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水读 >  百度贴吧 >  瓶邪 >  【原创】归人(中元节纪念文,短篇完结HE)

【原创】归人(中元节纪念文,短篇完结HE)

楼主:六欲浮屠  时间:2021-02-24 20:09:47
一楼送百度

楼主:六欲浮屠  时间:2021-02-24 20:09:47
“小哥,人要死去多久才会变成粽子?”

“……”

“……也罢,这种事儿,不亲自去鬼门关走一遭,是不会明白的。”

睁开眼,闷油瓶看到一张熟悉的脸,他见过这张脸从稚嫩到青涩再到今天俊朗坚毅的模样,但很少看到他在面对自己时露出这样的表情:睁大双眼,带着担忧和惊诧。他看了这张脸两秒钟,默默坐起来,弯腰站在床边的青年也直起身,依旧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他本可以完全无视人的视线,但对方欲言又止的目光后面明显藏着话,闷油瓶不想拐弯抹角,所以问了一句。

“怎么了。”

“……你刚说梦话了。”青年轻叹口气,小声说:“我第一次见你睡得这么不安稳,族长,是不是有事?”

“没有。”他否认,看看青年皱起的眉头,又说:“别叫我族长。”

“我更不习惯叫你父亲。”青年哼了一声,摇头道:“你收养我,教导我,这么多年我一直很感激,但我真不是你生的,你收养我的时候我已经懂事了……”

闷油瓶没说话,淡淡扫了他一眼,他摆摆手,似乎认输了:“好吧,好吧,父亲,我就问一句,你为什么那么固执?”

闷油瓶没有回答,穿衣下床,径直拉开窗帘。天还没有大亮,东方层云的尽头露出浅浅白色,丛林沉睡在即将到来的黎明里。天顶月亮的影子已收拢,昨夜清冷的寒光远得像一场梦。

为这次下地,他和养子来到这荒僻山脚下的旅店,次日一早就要进山,他们需要好好歇一夜。昨夜用过晚餐,他站在窗前,看着远处丛林与平原的交界处,那里刚刚被山洪冲刷过,植被翻开,露出了惨淡的沙土,月光下看过去恍如一片戈壁。

他看着那处虚假的戈壁陷入沉思,直到养子的声音唤回他的注意力,他听见他问:那有什么好看?

没什么。

……又想起过去了吧,族长。

嗯。

想到什么?还是说,你想到了谁?青年话语轻轻的,却带着不容辩驳的肯定,这几乎已不是问句,而是断言。闷油瓶回头看着他,看他和自己有两分相似,但更多属于他个人的好看面容。张家人大都长得不错,这孩子也有一副好皮囊,更好的是身手矫健,思维迅捷,观察力也十分敏锐,以至于这些年来,即使他什么不说,这个日渐成熟的男人还是一步步摸到了自己深沉的心思。有时他都怀疑自己是否把这孩子教导得太好了。

聪慧,强大,强大到足以肩负起整个张家的使命,即使如此,他依然不希望这孩子承担张家的重任,尽管它已随着时间流逝和局势更迭而变得淡薄了许多,比自己当年所做的都轻松多了,但他仍不想让任何人再品尝其中的苦果。当年,自己为践行职责,在冰封的巨门后呆了十年。十年中,他常回味临别时那人的音容笑貌,以为十年后就是雨过天晴,重逢携手,谁知命运从不等待任何人,也不会给予任何臆想中的慈悲。

当自己回到红尘时,红尘中却已没有了他。

如果那十年自己不曾离开……


楼主:六欲浮屠  时间:2021-02-24 20:09:47
“别难过,父亲……”青年的手轻轻放到他肩上,看着他阴郁的脸,低声说:“抱歉,我不该问,你,你和那个人的事……当年你带我见胖子的时候他隐约提过,我那会儿还小,听不太明白,现在想想都懂了。”

“七十年了。”闷油瓶看着慢慢明亮起来的天空喃喃自语。

“嗯,七十年了。”青年附和,将头放到他肩上,轻轻蹭了蹭,叹息着:“我总觉得你太固执,太亏待自己,族里压力那么大,你也铁了心不成婚,否则哪儿轮到我当你养子,我猜你心里始终放不下那人。我不认识他,但我了解你,更为你不值,你何苦啊……”

闷油瓶没说话,心里浮起一些过去的片段,七十年是吗?七十年前胖子还活着,但也已是风烛残年的老朽。最后一次拜访胖子时,他带上了这孩子,胖子见到他俩,一头白发顿时炸起来,鼻子里几乎要喷火,大声说张起灵,你好本事啊,怎么,孩子都这么大了?!

他没说话,静静看着火爆依旧的胖子。

“我他妈不求你记得那傻天真一辈子,也不求你为他怎样,可是你自己不是说过吗?知道他死了后,你亲口跟我说,说你这辈子不会成家生子,就当还他一生的等待……他,他要真图你还什么,何必把命都搭上去?!”

