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水读 >  百度贴吧 >  潇湘溪苑 >  【潇湘溪苑】【原创】阋墙(古风,主兄弟)

【潇湘溪苑】【原创】阋墙(古风,主兄弟)

楼主:jhxlglx  时间:2019-02-27 19:53:51
来告状的方家人连忙辩解:“草民这边出了那么多人修水渠, 村里剩下的都是老弱妇孺,哪里敢动手,只是与柳家争执而已,是柳家先打人的。”
林景文询问道:“我派去监修这一段水渠的吏员呢?”
“一个是他们柳家的人,当然偏向自家,另一个收了贿赂,只肯替他们出气。”
这时一直不曾说话的王知礼终于开口了:“先派人去查,方家和柳家各被打死多少,打伤多少。”
“明府不必去查,小人已经数过了。”走进来的正是被书吏遗忘在外面的里正,他找了许久才被人引到这里来。“方家死者十二人,柳家死者十四人,去监修水渠的两个吏员也被方家人打死了。”
王知礼看向告状者:“你不是说是方家只剩下老弱妇孺吗?”
告状者听到质问,吞吞吐吐了半天,最后在公堂的威严下还是从实招来了:“柳家打人了之后,正巧赶上草民这边被征发的人回来,于是就……就与柳家互相打起来了。”
“你如何证明是柳家先动的手?”
告状者一时哑然,当时在场的不是方家就是柳家的人,这样的事谁也做不得证。
王知礼听后,叫人先下去了,又分派人手去村里求证,传唤柳家的人过来。忙完之后,才转向身后的一众官吏:“我想他也不敢欺瞒本官,若他所说都是真的,你们看这件事要怎生办才好?”
站在王知礼身边的主簿率先说道:“旁的事且不说,方家将县衙派去监修水渠的吏员打死,这若是不惩治,简直就没有王法了。叫下官看,这方家村的人分明就是刁民,县衙征发徭役也好,修建水渠也罢,什么时候轮到他们不满?”
王知礼不置可否,转向了林景文。
林景文本来就心虚兼着愧疚,此时被王知礼看着,不自觉地就垂下了头,声音也小了许多:“归根结底,是下官用人不当,调派失误,下官难辞其咎。”
听到这话,王知礼脸上看不出喜怒: “你的事一会儿再说,我问的是方柳两族的争执你怎生看?”
“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足,假使征发徭役去为别处修渠,想来无人敢抗命,但如今下官承诺在先,两村相较在后,方家对吏员动手情有可原。不如械斗之事既往不咎,水渠改道重修,追究柳家行贿的事。”
听了林景文的建议,王知礼面上浮现出一丝惊讶,但很快又恢复了原样,看不出丝毫波澜,不过脸色已经缓和上许多: “谢县丞不说说意见?”
谢子期当久了橡皮图章,没想到会问起自己:“打死吏员情有可原,但朝廷威严不能视为儿戏,因此水渠要改道重修,但这件事也必须追究,可以轻判,不能放过。”
王知礼终于满意点头了,朝谢子期笑了笑,旁边的主簿见此情景,却有些着急:“柳家是河东柳氏的支脉,虽说如今只是乡民而已,但不看僧面看佛面,若不从严惩治方家,只怕……”
一番话说的林景文遍体生寒,河东柳家与林家有亲,若是被人怀疑自己故意指使将水渠修到柳家村去,那他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再想到在公堂上王知礼看自己那冒火的眼神,想来也不只是恨他失职,所幸自己方才一番对答,大约是洗脱了嫌疑。
对主簿的话,王知礼并没有放在心上:“就是河东柳氏在这里犯了罪,我也敢追究,何况区区村民罢了。国事就是被你们这样畏首畏尾的人弄坏了。”
讨论完处置方柳两家的事,王知礼看向了林景文:“那么林少府,请你解释一下,为什么你的书吏会把里正偷偷带到你那里。本官现在,是不是可以猜测,修渠之事,是你有意给柳家方便,之后叫来里正,是为了与他串通,将罪责都推到方家身上?”

