光中。

她看见顾晓梦缓缓睁开了眼,斜睨着她,有些似笑非笑的样子。

“那教我们岂不是浪费人才。”顾晓梦张开猩红的唇,露出一排碎玉似的贝齿。她眼看着李宁玉,话却是说给邢副主任听的。


“通讯班师资紧张,一批人已经被调离到ZF工作,现在人手紧啊,你们不就是吗?短期培训就直接去工作。宁玉也是,再有两三个月就毕业了。”


“那玉姐你肯定是进核心机构了?”一旁的杨筝难掩兴奋的语气。


李宁玉没做回答。上头的安排她怎么知道。


“很有可能。不过这也要看上头的意思。”邢主任看李宁玉沉默不语,替她打圆场。


李宁玉心里有片刻的茫然。以她的资质,应该会被委以重任。但一想到是为伪ZF工作,心里还是感到些许无措。她是在当局的蓄意安排下才来到这里,也就是说她的一切都是设计好的,不由她不遵从。当权者一手遮天,违抗的后果可想而知,这就是乱世中人的无奈。


李宁玉正想着,车已到达了学校门口。青岛海洋学院其实是将几栋原来富豪的别墅圈起构成的规模不大的校园,背山面海,风景优美,宁静的矗立在一隅,隔绝了世间的战乱纷争。


生性好静的李宁玉还是很钟爱这里的。她的学习就是天天与各种字母,数字组成的密码打交道,很是枯燥,她感到自己就像一台高速运转的精密仪器。课业之余,她便会在校园里散步或倚在宿舍阳台的白色雕栏上俯瞰远处的海景,海阔天空。


车驶进校门,七拐八拐,然后在一排白色小楼前停了下来。学院的宿舍楼。李宁玉一行人等下了车。刚下车,便见有男生走到顾晓梦面前,意思是想帮她搬行李,顾晓梦乐的轻省,由他们去献殷勤。李宁玉看见那些女生看顾晓梦的眼神里有羡慕亦有嫉妒。顾晓梦全然不予理会。


学院领导走过来分发宿舍钥匙,杨筝接过钥匙便向李宁玉走来。


“玉姐,你也住这里?”


“嗯,四楼通讯班的宿舍,学校的女生都住这栋。”李宁玉点点头说道。她看见杨筝无人帮忙搬行李,便帮她提着一个小箱子。好在她的行李并不多。


杨筝的宿舍在203。门没锁。推开门,李宁玉一眼便看见了顾晓梦,原来她也在这间宿舍。狐皮大衣脱下随意的扔在了床上。她穿着那件孔雀绿的长袖棉旗袍和一个男生站在阳台上聊着什么。



男生回头看见了李宁玉和杨筝二人进来,便低头在顾晓梦的耳边耳语几句,顾晓梦粲然一笑,嗔怪般的拍了一下他的胳膊,笑着点了下头。男生拿起帽子准备告辞,他和李宁玉擦身而过,李宁玉看见他脸上一派得意的神情。

  



楼主:袭安  时间:2022-10-19 04:05:33
【九】 字

李宁玉坐在办公室里帮负责短期培训班教学的邢副主任拟写教学计划。她拿起文件夹,那张电影票便掉了出来,电影票上印着男女主角的头像。李宁玉望着票出神,在美国时她就很喜欢看电影,电影也是另一种形式的戏剧。电影结束后灯亮的那一刻,她常会感到恍惚,光影模糊了时间和空间,她很容易地就陷进别人编造的故事中,是逃避生活的琐碎无聊吗?倒也不是,她觉得现在这种淡泊宁静的生活很惬意,可还是感觉缺少些什么?


正在想着,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


“请进。”李宁玉将票重新夹好,抬起头,是顾晓梦。她来帮她送那抄好的学生守则。


顾晓梦一路笑着走到李宁玉桌前将纸递了过去。  


“对不起,玉姐,我不惯用钢笔的。”


“这样就很好,谢谢你。” 李宁玉见她用毛笔写的蝇头小楷,字迹娟秀整齐,很是赏心悦目,不禁笑了笑。


“我见你写的钢笔字和你本人不太像呢。”顾晓梦双臂交握,没有坐在凳子上,轻轻倚坐在李宁玉办公桌的边棱上,低头看着李宁玉将那张纸收好。


“哦?那据你看我应该写出什么样的字呢?”李宁玉抬起头,探询的目光看着眼前的顾晓梦。


“应该不是那样硬朗就对了,你的字见棱见角的,我以为会柔和一些。”顾晓梦伸出食指抵住下巴做思考状,又打量了一下李宁玉,“嗯,还可以再飘逸一点。”


李宁玉看见她略显天真的样子不禁莞尔,“这麽说我在你眼里是柔和飘逸的。”


顾晓梦笑着点了点头,她张开嘴似乎还想说些什麽却又咽了回去。


“可有人说我看着冷冰冰的。”


顾晓梦离开桌子,手扶着桌子沿,“我不管别人说什么,我只知道你在我眼里的样子。”  


李宁玉来不及看顾晓梦的表情,她就已经转过身朝门口走去。她站在门口拉开门又停住了脚,微微侧过头,“我先走了,玉姐,别忘了明天的电影。”然后轻轻带上了门。


李宁玉呆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想说些什麽也梗在咽喉,她无奈的摇摇头笑了笑,这个顾晓梦总是来去如风的样子,实在摸不透。



楼主:袭安  时间:2022-10-19 04:05:33
李宁玉那颗凝固的心在踏出房门时便狂跳起来,就算和刘林宗在一起也没有过这样的感觉。走出顾宅大门,看见刘林宗背靠着车门正在吸烟,烟雾迷蒙了他的脸,李宁玉跑过去扑在了他的怀里,刘林宗瞪大眼看着怀里的李宁玉,扔掉了手中的烟也回抱住她。


“宁玉,怎么了?”


李宁玉默不作声闭着眼靠在他的胸前。她仰起头看着刘林宗在夜幕中显得愈发棱角分明的脸孔,坚毅的紧抿的薄唇,她踮起脚贴了上去。他的嘴唇干燥粗糙,有股淡淡的烟草味儿,是她熟悉的味道。


“看来你也有些醉了。”刘林宗替李宁玉披好大衣把她拥进车里。深夜的路上行人寥寥,偶尔有军车驶过,刺眼的车灯灼得李宁玉眼疼,她闭上眼,顾晓梦那迷醉的脸孔又浮现在她的眼前,那种痴迷是属于江一行的,她本没有机会也没有权利看到。李宁玉甩了甩头,她不知自己为何要计较这些,顾晓梦醉了,她或许也醉了,仅此而已。



楼主:袭安  时间:2022-10-19 04:05:33


“别忘了向你母亲告个别。”顾老抬起身子朝踢踏跑下楼的顾晓梦喊道。


“我知道了。”顾晓梦头也不回地答道。



“唉,这孩子,还是这么毛手毛脚。”顾老端起新泡好的滚烫的乌龙茶心下唏嘘道。

顾晓梦走进父母的寝室,看见母亲穿着香云纱的黑色长旗袍歪在床上,手里拿着檀香木佛珠,口里还在念着什么。她走近一看,是本金刚经,还是母亲在大哥死的那年手抄的,边角由于长期的翻动有些破损。


顾晓梦知道母亲又在想大哥了。她一把拿开佛经,爬上床,腻在了母亲怀里。


“妈,别想了,你一这样我就担心,我今天要出去工作,不要让我担心好不好。顾晓梦将母亲手中的佛珠取下重又为她套回了腕子上。母亲抚摸着顾晓梦的头发,顾晓梦在母亲身边总是乖觉温驯的。


“梦儿,五年了,都快五年了,我都快忘了他的样子了。”


他指的是顾晓梦的大哥。顾晓梦的二哥在美国,他的大哥五年前在
南京警备署工作,南京保卫战失败后,南京沦陷,大哥被困在了城里,日本人杀进城来,不分青红皂白见人就杀。顾晓梦那时才十五岁,她记得父亲那几日就像是笼中的困兽,眼睛血红。母亲开始还天天以泪洗面,后来就面无表情的倚在床上,问她什么也不言语。那几日家里格外的静。顾晓梦只是记得父亲动用了所有的关系,还是找不到大哥的踪影,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对于血肉至亲而言这该是怎样的一种绝望和煎熬。

像顾晓梦这样失去至亲的家庭在当时那个战乱的年代不在少数,沉淀在顾晓梦心里的痛苦和恨意也仿佛被更深的情感所取代,她知道如果侵略者一日不走,整个国家就不得安宁,像她的家庭一样遭受不幸的家庭就会越来越多,她深知这种痛苦,她想自己能做些什么,为死去的亲人,为遭受蹂躏的同胞,为整个国家。


这种心情是那个年代许多年轻人所拥有的,澎湃的时代革命浪潮容易激荡出青年人的热情和理想,即使像顾晓梦这样的富家小姐也不例外。她的家庭与国民D深有渊源,她自小便耳闻目睹了国民D内部的尔虞我诈,腐败专制,她觉得这样的一个党是没有希望的。所以她把目标转向了共产D,她秘密参加了左翼青年联盟。她记得父亲曾经警告过两位哥哥要是参加共产D就打断他们的腿永远不得蹬家门。祖父也算是同盟会元老级的人物,家训如此,谁敢违抗,顾晓梦却秘密地做了。