他依然没有说话,看着胖子,唇边有隐约苦笑。少年紧握他的手,在铺天盖地的责骂声里渐渐激动起来,上前一步,想说些什么,被他拉住了。

“……是,已经过去许多年了,吴邪已经死了那么久……张起灵,你为他还的也够了,你有自己的责任,家族……可是,可是我他妈还是要说,你个没良心的东西。”终于骂累了,胖子深吸口气,想想又觉得自己似乎不该骂他,他也够苦的,但天真……辗转思索间,胖子自己先红了眼,回头看着面貌依旧年轻的老友,长叹口气,将他们父子迎进屋,说声对不起,然后好茶好点心地招待起来。

“算了,不说了,我也没几天好活,咱们多年不见……你这孩子,这孩子倒生得好,跟你有两分像。”

“我没成家,这是张家外族的孤儿。”进屋落座,直到慢慢喝完第一杯茶,闷油瓶才淡然开口,看着胖子愕然的神色,低声道:“答应过吴邪的事,我会做到。”

“那,那你……唉,小哥你怎么不早说!”胖子一拍大腿,手足无措地站起来。他轻轻摆手,制止这位老兄弟想道歉的意思,又说:“这孩子没了父母,亲戚也不待见,就收过来了。”

好歹是族长,他跟着自己,起码不受人欺辱,还能学不少东西。

“嗯……他这身世跟你也有点儿像。”看着闷油瓶身边沉默拘谨的少年,胖子心里有些发疼,赶紧抓块儿点心塞他手里,说多吃些。少年看看他,又看看闷油瓶,默默吃起来。

“这次来,还有件事问你。”又过一阵,闷油瓶搁下茶杯,盯着胖子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吴邪到底葬在哪里?”

胖子一愣,摇了摇头。

“还是不肯告诉我么。”答案似乎在意料之中,长叹口气,闷油瓶仰头靠在椅背上,像突然被抽光了所有力气,只能盯着惨白的天花板一言不发。少年吃完点心,似乎察觉到养父浑身散发的孤苦与无奈,皱紧眉头,用力握住了他的手。

“不是不告诉你……”许久之后,胖子打破沉默,“我真不知道,吴邪的伙计打死也不说,他,他连我都没透露。”

“……那他多半恨极我了。”闷油瓶声音轻如一缕烟雾,无力地消散在空气中。

“不会的,小哥。咱们旁观者清,吴邪对你那份心……他就算死了朽了化成了灰,心也是念着你的。”

楼主:六欲浮屠  时间:2021-02-24 20:09:47
昨夜,他看着那处荒地,回忆起很多往事,第一个跳入脑中的是往塔木陀时,在戈壁上与吴邪的那番话。那时,他们第一次彼此敞开心扉,吴邪说如果你消失,我会发现。

可惜事实是你消失的时候,我没能发现。

他闭上眼,放任心里苦涩的流波逐渐将自己掩埋,然后在孤独辽远的月光里睡过去,耳边似乎听到有熟悉的声音在呼喊:

“小哥。”


楼主:六欲浮屠  时间:2021-02-24 20:09:47
天亮起来时,闷油瓶和青年一道出了门,背着许多东西往山里走,这趟下斗源于一个奇特的邀约,没有太多功利性,也不涉及家族或命运的干涉,甚至压根没提斗里会有什么东西,只是让他们去看看。青年本以为养父一定会拒绝这没头没尾的要求,近年来,哑巴张是越来越难请动了,这名号已从道上的传奇变成了神话,都说现在的哑巴张早已不是百年前的哑巴张,而是他的后人,家族代代相传的倒斗绝技则随着时间越发炉火纯青。对这些说法,青年一笑置之,张家人的事,本就不是外人可以理解的。

不过他没想到,已数年不问世事的养父对这邀约却上了心,不但亲自问明情况,还让自己查背后给予这个请求的人到底是谁。

“查清了,幕后老板姓王,算起来跟道上还有点儿渊源,百年前……他家祖爷爷在西湖边一个小古董店工作过。”当他把情况报告养父时,清楚看到他脸上猛然改变的神色,这是几十年来绝无仅有的。

这也让他格外重视这趟下斗,直觉告诉他,这趟出行或许会改变现任张起灵死寂的命运。山里的空气很清新,气温偏低,呼吸间能嗅到彻骨的清幽与冷冽,这是他们熟悉的味道,并在这远离尘嚣的味道里感到亲切舒适。他们走过横压而来的山梁,穿越群峰团绕的谷地,夜里在背风处扎营,就这么走了三天,终于抵达目的地:一处孤独的坟冢。

若无详细指引,即使精通倒斗的张家人也绝不会注意到这里,它太普通了,坐落在山脊隐蔽的背面,不远处两道蜿蜒溪水交错而过。没有历史,没有名声,从各种痕迹看,这处墓穴的建立不过百年,对张家人来说它仅仅是个新坟,没有任何盗掘的价值。

闷油瓶看着这里,久久没说话,青年站在他身旁,也没有开口。他心里其实还藏着一些事,但作为委托人的王先生劝他不要告诉张起灵,这也是祖上的意思。话听起来不合逻辑,但莫名的,他感觉王先生说的对。

楼主:六欲浮屠  时间:2021-02-24 20:09:47
“张先生,我不能担保那斗里的任何情况,只能保证它不会对你们造成危害,至于里面有什么……或许有,或许没有,但我祖上留下来的话是‘差不多了,听天由命,给个机会吧’,我也只能这么转述给您。”

“什么机会?”

“张起灵的机会,我祖上是这么说的。”

“……什么意思?”