楼主:jhxlglx  时间:2019-02-27 19:53:51
这些话实在问的让人难堪,虽说林景文知道问出来了,必然心中就不是这么怀疑的,不过是给自己一个解释澄清的机会,但不管怎样面上都要做出诚惶诚恐的样子。于是他一撩衣袍跪在阶下,这才辩解道:“里正是下官的书吏自作主张带进来的,下官还不曾见到他,就已经被明府唤走了。”
“那书吏将里正偷偷从后门带进来是为了何事?”
跟着林景文的书吏早就吓的不知所措,这时听王知礼问起,趴在地上不停地磕起头来,话也说的磕磕绊绊:“小人是听说械斗由修水渠之事而起,这归林少府管,小人担心您怪罪他,宗族械斗本来就是民不告官不管,所以就想叫里正不要来向明府揭发,谁知……”
“谁知本官已经提前知道了是吧,你倒真打的欺上瞒下的好主意!林景文,跟在你身边的书吏就是这样的人,被你派去监修河渠的还指望兢兢业业?”
责问声里,林景文的解释就显得很是苍白无力:“书吏是前任县尉留下的。”
王知礼简直被他气笑了:“你就不会换人吗?本官告诉你,做事最要紧的就是用人,跟在你身边的人,被你派出去的人,在旁人眼里那就是你。下吏偷奸耍滑,贪污受贿都是常态,你不能严加管教,那就是你的过失。”
林景文赶紧俯身下拜:“下官谨遵明府教诲。”
“这个道理,你来的那天本官就与你说了,若是你肯记在心上,也不用今天了。谨遵教诲,不要嘴上说的好听,心里不以为然。”
一番话说的林景文又羞又愧,他自来就主意正的很,在兄长面前一向是诚恳道歉,坚决不改,至于批评教诲,一概视为浮云。他自问坚守本心,并无不妥,但这习气带到这里来了,那便成了自负。
“闹出这么大的事情,不罚你不足以正人心,明视听,着笞刑五十,事情查证下来一并受刑。林景文,你还有什么要问本官的吗?”
还不等林景文这个正主说话,谢子期和主簿同时惊呼起来:“明府不可。”
王知礼却不理他们两个,只看着毕恭毕敬跪在堂下的林景文:“你可有异议?”
我当然有异议,我一点都不想受刑啊……然而这话林景文只敢在心里吐槽,问出的却是毫不相干的问题:“下官想问,若是按明府的处置,方家平白受了气,如今水渠重修到两村中间,是最初议定好了的事,却还要追究方家的过失,是不是有失公允?”
堂上众人全都被林景文跳跃的思维怔住了,话说你都要受刑了,为什么还有心情来管这种事啊?
王知礼显然也没想到他会问起这个来,不由得暗叹不愧是宋丞相看上的人,单是这度荣辱于身外的态度就如出一辙。
“方家早在打死吏员的时候就泄愤了,再说,”王知礼看林景文的脸色中带了一丝促狭,“责罚你不也是为了平民愤吗?”
谢子期忍不住问道:“那方家来县衙告状是为了什么?”
“一来,县衙派去监修水渠的人死了,这是瞒不住的,不如前占先机来告状,免得被人抹黑。但最主要的是改修水渠,如今久旱不雨,对村里人来说,能占据水源,付出多少条命都是值得的。”
谢子期听的心有戚戚,长叹一声想评论些什么,却又觉得无论怎么说都是矫情。
王知礼没空去管谢子期的心思,继续转向林景文责备道:“你先前之所以偏向方家,是觉得对他家有愧吧,大凡做错了事,不是想打压受害者来掩饰错误,就是想一味补偿来消弭过失,却不知这都是错上加错。遇事要学会平心静气,公允以待。你在这里跪一个时辰,好生反思反思。谢县丞,本官平日里事务繁忙,就劳你多提点提点他了。”
谢子期显然也没想到王知礼会突然允许自己插手公务了,赶紧谦逊道:“下官经验还比不得林少府,实在当不起提点二字。”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又有什么当不起的?何况林少府做事雷厉风行,却失于粗疏,正要人监督指点。林少府,你自己说是不是如此?”
“下官确实有许多思虑不周的地方,还劳谢县丞教导。”
事情终于议定,除了坐在堂上批阅公务的王知礼和被放在堂下罚跪的林景文,其余人都离开了,从给林景文判罚开始就一直想要说悄悄话的主簿终于忍不住拉了拉王知礼的袖子:“明府可否借一步说话?”
王知礼看了看跪着的林景文:“林少府也不是外人,事无不可对人言,有什么不能在这里说的?”
主簿为难地皱了皱眉:“林少府毕竟是士族公子,明府也该给他两份面子,施以刑责,毕竟有辱斯文……”
“难道对士族子弟施刑就是有辱斯文,对旁人施刑就不是了?笞者,言人有小愆,法须惩戒,故加捶挞以耻之。为的不就是责辱羞耻吗?”

楼主:jhxlglx  时间:2019-02-27 19:53:51
第七章
王知礼正打算拿漏刻来给林景文计时,就见请示公务的人又匆匆而入,便觉得自己这地方人来人往,实在不是个罚跪思过的去处,只好叫林景文去了谢子期那里。
计时的漏壶“滴答滴答”响着,伴随着谢子期翻书“沙沙”的声音,搅扰的林景文心烦意乱。时间仿佛停滞了一般,壶上的漏刻看不出半点下沉,窗外的日影更是没有丝毫变化,而他跪在地上的双膝已经如针扎般刺痛了。
比起挨打的短痛,罚跪的长痛显然更考验耐性一些。在家里除了请罚等候的时间和被问话训诫的时间,其他时候是不怎么跪的,何况屋内都铺着垫子,与如今这冷硬的青砖全然不同。
绵绵不绝的刺痛如同渗进了骨髓了一般,一阵一阵地侵袭着,时间久了,林景文熬的额角都渗出了冷汗。实在熬不住了,偷眼瞧见谢子期正认真看着书,于是忍不住悄悄拿手揉了揉膝盖。
谁知谢子期合上书抬起眼来笑道:“你这是跪不住了?”
林景文见被发现了,忙不迭地挪开手,看的谢子期更觉着有趣,不由暗恨与林景文相识这么久,怎生从未见过如此可爱的一面。
“还有三刻钟,忍一忍就过去了。”说罢谢子期走过来拍了拍林景文的肩头,手中的暖意一直传到林景文心里,带上了鼓励与安慰,叫人觉得什么难耐的事情都能忍下去了。
日影西沉,散开的炊烟透过窗户飘进了屋里,夹杂着饭香味,谢子期看了看面前的漏刻,转身对林景文道:“时辰到了,可以起来了。”
跪的久了,林景文起身也很是艰难,谢子期见状一把将人拉住,让他上身靠着自己,扶着他坐到了椅子上。又将他裤腿卷起来,见膝盖上有了淤青,便将腿搭在了自己膝上,给他揉了起来。一边揉还一边笑话林景文:“你也是,一个时辰都跪的吃力,明府罚你思过,我看你净去想怎么忍痛了。”
林景文不满地撇嘴:“你又不曾跪过,哪里知道多难忍?”
谢子期苦笑: “在我家里跪一两个时辰都是家常便饭了,我爹原来还罚我跪了一天一夜,你当时跑去找我,看我那个模样就抱着我哭,这你都忘了?”
想到往事,林景文心里一暖,面上不自觉就现出笑容:“我当时还偷偷拿东西给你吃,还给你放哨让你能坐一会儿,结果到现在你监督我罚跪,不给放水就算了,连揉一揉膝盖都要说。”
谢子期伸手就拍在了林景文腿上,收了笑意正色道:“还给你放水,叫我说该当你多跪两个时辰的。虽说我觉着县令判你笞刑有些过了,刑责毕竟有辱身份,但你犯的错,受些责罚总还是应该的。”
谈到正经事,林景文也严肃起来: “我不过是句玩笑话罢了,本来就是我的过错,县令如此责罚,正当其宜,我也没什么抱怨的。” 一面说一面将搁在谢子期膝上的腿拿了下来,整了整衣袍,忍着痛再次跪到了地上,膝盖陡然接触到地砖,一股钻心的疼就涌了上来。“若是县丞还有训示,下官也谨听教诲。”
谢子期看他明明疼的难受,却还保持着肃然恭敬的面色,哪忍心再看下去,急急忙忙道:“我不过说一句而已,你快些起来。”说完就赶紧将人又扶了起来,一边给他揉着膝盖一边抱怨道:“明明是你来请我训示,结果还要我又给你揉一遍膝盖,这都闹得什么事。”

