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水读 >  百度贴吧 >  黑花 >  【旅人原创】情种(又名:二货老齐爱上我)瞎子身世篇后续

【旅人原创】情种(又名:二货老齐爱上我)瞎子身世篇后续

楼主:旅怀人  时间:2021-07-15 18:22:29
一楼给度娘和我大本命老齐


找不到图镇楼怪我咯……?

楼主:旅怀人  时间:2021-07-15 18:22:29
其实呢,这篇是《身世*瞎子》的一个后续


想了很久要不要直接放在原文的后面发,但是考虑到,以后万一心血来潮,没准儿还会写 身世的少年篇,现在又确实写不下去这种没大概还得持续50多年没小花出场的故事了。


于是就另开一个楼,楼主表示,这个故事可能连贯也可能不连贯,可能是中长篇也可能是短篇,可能是欢脱向也可能突然be了,可能坚持更也可能中间写不下去就弃了……


总之,楼主什么都不保证,来打我呀~

楼主:旅怀人  时间:2021-07-15 18:22:29
一、初遇


“睡着了吗?”


台上的青衣唱念做打一丝不乱,眼角儿却始终瞟着看台角落里那个带墨镜的怪人。后者披件黑色皮衣,窝在观众座椅上,翘着修长的二郎腿,低垂的头一点一点,像是随着韵律在打拍子。


“没睡着吧?”


青衣微微舒了口气,一个漂亮的水袖上翻转身亮相,台下喝彩声一片带得他心里微微得意。

只是随着身边的响动,那墨镜男顺势把头往后一仰,露出了正脸,嘴半张着垂下条口水,有墨镜挡着也看得出,早就睡得天昏地暗。


“又睡着了!又他妈的睡着了!”


解语花胸口一滞,一个高嗓儿直接飚破了音,台下嘘声顿起,那男人一个激灵从椅背上坐直了,左顾右盼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一抬头正接住解语花飞来的眼刀,表情那个幽怨,不由得又打了个激灵。

瞪完了人,青衣一抹身下台走了,满座儿的观众鸦雀无声,停了两三秒,一下乱了套。黑瞎子擦掉口水,摸了摸鼻子就笑:


“还真是小孩子。”

楼主:旅怀人  时间:2021-07-15 18:22:29
解语花脚下带风的走到后台,戏班管事满脑门子汗追出来,


“我的小爷,怎么唱得好好的……就下台了?”

解语花长指捏着眉心,深吸了口气:


“吴伯,我不是交代过,看台最后排靠边的位子不卖了吗?”

“是……是已经交代过了,可是您说是右手边的不卖,谁成想他今天……坐左边了呢……”

“小爷我他娘的就不信了!”解语花一甩手拔了凤冠掼妆台上。

楼主:旅怀人  时间:2021-07-15 18:22:29
大约两个月前,解语花注意到,自己新添了个常客。他每个礼拜二晚上固定来宣武门戏楼演上一场,那人每场必到。


解语花平日里是不关心捧客的,喜欢他小九爷的人那么多,从宣武门儿开始排,能绕北京二环两圈儿,他关心不过来。


不过这人是个例外,每次来都跟刚参见完追悼会似的一身儿黑,看戏也不摘墨镜,刚开始解语花还犯嘀咕,宣武门这儿大腕儿多,莫不是个明星怕给粉丝认出来?后来又起疑他是老九门上的仇家,来寻他麻烦。


这么观察了几周下来,解语花气个半死,这他妈绝对是隔壁戏班雇来砸场子的。


每次人五人六的晃荡进来,往看台最后一排靠右边的座椅上一窝,戏开场前他嗑瓜子儿,开锣到不了5分钟,一准儿能睡出个千奇百怪的造型来。


解语花唱《贵妃醉酒》,贵妃还没醉就瞥见他呼呼大睡,隔着那么远的戏台,都能想像出那呼噜声;唱穆桂英挂帅,看着墙角那人就浑身冒出一股狠戾杀气,打得演敌兵的武生连滚带爬,下台后罢演了三天;演窦娥问斩,唱六月飞霜那真叫个怨气冲天,观众只道这青衣唱的人背后发凉、声情并茂,也有人免不了私下议论是不是天生有些斜眼儿,怎么整段唱白眼睛就没离开过墙角?

解语花恨的牙痒痒,他一向自信自己唱戏的功夫,摊上这么个缺货,不论怎么明里暗里飞眼刀,人家照样睡得前仰后合。碍着面子又不好意思跟班主明说,自己忍了几回,差点儿憋得吐血。最后私下里嘱咐管事的吴伯,“下次再卖票,最后一排右手的位子给我留出来,谁也不准卖!”


结果,位子是留下了,人却没挡住,换到左手边睡去了。


解语花眯起眼睛,用食指扣了扣妆台,重复了一遍:“小爷还真他娘的就不信了……”


他从来不是能忍的性子,何况这次,已经忍得够久了。

楼主:旅怀人  时间:2021-07-15 18:22:29
二、


解语花犹豫了几天,觉得这事终究得做个了断,他怕爷爷怪他任性,不敢从自家盘口上要人,眼看着又要到礼拜二,赶紧到霍仙姑家借了两个身手麻利的伙计,演出开始前埋伏在戏院入口:


“瞅准了个一身黑带墨镜的二流子,直接头上套个麻袋,给我绑到戏台后头,等演完了戏,我找他问话。”


这天,果然演完了整出也没看到那人进来,解语花悬了一场戏的心终于放下,琢磨着以后总算能踏踏实实地唱戏了,结果,散了场一问: 人家根本没过来。


“难道是漏了风声?”解语花猜不透,闷闷了一个星期,到下一场演出,再埋伏,唱戏、散场、太太平平,人还是没来。


等到第三个礼拜演出完,伙计来报“没有”的时候,解语花自己都笑了,“娘的,多大点事儿。”