对于顾晓梦这样的富家小姐而言,她们衣食无忧,生活的唯一目标仿佛就是寻找一位乘龙快婿以后相夫教子,顾晓梦从未向往过这种生活,她体内涌动的不安分因子使她无法认同社会规范所强加的一切,她选择了叛逆和背离,信仰和理想不分阶级,性别,她想证明自己不是一个贪图安逸的蛀虫,她同样有她存在的价值,为了实现这种价值必须投入到更伟大的事业中去,她几乎是以一种救世主的心态加入了共产D,这种悲悯天下的近乎乌托邦式的信仰使她感到一种心灵的升华和纯净。这大概就是信仰和宗教的相同之处。为了锻炼自己,顾晓梦也秘密参加了各种训练,组织上鉴于顾晓梦的特殊条件,决定还是让她搞谍报工作。

顾晓梦安抚好母亲便拿起包出了门,她还是一贯大小姐的派头,车接车送。顾晓梦估摸着快迟到了,反而不疾不徐,司机倒显得比她还急。司令部离顾宅并不近,车穿街过巷,二十分钟后才看见了司令部的大门。门前站着两队荷枪实弹的士兵,司机踩了脚油门直奔大门而去,这时从右侧的巷子里也冲过来一辆黑色的轿车,拦在顾家车的前面,顾家司机一脚急刹车,顾晓梦身子一下子向前一仰。


“怎么回事儿?”顾晓梦有些气恼扶着椅背问道。


“前面那辆车突然开过来。小姐你没事吧。”司机怕顾晓梦的责怪连忙赔罪。


顾晓梦朝窗子外一望,那辆车也停了下来,从车上走下一个人,那人一身军装,身材粗壮,肤色黧黑。顾晓梦心想那里滚来这么一块儿黑炭。只见他大步流星地直奔顾晓梦的车前而来,很不客气的大力拍着车门,叫顾家的汽车让道。顾家的司机有些被他咄咄逼人的气势吓到,眼巴巴地回头看着顾晓梦。顾晓梦下了车,见门前的那两队士兵行着军礼,再看他的肩章知道是一个官阶比较高许多的人。


楼主:袭安  时间:2022-10-19 04:05:33
【十五】焚心如火


晚上八点,顾晓梦如约来到刘林宗所说的地点,上塘路28号。这是一栋西式的公寓,刘林宗的暂住地。公寓的大门没有锁,顾晓梦推开门,穿过穿堂,步上楼梯,刘林宗住在二楼。顾晓梦来到房门前敲了敲门。门吱嘎一声被打开,刘林宗穿着大衣站在她面前。


“你刚回来?还是要走?”顾晓梦抬手在刘林宗肩上一推走进门。


刘林宗转过身,关好门,“正要出去。”


“那你找我来干嘛?”


顾晓梦也转过身面对刘林宗,昏黄的灯光映得他的身材格外挺拔,他那坚毅笃定的双眸也愈发的明亮。论镇定自若顾晓梦知道自己远不及他,她的心思容易在眼神中流露出来,可他总是那样的波澜不惊。



“是昨晚的事。”



顾晓梦没想到刘林宗会这样开门见山。刘林宗朝前走了一步,抬起双手扶住了顾晓梦的肩膀,俯下头定定地看着她。



“昨天宁玉从你家出来很有些不对劲,到底是怎么了?你对她做了什么?”



顾晓梦拨开了他的手,“我喝醉了,不记得了。”顾晓梦忽然想到,江一行和她的关系刘林宗是知道的,昨晚拉出江一行做幌子的事肯定会被他一眼拆穿,不过看起来李宁玉并没有告诉他。



“那这是什么?”顾晓梦抬起眼,眼前正是自己早上撕下的那张纸。纸揉得皱巴巴的有些破烂,但是那些字迹还是清晰可辨。



“刚才老陆把这张纸给了我?你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老陆在司令部的角色是负责打扫卫生的清洁工,其实就是顾晓梦的下线,每天他会利用打扫卫生的机会,定时检查顾晓梦是否传递了情报,那些情报会抄在纸上以特殊的方式叠好放在废纸篓里。这张纸大概是他今天无意中发现的。刘林宗正是负责处理顾晓梦传递出来的这些情报的,现在纸落在了他的手里,顾晓梦百口莫辩。



“这张纸并不能代表什么。”在刘林宗咄咄逼人的目光下,顾晓梦感到自己在强作最后的挣扎。



但出乎意料的是刘林宗只是叹了口气,他拿出打火机啪的一下将纸点燃,顾晓梦看着那张纸猛的燃起来又迅速地化成了灰烬消失在空气中,她感到心里顿时空荡荡的。



“晓梦,我相信你的素质,我也佩服你的能力,我不想看见你因为这些事过早的暴露,你知道李宁玉的重要性,我相信你是有分寸的人,我不想多说什么,你喜欢谁是你的自由,但是请你不要忘了任务最重要。”刘林宗看着眼前的顾晓梦,她的眼神流露出少见的痛苦神色,尽管只是一闪但还是被他捕捉到了。顾晓梦的痛苦没有人比他更了解,但戏已经演到了这个份上,他们已经成功的打进了汪精卫的内部,根本就不能全身而退了,现在最重要的是配合组织出色的完成任务,否则他们就是党的罪人,是懦夫,这些骂名会像石头压着你一辈子。



顾晓梦感到她的慌乱也随着那张纸灰飞烟灭了,她竟又觉得无比的平静,她仰起头镇定的看着刘林宗,说道:“林宗,你想错了,我没有爱上谁,我也不打算爱上谁。你什么时候看见我顾晓梦做事退缩过?”



刘林宗闻言苦笑一下,“是吗?这样最好。”

刘林宗从门旁的挂钩上取下帽子扣在了头上和顾晓梦一起走出了房门。


刚走出公寓,便见一辆黑色轿车远远驶来停在了门口。车上走下两个人,李宁玉的身影顾晓梦一眼便认了出来,她身旁还跟着一位陌生的青年,顾晓梦没有见过。


“晓梦,你怎麽来了?”李宁玉看见顾晓梦微微一愣,走到了她的面前。


“是我叫晓梦来有些事情。怎么?宁嗣刚到?不好意思我太忙了,抽不出时间去接你。”刘林宗伸出手和那位男青年握了握手。


“家姐已经对我说了。没有关系。”青年笑了笑。他身材颀长却并不单薄。白净清秀的脸庞,俊逸的眉眼,笑起来也是那种温柔的样子,简直像是和李宁玉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顾晓梦看着他的脸,不觉有些恍惚痴然。


“来,晓梦,我的弟弟李宁嗣,刚从上海调来杭州工作。宁嗣,这是我的同事,顾晓梦。”李宁玉笑着给二人引荐。


“顾小姐,久仰,家姐也曾跟我提起过你。”李宁嗣也伸出手,顾晓梦回握,他的手很温暖,她没有握过李宁玉的手,不知道手的温度是否也这么相像。


“哦?你姐姐怎么说我的?”顾晓梦嫣然一笑,看着面前的李宁嗣,眼角的余光却扫过李宁玉,她竟显得有些紧张。“宁嗣,别胡说,我何时对你提起过顾小姐?”


“姐,你忘了,去年圣诞,咱们参加上海领事馆的舞会,我夸赞林社长的女儿跳舞跳得好,你不以为然,反驳我,你说你见过比她跳得好百倍的,当时你说的就是顾小姐的名字。”


“我真的说过?我都不记得了。”李宁玉刚想问他是不是在那些小报的花边新闻上看到的消息,顾晓梦在上海社交界有些声名,一般出名的交际花一样的女子都会有些桃色新闻,何况是顾晓梦这样的名媛,她怕顾晓梦难堪还是没有说出口。


顾晓梦看出了李宁玉的心思,她心底不无黯然的想,李宁玉是留学归来的高材生,也许在她的心底对自己这种依赖家庭荫庇的富家小姐是有几分不屑的,何况还是像自己这样交际花式的人物,恐怕不屑之中还有几分轻蔑吧。


“好了。大家不要在谈那些旧事了。宁玉,我和张老板约好九点见面,咱们得走了。”


李宁玉点了点头,她转过头对李宁嗣说道:“宁嗣,你开车先送顾小姐回去,这么晚了,她一人回去我不放心,你的事我和刘先生会帮你办妥的。”


“好的,姐。”说着,李宁嗣就走到车门前为顾晓梦拉开车门,顾晓梦坐上车。李宁玉走到车窗前,弯下身子扶着窗口,对顾晓梦轻声说道:“路上小心。”


车渐行渐远,顾晓梦看着后视镜里映出的刘林宗和李宁玉并肩而立的身影,车一转弯便一片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见了。






楼主:袭安  时间:2022-10-19 04:05:33


他西装革履一副干练职员的样子,但却显得比以往多了几分憔悴。两人已十分熟悉也不用太多寒暄。


江一行开门见山地说:“晓梦,今天有出好戏要你见识一下。”


顾晓梦心想这大白天的在这湖边酒楼会有什么好戏?她见江一行笑而不答知道必有不好问的内情,也就不再言语。顾晓梦这一坐才感到自己真是生病了,头痛欲裂,身上冒着冷汗。刚才好不容易在李宁玉那里暖和过来身子,一路奔到酒楼自又受了些风寒。远处的西湖景致她也无心去看,手支着头无精打采地啜着江一行点的咖啡。江一行发现了顾晓梦的异常也关切的询问。其实不管做不做戏,江一行是爱着顾晓梦的,顾晓梦心里清楚。但江一行并没有利用这层业务上的关系得寸进尺,顾晓梦对他也就多了几分敬重。