“不知道,但我建议你们最好亲自去看看。”

“这不合理,我们没必要接这种莫名其妙的事。”

“别,千万别放弃!张先生,我祖上专门交待过,说这事儿他老板连最好的兄弟都没透露,怕说给那胖子知道就干不成了,他一定会骂老板大**,把自己折腾成那样,图什么呀?可,可他就那么做了……”


楼主:六欲浮屠  时间:2021-02-24 20:09:47
构建盗洞是一件费时费力的工作,即使他俩的力量、技艺都达到顶级水准,且合作得天衣无缝,也花了大半天才打开通路。

“现在下去吗,族长。”他指着黑漆漆的地下问。

闷油瓶长长双指撑在额边,眉头微微皱起,盯着静默的空洞陷入沉思,片刻后,他轻声道:“跟紧我。”说完身影一闪,跳入洞中。

墓穴的结构不算复杂,没有汉墓的形制规整,唐墓的穿山凿岩,也没有乱七八糟的冷僻讲究,但考虑到它修建的时间,还是太不同寻常了。火葬早已深入人心,为什么百年前的人还要大费周章构建如此不合常理的墓穴呢?

走在前面的闷油瓶突然停了下来,回头看着青年,道:“这是养尸地。”

“嗯,看出来了。”他点点头,四下瞅了一圈,又摇头道:“很活跃很强的一处养尸地,但又和普通养尸地完全不同,特别温润,说是灵脉也不为过。这里的主人似乎没有恶意,甚至没有半点功利性。”他指着四周简洁的墓道,“不见雕饰或文字,不求长生,不留事迹,他建造这里图什么呢?他到底是什么人……能找到这种地方,也真不简单。”

闷油瓶没有说话,继续往前走,直到来到第一道大门前,他站住了,盯着门上悬挂的东西,浑身微微颤抖。

那是几个青铜制的六角铃铛。

“……这不是我们家的东西吗?”青年十分惊诧,仔细观察了一阵,确认这些东西没有连接其他机关后,伸手将静默的铃铛拿下来,一晃动,这些铃铛就发出清脆响声。他盯着这些铃铛,满腹疑问,张家楼里的东西为什么会在这里?这个墓主人和张家有什么特别的关系吗?

就在他陷入思索时,闷油瓶伸手将铃铛拿过去,轻轻晃动,聆听这些清脆的响声,嘴角露出了隐约的苦笑。这时,他听见养父轻声说:“能做出这效果,很不错了。”

“怎么?”

“你再看,这不是张家楼的铃铛。”闷油瓶将铃铛扔回他手中,他拎起来,又仔细观察了一阵,果然不是,这是仿制的,但做得极端精巧而工整,不仅形似,更达到了神似的高度,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具备了同样的致幻功效。

“了不起……不过我以为,张家的技术是不会外传的,族长。”青年看着闷油瓶,等待他的解释,他却什么也没说,深吸口气,推门往里走。

“等等,别忙进去,这铃铛……这里太奇怪了!”他意图阻止,闷油瓶却没有停步,又往前走了一段,才说:“这里本就是为我准备的。”

“什么意思?”

“铃铛对张家人无效,它们是这斗的看门人。”

青年一怔,马上明白过来,族长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墓主人将青铜铃铛放置在第一道大门上,说明这斗只允许张家人进入,只有张家人能免疫青铜铃铛带来的负面效应。

怎么,难道这里的主人和族长有什么关系?百年前修建的墓穴……百年前……百年前张起灵在做什么呢?如果没记错,那时候他正构筑张家与行将崩塌的命运间的最后一道关卡,甚至为此在青铜大门内滞留了十年。

难道那十年中发生过什么事,才导致了这处墓穴的诞生?

紧紧跟随闷油瓶的步伐,他突然想起一件事:告辞前,那位王先生叹了口气,似乎自言自语地说:“哎哟,好祖宗,过这么多年,您家老板最后的安排也落实了。”


楼主:六欲浮屠  时间:2021-02-24 20:09:47
推开主墓室的大门,两人看到空落落的房间,房间正中央摆着一副棺材,比普通棺材略大一些,造型平实,颜色寡淡,一看就知道这位墓主没有任何华而不实的追求,他似乎压根不重视自己身后的居所,当这只是一个驿站,无须讲究,他只不过在此略作休憩,就将再度启程。

两人没有急着进入,在墓室门口站定,默默看着这似乎不合常理的房间。此处十分寂静,百年来,他俩是唯一的外来者。看着房间中央的棺材,闷油瓶陷入沉思,他向来无表情的脸上变换过多种神色,虽然都淡淡的,但在了解他的人看来已不啻于惊心动魄,可以想象他心中正经历着如何惊涛骇浪般的情感冲击。

“族长,这里……”青年悄声问,闷油瓶抬起手,吩咐他:“你出去。”

他一愣,后退两步,却没有听从族长的指示,而是走到房间东边的墙根下。刚才他就看见了,这里有一叠东西摆在透明的玻璃盒子里。打开盒子,没有锁,没有机关,他不觉得意外,这位墓主人似乎处处都显示出对张家人的友善态度,能进入他那道门的人,自然是他所欢迎的。

难道他一直在等待,等待某个张家人打开那道门来见他吗?