或许真是我想多了?他就劝自己,不管怎么说,人家都撤了小一个月,自己还费这心思干嘛。于是客客气气地送走了两个伙计,亲自提些精致点心到霍家致谢,想着到底是翻篇儿了心里高兴,和戏班的班主商量,第四周演个连场儿:《玉堂春》连着《锁麟囊》,都是女旦挑大梁的剧目,吃过午饭就来后台上了妆。


敲锣开场,红裙戴枷的苏三莲步上台,一开嗓儿,满堂彩。


解语花目光扫过座无虚席的看台,最后定在尾排右侧墙角的座椅上,心里幽幽骂了句:“你大爷的。”

楼主:旅怀人  时间:2021-07-15 18:22:29
那个三周不曾露面的墨镜男人,此刻端端正正的坐在老位置上,和观众一起,把巴掌拍得啪啪响。


“今天坐的倒挺板正,”
崇公道上台,与苏三打诨;那人在台下听的摇头晃脑。


“板正有个毛用,哪次来不是只有开场的时候欢实?”
苏三台前哭诉、凄切婉转;那人低头从怀里摸出包什么,长指夹着往嘴里塞。


“准保再挺不了超过5分钟,这号货色!”
苏三脱刑枷,认了义父款款下拜;那人从椅子底下掏出瓶儿矿泉水,狠灌了一大口。


后台锣响,第一场谢幕,解语花瞟一眼墙角,那缺货抵在墙边的头晃了晃,往后一仰,丑角儿听到身后微不可闻的飘来一句:


“我他妈就知道。”

楼主:旅怀人  时间:2021-07-15 18:22:29
三、


整两场戏下来,尽管台下彩声不断,但每次不经意间扫到墙角:头快歪到隔壁身上去了、腿翘上前面的椅背了、支着头的胳膊把邻座的水碰翻了……解语花就感觉喉咙里像卡了根刺,吐不出、咽不下。


唱戏和人生一样,得凭心情,心情没有了,再精准的表演也是出死戏,解语花准备了一周的好心情,彻底给泄没了,剩下的时间都是在熬。好不容易挨到两场戏演完,胡乱卸了妆,套上件外套就追出戏院,有些事吊着胃口太久,就成了心病。


那一年,解雨臣15岁,眼睛里没揉过沙子,也还不懂得顺其自然的道理,凡事都想求个明白。要是换了多年后再遇到,他压根儿不会为不相干的人、不相干的事操这份儿心。甚至可能不会记得,有黑瞎子这么号人的存在。就像那人多年后告诉他的:只有小孩子才会想要把所有人攥在手里,要求他们做和自己标准一致的事。


等解语花追出来,满座的观众早散了。北京早冬八九点钟的光景,天黑透了,空气间流淌的都是凉气。解语花穿过一条条大街小巷,瞪得眼睛发酸,自己在心里暗骂:“这大黑天的,找穿身儿黑的,简直比连连看还费眼睛。”乌漆麻黑的一个没留神,踩进一个臭水坑,连冰带水的陷了一腿泥。


他出门急,穿得单薄,在外头跑了半个多小时没找到人,已经冻得有点儿受不住,心里憋着一股邪火又不甘心就这么回去,远远看见前面胡同儿里一点昏黄的灯光,像是个烧烤摊儿,便放快脚步,盘算着怎么开口借个火烤暖和暖和。


才走到一半,前头小板凳“吱嘎”一声,没骨头似的坐起来一个黑衣黑裤的背影:


“老板,算钱。”


解语花感觉自己脑子“嗡”的炸了,想都没想,抄起身边一把折叠椅朝那人背后砸过去。

楼主:旅怀人  时间:2021-07-15 18:22:29
黑瞎子听到背后风响,本能的一个旋身,堪堪躲过折椅,解语花顺势一扑,捞住他的前襟,把人压到墙上。


男人嘶了口气,像是被撞到了痛处,背抵在粗砺的水泥墙上,倒是没再动,低头端详偷袭者的脸。解语花比男人矮了多半头,也虎着脸气势汹汹的和男人对峙,夜幕笼罩下烧烤摊儿前小灯一点,映在他眸子里晶莹剔透,像是蒙了层金纱的水晶。


男人就这么给解语花抵着,不反抗也不做声,解语花反倒突然有点气结:“你到底是谁?每周来我的场子上睡觉,是专程来消遣小爷?”


男人不回答,只是把脸凑近了些,隔着冰冷的空气,能感觉到微热的呼吸打在脸上,解语花一提他的领口:“小爷唱戏就这么难听?!”


手下突然抓到一团软乎乎的东西,蓦地收回手看,竟是一包天福号的酱肘子,蹭了一手的油腻,刚刚在戏台上看他从怀里掏出来吃的,大概就是这东西。


解语花一脸嫌弃的把纸包拢了拢又塞回男人怀里,顺势在他的皮衣上擦了一把手上的油,隔着墨镜,他都被男人那眼神儿盯得发毛,只得硬了声气回瞪:“说话!哑巴了?”


男人又看了他好一会儿,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略带失望的说了三个字:
“男的啊?!”

楼主:旅怀人  时间:2021-07-15 18:22:29
“你大爷!”


解语花愣了几秒,反应过来,一拳就往男人脸上招呼。被男人随手接下,拧着他的胳膊一扭,两个人就掉了个个儿,男人拿胳膊肘儿压住解语花的脖子,一手扣住他的手腕,把人牢牢钉在墙上,看着没怎么用力,他却死命都挣不脱。


黑瞎子看着解语花手脚并用的捣腾,忽然就笑了,嗓音嘶哑:“你找我,就为这个?”


他也不等人回答,自顾自的往下说:“今天,恐怕是我最后一次来看你的戏了,本来不想睡的,不过刚做了趟大买卖,几天几夜没合眼。”男人说着,拿下巴努了努自己怀里,“就是这肉,也是临去前现买的,顾不上吃饭,怕错过了开场。这么解释,小少爷可满意?”