顾晓梦笑着说没有什么大碍,静静地等待江一行所说的那场大戏上演。


顾晓梦总算知道江一行为什么捡这张靠窗的桌子坐了,这里的视野十分辽阔,远至西湖景致,近至酒楼前的动静都可以尽收眼底。十点左右来了一辆军车在酒楼前停了下来。从车上下来两列荷枪实弹的日本兵。一个穿着伪军制服的官员将一个穿着和服的日本人迎下车。看这阵势这个衣衫飘飘的日本人来头不小。顾晓梦见江一行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兴奋还有警觉。她脑袋里的第一反应是这场大戏大概就是一次暗杀行动。顾晓梦的精神也紧张起来,静静地观察着酒楼下的动静。


十点半左右她又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走进酒楼,顾晓梦的一颗心顿时悬了起来,那是李宁玉,她来这里干嘛?江一行也看到了李宁玉立刻就和顾晓梦交换了一下眼神,并按住了她的手让她不要轻举妄动,静观其变。


顾晓梦哪里静的下来,她感到自己身上烧得厉害,一颗心也止不住得狂跳着。现在那队日本兵就在楼下,李宁玉还没有从酒楼里出来,万一暗杀行动开始势必会波及到李宁玉的安危。顾晓梦咬着嘴唇,她想开口问刘林宗具体的行动安排,但隔墙有耳,万一出现什么差池,这个责任她可担不起。


又捱了半个时辰,顾晓梦见江一行掏出了怀表:“好戏开始了。”


随即顾晓梦便听到楼下传来枪声。顾晓梦挣脱开江一行的手,江一行站起来想要拉住她,但一转眼她就已经飞奔下楼了。


顾晓梦奔下楼梯第一件事就是寻找李宁玉的身影。楼下的场面十分混乱,还有断断续续的枪声传来,酒楼很大,许多顾客都都被吓得蹲在了桌子下或躲在了角落里。顾晓梦眼疾手快,她看到了正蹲在柜台旁的李宁玉。


“这个笨蛋”,顾晓梦心想,“怎么躲在了那麽一个危险的地方,不是等着挨枪子儿吗?”



顾晓梦弯着腰奔到李宁玉面前,李宁玉瑟缩在那里,面色十分苍白,眼角还隐隐有泪光,顾晓梦到了她面前她竟也没有认出来。顾晓梦心里一疼,她见不得李宁玉这个样子。她一把拉过李宁玉从柜台后面绕到了一页隔扇前,然后钻到隔扇的后面。顾晓梦拉着李宁玉跪坐在在角落里。李宁玉趴在顾晓梦的胸前,刚才因惊吓过度而没有流出的泪水瞬间决堤,顾晓梦紧紧抱着李宁玉的头,用手摩挲着她的脸安慰她。


“没事了。玉姐,有我在,没事了。”李宁玉嘤嘤的哭泣声渐渐平息,她静静地趴在顾晓梦的怀里就像一个孩子

顾晓梦觉得喉咙处涌上一股腥甜,胸腔也似有一团火烧灼着,眼前一阵阵的发黑。她松开搂住李宁玉的手,别过头,捂住嘴咳嗽了几声。李宁玉抬起深埋的头扶住顾晓梦的肩膀问她怎么了。顾晓梦只是摆手,因为怕声音太大捂住嘴咳嗽而憋得脸发红。李宁玉看着顾晓梦一副病容,青白泛红的脸色,锁紧的眉头,呼吸也很不顺畅。她抬起手摸着顾晓梦的额头,顾晓梦的额头火样的烫。而她的身上却是冰凉的。


李宁玉想起顾晓梦早晨来的时候就气色不对,看来不是病了一天两天了。刚才的一阵剧烈的咳嗽仿佛耗尽了顾晓梦的力气。她枕在李宁玉的肩上不住的喘息。李宁玉手扶着顾晓梦的头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她奇怪自己为什么一下子就不害怕了。她想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出去。带顾晓梦出去,看样子她病得不轻。李宁玉听到外面没有什麽动静便扶起顾晓梦。


“外面怎么样了?”


“把大门关起来了,好像正在排查。”李宁玉透过隔扇的缝隙朝外面窥看。


“咱们出去吧。混乱过去就没事了。日本人不敢把我们怎么样。”


李宁玉轻轻点了点头,“晓梦,今天谢谢你了。”


顾晓梦笑着摇了摇头,她已经没什么力气说话了,笑容里竟带着几分凄楚。


李宁玉刚扶着顾晓梦走出隔扇,立刻便有几个日本兵围了上来,枪口抵住她们的身体,把她们带到大厅。


大厅上,几个日本兵正在对酒楼里的顾客搜身。顾晓梦看见了江一行,他也混在那些顾客当中。她又看见了那个衣衫飘飘的日本军官。那个日本军官也看着她和李宁玉。他的神色平静,似乎并没有受到什么惊吓。他相貌俊雅,但目光阴沉,他不动声色地看着李宁玉和顾晓梦,那种目光让顾晓梦脊背发凉。


李宁玉认出他就是日本特务机关长武田长,她曾在一次军部高层会议上见过他,故而有些印象。李宁玉从手袋里拿出随身携带的工作证交给一个日本兵让他呈给武田长。武田接过李宁玉的工作证看了一眼,然后朝李顾二人走来彬彬有礼地鞠了一个躬。


“李科长,幸会。”


李宁玉点了点头算是回礼,她扶着顾晓梦说:“武田长,这是我的部下顾晓梦,她现在病着,能不能让我们先回去。”


武田很爽快的点了点头,然后招手叫了个士兵,“你先送李科长回去,然后到金门路14号接我。”他的中文抑扬顿挫很是流利。


“李科长慢走,不送。”武田伸出戴着白手套的手又是一鞠躬。


李宁玉搀着顾晓梦坐上武田的汽车,临出门前她也看见了人群中的江一行,她想,顾晓梦早晨急匆匆的离开她的宿舍大概就是来这里见江一行。对于江顾二人的关系李宁玉总是觉得有些奇怪,她也不知为什么,总是觉得顾晓梦对江一行不咸不淡的,李宁玉又暗怪自己多想,她要是不爱他,她就不会一大早地拖着病着的身子奔到这里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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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顾宅小聚

第二天江一行捧着一束鲜花和营养品早早地来到顾宅看望顾晓梦。他问候过顾老顾太太后就径直上楼到顾晓梦的房间。昨天江一行本来就打电话说要过来,顾晓梦谨慎行事就没让他来。索性借今天端午节大家一起聚一聚。


江一行进来时看见顾晓梦正歪在卧室的长沙发上看杂志,她已经梳洗整齐,除去脸略显苍白外,还跟平时没什么两样。为了显得喜气,顾晓梦脸上薄薄的搽了一层胭脂,身上穿了一件桃红色缎子旗袍,难得的是今天她穿了一双绣花布鞋,鞋尖上绣着鲜艳的花朵,整个人显得十分兆脱艳丽,加上病尚未痊愈,还有些恹恹的。江一行觉得今天的顾晓梦就像月份牌上的那懒洋洋的美人,有一种迷离微醺的美。

顾晓梦看见江一行进来放下了手中的杂志。她使眼色给江一行示意他关上门,然后招手叫他坐到自己的身边来。顾晓梦低声问江一行昨天的行动结果如何。江一行说目前许多同志正秘密向江浙一带转移。尤其是沪,宁,杭三城。昨天的行动只不过是个开始,是更大规模行动前的准备,顺便转移敌人在沪,宁的注意力。

“那杭州局势岂不是会更危险?”顾晓梦问


江一行点了点头。“晓梦,咱们的任务变得越来越艰巨了。现在已经是箭在弦上,必须要确保万无一失。”江一行不由攥住了顾晓梦的手,顾晓梦知道他是在给自己打气。顾晓梦站了起来走到窗台前,雨虽然停了,天还是阴的,有些微的雾气弥漫不散。她拨开窗帘的一角正看见刘林宗的汽车停在顾家大门前。车上走下刘林宗和李宁玉姐弟。


“他们到了。”顾晓梦边说边走到镜子前理了理头发,看自己一切妥当才随着江一行下了楼。


她步下楼梯时正好看见正朝上走的李宁玉。顾晓梦叫江一行先下楼和男客们一起陪顾老。李宁玉和江一行打过招呼后就又向上走了两步,然后她停在顾晓梦面前拉住了顾晓梦的手。她们就这样一上一下地站在楼梯上。顾晓梦低头看着身前的李宁玉,她也正微仰着脸看着自己,顾晓梦抬手为她掸去了发上的雾珠。李宁玉又迈了两步和顾晓梦站在了一条台阶上。顾晓梦只着薄底布鞋,她比李宁玉一下子矮了许多。