楼主:jhxlglx  时间:2019-02-27 19:53:51
第二日事情就都了结了,处置完方柳两家的事情后,林景文也被人拖到公堂下准备受笞刑。看着公堂上站满了人,有平日里听命于自己的胥吏,有方柳两家的数十人,而公堂外也有许多围观者,甚至有人听说县尉要受责,跑出去呼朋引伴来看热闹,这样的场景叫林景文又羞又恼,第一次体会到耻辱是何等滋味。
然而林景文却只能在各种目光里任人摆布,先是被按在破旧低矮的刑凳上趴着,帽子不知滚落何方,然后双手、上身与双腿都被一圈一圈的绑缚了起来,彻底不能动弹。接着绿色的官袍被撩起,里面的裤子也被拖到膝弯处,皮肉紧贴着打磨粗糙的刑凳,露在外面的臀部叫人一览无余。
笞刑用的是牡荆条,一指粗细,三尺来长,上面还有些凸出的疙瘩,行刑前在盐水中一泡,更有了韧劲。
抬头看见衙役拿着荆条朝自己走了,林景文本能的瑟缩了一下,两瓣臀肉颤了颤,意识到如今被人看着,又埋头掩盖着已经羞红了的脸。
羞恼的不止有林景文,坐在王知礼身侧的谢子期也渐渐变了脸色,强忍着拉起林景文就跑的冲动,手心已经被自己掐的通红。
“等等!”看到衙役拿着刑具下去,谢子期终于忍不住叫了出来。
衙役被他说的一愣:“县丞有何吩咐?”
“能不能叫我来行刑?”谢子期一边说着,一边看向王知礼。
王知礼显然也料不到他会说这个,迟疑了一下才说道:“可以自然是可以,但谢县丞要先保证不会放水。”
“下官当然是照规矩办。”
“笞刑照规矩中途不能换人责罚,所以这五十下谢县丞都要打完,不能半途而废。”
得到王知礼的许可,谢子期拿着荆条走到林景文身侧,冷冷地瞪了一圈周围的人后,才举起荆条来。为了避免被人说成放水,他卯足了力气打下去,只一下就落下了一道楞子。
林景文本看着荆条轻细,只道不会有多疼,至少不会比兄长的鞭子难挨,谁知仅仅一下,屁股上就像泼了油一样,疼的他没忍住痛呼出声,身子也不由得扭动着。
然而在谢子期眼中,相比于那受刑之后深红的臀部,林景文臀上这一道楞子根本算不得什么,他从来不曾责打过人,更没有什么兴致观察别人受刑的过程,因此不明白这其中的门道,只以为自己的力道刚刚好,于是第二下同样用足了力气打下来,留下一道并排的楞子。倒是林景文想起来自己在被人围观,硬生生将痛呼吞咽了下去,身子也强忍住没动。
王知礼根本想不到谢子期会打的这么卖力,简直像林景文跟他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有心想要提醒,却又担心落人口实,最终也是欲言又止。

楼主:jhxlglx  时间:2019-02-27 19:53:51
“嗖啪!”又是一下打在皮肉上,伤处在一瞬间被挤压成白色,接着渐渐变成血红,被刑具上凸出的疙瘩打过的地方则成了青紫。
谢子期越打越熟稔,力道不减,频率却越来越快,很快林景文身后就布满了笞痕,屁股火烧火燎的疼。开始时他还咬住嘴唇免得痛呼出声,后来疼痛盖过了羞耻感,就一声声叫了出来。
数目还未过半,林景文臀上就已经破了皮,交错的笞痕渗出血来,看的人触目惊心,饶是谢子期再没有经验,也知道这个样子是打的狠了。他实在不明白为何之前还是几道楞子,马上就能打出血来,然而到了这个地步,又实在是骑虎难下。
正常的笞刑该是什么力道,谢子期并不知道,但他知道只要自己减轻了力气,前后对比很容易落人口实,既然如此,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反正一根小荆条,怎么也不会将人打坏,最多是叫林景文多受些罪而已,但若是落人口实,这些罪就都白受了。
狠了狠心,谢子期找准方向,闭上眼睛连抽了三下。“二十五,二十六,二十七。”衙役计数的声音混杂着林景文的哀嚎,听的谢子期肝肠寸断。等他睁开眼看时,面前的红臀上又多了一点血色。
谢子期打的艰难,林景文受的自然更艰难。他并非十分要面子的人,若是这样的人,也不会明知有这一日还来当这个县尉,因此挨到后来,他也就专心忍痛,那点羞耻心早抛开了,身子随着抽打一扭一扭,试图缓解着疼痛,却不知徒然的躲避只是加剧了痛楚。接连的抽打像是要将皮肉撕开一样,他甚至能想象身后是如何的鲜血淋漓、皮开肉绽。
实际情况当然比林景文痛楚下的估计要好上一些,鲜血依旧只是渗出来,最多随着起落的刑具带起一点血珠,还不至于淋漓,皮肤虽然裂开,但伤处只在浅层,远未到肉绽的地步。何况谢子期到底是狠不下心了,想着如今满屁股都是伤口,旁人也看不出伤痕了,于是挥着刑具的手在空中停了停,力道卸下五成来。只是林景文早就疼的浑身颤抖,脑海中晕晕乎乎,这些分别哪里感受的出来。
“四十九。”听到只剩一下,无论是谢子期还是林景文都长舒了一口气。谢子期也不再收着力,甩了甩酸痛的胳膊,最后一次卯足了劲抽打下去,刑具上沾着的血飞溅起来,连坐在堂上的王知礼都看的心中抽痛。挨着打的林景文更是剧烈地扭动着身子,双手握在一起,指节被握的青白。
扶着林景文一拐一拐转入后衙之后,谢子期直接将人抱着哭了起来,满面的泪水沾到林景文的衣襟上,闹的他十分无奈:“我这个受刑的都没哭,你这个执刑的有什么可哭的?”
谢子期恍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腾出手擦了擦眼泪,哽咽着说道:“看你受了这么大的折辱,还被打成这样……我……”说着说着眼泪又扑簌簌地流了下来。
林景文简直无言以对:“这么样不都是你打的。”
“当着那么多人,我又不能敷衍了事。”
“可又何至于嫌力气不够的卯足了劲。”听到声音,谢子期和林景文一齐看了过去,只见王知礼正从屋侧走了过来,两人同时红了脸,明明不曾说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却莫名有种被撞破的尴尬。
王知礼似乎没感受到这种气氛,继续吐槽道:“谢县丞行刑可比衙役要尽力的多,本官还以为你跟林县尉之间有什么过节,以致于自己打的手酸,也要让他不好过。”
谢子期听的愣住了:“不是明府说了不许放水吗?”
“可我也没叫你往死里打,也亏得只是荆条,若是大杖,我看你一下就能把人打死。”
谢子期被他这么一说,才知道自己好心办了坏事,看向林景文的目光里更多了许多愧疚,倒是林景文并不在意,强忍着身后的疼痛笑了笑道:“既然是刑罚,轻些重些都在所难免,原是我自取其咎,明府已经轻判,哪里还能让你轻罚。”