解语花已经做好了干一架的准备,没想到会得来这么一套说辞,不由有些发怔:


“你为赶个开场,饭都顾不上吃,来了我这儿,就只顾睡觉?”


黑瞎子抬手照脑门儿上一个爆栗:“较真儿!”


挨打挨的莫名其妙,解语花活动骨节儿、挣着就要还手,听到微带颤音的低笑从头顶上传来:“小孩子,就爱刨根问底。”


语毕解语花就感觉关节被人扣住了,那人的架势还是松松垮垮,但压制住他每一处骨骼,都没法动弹,解小九爷自打练缩骨以来,还没这么吃过憋,身上动不了,只能拿眼睛横人,一派生得伟大、死得光荣的英勇气势,黑瞎子感觉自己特委屈:“别弄得跟贞妇烈女碰上流氓似的,可是你先劫的我!”


“看在你有双漂亮眼睛的份上,再送你一句话儿:还没练到家的功夫,就给我好好藏起来。”解语花不确定那人是不是叹了口气,“你还小,不会懂,能听着一个人的戏踏踏实实睡过去,是件多好的事儿。”


黑瞎子说这些话的时候,始终上挑着嘴角,虽然解语花一点没觉得这有什么好笑,但他留意到男人的声音里拖着细微的哨音,那是肺部严重受损的征兆,那么他话里刚说的那趟大买卖,又会是什么?


等解语花缓过神,男人已经松开他的手臂,只余一个背影。


“我就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了,如果可以,真想再听你唱一场。”


胡同儿里昏黄的灯光打得他的影子斜斜长长,黑瞎子脚步不停,背对着解语花挥了挥手,再没说一句话。

楼主:旅怀人  时间:2021-07-15 18:22:29
四、交锋
三年后——


解雨臣正转着铅笔面对这次下斗儿的装备单出神,手边的电话一震,通讯录里弹出来三个字:“铁公鸡”。他放下铅笔按了按太阳穴,心说准没好事儿,按下通话键前做了个深呼吸。


17岁那年,解家变故,解雨臣一个毛头孩子接下了当家的位子,在上有老九门得罪不起的叔叔伯伯、在下有堂口上倚老卖老的管家伙计、不相干的还有一堆等着看热闹的各路人马。他突然接下这么个乱摊子,没有人教也没处找人去问,每走一步都得靠自己小心翼翼的试探。这一年上,解雨臣才意识到,要在这世上活出个脸面,原来是这么不容易。


接手当家的晚上,他一个人在院子的石阶上坐了一夜,想明白了,老九门上原有的一些旧交情,是能打开局面的唯一出路。于是从那天起,解雨臣放下身段和九门里的各位前辈周旋,吃亏是少不了的,但总算一路摸爬滚打,渐渐把要死的生意又做起来了。


半年前的一次饭局,他解家小九爷拼死喝了三瓶白酒,在陈家四阿公面前讨下个正眼,老爷子转天就给他介绍了一个自己手下的掮客,道儿上人称黑瞎子。


真瞎假瞎,解雨臣是没见过,但若论难缠的程度绝对是个活阎王,每次和他通电话,那脑细胞都是成排成排的在死,你说不上他是成心找你麻烦,可不管什么生意一到了这人手上,准保碰上各种难题,杀价更是一把好手,利润压了又压不说,还每次都要绕你点儿东西,解雨臣私下里给他起了个外号:铁公鸡——挑肥拣瘦、一毛不拔。


“小九爷,您这是坑瞎子啊,”上来就是那懒洋洋的声儿,带着点笑音,听不出喜怒,“货有问题。”


解雨臣一愣:“我早起特意检查了一遍才打发伙计给黑爷送去的,有什么入不了眼的,您明说。”


电话另一头,黑瞎子嘴里“咯嘣咯嘣”的嚼着什么,“您送来的那件青花斗笠碗,底儿上有裂纹,照片我托伙计给小九爷带回去了。”


盗洞里挖出来的东西,有些小裂痕,通常买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何况这次送过去的货有三十多件,只有一件上有些瑕疵已经算是业界良心了,解雨臣知道黑瞎子爱变着花样挑他错处,次次都格外留心,真被抓了包也只能认栽:“是我大意了,不能让黑爷亏着,你开个条件。”


黑瞎子在对面打了个梆子:“花儿爷痛快!价钱低一成吧。”


解雨臣给梗了一下,心说你个臭不要脸的,压价也没有这么个压法,嘴上还得好声好气,“黑爷说笑话,您看,这给您送去的货有三十多件,要说有问题,也就这一件不是?那个斗笠碗是解某眼拙,给黑爷让两成利,其他的咱还是按之前商量好的价来,您看怎么样?”


“解当家先别急着抱屈,听说您最近要到山西夹一趟喇嘛?哎,我方便面哪儿去了?”


解雨臣被突如其来的话题弄得有点蒙,“怎么?黑爷有兴趣捧个场?”


“你等等,你等等。”对面传来塑料袋窸窸窣窣的声音,折腾了一会儿,黑瞎子的声音重新靠近话筒:“瞎子跟着四爷混,不是自由身呐,我是要卖个消息给解当家的,换您那一成的让利。”


解雨臣一下从椅子上坐直了,这趟斗他下了血本,计划借此重振解家,一直是秘密进行,老九门上的人更是一个也没知会过,说句实在的,这半年多来,黑瞎子虽然没少敲解雨臣的东西,但确实明里暗里给他放了不少有用消息。


解雨臣抓紧听筒,里面锅碗瓢盆的声音叮当作响,最后,黑瞎子咂巴着嘴吸溜了一口面条,幽幽的开口:


“解当家要想下成这趟斗,得先搞定一个人。”

楼主:旅怀人  时间:2021-07-15 18:22:29
“乔三爷……”


解雨臣白净的手指轻敲着桌面,在脑海里搜索这个名号,似乎在哪里听说过?