“可好些了?”李宁玉捏了捏顾晓梦的手,温柔地问道。


顾晓梦觉得自己脸上一热,她是见过大场面的人,李宁玉一声问候一个小小的动作竟让她有些局促。幸亏今天涂了些胭脂,才不致让她发现自己的窘迫。


“嗯。”顾晓梦低下头轻轻的应了一声


李宁玉看她露出了扭扭捏捏的小女儿态,大非往日骄傲气焰可比。李宁玉一笑,她笑这顾晓梦真的是个千面人,永远会有自己不知道的一面。

“你笑什么?”顾晓梦以为李宁玉是笑话自己,她觉得自己的脸更热了。

李宁玉看她又羞又恼的样子,笑容就又加深了。顾晓梦气恼地甩开了李宁玉的手,作势要下楼,李宁玉连忙敛了笑容,拉住了她。

“怎么了?晓梦,我说错什么了吗?”李宁玉看到顾晓梦似是真的动了气,有些焦急的问道。

“你哪里有错,我是气我自己。”顾晓梦边头也不回地说道,边又挣脱开李宁玉的手跑下了楼。

李宁玉呆住了,她不知道顾晓梦怎么了,脾气变得这么快。顾晓梦走到一半又停住了。她回过头看着呆在那里的李宁玉又扑哧一笑,然后又折回来,笑得一脸灿烂的挽住了李宁玉的胳膊。

“玉姐,走,咱们下楼吧。”顾晓梦边说边又瞟着李宁玉咯咯娇笑着。李宁玉完全摸不着头脑任由顾晓梦把她拉下楼。

大厅里,李宁嗣,江一行,刘林宗和顾老围坐在沙发上正兴致勃勃地谈着什么,看到二人下楼,李江刘三个人都站了起来。

“晓梦,你笑什么呢?那么高兴。”刘林宗问道。

顾晓梦连忙用手帕掩住嘴,笑着道:“没什么。”

“顾小姐,昨日听家姐说你偶染风寒,不知今日无恙否?”李宁嗣也一般温柔的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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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蒙惦念。已经好多了。”顾晓梦说着便松开了李宁玉的胳膊走到顾老面前和他耳语着什么。顾老呵呵一笑说你去吧。顾晓梦于是便和大家告辞朝后门走去了。

“晓梦这是去做什么了?”李宁玉问。

“咳,”顾老捻着胡子笑呵呵地道,“是去帮她母亲张罗了,我这个宝贝女儿啊尽管脾气不小,可这一点上还是很令我欣慰的。”

“其实我也觉得顾小姐是一个很心细,当然,也很孝顺的人。”李宁嗣注视着顾晓梦消失的方向说道。

“宁嗣,你总共和她才呆了几天,就这么了解她?”李宁玉笑道。

“姐,这不在时间长短,我看人很准的。”

“小孩子懂什么,还谈什么相人。你江大哥都没说什么。”李宁玉说着看向江一行,他正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不知在想什么。

顾老闻言一摆手,说道:“李科长,我是很赏识宁嗣的,这孩子很老成。他和你的父亲很像。将来必定会成就一番事业。你们这些年青人,江先生,刘先生还有你,李科长,还有宁嗣,看到你们我只能说后生可畏啊。梦儿的兄长,一个至今生死不明,一个远在国外,我平时也没有时间管教她,她母亲更是溺爱,我很高兴梦儿能交到你们这样的朋友,希望诸位能带我督促她,顾某将不胜感激。”说着顾老便弯腰抱拳作了一个揖。

四个人连忙还礼。

李宁玉道:“顾先生,晓梦是我的下属,办事也很有能力,我理应栽培她。而且我真的喜欢晓梦这个孩子,我会像对待妹妹一样的对待她的。”

“姐,你比我们大不了几岁,别一口一个孩子的好不好?”

“在我眼里你和晓梦都是孩子。”

正说着顾晓梦便走了进来,“谁想认我做妹妹了?”

“是李科长要认你做妹妹,还不快过来向李科长道谢。”顾老招手叫顾晓梦。

顾晓梦笑着走到李宁玉面前,她心想她们做到最亲密也只能是姐妹了。顾晓梦遂一笑,“那就多谢李科长不嫌弃了。”

李宁玉见顾晓梦的笑容竟有几分自嘲还隐隐有些悲哀在,李宁玉又不明白她了。她拉住顾晓梦的手说:“晓梦,你怎麽说这样的话?我怎么会嫌弃你,我是真的想认你这个妹妹的。我应该问你是不是嫌弃我才对。”

顾晓梦听李宁玉这一番话,句句出自肺腑,她知道李宁玉是个对感情十分认真的人,也就不好再说些什麽。她反握住李宁玉的手说道:“玉姐,别再说了,我都懂,我很高兴,真的,我很高兴。”顾晓梦感到自己的声音竟有些哽咽,她立刻咳嗽了几声掩饰了过去。

顾先生。我还要感谢昨天晓梦救我。”李宁玉又说起了昨天在紫云阁暗杀武田的事。此事昨天即已在杭州城传得沸沸扬扬。李宁玉说时仍能感到当时的惊心动魄。顾老并不知自己的女儿就在现场,脸露惊讶。


顾晓梦勾住顾老的手臂安慰他道:“爸,我是怕你担心才没和你说。我是到酒楼见一行的,没想到就碰上了这件事。对了,玉姐,你昨天去酒楼干嘛?”


“我是去订今晚的座位的。听说每年端午节,西湖会有焰火晚会,我想着顾先生顾太太今年是第一次来杭州,应该还没有看过。就订了这家视野极佳的酒楼,不知顾先生今晚是否有时间肯赏光一聚,也算是对您今天招待我们表示感谢。”


还没等顾老开口,顾晓梦就抢先问道:“玉姐,你难道就只请了我爸妈?”


李宁玉一笑:“不知顾小姐是否也肯赏光?”


“梦儿,不要这么没礼貌。”顾老笑着斥责顾晓梦,顾晓梦头一偏嘟起了嘴。“李科长很有心。顾某心领了。但顾某今晚有场重要的生意要谈的确脱不开身。梦儿的母亲身体不好也不宜出行。这样吧,就让梦儿代表我们全家去吧。你看怎么样?”


“这样也好。顾先生忙您的。我们会照顾好晓梦的。”李宁玉又问江一行要不要一起去,江一行啊了一声,也摆手说今晚有事去不了。


“那好,我,林宗,宁嗣还有晓梦我们四个人晚上去西湖吧。”李宁玉难得地脸露兴奋地说道。


顾太太忙前忙后张罗酒席,仆佣们摆好酒席后,顾老邀大家落座,又轮番敬酒。顾老兴致极高,不知不觉就有些醉了,顾晓梦尚在病中胃口不好便没怎么吃,坐在两位老人身边给他们剥虾壳剔蟹肉,间或和其他几个人调笑逗父母开心。大家说说笑笑不觉已是下午两三点钟。每个人都喝了几两黄酒,连李宁玉平素苍白的脸也泛起了红晕。又坐了一会儿,李宁玉见顾老和顾太太忙了一天渐露疲态就要起身告辞。顾老亦没强留。一番道谢过后,几个人加上顾晓梦便离开了顾家开车往西湖方向驶去。江一行开着自己的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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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宁玉拉住了顾晓梦的手臂说道:“咱们先走吧。”

顾晓梦心想,过节的时候见领导的确多有不便,便也打算转身离开。忽然身后响起了一个尖细的声音:“李科长,顾小姐,你们也来了。”那个声音太独特,即使在四周爆炸的烟火声中依旧清晰可辨。顾晓梦转过身,果不其然,白小年正在向他们的方向招手,白小年眼尖嘴快在司令部里是出了名的。连顾晓梦也甘拜下风。


顾晓梦见是逃不过去了,就和李宁玉一起走到那四个人面前,她们俩穿着便服,不好行礼,只是简单地问候了一下。张司令混不在意,白小年正捏着条丝绸手绢掩着鼻子,空气里有一股硫磺味儿。倒是武田又恭恭敬敬地鞠了一个躬。王田香只是笑了笑。顾晓梦得以近处看王田香的脸,果然是一张鼠脸,顾晓梦憋住了笑。



王田香把白小年和张司令送上了汽车。

“李科长和顾小姐是来西湖看烟火的?”武田问道。

李宁玉边回头看着朝他们挥手告别的张司令和白小年,边答道:“是啊,难得闲下来,出来散散心。”李宁玉莫名地觉得武田并不像传言中的那么可怕,尽管他面容阴郁,但总是一副儒雅而彬彬有礼地样子,李宁玉心里就少了几分戒备,说话也就随便起来。

“李科长,顾小姐,你们的同伴呢?我刚才看见你们旁边似乎有两位男士。”

“那是我们的朋友。他们觉得不方便过来就朝前面走了。”

武田点了点头,他一挥手,王田香就走了过来站在他的旁边,点头哈腰。

“王处长,你去给我准备几支焰火,我要请李科长和顾小姐一起看。”他的中文尽管说的还不是特别的清晰,但语气充满威严,显得很是强硬。王田香闻言立刻就去叫士兵准备。李宁玉本待要拒绝,一个日军的地区长官不明不白地请她看烟火,这件事听着有些让人匪夷所思。正在踌躇间,只见武田笑道:“我知道李科长在担心什么,没关系,现在你不要把我当做你的上司,也不要把我当做是日本人,只当作是位普通的朋友,朋友的面子你总得给吧?”他的笑容里褪去了阴郁,竟然显出几分纯真来,李宁玉觉得这笑容似曾相识,喜悦里带着忧伤的笑意,竟和顾晓梦有几分相似。