楼主:jhxlglx  时间:2019-02-27 19:53:51
第八章
这时已是五月,按例有田假十五日,林景文身上的伤还不曾好全,又不想听兄长念叨,原想找个借口留下来,谁知林景华像是猜到了他的心思,直接派了老管家去接他。倒是想回家的谢子期不得不留守在县里——王知礼几天前被京兆尹召回京了,而县衙总需要有官员值守。
多日不见,林景华又担心弟弟在外面受了苦,嘘寒问暖的就是半日,并不曾提一句朝堂和党争的事情,倒是叫林景文松了口气。看着繁华的京城和自己华美的居室,再想想在县里单调无聊的生活,林景文甚至有些希望这假能永远放下去。
然而这短短的安逸在几天后也成为了奢求,就在林景文打算出门访友的时候,只见王知礼的书吏从人群中跑过来抓住了自己的袖子:“林少府,小人总算寻到你了,明府他……他被下狱了……”
一句话如同晴天霹雳,震的林景文浑身麻木,半晌才回过神来:“为什么下狱的?”
“陈府尹说明府要行刺他。”
“怎么可能?”林景文一时失声。
“陈府尹将明府关在府衙之后,派人去蓝田查账,说明府贪污作坊的玉器,后来又在明府家中搜出了许多玉器,说是赃物。然后就弹劾明府,说他因为贪污的事情败露,就去行刺自己。”蓝田生玉,有官办的作坊制玉,要贪污玉器,从道理上确实行得通,然而林景文深知王知礼的为人,决计做不出这样的事情。
“既然是县里的贪污,我和谢县丞也与此相关,为何没有人来传唤我?”
“说这一批玉器是去年贪下来的,所以就只羁押了明府……林少府,您想想办法,现在怎生是好?”
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林景文继续问道:“案子还是京兆府在审吗?”
“已经转到大理寺去了。”
听到这话,林景文也顾不得其他,朝大理寺狱的方向飞奔而去。
林家的名声毕竟好使,王知礼也算不上什么要犯,很快就让林景文进去了,然而里面的场景触目惊心,叫他迟迟无法迈开脚步,朝前走上一步。
昏暗的牢房内,隐约可见王知礼穿着一身雪白的中衣,两臂张开着被吊起,鬓发已经凌乱不堪,粗重的鞭子打在他的背上,白衣渐渐被染上血迹,那永远昂着的头憔悴地垂了下去。因是背对着,林景文看不到他的表情,却能从一声声凄惨而无力的叫喊中听出无限的绝望。
林景文的脚步声惊扰了审案的人,那人转过身来,语气里三分熟稔七分讨好:“怎么林公子到这地方来了, 倒是叫您污了眼睛,若是您想见谁,叫咱们朱寺卿把人提出去见不就行了?”
看了这人半晌,林景文才记起来他是大理寺丞姚宣,记忆中似乎是谢家的某个亲戚,大约算是谢岩的人。 “我是王县令的下属,于情于理也该来看看,并无他故,何至于劳烦旁人,不期打搅寺丞审案了。”
听到是林景文的声音,王知礼也回过头来了,那张素日里或严肃或慈和或促狭的面容如今只剩下悲戚,不过短短几天的时间,那个神采奕奕的县令就成了黯然凄楚的阶下囚。瞧见这一幕,林景文的泪水已经溢满了眼眶,然而看着面前是敌非友的大理寺丞,他又生生将泪水挤压了回去。