电话另一端的男人似笑非笑:“到山西的地头上倒斗,不拜过这尊菩萨,小九爷怕是要白忙活一场。”


在哪里听过呢?解雨臣皱眉,听筒里,男人说书似的兀自滔滔不绝:


“要说乔三爷,那是家大业大、老婆厉害、闺女漂亮……”


尘封太久的记忆理不出个头绪,抓不到痒一样难受,


“瞎子上次路过太原,还在他家吃过一碗乔夫人亲手做的刀削面,那口感,啧啧,比现在这碗强多了!”


一定是有什么地方漏掉了……


“我还记得乔夫人手上带的一副和田玉的镯子,一看就是上等货,瞎子也去新疆做过买卖,说起新疆的油斗儿……”


“黑瞎子,”解雨臣忍无可忍,“说重点。”


对面“嗤”的闷笑了一声,“重点嘛,就是花儿爷倒腾人家东西之前,先送个上门儿礼拜会一声,有礼好办事,完了。”


解雨臣心说,你是有多闲的没事干,一句话的事儿费这么多唾沫星子,嘴上应付着:“多谢黑爷提醒,我这就安排伙计重金厚礼去拜会乔三爷。”


对面人嘿嘿一笑:“好说好说,咱谁跟谁,小花儿爷淘着好东西,赏瞎子一件比什么都强。“


解雨臣扫了一眼来电显示屏:


一点儿没起错,还真是个铁公鸡!

楼主:旅怀人  时间:2021-07-15 18:22:29
五 送礼(上)
解雨臣接手解家以来的第一次失手,惨败。


他到现在都不明白自己是犯了什么魔障,竟然就听了那个混蛋的话,欢天喜地的给人家乔三爷送去一份四平八稳的大礼,结果费了无数人手财力,倒腾出来的好东西,还没捂热乎就让人家连人带货的给扣下了,血本无归。


伙计回来报信的时候,解雨臣都他妈傻了:“你说,给乔家送去的礼他都收了?”


“收了。”


“那他扣货的时候,没说个原因?”


“没……”伙计支支吾吾,“好像就说,红二爷教出来的徒弟不懂规矩,他代二爷整治整治。”


解雨臣脑子里呼啦开了一扇门,乔老三……玉面三郎……乔三爷!那是儿时,师傅二月红在摇椅上给他讲过的古怪人物。


晋商大户家的三少爷,生在巨贾之家,却偏爱往地底下的圈子里钻,凡是看过的古董文玩过目不忘,十八岁上就凭着亲手仿制的一枚玉扳指,让太原最负盛名的古董掌柜走了眼。


这位少爷天资过人、风流不羁,年轻时仗着一副俊秀容貌和出神入化的七弦琴功夫,迷倒过多少丫头小姐,三天两头就闹得有人为他寻死觅活,九门上老一辈的人都知道,山西古董圈的“玉面三郎”,那是万花从中过,能采八百朵的浪荡角色。


二爷爷提起那人时,嘴角都是忍不住的笑,“要不是看他乔老三还有几分义气,怎么会和这种登徒浪子就拜了把兄弟?”人说一物降一物,自从乔三少爷在斗宝会上输给了现在的妻子乔夫人,就收敛了风流性子规规矩矩,这么多年下来,竟是再无风流韵事,还落了个“惧内”的名声,乔家大事小情,找乔三爷不成的,找乔夫人准成,“玉面三郎”的名号反倒没多少人提起了。


解雨臣恨不能扇自己个大嘴巴,乔三爷和夫人这样的风雅人物,怎么可能看得上自己没花半点心思送去的拜礼,更何况二爷爷恐怕早和他提过,收了这么一个解家的小徒弟。如今自己继承家业踏足山西,不送东西还能推说是不知者不怪,如此真金白银的给人家送过去,简直是跑来打脸。货让人家扣了,也只能是打掉牙和血咽,还落个里外不是人,干他娘的!当初怎么就信了黑瞎子这个混蛋呢?


他还没在心里骂完,电话就响了,解雨臣从没觉得黑瞎子的声音那么贱过:“当家的,骂我呢吧?”


“黑瞎子,你他妈的卖假消息给我。”


电话那头沉默了许久,最后,还是那轻飘飘的语调:


“小花爷,咱见见?”

楼主:旅怀人  时间:2021-07-15 18:22:29
直到现在,解雨臣都记得第一次见黑瞎子的情景,北京盛夏的午后,太阳白晃晃的刺眼,那个缺货,穿一件深蓝色衬衫,敞着领口,踢踏着黑皮鞋,人模狗样的逆光走进解家大院。


看见楠木椅上的自己,微一哈腰,拿下嘴里叼着的廉价棒冰,露出八颗牙齿自我介绍:“小九爷,鄙人齐默,道儿上人称黑瞎子。”


他不知道,自从干上这卖命的营生,黑瞎子再未跟人提起过自己的真名,听他亲口介绍名字的人,自己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只是嫌弃的看了一眼那人伸过来的被棒冰弄得湿嗒嗒的手掌,没有接话。


黑瞎子有点尴尬的收回手,在裤子上随便抹了一把,“怎么,记恨上我了?”


解雨臣盯着他脸上有点夸张的蛤蟆镜看了很久,


“你,是那个睡觉的?”


这回倒把黑瞎子给闹愣了,琢磨了半天,“唉呦”一声拱手抱拳:“小花爷抬举,竟然还记得!”


解雨臣眯了眯眼睛,“黑瞎子,你早知道是我。” 肯定句。


男人不回答,自己搬了把楠木椅子大剌剌的坐下,翘起修长的二郎腿,往喉咙里倒了一口冰碴。


解雨臣看见这一套驾轻就熟的动作就本能的头疼,低头开合手里的檀木折扇:


“你早知道乔三爷会扣我的货,却没告诉我。” 又是肯定句。


这回,黑瞎子仰起头来一脸无辜,“冤枉啊,小九爷。我不是早跟您说过,乔三爷夫人厉害、闺女漂亮?”