顾晓梦不知武田打的什么算盘,对于日本人她一律是戴着有色眼镜去看的,不管是恶是善都被她归到一类,但面上她还是要装作热情的样子。

“朋友?武田长,你叫我们如何消受得起啊?”顾晓梦笑道。

这时一旁的王田香道:“顾小姐,武田长难得有这份心情”,他又挑了挑眉看了看武田的脸色,“还请二位小姐不要推辞。”

正说时,士兵来报说烟花已经安放妥当。王田香遂招呼司机将武田那辆黑色的军车开了过来,正是上次送李宁玉的那辆。王田香拉开后车门对李宁玉和顾晓梦说了一声请。军车的后座十分宽敞容得下四五个人。李宁玉顾晓梦坐在了一侧,武田从右车门进来坐在了另一侧。他的手中拿着一柄手杖,手杖拄着他那戴着白手套的交握的双手,他端坐着,腰身笔挺。顾晓梦斜眼看他也就二十六七岁的样子,却显得颇为沧桑。


“李科长,你的朋友,我已经找人知会过了,看完烟花我就送你们回去。”


“为什么要让我们陪你看烟花?”顾晓梦问道。

“在我的家乡每年都有花火大会,小时候都是家中的女眷们领我去看。”

“日本国的烟火大会叫烟花祭吧?”李宁玉坐在中间问道。

“武田转过了头看着李宁玉道:“李科长连这个也知道?”

李宁玉点了点头道:“我也是听我去日本留学的同学提起过。说是日本七八月就会有花火大会,要穿上一种浴衣才能去看烟火。”

武田点了点头,“李科长说得没错,这也是我家乡每年的盛事。”

“这个我也听说过,”顾晓梦又插话道:“听说日本的女孩子认为一生当中总要和情人去看一次烟火大会,青春才没有遗憾。”

“是啊,因为美丽的景色和喜爱的人一起欣赏才有意思。”武田说道这里语气竟变得轻柔和缓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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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田的军车沿着北山路绕湖而行径直驶到了湖的另一侧才停下,这一侧相对来说要僻静得多。护卫武田的另两辆军车上下来两队士兵。烟花已经提前安放好了,沿着湖岸一字排开。李宁玉和顾晓梦也下了车跟着武田来到离燃放地较远的地方。



“武田长,你真的是欣赏烟花来了?这样严阵以待的让人很紧张。”顾晓梦看着两旁荷枪实弹寸步不离的士兵说道。李宁玉拉了拉顾晓梦的手。顾晓梦见李宁玉眉头微蹙地看着自己知道她是怕自己多话得罪了武田。于是顾晓梦便闭上了嘴。她见李宁玉拉着自己的手并没有要放开的意思也就由着她拉着。



几个人避到一棵柳树下站住了脚。武田一声令下,璀璨的烟火便腾空而起。顾晓梦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烟火表演。她觉得那些烟花仿佛是在自己的胸膛里爆炸开来。她抑制不住兴奋地抓紧了李宁玉的手。李宁玉感到顾晓梦的手心里渗出了汗,她那麽紧地攥着自己,好像怕一松开自己会消失一样。夜空被烟火染成了红色。顾晓梦那身闪亮的桃红色缎子旗袍也映出了夺目的光华,她整个人在烟火下熠熠生辉着。有好一会儿李宁玉的视线凝住在顾晓梦的脸上。


“晓梦?”李宁玉叫顾晓梦,烟火的声音太响亮把她纤细的声音淹没了。顾晓梦没有听见。


“晓梦?”李宁玉又大声喊了一次,她甚少这么喊别人的名字,尽管烟火的声响依旧震耳欲聋,她的声音依旧显得模糊不清,她还是感到一股燥热窜上脸颊,她竟有些怕顾晓梦会听见,会回过头来。其实她没有什麽想对她讲的。在那一瞬间,她只是想叫她的名字。顾晓梦专注在烟火上,她听到李宁玉叫她也只是回头一笑,这么一笑她整个人也变得轻松起来,手也抓得不那么紧了。李宁玉感到手心间一阵冰凉,汗水经风一吹引起的寒意。


武田带来的烟火不一会儿就燃放完了。顾晓梦长久地凝视着夜空等待着最后一片火光散去。


“今天估计把我一辈子的烟火都看完了。”顾晓梦喃喃地道。


“为什么这麽讲?晓梦。你还有许多时间可以看啊。杭州城每年都有的。”李宁玉道。


“玉姐,你觉不觉得像烟火一样能够拥有瞬间的美丽也不枉此生啊。”



李宁玉无言。一旁的武田接道:“顾小姐说的很好,我们国家的人崇尚的就是这种极致的瞬息的美。美丽的东西总是易逝的。”


“可是你们难道不觉得灿烂之后的空虚更可怕吗?就像这漆黑的夜空一样。”李宁玉又道。



雨霁的夜晚无星无月,西湖经过一番热闹喧哗后竟显得比往日愈发的寂寥。烟花声稀稀落落的。游人渐渐散去。路上散着的纸屑和灰烬被风卷进了路边的草坪里,卷进了湖水中。李顾二人没有让武田送她们回去,因为酒楼就在附近。


武田告辞后,两人依旧牵着手沿着滨湖路慢慢地向南踱着步子,谁也不说话。最后还是顾晓梦啊呀一声。李宁玉忙问她怎么了。顾晓梦说是丢了东西,她十分焦急的样子。


“你丢了什么?”李宁玉忙问道。


“一只香囊。”顾晓梦边翻着手袋便说道。


“不过是一只香囊罢了,有什么要紧?”


“你不知道…”顾晓梦要回头去找。李宁玉也想帮忙被顾晓梦拦下了。


“玉姐,你先回去酒楼等我吧。”说完顾晓梦便回头按来时的路寻觅失物去了。


“这到真是奇了”李宁玉自言自语道,她从来也没见顾晓梦对什么东西上心过,这次不过是支小小的香囊,难道里面藏着什么大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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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又有点儿烫?也怪我,你病才刚好我就把你拉出来。”李宁玉的语气显得颇为自责。



她嘴衔着烟,腾出了双手为顾晓梦扣着领口的盘扣。她手的骨节一下下地碰触着顾晓梦下颚的皮肤,凉而痒的触感让顾晓梦仰起了头。李宁玉的脸就近在咫尺,此时的她正微眯着双眼,氤氲的烟气在她脸前缭绕。烟雾迷蒙中的李宁玉是最美的。顾晓梦感到内心一阵柔软,她轻轻的倚在李宁玉的怀里。李宁玉丢掉了嘴中的烟也抱住了顾晓梦。掠过顾晓梦的肩头,李宁玉看见她背部那鲜艳的桃红色缎子上似蒙着灰尘,她轻轻地为她掸着,竟像是在轻拍着顾晓梦的身体哄她一样。末了手便停在她的腰间。


“东西没找到是不是?”顾晓梦头枕在李宁玉的肩上默默点了点头。


“你也真是,找个东西也这么大动干戈地,不明状况的还以为你准是和谁打了一架。”李宁玉拢了拢收在顾晓梦腰间的手,语气宠溺的说,这样的顾晓梦总是能激起李宁玉心中的怜惜。李宁玉背靠着冰凉的车身,而怀中顾晓梦的身体却是柔软而温暖的,这种强烈的反差让李宁玉胸间泛起一股特殊的情绪,她感到自己竟有些莫名的陶醉和沉沦。李宁玉松开了搂在顾晓梦腰间的手,沿着顾晓梦的身体一路向上,摸到了顾晓梦的头发。顾晓梦也感到李宁玉的触摸微微抬起了深埋的头。李宁玉看着顾晓梦深邃的双眸,双手捧住了她的脸便垂首在她的额头上轻轻地吻了一下。


“傻丫头,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弄丢了就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正说着,李宁玉看见远处刘林宗的身影正朝这边走来就立刻放开了顾晓梦,她竟感到一阵莫名的混乱和心虚,待到刘林宗走到车前时,就连询问的语调都是颤抖的:“见到要找的人了?”刘林宗似乎并没有发现李宁玉的异常,他笑着点了点头。被李宁玉一下子推开的顾晓梦还不明所以的呆站着,待到刘林宗走近,她才明了是怎么回事。顾晓梦轻轻一笑,一扭身拉开车门自顾自地上了车,李宁玉来到另一侧也坐了进去,她看着正眯眼假寐的顾晓梦正想要开口说些什麽,顾晓梦抢先一步问道:“宁嗣呢?他怎么不在?”