青年往棺材的地方看了一眼,看到养父朝那里走去,步伐似乎有点浮,走得很慢,肩膀也在微微颤抖,他从没见过稳健沉着的张起灵那样。他看到父亲在棺材前站定,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冰冷沉默的东西,时间恍若静止了。

他想说点儿什么,但此刻,此处似乎有一种奇妙的气氛将他隔绝在那具棺材和族长两人之外,让他除了默默看着,不能说出任何语言。他强令自己镇定下来,拿出盒子里的东西,那是一叠笔记,上面用清俊的瘦金体写着三个字:给小哥,右下角写着一个名字:吴邪。

看到这几个字,青年只觉头上轰然一声巨响,所有迷思瞬间炸开,散落成漫天星光,照耀了所有黑暗的思绪。原来……原来躺在这里的人,就是养父心心念念,百年不忘的吴邪?!这么说来,王先生的祖上,难道就是吴邪的伙计?吴邪从多年前就开始计划这个局,并在此刻引导他们前来?

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个吴邪为什么要修建这处墓地?时隔百年后,他们来到这里,也是他计划好的吗?

青年额头上渗出细汗,他无暇翻阅笔记,回头盯着养父的动作,看到他已将有力的右手放到了冰冷的棺材上,似乎正隔着石壁感受底下传来的脉脉呼吸。然后,他用力推开了棺盖……

刹那间似乎一道风掠过,传来若有若无的笑声,这笑声穿越时间,停留在他们的耳畔,昭告一个不可能计划的完成。

熟悉而陌生的脸映入闷油瓶的视界——说熟悉,是因为这张脸总出现在他梦里,并深深铭刻在他的心上;说陌生,是因为这张脸和记忆中的样貌有些微不同,大约因为太久没人关照,所以他瘦了一点,肤色成为终年不见日光的苍白,眉梢眼角的气韵更有流动性,还有许多不可言说的细节悄悄发生了改变,这些都昭示眼前这人不同于以往的身份。

青年走过来,看着这个人,心里乱纷纷的思绪慢慢拼合——

胖子说吴邪的伙计打死也不讲他葬在哪里;

给予委托的王先生说,祖上在西湖边的古董铺子里工作过,吴邪也曾经在那里有过一间古董铺;

这是一处绝好的养尸地;

大门上挂着只有张家人能免疫的青铜铃铛;

“这事儿他老板连最好的兄弟都没透露,怕说给那胖子知道就干不成了,他一定会骂老板大**,把自己折腾成那样,图什么呀?可,可他就那么做了……”

原来是这样?!

楼主:六欲浮屠  时间:2021-02-24 20:09:47
“了不起,原来你就是吴邪。”青年看着棺材里沉睡的人,又看看站在旁边深深凝视着这张脸的男人,笑了。

他想象过很多次,他猜想能让养父念念不忘,顶着族里压力硬是不娶妻生子,过得比老和尚还寡淡的吴邪,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每次想起这些,都会替养父不值,觉得无论怎样的人,哪怕这个吴邪好到了天上去,也配不起他们族长这么多年的坚韧沉默与独善其身。吴邪不过一届普通人,又去得那么早,他短暂的生命注定了薄弱的承受力,既然不能陪着养父,又何必拖累他这许多年的思念呢?

他想过无数种属于凡人的好,却绝对想不到,也不能想象,会有一个凡人将自己死后的存在也交托出去。这世上当真有一个吴邪,宁可承受巨大的痛苦,变成世俗眼中的怪物,也要将希望延续下去,在百年后再度与他们相逢。

他突然什么都明白了。


楼主:六欲浮屠  时间:2021-02-24 20:09:47
“吴邪……原来是你。”闷油瓶笑起来,伸手抚上沉睡中的面庞,活人强大的气息在指间传递,像一道电流窜过,激活静止的生命,启动此处停滞的时间。

他在黑暗中静静沉睡百年,终于等到他想见的人。

睁开的眼睛里流过诡异青光,这不再是凡人的眼神,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他是吴邪,不论生前,还是死后,抑或死而复生。

“……谁?”吴邪看着眼前的人问,眼底一片茫然。

“忘了?”闷油瓶看着他,嘴角挂着微笑,上前扶他坐起来,让他靠在自己肩上。

身为张家人,他毁灭过无数丑陋凶残的粽子,此刻却要小心翼翼地对待这位新生的粽子——不,称他为粽子似乎太诋毁他本身,也太侮辱神奇的命运和殚精竭虑的苦心安排。如此绝妙地脉里所保存下来的躯体,哪里是普通粽子能比的呢?何况……闷油瓶看向棺中,一块熟悉的物质放在枕头的位置上,是塔木陀那块陨玉的一部分。此外,棺材底部散落着一些已碎裂的物质,发出熟悉的香味,那是他们曾经厌恶的禁婆香。

闷油瓶突然百感交集,再见吴邪的震撼慢慢被更深层的感触所取代,他可以想象,为了这一天,吴邪不知做了多少准备,他在生命有限的最后时间里是如何一步步安排这一切,甚至留下延续百年的谜题,让自己慢慢接近他,与他重逢。

吴邪盯着闷油瓶,脸上依旧是茫然和不知所措,他在死亡与重生中被洗掉全部记忆,连自己是谁也不记得了。但本能地,他知道现在跟自己在一起的这个男人值得信赖。

发自灵魂的安全感包围着吴邪,他隐约想起来,自己似乎在等什么人,而他能肯定,自己所等的就是这个男人。

“我……我是在等你?”他试探着问。

“嗯。”男人话很少,但每个字都掷地有声,不断巩固他心里模糊的认知。顿了顿,吴邪又看向站在一旁的青年,他正在翻阅那些笔记,见吴邪盯着自己,他抽出一本递过来,说:“你自己写下的,还认得吗?”