“不是也提了,乔家待客都是乔夫人当家,亲手给做的刀削面吗?”


“还告诉过您,乔夫人喜欢新疆和田玉的镯子,您都忘啦?”


他每说一句,解雨臣脑子里都像给捅破了一层窗户纸,盯着那人的墨镜目光簇簇,心下一片雪亮。


“这人活在世上,总得有所图吧,您打发手下伙计,舍点财物也就罢,乔三爷这样的人,风浪里头过了大半辈子,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凭什么图你那点没心意的零碎儿?”最后,黑瞎子伸出食指点了点自己的心口窝,解雨臣第一次觉得这个一向漫不经心的男人,有股不怒自威的戾气:“解当家,听人说话要用这儿的。瞎子能卖消息给你,但没法替你拿主意。”


解雨臣张了张嘴,终究说不出什么,重又低回头,摆弄扇子,点缀着碎银粉的扇面一开一合,黑瞎子扫了一眼,毓秀钟灵的誊抄着一首《关雎》,心里默默咂磨:“窈窕淑女,君子好求”…


好意头。

楼主:旅怀人  时间:2021-07-15 18:22:29
六 送礼(下)


解雨臣默默了许久,久到黑瞎子把最后一点棒冰也吃完了,在屋里百无聊赖的四处乱转,翻弄到书房里所有能吃的东西,都问也不问塞进嘴里。才重抬起头:“黑爷饿了?”


男人笑得人畜无害“:“小花爷见笑,午饭没太吃饱。”


解雨臣真给逗乐了:“怎么你每回见我都吃不饱。天也不早了,我让厨子备饭吧。”


黑瞎子摆摆手:“不忙不忙,吃饭急什么,花儿爷真有心,赏瞎子件东西比请客强。”


妈蛋就是个鸡贼!说来说去又说到要东西上来了!解雨臣刚积累起来的一点同情心磨灭殆尽,重新整理好笑容挑了挑眉:“这屋里,黑爷看上了什么,随意。”


黑瞎子也真不客气,拿下巴努了努解雨臣手里的折扇:“我看这个就不错,不知道花儿爷舍不舍得?”解雨臣脸上的笑顿时僵了,“这就是个玩物,不值钱,黑爷要不另选一样好的,解某绝不推辞。”


黑瞎子看了看解雨臣抓紧扇子而有些泛白的骨节,叹了口气:“最想要的都要不到,其他的,又有什么意思?”
径直出门走了。


解雨臣当时他妈的眼就直了,心说怎么还有这号人?翻脸比翻书都快,要不到东西直接撒丫子走人,还敢不要脸得再简单粗暴点儿吗?事后他又有点后悔自己太沉不住气,他才刚坐热这个当家,能帮忙的人太少,黑瞎子虽然鸡贼了一点、古怪了一点、难相处了一点,却是为数不多能帮也愿意帮自己的人,不仅做掮客介绍生意出类拔萃,还经常能放点消息提点着自己,如今得罪了这个人,再想找个这么合适的合作者,难了。


但事实很快证明,解雨臣想多了,黑瞎子这号人,还真不能用常理推测。第二天晌午刚过,他就没事儿人似的斜倚在解雨臣家门口,“小九爷,昨天的东还作数不?”


蹭饭。


很多年以来,解雨臣都回想不出,自己和黑瞎子怎么就熟了。似乎没有任何过渡,从客客气气的生意合作到真刀真枪的厉害交锋,一夜之间就完成了。或者说,他和黑瞎子之间,从来就没有过心平气和、礼数周全,那个人,总能准确无误的踩到他最敏感的那根神经上,让他挖空心思去对付,也以最快的速度从中成长。


那次以后,他和黑瞎子达成了某种默契,每隔一个星期,碰一次面,黑瞎子找地方、解雨臣请客,但从不去贵的地方:或是街头巷尾的卤煮涮锅、或是胡同旮旯的地摊烧烤,两个人就着热气腾腾的煎炒烹炸、过着冰啤酒,聊道上的厉害关系、聊解家的生意规划、有时也聊聊解雨臣自己的烦心事。


多数时候是解雨臣在说,黑瞎子听着,偶尔放下筷子点拨他几句,或者在 快结账的时候,提纲挈领的卖解雨臣一个消息。


可他从不多说,也不白给消息,用黑瞎子的话说:“做生意就得有个做生意的样子。”所以每次见面,解雨臣都得备着给黑瞎子的一份谢礼。有时候是一件刚倒出来的古董物件,有时候是解家积攒多年的存货,也有时候就干脆是一张银行卡,好在黑瞎子不挑,不管解雨臣给什么,他全都照单收下,赶上手头紧了,解雨臣就赊一回,或者在给的东西上缩缩水,一次两次黑瞎子也不计较,欠得多了,就拿筷子敲着桌面罢工:“哎呦我操,小九爷您老这么抠门可不厚道。”


小花嘴上答应着知道知道,也跟他哭穷:“一大家子人吃饭、办装备,哪个不要花钱,就容我这两天。”过后总会想办法在下次的谢礼上找补些回来。黑瞎子看在眼里就笑:“这小狐狸,越来越精。”

楼主:旅怀人  时间:2021-07-15 18:22:29
黑瞎子看得明白,解雨臣是真想干好这个当家,不是他一个人觉得的好,而是十足十的好,人人眼里、心里都佩服的那种好。这小少爷的野心,每一天都在随着本事蹭蹭的往上窜,他就快压不住了。