楼主:jhxlglx  时间:2019-02-27 19:53:51
“想不到林公子如此重情重义,想必这审讯的场面您不爱看,可是不巧了。”
察觉出姚宣讨好中的试探,林景文也满口谎言地博取他的信任:“这个嘛,王县令确实待下官不薄,今日到这个境地,下官想见见他受刑,不知会不会妨碍寺丞的审讯?”他故意将“不薄”两个字拿嘲讽的语气说出来,给人听着倒像是他与王知礼积怨已深又不便直言的样子,比直说他厌恶王知礼更可信些。
自以为听出了林景文的弦外之音,姚宣连忙道:“林公子要看,又有什么不能看的?”说罢指使身边的两个打手继续拷问王知礼。
那两个打手解开王知礼手上缚着的绳子,把人放了下来,接着搬了一个刑凳过来,把他架上去绑缚好,然后拿起板子,一左一右地朝王知礼身上打去,很快白色的裤子上就染了大片的血色,而王知礼的叫声越来越微弱,渐渐就听不到了。
林景文在一边看的心惊胆战,尤其是发现姚宣没有半分审讯问话的意思,只是一味地用刑,更加确定了这件事从头到尾是一个圈套,而有些人要置王知礼于死地。京兆尹陈枋必然是主谋,可是其他人就没有牵扯了吗?林景文不敢想下去了,他双手颤抖着,面色无法控制的变得惨白,也幸亏光线昏暗,不会被人看见。
“哗啦!”一盆凉水泼到了王知礼身上,将他从昏迷中浇醒,姚宣看了看他的面色,终于带着行刑的人走了。临走前还想要林景文跟着走,却被他拒绝道:“下官还有些话想跟王县令讲,不知姚寺丞可否行个方便?”
姚宣只当他幸灾乐祸要嘲讽王知礼,又不好当着旁人失了形象,因此没有一点迟疑地就同意了。
“不用看了,他们已经走了,不知林少府想与我说什么?”沙哑低沉的声音从林景文身后响起,惊得他连忙回过头去,只见王知礼俯卧在牢房里的草堆上,强打着精神支着头看向他。
泪水再也忍不住的流了满脸,林景文一边哭着,一边半跪下来,透过栅栏握住王知礼的手说道:“下官知道是陈府尹陷害明府,我去寻宋丞相,他一定会……”
王知礼摇了摇头,绝望地说道:“宋丞相去巡视边防了,不然你以为他们凭什么敢这么做?陈枋早看我不顺眼,这次也算是寻到机会,哪里能轻易放过我。”
听说宋去非不在京城,林景文的心也沉到谷底,只是他仍不肯放弃希望:“既然是陷害,总会有把柄,只要找到证据,一样能为明府洗清冤屈。何况宋丞相虽然不在,但罗尚书,李侍郎还有欧阳舍人他们也一定能为明府仗义执言。”
王知礼冷笑一声:“还仗义执言,宋丞相不在,他们能自保就不错了,谁敢出头管我一个小小县令的死活,若是他们能管,这案子也不会移交到大理寺给姚宣审,现在落到这里,就是找再多的证据,姚宣也不会认。”
“不,不会,一定有办法,”林景文急的语无伦次,一番话既像是安慰王知礼,又似是喃喃自语,“我去想办法,先弄清楚是怎么陷害的……”
王知礼却只是叹着气打断了他的话:“你能来看我,我就已经心满意足了。你可知道方才你忽悠姚宣的时候,我都快将你的话信以为真了,你我相处也不过短短一月而已,我待你又如此苛责,你便是恨我也正当其宜。”
林景文连忙打断了他:“明府对下官的提点关照,下官都记在心里,至于责罚,原本就是下官的错,怎会去记恨明府?”
“好了,我现在都知道了,你是个重情重义的人。你也不要再一口一个‘下官’的,对着我这个将死之人,还拘什么礼节。你好好回去,不要再管这件事了,等我死后,若是能寻到时机帮我收尸,来世定当结草衔环以相报。”
“只要交足了赎金,贪污又不是死罪,何至于……”
“不是还有行刺府尹这个罪名么?”
林景文急道:“可这个他们更没有半分证据!”
然而王知礼只是绝望的苦笑: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还没看出来,他们就是想要我死吗?”

楼主:jhxlglx  时间:2019-02-27 19:53:51
林景文晃晃悠悠地回到家中,看着依旧如往日一般恍若无事发生的兄长,开口试探道:“听说王县令下狱了,不知兄长可知道此事?”
“你也听说了?”林景华的语气云淡风轻,对他而言这就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听出林景华并没有遮掩隐瞒的意思,林景文也就更放心地询问了:“那些人陷害他到底是为了什么?”
“你在蓝田这些日子,他跟陈家的事总听说过吧。”
林景文当然听说过,陈枋就是京兆四姓中陈家的人,他家田宅多半在蓝田县,而牵扯到田产,就不免有许多违法的事,毕竟若是堂堂正正收买土地,雇人耕种,然后缴纳赋税,那根本就赚不到什么。因此州县官员对于世家大族,甚至只是普通的地头蛇,这类事上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赋税交不齐了,也只敢去盘剥那些小民。
偏生王知礼是个硬骨头,一上任就拿陈家开刀,逼迫他家交出侵占的良田,补齐赋税不说,还将管田产的两个陈家子弟杖责了一顿。陈枋作为顶头上司恨得牙痒痒,只是奈何宋去非一力给他撑腰,其他士族见火没烧到自家头上,也懒怠为了小小一个县令去大费周章,这才平静地过了两年。
然而林景文仍是不解:“事情都过去好久,中间宋丞相也不是没有离开京城过,怎么陈府尹偏生现在动手了?”
“当然是因为他一个人动手,怕被宋去非报复,现在有谢家帮忙,人是大理寺审的,他就放心大胆做了。”
林景文恍然,京兆四姓中,林家与朱家底蕴深厚,家族内自成一体,是真正“铁打的世家”,而陈家与谢家则依附于朝堂势力,昔日是陈家最盛,然而自从皇帝与宋去非打击世家后,首当其冲的也是陈家,反倒是不显山不露水的谢家在几方角力中掌握了大权,一下子从四姓之末成了四姓中最有权势的。有谢家帮忙,陈枋当然无所顾忌。
只是谢家为什么忽然管起这事来?谢子期在其中又做了什么?林景文不愿再深想下去了。
似是看出了林景文的问题,林景华继续解释了下去:“王知礼像防贼一样防着谢子期,什么事都不给他管,谢丞相不高兴了。”
林景文心中一凉:“这么一点小事,何至于要置人于死地!再说历来的县丞,不都是个空架子么?何况最近王县令已经叫子期做事了。”
林景华满不在乎地笑了:“确实是小事,但帮陈枋一个忙,对谢丞相来说也是件小事。旁的县丞是怎样,他自然不在乎,但他儿子怎么能与一般人比较?就像旁的县尉怎样,我也不在意,但是你作为县尉,又怎能受那样的折辱?”
林景文的心随着这番话一点点的沉了下去,兄长毫不在意的态度,还有最后一句话的暗示,叫他不可避免地朝最不愿意的方向去想了:“阿兄,你……你做了什么?”
“就是劝谢丞相答应了陈枋罢了,”林景华一边温声说着,一边怜惜地揉了揉林景文的头,“瞧瞧你在外面受了这样大的折辱,都不肯跟我说,惩治王知礼的事,本来还想给你一个惊喜的,倒是让你先知道了。”
这个回答将林景文身上仅剩的冷静都剥落了,他推开搭在自己头上的手,站起来退后两步,仿佛面前的人是洪水猛兽一样:“我不过是受了点刑责而已,这可是牵涉到人命,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似是没有料到弟弟不但没有惊喜,反应还如此激烈,林景华愣了愣才解释道:“你是什么身份,他是什么身份,你别作践自己去跟他比。何况想杀他的是陈枋,帮忙的是谢丞相, 我就是劝了谢丞相两句,本来就看不惯他,难道还叫我讲他的好话不成?”
“可是你们都清楚这是陷害!”
林景华走过来拍了拍林景文的肩头,将人拉回自己对面的椅子上坐着,这才说道:“心慈手软是做不得官也当不得家的,陷害不陷害,是他对陈家不仁在先,若是陈枋再拖延着不报复回去,将来人人都要认为陈家可欺了。至于咱们其他人,都是顺水推舟借个势而已。叫我看,你也该顺手做些什么去凑凑热闹,好让人知道,你也不是随随便便一个来路不明的上官就能欺辱的。”
林景文没有再失态地反对了,他知道自己面对的不是可以随便交心的兄长,于是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拿出应付姚宣的架势来,将兄长敷衍了过去,这才迈着沉重的步子离开了这沉闷的林府和阴暗的京城,骑着快马朝蓝田县疾驰而去。
兄长啊,你说的真对,心慈手软是做不得官也当不得家的,我也该做些什么,好让人知道,不是随随便便一个没落的世家就能陷害我这边的人。