吴邪想伸手去接,闷油瓶却比他更快,伸手拿过,翻开第一页,上面写着:

“小哥,好久不见。希望你有机会看到这东西,这代表你来到了我的墓室。我的时间不多,医生说我活不过三年,抱歉,没法去长白山接你回家了,不过我有一个新的计划,如果成功,或许还能在多年后再次与你相见,哪怕你已经忘记了我,并把我当粽子捏碎喉咙,我也乐意,因为我想见你。”

看到这里,闷油瓶将笔记用力合上,深吸口气,盯住吴邪,低声道:“你对我就那么没信心?”

“啊?”吴邪脑袋里一片混沌,完全接不上他的话。

看着这张苍白的脸,闷油瓶轻叹口气,说声没事,又打开笔记,接着往下看。


楼主:六欲浮屠  时间:2021-02-24 20:09:47
“我想起来,一位道上的师父曾经告诉我,他在山里发现了一处风水绝佳的所在,如果将墓修建在那里……”

“这件事太异想天开了,我不放心,更不愿失败,为了稳妥,我再次闯入塔木陀,冒险取走了一块陨玉,那次够呛,差点没死在里头……”

“计划我只告诉了王盟,他目瞪口呆,说我疯了,我不管那么多,只吩咐他一定把话传下去。我问过你,人死后多久会变成粽子,你没有回答,没关系,我想,给自己百年应该差不多了……”

“这事不能告诉胖子,他一定会阻止我,我也知道我这么做简直发疯,或许压根就不可能成功。有时想想,没准百年后你真来了,看到的也不过一具无名枯骨……其实那也好,你就不会知道这是吴邪。不过那么一想,我又开始纠结,这些笔记要不要放入墓室中呢?那不是暴露了我的身份?”

“……算了,还是放进去吧,陨玉可能让人失忆,如果我真的还能醒来,却忘记自己是谁,忘记了你,忘记我为什么要这样做,那我做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我得给自己留点东西,哪怕真忘记了一切,也要能重新记起来。”

“你说过,意义本身没有任何意义,而我现在做这件前所未闻的傻事,就是希望给一个意义……小哥,我想见你,这一切是有意义的。”

吴邪……

闷油瓶丢开未看完的笔记,紧紧抱住怀中人,这是他们有生以来最最亲近的时刻。

吴邪靠在他肩上手足无措,顿了片刻,也本能地反手抱住他,小声问:“我……你做什么?”

“我来带你回家。”

完。

楼主:六欲浮屠  时间:2021-02-24 20:09:47
鉴于大多数读者都要求接着往下写一点,停在这里结束了太可惜
考虑了下,决定也往下写点吧,写写吴邪回来之后的事。
反正同人嘛,也没那么多条条框框,就图个乐,我写得开心,大家看得开心就好
之前已贴出的部分我修改过了,如果弄好《歧路》之后,还有机会出本子的话,会和后面的一起收录进去。

楼主:六欲浮屠  时间:2021-02-24 20:09:47

在死寂漆黑的地穴里静待百年后回归地面,即便只是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也足以灼伤他不再属于凡尘的眼睛。

吴邪捂住双眼,浑身颤抖,他感觉四肢阵阵发软,如一碟浅浅的水在阳光下无力地蒸发。闷油瓶发现不对劲,伸手扶他,他却将这只有力的手推开了,他空白的大脑中还没有建立起任何关于过去的记忆,虽然本能地信任着身边这男人,但他依然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以及他要将自己带到哪里去?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谁。

闷油瓶顿了一秒,还是抱住了吴邪,让他靠在自己肩上,然后捂住他的眼睛。

“别看。”

吴邪在炫目的夕阳中感到天旋地转,很快失去意识,再度沉入黑暗里。

楼主:六欲浮屠  时间:2021-02-24 20:09:47

夜风吹得树叶刷刷作响,远处偶尔传来断续的蝉鸣,不远处溪水潺潺,皎洁月光将它染成一条流动的银河,四下静谧而安然。青年坐在火堆边,就着明灭的火光看着身旁两人,心里一片空茫。

这次下斗恍如一场梦。

他忆起临行前王先生那些话,果然是了不起的安排,百年时光如梦幻般流过,吴邪则跨越生死幻梦而来。作为少年时就与死亡、坟冢,以及不为人知的诡异相伴的张家人,死而复生对他并不是什么稀罕事,但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复生——不是尸变或污染,吴邪几乎保留了一个活人全部的特征,但又比普通的活人更轻灵,更完整,以至于他完全无法将吴邪看做常见的粽子。

当然,现在的吴邪也绝不是凡人。

思索片刻,青年走到养父身边坐下。闷油瓶垂着头,静静凝视身旁安睡的吴邪,仿佛不知他过来了。暌违人世百年后重回地面,即使是个普通人,也绝对难以承受爆裂般倾泻而来的光与热,何况现在的吴邪……

青年看着他,闷油瓶没有说话,他知道即将有满腹的疑问抛向自己,这些疑问里有些他知道答案,但更多的解答连他自己也在思索和寻找。

“他不记得你了。”片刻后,青年小声说。

“嗯。”闷油瓶神色淡淡的,一如寻常。

“这个……”青年将一本笔记递过去,“我已经看完了,吴邪这本笔记里记录了他从发现不对劲到死亡的过程。之前我怕你看到难过,没敢给你,藏起来了,不过现在想想……你有权知道。”

“嗯。”闷油瓶接过来,没急着翻看,右手轻轻放到吴邪头上,拂开额前的头发。光洁额头上没有留下任何岁月的痕迹,昭示吴邪死去时还很年轻。年轻的肌肤本该红润而富有弹性,如今却苍白静默,仿佛和鲜活的人世间总隔着一点距离,印堂部位也隐隐泛青。

印堂发黑,大凶之兆。这是对凡人而言,如今的吴邪早已跳脱凡人的定律,所谓吉凶也奈何不了他了。

这到底是幸,还是不幸?还会有怎样的命运等待着已脱离了命运的吴邪?