这一年,北京又入了冬,解雨臣和黑瞎子裹着大衣,对坐在路边的小板凳上,守着一锅热气腾腾的羊蝎子凑合晚饭。解雨臣自己的时候吃得清淡,每个礼拜开一次重油重盐的大荤,几乎都是和黑瞎子一起。半年多的时间里,黑瞎子带他串遍了北京的大街小巷,哪个老胡同里的路边摊好吃,黑瞎子闭着眼睛,都带他摸了两遍,不过解雨臣倒不在乎吃什么,他在乎的是,有时候自己苦想一个星期也理不出头绪的难题,黑瞎子划拉着金针菇,不咸不淡的点拨几句,往往就能摸着关窍。


比如现在,解雨臣一边拿筷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戳着锅里的骨头,一边念叨着自己发展新堂口的计划。对面的男人,带副塑料手套捧着一大块羊蝎子骨啃得滋咂有声,墨镜上面一圈儿水汽。


解雨臣介绍了半天,末了恨铁不成钢的看了一眼对面狼吞虎咽的男人,“你觉得能成吗?”黑瞎子没听见一样,继续专心啃骨头。解雨臣拿筷子尖儿捅了一下那人手里的蝎子骨,“问你话呢!”


“咸了,来瓶儿啤酒。”黑瞎子“啪嗒”把手里的骨头一扔,又到锅里捡了一块儿大的。解雨臣劈手夺过人手里的骨头,脸色就有些不好看,“黑瞎子,你有什么就明说,这么着,没意思。”


男人抬起脸,表情里好气又好笑,“花儿爷,你种过地吗?”


解雨臣拿瞅神经病的眼神儿看他,“没有。”


“我琢磨着也是,那你看过别人种吧?这凡是最后能结果的作物,第一要紧就是扎根,表面上看起来瘦瘦小小,地底下盘根错节,延伸出去的范围远比露在外头的大。那些外表花里胡哨的,根却不牢,一阵大风过去,连枝带叶都给掀了,还谈什么开花结果?”


看解雨臣没反应,黑瞎子探身掰开他的手指,把蝎子骨拿回来,顺手帮他擦擦手上的油,“树大招风、树大招风,听过没有?根基没稳前,露在外头的越少越好,等你的根扎稳了,开花结果都是水到渠成的事,猴急什么?”


解雨臣收回手,自己拿了一张餐巾纸,慢慢的擦:“你说得轻巧,老九门,各有各的势力范围,我怎么往下扎?”他等了一会儿,看男人没有回答的意思,心里明白,黑瞎子能说的、愿意说的也就只有这么多,逼他不得。便伸手向羊毛大衣兜里,掏出一把檀木镶边的折扇,隔空抛到桌子另一边:


“今天的谢礼,最近张罗着扩张盘口,手头实在不宽裕。”


黑瞎子看了一眼桌上,默默摘了塑料手套,倒一杯白开水,把手上残余的油渍都小心洗净了,才捡起折扇慢慢展开,碎银粉点缀的硬纸扇面上,工笔白描,画着一树风姿绰约的西府海棠,含苞欲放。扇子右上角笔迹秀雅的四行诗:“如逢花开,如瞻岁新,真予不夺,强得易贫。”


他端详了许久,“这是,花儿爷的手笔?”


解雨臣一笑,“献丑,还望黑爷别嫌弃。”


“不嫌弃,不嫌弃。”黑瞎子突然就笑了,虽然他平时也一直挂着笑,但解雨臣就是觉得这次似乎比以往都笑得顺眼些。黑瞎子小心翼翼的拿纸巾把扇子擦拭干净,又抽出两张仔细包了一层,揣入怀中:“他娘的,这么长时间了,总算收到件像样的东西。”


男人从裤兜里摸出两百块钱拍桌面上,晃荡着起身:“这顿我请,免得有人总背地里叫我’铁公鸡’。”说着越过解雨臣,朝胡同深处走了。

楼主:旅怀人  时间:2021-07-15 18:22:29
七 生日
那晚之后,解雨臣有整整两个月和黑瞎子断了联系,倒也不是谁刻意躲着谁,只是北京城这么大,除非一方有意,还真没那么容易凑到一起。


解雨臣心里明镜一样,黑瞎子让他想清楚,就意味着除非自己过了这道关,否则那人恐怕这辈子都不会主动出现。两个月里,他放下新堂口的计划,几乎动用了一切不引人注意的手段,打听有关黑瞎子的消息,大到身家背景、小到癖好口味,鸡毛蒜皮、无所不包,他从小到大还没对谁这么上过心,上了心才发现,这位和自己磨了一年多的大佛爷就像个影子,明明每天晃荡在那儿,却什么要紧的信息都挖不到。


“挖不到,就用挖不到的办法。”解雨臣一刻也没闲着,既然黑瞎子要看诚意,他就给足他诚意。儿时二爷爷就说过,小花这孩子,聪明,也有股子狠劲儿,只要他真把你当件事体,再难也必定能办成了。没有人逼,他和自己较着劲。


转眼到了年关,解雨臣放了所有伙计15天大假,把自己锁在宅子里闭门谢客,默默守着过了新年。大年初一一大早,便派家人往陈四爷堂口去,给黑瞎子下了帖子:今晚赴宴。


黑眼镜看着请柬里夹的海棠花瓣就忍不住笑:“有点儿意思。”


天擦黑的时候,他踩着残雪往解家来,老远就望见宅门口高挑的两盏大红灯笼。管家迎到门外,客客气气,一路引着人到了后院,黑瞎子就这么挂着笑,稳稳的跟在后头,不发一言。


到了后宅的月门儿前,管家毕恭毕敬的一礼:“黑爷自己进去吧,当家的吩咐就引到这儿。”转身下去了。黑瞎子饶有兴致的摸摸鼻子,迈步向前。


这是他第一次走进解府后宅,穿过小门,干干净净的一个院落,居上客位摆着一张八仙桌、配把太师椅,四色景泰蓝的盘子托着传统的四样满式点心。一青瓷坛茉莉花儿掺的金华美酒启了封,就着桌前簇拢的火盆热气,飘出满院清醇酒香。


“有点儿意思。”