楼主:jhxlglx  时间:2019-02-27 19:53:51
第九章
看到飞驰而归的林景文,谢子期并没有多少惊讶:“明府的事情,你也听说了?”
“这里不是讲话的地方,咱们移步去别处说吧。”
两人出了县衙,拐进了附近的一间院落——这是林家在蓝田的一处宅子,在林景文赴任蓝田之后,林景华担心他在县衙住不惯,便把这里给了他,只不过林景文忙于公务,不曾来歇息过。
看着这僻静的宅院,谢子期隐隐觉着有些不大对劲,便狐疑地问道:“过去什么机密事都是在县衙里说的,现在如何却要到此处商量?”
“既然能陷害明府,恐怕县衙里有内鬼,还是谨慎些好。”说罢林景文直接转向了正题:“京兆府派人来搜查的时候,你在哪里?”
听出林景文的语气不对,谢子期也有些恼怒,一把甩开林景文的手:“你是在盘查我么?”
“案子现在是大理寺丞姚宣在审。”林景文不动声色地试探着,目光不经意飘向门外,若是谢子期也参与进来了,他也就只能事急从权,将谢子期暂时软禁在此处。
听到这话,谢子期也变了脸色,姚宣是他爹谢岩的人,这一点他心里清楚,想到这里,也觉得林景文的怀疑顺理成章,便耐心解释起来:“我当时还不知出了什么事,见是京兆府的人来查账,就直接让他们去了,账本现在已经作为证物被拿走了。后来他们又去城东的一间房子里搜查,查封了不少玉器,我还思量着这是谁家,却不想后来居然栽到了明府头上。”
“也就是说,那房子多半不是明府的?”
谢子期点点头,又问道:“你打算如何做?”
“当然是找到证据,再想法子给明府洗脱冤屈。”
“你去罢,但愿你能救下明府。”
看着安坐不动的谢子期,林景文忍不住问道:“那你要不要与我同去?”
谢子期摇了摇头:“若是我牵扯进来,不用别人,我爹怕是要打死我……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告诉旁人你在查案的,这事做的越隐秘越好,你也小心。”
看着谢子期两不相帮的态度,林景文狠了狠心,招手叫进来两个仆役,看着谢子期道:“事情确实越隐秘越好,所以只好劳烦谢县丞在这里住上两日了。”
想不到林景文竟然决然至此,谢子期急道:“你这是不信我?难道你眼里我便是出卖朋友的人?”
“以防万一,对不住了。”说罢林景文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留下愤怒又无可奈何的谢子期一人。

楼主:jhxlglx  时间:2019-02-27 19:53:51
搜查证据也算是县尉的职责之一,有了经验,再加上陈枋不曾费多少心思,林景文很快就寻到了证人,还找到了半年前的地契文书,可见这宅子在此之前必然不归王知礼所有,而陈枋说的是王知礼去年贪污了一批玉器放在宅中,这一来就存在冲突。有这一样证据,作坊里的账册如何,丢了多少玉器如何,最多也只是王知礼失职,刺杀陈枋的理由就站不住脚了。
然而证物易寻,申诉无门,宋去非不在,宋党的其他人根本不敢接这个烫手的山芋,至于大理寺那边,尽管大理寺卿是林景文的舅舅,他却不曾幻想对方会站在自己这边。
唯一的希望,能处置陈枋的,能让谢岩收手的,只剩了皇帝。然而皇宫不是大理寺狱,打着林家的名头就能混进去,林景文想要面君,不通过那些人精似的长辈们,几乎毫无办法。
不过这也难不住他,皇帝不好见,但居住在宫外的安阳长公主见起来就容易的多,至少一个林家二公子的名头就足够了。安阳长公主已经五十多岁,是皇帝的姑母,早已寡居,又无儿无女,过的清贫简素,与各方势力没有半点牵扯,见到林景文这样的外男也没什么顾忌,直接将人招呼到厅内来了。
听说林景文想面君之后,她有些意想不到的惊讶,有心想问是什么事,林景文却不愿告诉她,只道事情十分紧要,一时间两边相持不下,最终还是林景文拿出的金银珠宝叫她动了心。
然而事情办成了,林景文却并无多少愉悦,他怎么也想不到外界所谓“清贫简素”“与世无争”的安阳长公主是这个样子,更想不到一个面君的机会是靠钱财去换来的。
听姑母提起林景文想要求见自己,周素倒起了几分好奇,往日只听宋去非在自己面前把人吹的天花乱坠,正想寻个机会召见,现在人就自己送到了面前。
皇帝有了兴趣,召见的日子自然也很快到来,从皇宫正门踏进去的那一刻,林景文就知道不论成与不成,他面圣的事情很快就会被人知晓,顺蔓摸瓜之下,他想替王知礼洗刷冤屈的事也再瞒不住了,一场暴风骤雨,就在外面等着他。
见过礼之后,林景文就直入正题给王知礼伸起冤来,先把证据一摆说他是如何冤枉,再讲当年陈枋与他的恩怨,最后便说道:“若是陛下肯出面为王知礼伸冤,既可以惩治陈枋,又能敲打谢家,拔出谢家在大理寺中的人,正是一举两得。若是坐视不管,便是叫不畏权贵的官员心寒,将来谁再敢与权贵士族抗衡?”
听林景文说完,皇帝也很是感叹:“你是个忠臣义士,满朝公卿都视若无睹,只有你肯仗义执言,放心好了,这件事朕会叫人查清楚的,只要将证据告知天下,他们也不能指鹿为马。”
见皇帝答应下来,林景文也舒了一口气, 谢过恩之后就告辞了,谁知皇帝却突然将走到门口的他唤住了。
“你可知道出了这个门,要被多少人记恨上?”
林景文回转身来深深一拜:“王知礼能与豪强抗衡而不惧,臣之所为,不及他一二,又有何可惧?”