闷油瓶不知道,黑玛瑙般的眼睛越发深沉,沉得与这处远离人世的叵测夜色融为一体。

“他现在……到底是什么?”见养父始终没有开口,青年忍不住问。

“我不知道。”

“你认为他是粽子吗?我感觉不像。”他看闷油瓶一眼,试探性地将手放到吴邪脖子上,然后摇了摇头。

“或许不是。”

“那……你打算拿他怎么办?父亲。”

意料中的问题,依旧让闷油瓶感到为难。他明白,青年只有在特别慎重或认真的时刻,才会用这样恭恭敬敬的语气称自己“父亲”,随着他不断成熟强大,这样的时刻已越来越少。显然,对于现在的吴邪,他有些不知所措。

别说他,连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到底打算怎么办,甚至不能肯定吴邪现在究竟是什么。

如果吴邪是粽子,那他就是张家的天敌,张起灵有义务消灭这种违逆天道的怪物。毫无疑问,自己绝不会那样做。

如果吴邪不是粽子,那他会是什么东西?

世界的秘密太多了……这或许是人永远不能穷尽的。

闷油瓶在心里叹口气,不再谈论这个话题,转而翻开那本笔记。

楼主:六欲浮屠  时间:2021-02-24 20:09:47
作死哟……真的开始继续连载这个故事了,写吴邪出来后和小哥的故事
具体会写多长,我现在还不知道
反正我就写着,大家就看着吧,如果还能出别的本子,这个故事会收录进去……就这样


楼主:六欲浮屠  时间:2021-02-24 20:09:47

“我需要梳理回忆,这一切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笔记里头一句话就让人心惊。青年说,这本笔记压在盒子最底层,仿佛不愿被人看到,封面上也未留下给谁的字样,大概仅仅是吴邪写给自己的。

“想想,最早似乎是从塔木陀回来就不对劲了,偶尔会感觉特别疲惫,我以为只是累了,或者有点低血糖,也没上心。之后连番的冒险压住了这种感觉,让我完全没精力去感受自己身心的异样。”

“……那一年,从张家楼带小哥出来,然后他走掉的那一年,这种情况变得频繁,大概每个月会有一两次毫无征兆地感觉疲惫,即使我什么都不做,也会疲倦到就地睡过去,一睡就是整整一天。我开始感觉不对劲,去医院检查,却什么问题也没发现。我弄了辆单车扔在铺子里,不忙的时候就绕着西湖边骑行,呼吸新鲜空气,顺便锻炼身体,希望这样可以增强体质,抵御疲惫。”

“事情越来越糟糕。从长白山下来彻底不行了,回到杭州立马高烧,流鼻血,疲惫海啸一样袭来,我倒在铺子后堂里昏睡了两天。王盟发现吓个半死,赶忙给我送急诊,检查发现白细胞数量高得惊人,医院当场就下了病危通知书。结果,几天后数据又跳回正常值,医生百思不得其解,我也不明白怎么回事,但我知道,应该是身体出大问题了。那时我第一次想到了死,并有种强烈的预感:大概我活不久了。”

闷油瓶从笔记上抬起头来,凝望远处陷落在黑暗中的树林,那里什么也没有,他却像面对珍宝般不曾移开目光。片刻后,他嘴唇微动,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青年坐在一旁,始终盯着他的动作,此刻却有些看不下去了,只好扭开头,看向依然沉睡着的吴邪。

他看着吴邪,想象这个刻在养父心底百年的人在生时的样子,却怎么也不能想象,在那样痛苦而无解的伤病中,一个凡人要如何安排下惊世骇俗的谋划,才能跨越百年时光再度走到他们身边来。

难怪父亲念了你这么多年……

看着吴邪苍白的脸,他在心里默默感叹。

没有人说话,夜色在沉默中显得格外深邃。闷油瓶发阵呆,又将目光移回笔记上。

“身体开始出血,上周是眼睛,这周估计是耳朵,再过些天可能轮到口腔。血量不多,但很难止住,而且一点也不疼,所以我有时根本不会发现。好几次了,一觉醒来看见枕头上红了一片。最开始,我尝试寻找伤口,后来发现根本没有伤口,血似乎不是被动地从伤口流出,而是主动抛弃了我,从体内一点点离去。”

“失血后遗症开始出现,所谓积少成多吧,贫血让我的体力和精力都降低了,疲惫感也变得更频繁,我不得不定期去医院输血。但我心里明白,这恐怕不是办法,血输进去也留不住的……”

“今天我做了件很无聊的事,定制的日历到了,从现在到2015年的日历。我把这些日历搁到一起,然后一页页翻过去,就像在一天天数日子,看距离十年约期还有多远。我越翻越绝望,因为我发现十年是那么久,或许在别人眼中十年不算什么,但对我而言,这无疑是道难以逾越的天堑。”