李宁玉哦了一声,轻轻地说道:“是你父亲把他叫走了,说是有些急事要他赶快过去帮衬。”


顾晓梦也不说话,睁开了眼看着车窗外突然又隐晦下来的天色,一颗雨滴啪地打在车窗上又拖出了一条细细的水线顺着窗玻璃滚了下去,她看见刘林宗丢掉了手中的烟,扣紧了帽子,拢了拢大衣钻进了车里。这恼人的梅雨季节又开始了,顾晓梦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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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进房门,顾晓梦就抱着双臂指挥那些工人把这个放在哪儿,把那个又安在何处。李宁玉在一边干站着,即插不进话也帮不上忙,于是她索性到顾晓梦的卧室,看着地上摆的衣箱就打了开来想为她整理衣物。


和自己的不同,顾晓梦的衣服都是些时鲜鲜艳的料子,款式时髦,她自己则一年四季就是那几种素净颜色。李宁玉将那些艳丽的衣衫一件件地从箱子里取出,就像从箱子里放出了一个个绮色的梦。她把它们瘫倒床上,然后打开衣柜的门,又把它们挪到衣柜里分门别类地整理好,大衣和旗袍挂在了架子上,内衣等收在了抽屉里,她十分仔细地做着这些,内心里竟漾起一阵幸福和满足。她看见顾晓梦的衣柜里没有樟脑丸,想起自己还有几袋就想下楼去给她取。


刚走出卧室的门,发现客厅已经收拾整齐,工人们都走了,顾晓梦和李宁嗣也不再。李宁玉刚要下楼,就听见从卫生间里传出咯咯的笑声,那是顾晓梦的声音。于是李宁玉便走到卫生前,门关着,李宁玉拉开了门,抬眼就看见了顾晓梦两条光着的小腿,李宁嗣两手掐在她的腰间举着她,他的脸贴在顾晓梦的腹部憋得有些发红,顾晓梦高举着两条纤白的双臂,使劲仰着脸,她正在安一只电灯泡,电灯忽明忽暗,她半天也找不对位置,她语气娇嗔着让李宁嗣不要晃。李宁玉有些看不过去了,她让李宁嗣放下顾晓梦,顾晓梦顺着李宁嗣的身体滑了下来,末了勾住了李宁嗣的脖子伏在他胸前大口地喘着气,李宁嗣红着脸尴尬地站着。李宁玉走过几步伸手拉过顾晓梦,顾晓梦的身体已经被劳累和嬉笑折腾地绵软无力,她就又顺势倒进了李宁玉的怀里。李宁玉搂过她。


“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这里的地面这么滑,万一摔倒了怎么办?”她看见李宁嗣也是满头大汗,就叫他回她的宿舍烧水冲个凉。李宁嗣向后捋了捋头发,朝李宁玉点了点头就走出了洗手间。李宁玉则扶着顾晓梦走向了她的卧室。


刚一进门,顾晓梦就呦嗬了一声,她尽管还是喘息连连,到不忘夸李宁玉几句。李宁玉先把她扶到床上坐下,又到了一杯水递给她,顾晓梦有轻微的哮喘病,看来是老毛病又犯了。她轻轻地捶打着自己的胸口,又一下子扯开了领口和胸前的盘扣,扑通一声躺在了床上。


“今年这鬼天气能热死人。”顾晓梦徒劳地扇着一只手。李宁玉就又从桌子上拿了一张报纸半折好递给了她。


“我到不觉得热,心静自然凉。你呀你,就没个消停的时候,不热才怪,安个灯泡也至于笑成那样。”李宁玉笑着轻声责备她。


顾晓梦在床上蹭着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躺好,“人家不是没有做过这些事觉得很新鲜嘛。”


外面蒸腾的热气从窗口扑了进来。李宁玉笑着转过身关上了窗子又拉起窗帘以遮挡暑气。


她拿眼端详着面前黄旧的斜纹布,“这块窗帘颜色旧了不好看,下午我陪你去百货公司买块新的换上吧。对了,还要找司令部里的电工把灯泡安上,你自己安太危险了。”


李宁玉自顾自地说着,听见后面没有响动便转过身来,她看见顾晓梦脸歪在一侧,那张报纸也滑出了她的手,她的胸部均匀地起伏着看来是已经睡着了。李宁玉轻轻地走过去坐在了顾晓梦身边,低头看她的睡颜,顾晓梦额前的发已被汗水濡湿贴在了脸上,李宁玉抬起手替她拨开脸上的碎发,又拿过她手中的报纸一下下地为她扇着。不一会儿,她也感到一阵困意袭来,李宁玉于是便脱下了鞋,躺在了顾晓梦的身边,手里还是一下下地摇着那张报纸。顾晓梦的身子动了几动,似乎想要寻觅更多凉爽似的朝李宁玉靠了过来。这夏日午后无边的静谧裹便也立刻裹着李宁玉进入了梦乡。


李宁玉醒来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她一转头发现身边不见了顾晓梦。顾晓梦的旗袍脱了下来摊在床脚。黑猫似的一团。李宁玉起身下床,走进客厅也是一般地漆黑,唯沙发旁的台灯兀自亮着昏黄的光。李宁玉看到几案上有一张纸,拿起一看是顾晓梦留下的便条,上面讲说她和李宁嗣出去,晚上才回。李宁玉念毕便将纸揉成一团攥在手心里,下午李宁嗣抱着顾晓梦的场景又兜上心头,她感到心里一紧,有一股说不出来的烦乱,手指不自觉地搓动着,她很想吸一支烟。茶几上的烟灰缸里有顾晓梦吸剩的半支烟,李宁玉拿起烟点燃,烟嘴还有些潮湿混着新鲜的薄荷香气和馨香的口红味,李宁玉近乎贪婪的深吸了一口。她闭上了眼。暑气开始沉淀下来,混混沌沌的空气让她感到窒息。李宁玉拿起电话打给刘林宗,以往一般都是他约她。这一刻李宁玉很想听见刘林宗的声音,她觉得刘林宗的声音可以让自己莫名烦躁的心平静下来。刘林宗脱不开身,他让李宁玉七点到剧院门口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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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换你心为我心


顾晓梦进到李宁玉的办公室时,发现她正背对着自己站在窗子前面。顾晓梦径直走到李宁玉身后,拿起手中的夹子在她的肩上一拍。

“发什么呆呢?”

李宁玉肩膀微颤转过了头,顾晓梦把夹子伸到她脸前,李宁玉微笑接过,顾晓梦留神看她的手指。


“你的戒指呢?”


李宁玉下意识地摸了摸右手的无名指,“那么贵重的东西,我戴不惯。”


顾晓梦看着李宁玉修长纤细的手指,指尖是粉红色的,指甲没涂蔻丹但却莹润光泽。“我第一次见你时就注意到你的手了,你的手很好看。”


李宁玉不做声,走到办公桌前放下了夹子。顾晓梦跟在她身后弯腰细看桌子上摆的一盆水仙,又用手拨楞着那嫩绿的叶片。


“晓梦,昨天我遇到一个人。”李宁玉也不坐,看着顾晓梦逗弄花草。


“哦?是谁?”她语气无所谓似的,并无多少好奇。

“昨天,我陪金处长,张司令她们去宪兵队开会…”

顾晓梦听见宪兵队三个字就停住了手,转过头看着李宁玉等着她说下去。

“我碰到了你原来的老同学。”

“我的老同学多了,你指得是哪位?”顾晓梦直起身,拍着双手。

“就是曾和你住在一个宿舍的杨筝。”

顾晓梦心里已经猜到是她了。

“不过她现在已经不叫那个名字了。后来,她又单独找我聊了一会儿。”

“她现在叫芝原郁惠,我们已经见过了。”

“这个不重要,我想说的是…”李宁玉忽然停住了话头。

“玉姐,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磨叽,说话吞吞吐吐的啦?”顾晓梦似笑非笑的斜眼看着李宁玉。

“后来我们聊到了你,杨筝她忽然说,她说…”下面的话李宁玉感到实在是难以启齿,她干脆转过了身。顾晓梦伸手又把她拨转了过来,李宁玉的目光闪闪烁烁躲避着顾晓梦晶亮的眼神,最后终于慢吞吞地挤出了几个字,“杨筝说她喜欢你。”


“原来就是这句话啊。”顾晓梦松开了手,无所谓似的笑着,李宁玉反倒有些焦急,她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伸手死死地抓住了顾晓梦的肩膀,直视着她的双眸,说道:“她说喜欢你,我,我的意思是她爱你。你还懂我的意思?“


“玉姐,你把我抓疼了。”顾晓梦蹙起眉头,这时李宁玉才手一软放开了顾晓梦,颓然地坐在了椅子上。


“我懂,但你觉得我可能会爱她吗?我顾晓梦纵使再肆意妄为,又怎会和一个女人纠缠不清。”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李宁玉感到自己的太阳穴突突地跳着。杨筝那张扬的眉眼又浮现在她的脑海。


顾晓梦蹲下身来,手扶着李宁玉的膝盖,仰面看她,“她大概是觉得我们的关系太亲密了。”


李宁玉抓住顾晓梦的手,“晓梦,这是怎么回事?我心里很乱…我总是有种不祥的感觉,我,我担心你会离开我…”

“玉姐,说什么傻话。”顾晓梦柔声安慰她。


“李科长,你脑子里尽想些乱七八糟的,还干不干正事儿啦。”说着顾晓梦便站起身来,手指着那个夹子,刚才南京来的一份加密电文,她译不出来,译出的都是乱字符,只好找李宁玉译,李宁玉叹了口气,坐直身子拿出了钢笔准备破译,刚译出第一行就察觉到这份电文的非同小可,她很奇怪怎么没标明是加特级的,于是她赶紧又译出了余下的,顾晓梦见李宁玉面若冰霜,眉头越蹙越紧。

“怎么了?”