楼主:jhxlglx  时间:2019-02-27 19:53:51
该来的总归要到来,林景文嘴上说着“有何可惧”,心里却怕的要命。若原本与士族无甚纠葛,倒也没什么可以畏惧的,纵使落到王知礼的境地,也不过受些皮肉之苦,就是头掉了也只是碗大的疤,可是现在,想想昔日那些慈爱的长辈如今要如何议论自己,尤其是想想兄长失望的目光,林景文心里一阵颤抖。
“你这些日子都忙什么去了?”林景华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林景文如何看不出兄长平静的问话下暗藏的怒意,一下子腿就软了,“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看着自家弟弟畏惧瑟缩的模样,林景华的气倒是消了一半,知道怕了就好,想来也只是一时冲动,总归是可以拉回来的,最担心的就是无所畏惧的固执,那才是真的没了办法。
踹了林景文一脚,林景华冷笑道:“你这是敢做不敢当?”
林景文还是沉默着不说话,只把头低的更深了。
“去面见皇帝的时候不是有勇有谋吗?跟陈府尹对簿公堂的时候不是巧舌如簧吗?怎么现在说不出话来了?”
“阿兄……”林景文声若蚊呐,“王县令本来无罪,他待我也很好,我不能见死不救……”知道兄长正在气头上,他也不提党争的事来激怒对方,只是避重就轻表示自己看不过眼。
果然林景华也被带偏了,只以为他是一时心软,于是责骂道:“我与你说的什么,心慈手软是做不得官的!你知道你这一心软,救了王知礼,就害了陈枋,还惹恼了谢丞相,要是连王知礼都算待你很好,那谢丞相待你好不好?我看就连陈枋对你也比他王知礼多了几分真心,也不知他给你吃了什么迷魂药。你要是做不到铁石心肠明哲保身,那亲疏远近真情假意总该分得出来吧。”
真不巧啊,你弟弟我还真是铁石心肠呢,不但铁石心肠,还六亲不认。林景文心中自嘲着,若不是兄长坐在自己身侧,他还真想仰天大笑。
口头的教训已经不能让林景华尽意了,他一把将林景文拉到自己身上趴着,三下五除二脱掉了他下身的衣衫,看了看身边没有趁手的工具,就直接拿巴掌盖在了林景文屁股上。
若是从前,林景文定然要为这样的受罚姿势羞恼,可如今他心情复杂,竟是乖乖任兄长摆弄了。
“啪!啪!啪!”巴掌着肉的声音格外清脆,连林景华的怒吼都盖过了:“我不问你别的,就问你,下次还有没有脸去陈家走亲访友?还有没有脸去见谢丞相?”
当然没有,连谢子期都没脸见了。林景文默默在心中回答着,一滴眼泪悄悄从眼角渗出。
林景华也不期待弟弟的回答,只是一下一下地用巴掌发泄着自己的愤怒,没多久,不仅林景文的屁股被打的红肿透亮,他自己的手掌也是一阵麻木,然而他打人的幅度却越来越大,也不知是在虐打林景文还是在自虐。
巴掌的力道一点也不逊色于戒尺,林景文早被打的哼哼呜呜,臀上火辣辣的疼,偏生又不敢求饶,最后话在脑海中打了个转:“阿兄,你的手不疼么?”
“啪!”狠狠一下掌掴,给臀上又加深了一点颜色,林景华这才道:“别耍小心思,我没教好你,手疼也是该当的,今儿咱们两个谁也别想好过。”
林景文心里更涌起了十分愧疚,阿兄呀,分明是我自己的选择,你又有什么可自责的。
“今天为了个王知礼就去跟陈家作对,明天为了某某,说不定就要跑去害你外祖,等将来再受了谁的蛊惑,是不是还要掀了咱们林家 ?那时候别说你了,我这个做兄长的也要成林家的罪人!” 疾风骤雨般的巴掌伴随着质问声落下,林景文臀尖那一处都已经变成了紫黑色,浑身浸在汗水中,双腿若不是被夹着,不知道要扭到哪里去了。
然而比疼痛更伤人的是林景华说出的话,字字句句戳在林景文心窝里,他清楚所说的一切都是可能发生的,他的心早已背叛了林家,他也终有一天会成为林家的罪人。而兄长那时候会面临怎样的压力,他实在不敢去想。
又一滴眼泪滑落下来,沾湿了林景华的衣袍。
持续的责打仿佛望不到尽头,林景文思量着兄长约莫消了气,弱弱地说道: “阿兄,假放完了,我明天就要回蓝田……”
林景华看看他那红中透紫,紫中带黑的臀部,在看看自己肿了一圈的手掌,也实在打不下去了,只是林景文闹出这么大的事,得罪了那许多人,要是这般轻易放过,又太过放纵了。
“去把马鞭取来,鞭背二十。”
林景文不敢反抗,只好穿上衣衫去书房里将马鞭拿了过来,寻思着到底不是打在臀上的伤处,总归好受些。
鞭子取来后,林景华也没叫他脱衣服,直接挥舞着朝背上打去,然而夏天衣裳单薄,并不能缓解分毫疼痛,火辣辣的撕裂感与臀上连成一片,直到二十下罚完,林景文还趴在墙上喘不过气来。

楼主:jhxlglx  时间:2019-02-27 19:53:51
第十章

听说陈枋被罢官,姚宣降职,其下的许多官员都被调离,而王知礼终于从牢狱中放出来了,还补偿了些钱财,林景文总算舒了一口气。虽说这个结果离理想中还差点距离,然而陈枋咬死了是误会一场,坚决不承认诬陷,还有很多人为他求情开脱,最后皇帝也毫无办法。

得到消息后,林景文也顾不及身上的伤,匆匆抹了些药就跑去大牢里接王知礼了,倒是想去看看他伤的如何的林景华扑了个空。

受了十几天的折磨,王知礼早就憔悴的看不出人形了,满脸都是血污,衣服已经换了一件,但仍然都是斑斑血迹,精气神比那日受刑后还差,见林景文来了,也就是微微颔首,想要张口说话,结果一阵咳嗽,咳出来的还都是血,看的人心惊胆战。