黑瞎子径直上前拉过太师椅坐下,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他正对面是一株巨大的盆栽西府海棠,不知道解雨臣用了什么办法,竟让这本该清明前后开花的灵物,顶着严寒结了一树的玫红花苞,枝头三三两两,已然迸出白蕊。


黑瞎子还在暗自琢磨,院后珠帘儿一挑,甩出一串飘渺空灵的水袖,那阵势,没喝醉都能看得人眼晕,解雨臣,不,解语花带着杜丽娘水粉色的闺门旦妆,环佩叮当的转入院中,清清婉婉的开了戏嗓,一如初见: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 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得这韶光贱……”


“韶光贱……”黑瞎子在心里跟着默念,那么多年前,也曾有一个人,这样翻飞着水袖出现在他面前。


“是哪处曾相见,相看俨然,早难道好处相逢无一言……”


院外远远的爆竹声声,隐匿在解语花清丽婉转的嗓音里,这个小小的院落竟是意外的拢音,黑瞎子一拍大腿,娘的,什么叫“绕梁三日”,今儿个算是见识了。


天上明明还挂着满月,却不知什么时候飘起了细细的飞雪,压在西府海棠静静胜放的枝头上,也落在解语花缀满珠翠的头发上、微微颤动的睫毛上——真他妈的,漂亮。


黑瞎子仰头干掉杯中酒,灼热的痛感顺着喉管一路烧到胃里,看着清新秀雅,内里那股子热辣,人如酒、酒亦如人。他给呛得眼里有了水汽,突然想起那幅扇面上的题诗:


“如逢花开,如瞻岁新,真予不夺,强得易贫。”

此情此景,竟是命定一样的相趁。


歌声渐止,解语花变戏法似的回身,捧出一碗热气腾腾的寿面,双手送到黑瞎子面前:


“我记得,你曾经说过,想再听我唱一场戏。”


男人正鼓掌的手一顿,怔怔了几秒,起身接过寿面:


“花儿爷好记性,这个,”他微抬手里的碗:“你是猜的,还是知道?”


“都不是。”解语花的声音清清冷冷,“今天是我的阳历生日,又赶上大年初一,我就擅自做主,和黑爷分一碗寿面。”


黑瞎子看着那碗飘着葱花的清汤寿面,心说这债怕是算不清了,几十年前的大年初一,那个混不吝的女人把襁褓里的自己卖到齐家换了五块大洋,虽然做了个挂名少爷,但打懂事起,主子下人多少白眼,生日这东西更是连着耻辱,从不敢提。后来在道儿上混饭吃,命都不是自己的,更没心思犯那个矫情,他黑瞎子从生下来那天起,彻头彻尾就没指望过有生日这回事。


活了大半辈子,突然有一个人,愿意在北京寒冷的年夜里细心安排,和他分享自己的生日,圆一个他三年前随口说起的愿望,而这个人,竟是解雨臣。


不管是为着什么,这份情,黑瞎子是愿意领的。


他第一次没有笑,认认真真的拿起筷子,安静吃掉了半碗寿面,把另一半双手端给对面的人。


“解雨臣,冲你这份心意,瞎子还你一份大礼。”

楼主:旅怀人  时间:2021-07-15 18:22:29
八 布局(上)


“还要吗?”解雨臣看着对面吃得满脸糖渣的小女孩笑得温温凉凉。


女孩柔软的头发扎成两条小辫子,水流一样垂在双肩,忽闪着毛茸茸的眼睛看了解雨臣一会儿,摇摇头:


“小花哥哥,你有鬼。”


解雨臣抬手用力揉了揉女孩额前的绒发,“你才是人小鬼大。”


霍秀秀鼓着脸躲开他的手:“想求我帮忙,靠这点儿点心可不成!”


“这点儿点心?”解雨臣笑着收回手,“你大小姐口气真不小,你说喜欢正宗的老长沙奶糕和牛奶法饼,我费了多大功夫从湖南重金礼聘回来的老师傅,在家里给你准备,光是这些饴糖、甜酒的上好配料,就张罗了半个多月。”


女孩舔了舔唇边的糖粉,又伸手向面前托盘里抓了一块法饼,满满塞进嘴里,话都变得含含糊糊:“那你说吧,让我帮什么?”


“其实也简单,”解雨臣也不兜圈子,“就是帮我捎句话。”


秀秀葡萄粒似的眼珠转了转,“花姐,我都说啦,这点儿不够的,一天就吃完啦。”


解雨臣给逗乐了,“鬼灵精,说吧,要多少?”


“那要看你传话给谁啦”,女孩伸出白皙的手掌比划,“传给哥哥呢,两百块糕点,传给奶奶嘛,要五百块。“


“小丫头,吃那么多,小心以后嫁不出去!”


解雨臣敛了笑,“我派人给你送1000块,你分别给两位哥哥和奶奶带句话儿,对两位哥哥,就说,我听闻他们最近不太宽裕,想让手头的月历钱翻倍的话,明天午后到堂口上来找我,跟霍仙姑嘛,从今天算起一个月后,把你两个哥哥来找过我的事告诉给她。”


女孩抬起水汪汪的眼睛盯着解雨臣,才是个半大的孩子,眼神已经媚得不像话:“小花哥哥,我相信你的。”


解雨臣感觉自己喉咙有些发堵,还没等说话,秀秀已经换了一副笑嘻嘻的模样,“成交!要是以后嫁不出去我就来解家,天天蹭你的饭!”说着蹦蹦跳跳地往外走了,走到一半,又突然折回来:


“那1000块糕点你要包好了,分批送,不然要坏掉的!还有,桌上吃剩下的,派个伙计送来,我要打包!”


解雨臣望着秀秀一蹦一跳远去的背影有些失神,黑瞎子从里屋挑帘转出来,绕到他背后,也不看人,先向桌上摸了一块奶糕丢到嘴里:


“这就心软啦?”