李宁玉将译好的电文递给顾晓梦,顾晓梦刚扫了一眼,面色遂也凝重下来,电文里说南京ZF里最近清理出一批地下党,要华东司令部也做好清理整治工作,上级不日将派人前来视察。李宁玉叫顾晓梦将电文誊抄好就赶快送交到金处长那里。顾晓梦想南京的组织工作是最严密的,怎么一下子就败露了?况且江一行一直都在那里组织大局,想到江一行的安危顾晓梦心里有些焦急,她必须尽快和刘林宗取得联系商量对策,南京方面已经准备派特派员到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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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没有什么对策,晓梦。”顾晓梦到刘林宗的公寓时,看到他正在下围棋,桌子上摊着一本棋谱。


“你告诉了我这个消息,我只有把它传递给上级。对策不是我们想的。”他有条不紊地下着,间或用手指敲打着桌面。“一行没有事情,被捕的人里没有人知道他的身份,可以说他都是单独行动的。”


“那这次又是怎么泄的秘?”顾晓梦坐在刘林宗的对面,看着满盘黑白错综的棋局。


“一着不慎,满盘皆输,难免会有疏漏。晓梦你记住我的话,做好你份内的事,你只记住听从你的上线老枪的命令,将有价值的情报设法传递出去,其他的事情不是你能想的,切记不要多问。”刘林宗捻起一枚棋子,看着顾晓梦说道,“我们就是这些小小的棋子,说实在的可谓无足轻重,但正因有这些棋子才可带来精彩的博弈,所以我们又是重要的,你不要过分的高估自己也不要把自己看得太低,步步为营,静观其变。”


顾晓梦觉得坐在自己面前的不是那爽直风趣的刘林宗,而是心思缜密的江一行。自从她进屋以来,他的面色一直都是波澜不惊。顾晓梦直觉到气氛中的凝重。


“林宗,你怎麽了?是不是出了什么状况?”


“没有什麽。”说着他便将盛棋子的罐子前摆着的一只锦盒朝顾晓梦面前推去。


顾晓梦伸手拿起锦盒打了开来,不同于红宝石那蕴藉的光芒,玲珑的钻石折射出流丽的七彩,耀眼夺目。


“过几天,我有些事情要去趟上海。这枚戒指拜托你帮我保管。我走后,小赵来顶替我的位置。你有何疑问可以找他商量,他现在还在你们家,你也方便。”


顾晓梦收起戒指,也不好多问些什么,“你自己小心。”说着她便站起身来欲待要走。刘林宗又伸手拉住了她,说道:“还有李宁嗣,这个人你要留心,至于李宁玉我知道该怎么办你自己会有分寸的。”


顾晓梦正赶在司令部关大门前赶回了宿舍。她心里压着心事,步履也是缓慢而沉重的,走到二楼,瞥见李宁玉的宿舍门没有关好,从门缝中露出暖融融的光。她推门走了进去,想着和李宁玉道个晚安。

李宁玉正倚在床头上看书,她好像刚沐浴过了,穿着软缎的睡裙,头发简单地束着,她脸上架着精巧的金丝边眼镜,转过头来时攸地一闪,有片刻的呆怔。


“晓梦,这么晚你怎麽来了?”说着便更向上地支起了身体,整个背都靠在了床头。顾晓梦走到她床边坐了下来。

“我看你门没关严,小心进贼。”

“哪个贼敢混进司令部啊。有也是你这鬼精灵。”说着李宁玉便一笑。顾晓梦也跟着轻轻一笑。李宁玉把书扣在了胸口上。两人都沉默。

顾晓梦转过身子看着搭在床脚的李宁玉的衣服和丝袜,没有形体可依附地软塌塌地堆在那里,她感到一阵空乏无力。

“晓梦你怎麽了?”

怎么了怎么了。为什么大家都爱问这句话,顾晓梦心想。

“许你紧张就不许我偶尔出神麽?“顾晓梦有些懊恼的目光看向李宁玉,见她也只是无谓地笑了笑,轻轻地抬起手搭在了顾晓梦放在床边的手上。


“玉姐,我问你,我离开海军学院后的两年,你有没有想起过我?”顾晓梦没有说“想我”,她说“想起过”,偶尔地想起过。


你怎麽想起问这个了?”


“到底有没有?”顾晓梦朝李宁玉的身边蹭近了些,目光停在她的脸上等着她的答案。书皮上烫金的花纹和眼镜的金丝框闪闪烁烁的,李宁玉灰褐色的瞳仁在夜里变成深邃的漆黑,漆黑里含着淡淡的金色光华。

顾晓梦的目光忽而转作迷茫,她抽出了覆在李宁玉掌心下的手,低下了头,心里弥漫着是比她瞳仁还深邃的黑暗,无着无落的,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样。她低下头说道:“那你爱不爱刘林宗?”

李宁玉“啪”地合上了书,“那你呢?你爱不爱江一行?”

顾晓梦怔在那里。她见李宁玉把书放在旁边,拉起盖在腰间的毯子躺了下去,又扭动身体背转过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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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措手不及
悠忽又是一月过去。司令部里仍旧按部就班,南京ZF的特派员来过了。那时倒是闹过一阵,大家都有些人心惶惶的,但过去了也就过去了,在这种战乱年月大家学的最快的事就是遗忘。李宁玉是清者自清,顾晓梦是有恃无恐,刘林宗又去了北平。


顾晓梦仍旧是上班时住在宿舍,周末便回家。她平时吃不惯食堂的菜,就去李宁玉那里蹭饭,但又不好次次去,自己也懒得做,饥一顿饱一顿的,她自己也浑不计较,倒是李宁玉时常叮嘱她按时吃饭,她本来身子就弱。于是她自己便也多花了些心思在吃上,时常做些顾晓梦爱吃的哄她。顾晓梦没事就开玩笑说玉姐我包了你得了让你给我做饭。李宁玉一般就一笑了之。顾晓梦也知趣她就摊摊手说我知道我养不起你你这浑身绫罗绸缎珠宝首饰的,其实她更想说她知道李宁玉也不稀罕依赖某个人。


说起首饰,她又想起了刘林宗放在自己这里的那枚钻戒,有时她会打开来看看,她记得那次他送完那枚订婚戒指之后,她曾去找过他,不如说是去质问他。他明知道他们最后不可能会结合,为何还要走出这一步,刘林宗只是说是要稳住李宁玉,但他真的买了这枚钻戒,顾晓梦好像明白了什么,她和刘林宗之间一直心照不宣的事,这枚钻戒象征着可能永远都不能达成的心愿,所以他交给她来保存。顾晓梦同情刘林宗也同情她自己。有时她会在李宁玉不知情的情况下长久地看着她的侧影,她会觉得她的爱并不像她想象中的那么阴暗,她触及不到李宁玉,她得不到她,她的爱被罩上了虚幻的梦的外衣,竟因之多了一份神圣的美。在我们绝望无果却又执着的爱的时候是带着一种圣徒般殉道的心情的。这和她所从事的革命事业从本质上也没有什么不同。所以在那段日子里,她对她的爱不再觉得龌龊沮丧和灰心,尽管仍如往常那样克制着,心里却是坦然的。


李宁玉也察觉到顾晓梦的快乐。有时,顾晓梦周末便叫李宁玉同她一起回家,李宁玉知道顾晓梦是怕自己寂寞,刘林宗不在,她和顾晓梦一起的时光一下子多了许多。她们吃完晚饭便一起回到顾晓梦的卧室,李宁玉觉得她仿佛又回到了自己的学生时代和要好的姐妹淘在一起聊些琐琐碎碎的事情,漫无边际的。但她还是会觉得这之间的不同。她意识到她对顾晓梦原来从来都不像对待别的女孩子一样,她想了解她,揭开她那稚嫩的外表下隐藏的神秘的面纱,不知为什么,她总是觉得顾晓梦是个神秘的存在,吸引着她去探索。有时,两个人洗漱完并肩躺在顾晓梦那张雕花大床上,李宁玉会毫无掩饰的把自己的所思所想告诉给顾晓梦,顾晓梦往往嗤嗤一笑,说自己就是个大俗人有什么神神秘秘的。


这是她们彼此间最和谐融洽的一段时光,容不得任何伤心,计较和说不清道不明的痴怨,但也并没有刻意地经营,只是自然而然地从心底流淌出来的最真挚的情感,当一切都和平时,她们原来是可以这么相处的


时近九月,有一个周三的上午,正在工作的李宁玉接到一个私人的电话,平常这时候都不会有什么私人电话可接,李宁玉的家人还有刘林宗一般是周末的晚上才给李宁玉打电话,打给她的宿舍。李宁玉拿起电话时就预感到将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电话是日本军部打来的,日本军官操着并不流利的汉语,磕磕巴巴地讲了一通,李宁玉捂着听筒,混着电话里的噪音和不远处收发室噼里啪啦的机器响,她的心也跟着焦躁起来,刚撂下电话就出了一身汗。她断断续续听到的是李宁嗣已被日本军部扣押,罪名尚未定,大概是和某起经贸纠纷有关。

自从李宁嗣结了顾晓梦父亲那桩案子,他便留在了杭州,专门处理日中经贸方面的案子,平日里忙得见不到人,李宁玉也已经好长时间没见到她的弟弟了,她想他已经是个大人了,不用她再去操心,也就放手让他闯荡自己的事业,没想到还是出了事情,李宁玉暗怪自己对他的弟弟缺少关心,但现在后悔已经晚了,还是救人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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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东西?”