“胖子来看我,我们在楼外楼喝酒吃饭。正吃着,血下来了,当然,我还是没感觉。胖子一脸惊恐地看着血从我耳朵里流出来,说天真你怎么了?我说没事啊,话音刚落,我就看见血滴到了碗里,是鼻血。第一次有两个地方同时出血,情况恶化了。”

“没有时间了……现在,我每天都在心里念叨这句话,吴邪,你没有时间了。”


楼主:六欲浮屠  时间:2021-02-24 20:09:47

青年已坐回火堆对面,隔着明灭跳跃的光焰看沉默的养父,发现他在这条记录上倾注的时间特别长,心里微微一动,想起曾在胖子处听到的往事,似乎明白了什么,忍不住问道:“你是不是也曾经跟吴邪说过这句话?说你没有时间了。”

“嗯。”

“他怎么回答?”

“没有。”

吴邪虽心直口快,但很少直接反驳或武断地判定什么,至多嘴上抱怨两句,然后该怎样就怎样。

闷油瓶想起那些百年前的往事,它们在脑中清晰如昨天。每次自己说没有时间了,吴邪是怎么回答的呢?他似乎什么也不说,只是默默收拾行装,打点精神,一次次陪自己跋涉在看不到尽头的凶险里。

“……我想再上一次长白山,至少再走到那条山壁,那个温泉,这样可以离他近一点。但是胖子说得对,去了又有什么意义?见不到听不到,他甚至压根就不知道我去过。而且我现在这情况,怎么上雪山呢?如果我死在那里,有什么意义?如果我真的不想放弃,那就别搞无聊的瞎浪漫,不要浪费时间精力。”

“感谢小花找了那么多好医生为我会诊,但他们也无法下结论,只说我是从没见过的病例。从白细胞异常升高的情况来看,似乎身体在瞬间回到婴儿状态,各项机能高速运作,燃烧掉大量体能,之后代谢便急速降低,像濒死老人一样迟滞。毫无疑问,这对身体是巨大的消耗,甚至摧残。但最致命的在于,这一切都隐秘发生于体内深处,直到一轮循环结束,才会缓慢释放各种负面产物,比如流出淤血。发生这种反应时,大脑还会传递错误的信息给身体,让身体变迟钝,阻断正常感知接收,无法产生疼痛或难受,所以我可能突然感觉疲惫,并察觉不到出血。然而,大脑对机体的麻痹作用不是万能的,当状况实在糟糕时——比如从长白山下来那会儿,又累又绝望,身心都消耗到了极限。那么,这种麻痹作用就可能崩溃,但内部那冰火交替的反应并没有停止,直接导致高烧晕倒,甚至到了病危的地步。”

“这似乎是一种不合理的特例,为什么会这样?我问专家组,领头的老医生想了很久,反问我是否受过什么辐射,我说没有,他让我再想,是不是接触过什么莫名其妙的矿物。话说到这里,我顿时想起了塔木陀的陨玉……在我记忆里,没有比那更奇特的矿物了。这团来自天外的阴影曾让小哥失忆,甚至可以使人变成不老的怪物。它如果要在我这凡人身上动点手脚,似乎不费吹灰之力。”

“胖子大包小包,带着很多补血的补品来看我,心意领了,但我这情况,恐怕吃什么都没用。我们在楼外楼闲坐,看着西湖上的烟雨,喝着老绍兴酒聊天,说来说去,说到了小哥。胖子欲言又止,我知道他心里想什么,只是怕我难过才没说出口。我知道,小哥出来的时候,我多半已经不在了。”

“我想过很多次,从分别的那一天开始就在想,十年后,我要怎么去接小哥回家,给他准备什么东西,见了面怎么和他说话。如果他需要我进去接替他,我绝对义不容辞,为此我甚至考虑过盘口的后路,生意交给谁接手……但我没想到,这一切可能都毫无意义了。”


楼主:六欲浮屠  时间:2021-02-24 20:09:47

夜深了,闷油瓶一点没有要休息的意思,捧着手中的笔记本,像捧着一颗久违的赤子之心。青年陪他在火堆旁枯坐,两人相向而立,就像两尊静默的雕像,中间则躺着更加沉默的吴邪。

闷油瓶又翻过一页,青年瞟着养父的动作,直觉此刻该说点什么。他不想父亲这么继续看下去,那本笔记他已全部翻阅过,吴邪之后的记载越发惨淡而无奈,字里行间似乎都是血凝成的:铺天盖地的绝望、深入骨髓的伤痛、若隐若现的渺茫希冀,还有至死不休的狂热交替笼罩在那些文字上,让人看得胆战心惊。

其实无邪的记录本身写得很淡然,一个个清俊孤高的瘦金体就像他这人一样,雅致而不失锋芒,没有锥心泣血,没有撕心裂肺,甚至没有任何“我爱你,我舍不得”这样发自本心的话,但只要看着那些记录并稍微代入想想,就能明白他当时的情境,感知到吴邪究竟处于怎样一种可怕的境地中。

青年突然想到,自己年少时,养父曾多次提到“命运”二字,他很少跟自己说起张家的职责,更多倾向于将这些表述于命运。也许在他深沉的心海里,在某种意义上,过去种种幸与不幸已超越了人所能承受的极限,以至于除了宏大无解的命运外,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解释它。