“也许,我不该把她扯进来。”解雨臣整个人怔怔的。


“小花爷,你可想仔细啦,你想重振解家,这样的事还多着呢。”黑瞎子从背后拍了拍解雨臣的肩膀,又抓起一把法饼,边吃边咂巴嘴:“点心真不错。”


解雨臣回味着黑瞎子的话,许久才回了神,


“别吃了,剩下的,要给秀秀打包的。”回头看见桌上一片狼藉的碗盘,只得认命地叹口气:


“娘的,给我留一块儿。”

楼主:旅怀人  时间:2021-07-15 18:22:29
帮解家把根基牢牢扎稳在老九门之下,这场局,是黑瞎子承诺给解雨臣的还礼。


“还记得那个种地的故事吗?”大年初一的雪夜,黑瞎子就着金华酒和半碗寿面,给解雨臣支了一招棋,“要想未来经得住大风浪,就得把根往深里扎,盘根错节,最后做到’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不但九门的人动不起你,就算外头有人想来动你,他们还都他妈的得来替你看家护院。”


黑瞎子一抬墨镜:“别扯那些花里胡哨的江湖地位、盘口气派,你攥住了九门二世祖们的资金和古董,就是攥住了各家各户的命根子。到那时候,你解小九爷跺跺脚,这四九城的江湖也得跟着颤三颤,等你做到了,再来外头炫。”


解雨臣听着黑瞎子的话感觉自己满身的血都沸了,要不怎么都他娘的说“姜是老的辣”,只恨自己怎么早没认出黑瞎子这尊真神来,平白放他在身边晃荡了一年多。


那晚回去,解雨臣整宿没睡,把自己这两年多来积累下来的人脉资源拢了一遍,最后发现,论交情、论地位,这盘棋还是得从霍家走起,而要走好霍家的棋局,第一子一定要落在牵涉腹地最广的点上,这个点,他从小就像亲妹妹一样护着,她叫——霍秀秀。


解雨臣几乎没有间断,第二天一早就派人往长沙去寻最正宗的老面点师傅,节前去霍家拜年的时候,秀秀念叨过,一想起小时候回长沙,吃过的牛奶法饼和奶糕就馋得流口水,偏偏北京买不到,找人运来的又都不正宗。他一直记着,本想有机会去湖南跑货的时候,给她带个惊喜,没想到这么快就用到了地方。


解雨臣安排完伙计回来,突然有些心惊,自己什么时候开始,这么善于揣度别人的心思?他顺着一根线慢慢地往回捋,最终找着了绳头儿——黑瞎子。


和他交锋的这一年多来,前半年电话两头的明争暗斗、争盘夺利,后半年小吃摊前费尽心思的筹备谢礼,那个人时而撒泼耍赖,时而精明很辣,把自己化身成无数个案例,陪他实打实的操练了一场江湖。


想透了这一层,解雨臣心里沉甸甸的,他打开那把写着“关雎”的檀木折扇细细展玩,黑瞎子愿意教他、帮他到这个地步,那么那人要的,他是否真给得起?

楼主:旅怀人  时间:2021-07-15 18:22:29
九 布局(下)


“哎哟,真对不住,只剩半块儿。”黑瞎子憋着坏笑,把手里吃剩的半块奶糕递到解雨臣面前,被解雨臣抬手挡了,附赠了一枚白眼。


他收回手,顺势一抛,点心在空中划出半条弧线,准确无误的落入自己嘴里:“你也真是,拉二世祖,找霍家那两个不成事的少爷就好,干嘛去招惹霍仙姑这号狠角色?”


“你以为我不说,就能瞒得过?”


解雨臣狡黠的朝黑瞎子一瞥,一双凤眼眼角上扬,纯属妖孽,“霍家上下的大事小情,哪一件是她婆婆算不到的,何况说到底我这也是间接帮霍家洗白了那些见不得光的家底。既然决定要做,就不能只图这两位少爷的小财,我让秀秀去透这个风声给霍仙姑,以她的精明必定明白,传话背后的人是我。也正好趁这机会,探探她的心意,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我们以后和霍家的往来,就能往大里做。就算她不愿意自家的后辈掺合进来,将来事情捅破了,也会领我这份知会的情。”


黑瞎子看着解雨臣条分缕析、头头是道,心说好玉就是好玉,稍一点拨就这么通透。


他在黑白两道混了这么多年,好多心性都给磨平了,对财对色对江湖地位,想要是想要,但进取心上就寡淡得多,与其争得头破血流不如图个安逸快活。但黑瞎子明白,解雨臣不是这样,这位小少爷心气儿太高,想做大事也是块做大事的材料。


比如这次,黑瞎子原本的计划,是逐个击破老九门上的二世祖集资,再借助自己在德国的人脉和渠道,做海外投资,钱压在解家利滚利,按月给九门的各位大小少爷分红,不仅能洗白九门上倒腾古物赚来的黑钱,还可以帮解雨臣筹到一大笔发展壮大的启动资金。更主要的是,有了这份利益牵扯,解雨臣的当家才算坐得稳了。


但现在看来,解小九爷想要的远不止这么多,才踩出第一步,他已经在思考如何把九门的老一代当家人也牵扯进来。


“花儿爷好气魄。”黑瞎子鼓掌,真心鼓掌,为这份心胸,他既高兴又害怕,“不过,咱得稳着来。你想好了没,那两位少爷来了,准备怎么谈?”


“想什么?都是从小玩到大的,秀秀的两个哥哥,满心里只想着占便宜,利让够了,没有谈不成的。”解雨臣笑,冬日暖阳里,还略显单薄的背影镀了上了一层金色。

楼主:旅怀人

字数:16937

帖子分类:黑花

发表时间:2014-10-28 05:09:00

更新时间:2021-07-15 18:22:29

评论数:1479条评论

帖子来源:百度贴吧  访问原帖

下载地址:TXT下载

 

推荐帖子

热门帖子

随机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