“你。”

李宁玉膝下一软,难以置信似的看着他。和歌的女声似乎正在吟唱着痛失爱人的悲哀。李宁玉的神思恍惚着,武田又一字一顿地说了一番话,她感觉自己陷在一个巨大的阴谋里,孤立无援,她又想起了宁嗣恳求的眼神。他让她不要来找武田。这场战争谁强谁弱现在尚未见分晓,但在这里,在敌占区,谁是发号施令者再明显不过。杨筝说得没错,她甚至连自己都保护不了。她又想起了顾晓梦临别时的话,“我在宿舍里等你”。我是一个无用的人,你等我做什么?李宁玉黯然地想。

“武田长,你在逼我,手段未免也太卑劣了。”

武田一笑,“这是我在这块儿土地上最后的权利,我为何不用?我给你三天时间考虑。否则的话,你的弟弟就只好被带到宪兵队了。”

李宁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情报署,走出那扇铁门的,那满眼的花草似乎也变得狰狞,她满心里只想回到司令部,见到顾晓梦,仿佛这时只有她是值得信赖的。

顾晓梦跟金处长请完假后,就回到科室坐着,她觉得自己什么也看不下去,她看看表,估摸着李宁玉回来的时间,一个时辰过去了,顾晓梦假装去吸烟,就走到走廊上,透过窗玻璃望着司令部的大门,她这一望到真把李宁玉望来了。顾晓梦赶紧掐灭烟回到科室,端坐着等着李宁玉进来,李宁玉叫她下午好好上班。等了老半天也不见人影,顾晓梦正疑惑着,直觉到有些反常,本来她就想中途返回在情报署外面等着李宁玉的,但是心底终究是为着李宁玉在车里的态度有些生气,又不好直接说,越到节骨眼上她们之间越总是像隔着一层什么,但一想到自己何尝不是在利用李宁玉,她先就竖起了这么一道不能逾越的藩篱,李宁玉的小小的不信任相比较而言也就不算什么了,所以懊恼归懊恼,顾晓梦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尤其是对李宁玉。


  
李宁玉直接回到了宿舍,想好好静一下,盘算接下来的事。她才刚打开门就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李宁玉转过身,顾晓梦正站在楼梯下,伸出手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她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上楼梯,跑到李宁玉面前。

“我溜出来的。”顾晓梦眨眨眼,她本以为李宁玉会回报给她一个微笑,就像以往李宁玉的反应。但这次李宁玉表情全无,冷淡地看着她,然后就推开门走了进去。

“玉姐你怎么了?是不是武田…?”顾晓梦边跟着进去边问道。

李宁玉径直走到穿衣镜前端详着镜子里的自己,她想看出自己眼里的恐惧,她想看出武田所说的那个和她面容相似的人,她越看越觉得自己变得不真实,就像虚无的影像一般,直到她察觉到顾晓梦的靠近。顾晓梦就在她的身后,李宁玉一转身把顾晓梦拉到镜子面前,手扶着她的肩看着镜子里俩人的形象。顾晓梦被她高挑的身形衬得愈发的娇小,有些无措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她抬起手抚上李宁玉搭在她肩上的手。

“别动,让我好好看看你。”李宁玉用力地捏了一下她的肩,顾晓梦的肩是那样的单薄消瘦。她们在镜子里对视了片刻,李宁玉的手顺着顾晓梦的双肩滑下,沿着她的纤细的手臂一路摸到她的手腕处,然后便捉住了她的手握住了,她用力地攥了攥顾晓梦的手,下一秒忽而就松开了,转过身回到沙发前坐下,拿起旁边几案上的烟盒点了一支烟抽了起来。

顾晓梦还呆站在那里,透过镜子看着不远处烟雾缭绕中的李宁玉,她面色清冷,自始至终都沉默着,顾晓梦觉得身子紧绷,她握了握拳,猛地转过了身就朝李宁玉走去,走到沙发前俯瞰着她。李宁玉也不看她,像是陷入了沉思,一下下地吸着手中的烟。就在顾晓梦即将发作的前一秒,李宁玉弯身在烟灰缸里锨灭了手中的烟头,然后探身把顾晓梦拉到自己的面前拦腰抱住了她,她坐在那里,头抵着顾晓梦的腹部。

“晓梦,武田要我答应他的条件,他便放宁嗣。”

“什么?!”顾晓梦后退了一步,她早就预感到这件事中的蹊跷,“他想和你谈判?”

这个狡猾的武田,从一开始顾晓梦就觉得他居心叵测的样子,她想起了他看李宁玉的眼神,心里便一激灵,“难道他是要对你怎么样?” ,顾晓梦蹲下身来跪在了地板上看着李宁玉等着她的回答。

“他说最近他要去南京,需要司令部派人随同前往,他要我过去做他的私人秘书。还有下个月他要回日本,他要我离开刘林宗跟他走。很天方夜谭是不是?”

“可这是真的,他做的出来。这帮无法无天的杂种!他一早就盯上你了。”顾晓梦一口气堵在那里,恨得牙痒痒。

“晓梦,他给我三天时间考虑,如果他真的拿宁嗣开刀,我会答应他的条件的。”李宁玉语气决绝

“你说什么傻话,你这是往火坑里跳,连累了自己,也连累了别人。”顾晓梦有些发急。

“晓梦,如果能换回宁嗣的命,我心甘情愿。”

顾晓梦气得直发抖,“你把自己当成什么了,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要你跟他走,除非我死。他踏着我顾晓梦的尸体过去。”

李宁玉睁大了眼睛,惊讶于顾晓梦的话语,顾晓梦这才反应过来,她一时情急,心里的话便脱口而出。


“总之,我是不会让他带你走的,玉姐,我会有办法的,你一定要相信我。”她的口气软了下来,头枕在李宁玉的双膝上,紧紧地抱住了她。

李宁玉把手放在顾晓梦的头上,一下下地抚摸着顾晓梦蓬松的发,看着她瘦弱的身躯,凸出的蝴蝶骨。

“晓梦,如果我有能力,如果…”

“玉姐,趁现在我还能为你做什麽,你不用觉得亏欠我的。”

楼主:袭安  时间:2022-10-19 04:05:33
【二十五】迷惑

李宁玉总是会想到杨筝所说的那个爱字到底意味着什么。

那一天杨筝站在她自己宪兵队的办公室里,一身整饬的军装,洗脱了娇媚,样貌是凌厉而傲慢的。她叫她李科长,她笑着,有些鄙夷地看着她,有时这种目光中又透出似是羡慕似是嫉妒的神情。她的手上涂着鲜红的蔻丹,逼近了她,审视着她,研究着她,似乎想从她身上辨认出另外一个人。后来她靠在李宁玉的胸前。她的个子比顾晓梦略高一点,一样的娇小消瘦。

“很般配呢,你和她。”杨筝轻轻地说道,似是梦呓一般。

李宁玉当时并没有猜到这个她到底指的是谁,她只是后退了一步,避开了陌生的接触和体温。杨筝有些不依不饶,依旧贴了过来,李宁玉按住她的肩膀阻止了她,她叫她有事说事,不要做这些不明不白的动作。

“如果是她呢,你会怎么样?”

“谁?”

“顾晓梦啊,你以为我这她指的是谁?”杨筝挑衅似的看着她。

李宁玉静默了片刻,“晓梦不会这样的”,她看着她的目光,平静地说道。

“是啊”,杨筝哈哈一笑,“顾晓梦很能忍。”杨筝忽然咬紧了下唇,神色黯然。

“杨大小姐,或者该叫你芝原少佐,如果没有事我就先走了。”李宁玉不喜欢听她这种没头没脑,意在言外的话,让她觉得很不自在。她见杨筝不做声,就转身欲走。杨筝冷冷的一句话又让她停住了脚步。

“李宁玉,你什么也给不了她,你也保护不了她,你谁也保护不了。”

李宁玉转过头,杨筝正斜坐在办公桌边上,笑看着她。

“还有,我爱她。”杨筝的一只手用力地抓着桌子的边棱,手指已经泛了白。原来这才是她最终想说的话。爱是个奢侈的字眼。

那天,李宁玉坐在汽车的后厢,旁边坐着白小年和张司令,他们的关系李宁玉也曾耳闻,是司令部里大家都心照不宣的事,没人敢去议论。李宁玉觉得自己对他们之间的关系既不反感却也不接受。她心里反复回响着杨筝的话,我爱她,我爱她,她就是顾晓梦啊,还能是谁?我爱顾晓梦。最后她清理出这句话,烙在她的心底,有些心里暗示一般,她开始检视她对顾晓梦的感情,但越往爱字上靠越是让她觉得不安,觉得不自然,她想放弃了,她想那样自然而然地去和顾晓梦相处,不被一个字约束地。她想起刘林宗,她觉得这个爱字放在谁身上都不合适,这个奢侈的字,也许她一辈子也不会拥有,也不会对谁说出口。

楼主:袭安  时间:2022-10-19 04:05:33
大街上贴着节曰宣传的告示,临街架起了彩车,汽车是李宁嗣借来的,他开的还不娴熟,在拥塞的路上行驶缓慢。李宁玉和顾晓梦坐在后排,俩人摇摇晃晃的。顾晓梦有些不耐,抬起身子拍了拍李宁嗣的肩膀。


楼主:袭安

字数:38232

帖子分类:冰迅

发表时间:2010-07-08 04:30:00

更新时间:2022-10-19 04:05: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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