可以肯定,在那些纷繁的不幸中,吴邪的逝去毫无疑问是其中浓墨重彩的一笔,甚至彻底改变了养父的生命。想明白这点,青年感到心里泛起悲伤的波澜,叹口气,起身走到吴邪身边,蹲下来看着他。


楼主:六欲浮屠  时间:2021-02-24 20:09:47

闷油瓶继续翻阅笔记。

“……话说回来,胖子他们也接触过陨玉,为什么他没有这些反应呢?我跟队伍里其他人的唯一不同之处,或许在鲁王宫时我吃过那块奇特的腰牌:麒麟竭。很明显,鲁王宫不是个孤立的存在,它跟那些无解的秘密紧紧捆绑在一起,而我,不慎冒犯了秘密留下的东西。我吞下的到底是不是麒麟竭,已无从追问了。我想是它改变了我的血,并与陨玉或其他东西互相影响,互相映衬,共同造就今日的悲剧。”

“知道会诊结果,小花很难过,我倒劝他不用在意,每个人都会死,我不过早走一步。况且我比他早生两年,早死也是应该的。这话本是劝慰他,结果他眼圈反倒红起来,我第一次看他这样。他带我在北京好好玩了几天,然后亲自送我回杭州。他说咱们发小一路到今天不容易,他周围都是些吃人的东西,没个贴心朋友,好容易跟我恢复联系,没想到我又要走了……我说我还没走呢,别说这话。”

“是的,我还没有死,我想我不能,也不该就这样死去。怀着这个想法,我努力寻找治疗的机会。那时,我对身心异变的认识还停留在病痛的程度上,以为自己还有救。”

“让我意识到应该放弃这种徒劳努力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这年夏末,有个人来铺子里找我,他戴个墨镜,笑嘻嘻的,看着我说小三爷好久不见,我却盯着他毫无反应,因为我不认识他——我以为自己不认识他,我脑子里根本没有关于这人的任何印象。”

“黑眼镜跟我说了整整一下午,谈到很多事,有些我记得,有些我拒绝承认,确实半点印象也没有,包括他自称是我的朋友,我们一起去过塔木陀,去过古潼京。我本以为他在忽悠人,但王盟证明这一切都是真的,去古潼京时他也在场。我盯着他俩看了很久,确定他们并没有勾结起来哄我,霎时感觉背脊阵阵发凉,心里涌出前所未有的慌乱。”

“那晚上我没能睡着,恐惧和无助像獠牙一样扎进心里,坐床上听着窗外的雨声,就像听命运一点点擦洗去脑中对过去的记忆,不仅是遗忘,更被扰乱,被篡改……塔木陀和古潼京的事我明明记得,却完全没有跟黑眼镜接触的印象,他还提到另一个名字:黎簇,我同样茫然。”

“我立刻寻找被遗忘的过去,很快发现原来自己已经忘记了那么多人,那么多事,很多看似不太重要的经历和细节从记忆中消失,而剩余的记忆很巧妙地避开了这些东西,将残缺的故事重新写圆满,让我以为一切都好。表面上看起来确实一切都好,都是过去了,我自己不会提,也没人主动跟我说起它们。如果黑眼镜那天没有出现,我或许永远意识不到这个问题。”

“……我想起失魂症。我第一次从心底感到害怕,精神上的扭曲比身体中的病痛让我更恐惧百倍,我怕我会逐渐忘记更多更重要的人和事,比如胖子、小花、三叔,甚至小哥,甚至我自己,我想这一天总会来的。直到此刻,我才真正理解了小哥在戈壁上的那句话,他说不知自己是否真的存在。如果我在忘记所有过去的同时,连自己已经忘记了它们都不知道,那真正的我也就等于不存在了,是吗?”


楼主:六欲浮屠  时间:2021-02-24 20:09:47

青年看着吴邪的脸,手指落到他脖子上数脉搏,片刻后,他低声对养父道:“吴邪活着时就开始忘事了,即便不死……等你出去,没准他也不记得你。”

闷油瓶没有说话,等养子收回手,才问声怎样。

青年摇头,斟酌怎么回应族长的疑问,吴邪的脉息……他很惊讶吴邪居然还有脉动,粽子可没这些,但他的脉跳得很慢,很沉,几秒钟才搏动一次,似乎正挂在生死边缘。但与此同时,他的脉不虚不浮,好似成竹在胸,坚定而平稳,这不同于青年所知的任何生命。

闷油瓶走过来,也量了量吴邪的脉搏,又把手背放到他额头上,一言不发。青年知道他心里必有所担心,略整理思路,说道:“我们回去后最好别让吴邪见人,先隔离他一段时间,观察观察……”

“不止。”闷油瓶的脸色在火光映衬下显得比平日凝重,他停顿片刻,似乎正作下一个艰难的抉择,沉声道:“用地下室。”

“地下室?”青年一惊,追问:“你,你要把吴邪关在里边?!”

闷油瓶没有回答养子的疑问,他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青年看着他,还想等他说点什么,直到他起身回到火堆旁,继续翻阅笔记,才叹了一声,小声道:“他……他是你的吴邪。”

“我知道。”


楼主:六欲浮屠

字数:212600

帖子分类:瓶邪

发表时间:2012-09-01 09:03:00

更新时间:2021-02-24 20:09:47

评论数:23883条评论

帖子来源:百度贴吧  访问原帖

下载地址:TXT下载

 

推荐帖子

热门帖子

随机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