驿馆里早有太医来给王知礼治伤,倒是让林景文吃了一惊,想不到皇帝虽说消息闭塞,魄力不足,但对自己人总归是愿意尽心的。

太医治伤的时候,林景文也并未离开,然而即使早有准备,王知礼身上的伤口还是叫他吓了一跳。背上都是纵横交错的血痕,有些已经结痂了,有些还渗着血,伤口甚至延伸到了两臂,臀腿上更是一片血肉模糊,也不知要修养多久才能恢复。

“别在那里站着了,过来坐。”

听到这沙哑的声音,林景文才发现恢复了些力气的王知礼拍着床榻在与自己说话,只是他刚被兄长打了,哪里坐的下去,只好摇摇头拒绝了。

看着林景文走路的姿势不对,王知礼也猜到是什么情况,扯出一个促狭的笑容说道:“你这是为了我的事把令兄惹恼了?”

何止是自家兄长,等明日回了蓝田,还不知谢子期要说什么呢。想到这里,万般思虑涌上心头,林景文深深叹了口气。

见林景文叹气,王知礼也不笑他了,两手一拢摆出一个作揖的姿势,正色道:“我知你为我的事费了多少心力,大恩不言谢,只盼将来能有以为报。”

王知礼毕竟伤重,太医说什么也不让他在马车里颠簸上半日,因此他只好留在京城养伤,蓝田县的公务自然由谢子期这个副手暂代。

再次见到谢子期,林景文一阵心虚,见过礼之后就一言不发,垂着头坐在对面,就像是受了气的小媳妇一般,与当日软禁谢子期时的决然判若两人,看的谢子期心中好笑。

“林少府上次不是还耀武扬威么,怎么现在这么一副怏怏的样子?”

林景文听了这话,走到谢子期面前屈膝一跪,倒把谢子期吓了一跳,也不赌气了,就想拉着人起来,然而林景文却把他按回了座上,自己俯身一拜,这才说道:“事急从权,上次是我对不住你,我自然知道你不是出卖朋友的人,只是毕竟以防万一,不得不为,只好如今来给你赔罪了。你若是生气,打我也好,叫我做什么也罢,我都听你的。”

谢子期如何不知道林景文的顾虑,原本只想说两句赌气的话出一口气,却不料对方郑重其事地道歉,于是也跟着起了旁的心思,将手上的折扇“唰”地合拢,然后笑道:“这可是你说可以打你的。”

楼主:jhxlglx  时间:2019-02-27 19:53:51
看着谢子期那似笑非笑的表情,林景文如何不知道他已经不生气了,心中涌起一阵感动,毕竟不是什么人这样被伤害被不信任还能一笑了之的,只是另一面又觉得他明明都谅解了,却非要抓着自己的话来揶揄,简直可恨,于是嗔道:“你既然不生气了,这话当然就不作数。”
“谁说我不气的,我这个人最是斤斤计较了。”谢子期说着,就作势把折扇朝林景文身上打去。
你若是真的斤斤计较,也不会在这里与我玩笑了。林景文心道。
“你可不要言而无信。”谢子期一边笑,一边将林景文按到桌子上,林景文也只作势挣扎了两下,却没有真的用力从他手中挣开。
折扇隔着衣服敲在林景文臀上,谢子期有了上次的教训,又是玩笑而已,下手也很有分寸了。只是哪知林景文昨日刚被兄长打了,旧伤随着一下下敲击渐渐复苏,很快蔓延开来,疼的他龇牙咧嘴。
见林景文疼成这样,谢子期也停了手,关切道:“你没事吧,我是不是又没轻没重把你打伤了?”
林景文伸手揉了揉身后,摇摇头:“昨日被家兄打了,不妨事的。”

楼主:jhxlglx  时间:2019-02-27 19:53:51
一阵谈笑过后,很快就进入正题,毕竟放了许久的假,自然也有不少积压的公务。尤其是今年大旱,旱极而蝗,河南已经有了不少飞蝗,蓝田地处关中,虽然还不曾被波及,然而也不过是迟早的事。
“这是河南那边的移文,你看看。”谢子期忧心忡忡地说道,他与林景文少时住在乡间,飞蝗遮天蔽日的景象实在是平生阴影。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依我看,不如先做好防备。灭蝗之法,前人已有之,不过是调集人手,挖沟扑打,夜晚点火来烧。再则便是将草木灰碾碎涂抹于庄稼上,蝗虫就不会来食。”
谢子期点点头:“事情宜早不宜迟,你立即带人到乡里去,通知里长,告诉乡民,只要见到蝗虫一概扑灭,若是数量多了,就组织一乡的人一起行动,要是再不成,就报到县里来,但凡既灭不了蝗又不报者,里长处以杖责。”
从谢子期那里出来后,林景文正打算去调集人手,看了看时辰已经不早了,现在走也只能去一两个乡,晚上还要留宿在那里,忽然又想起今日还在假期中,明日才正式销假。他从京城到蓝田就已经赶了一上午的路,也实在不想再奔波了,便寻思着明日再去也是一样,于是直接回内衙小憩一会儿。
待到暮食的时候出来,正巧碰上了谢子期,谢子期见他还没走,有些惊讶地问道:“可是有什么事情,到现在还没去?”
“我想着明日再去,免得在外面多留一宿。”
看着林景文一点也不在意的神色,谢子期变了脸色,饭也不吃了,搁下碗问道:“我叫你即刻走,你是没有听见吗?”
县衙众人都是在一起用食的,听到谢子期的声音,都纷纷看了过来,谢子期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不愿在人前叫林景文难堪,冲对方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去了。
等回到住处,见周围没了旁人,谢子期才开口道:“你若是今日不想走,与我说一声就是,但既然应下了,结果又迁延下去,就是失职!”
听谢子期这么说,林景文也恍悟出不对来,若是王知礼吩咐他去做什么,他绝不会不当回事抛之脑后,但谢子期对他而言显然不存在什么上官的威严,以至于他连打个商量的想法都没有。
似乎没看到林景文渐渐变化的神色和想要道歉的模样,谢子期理了理衣襟,走过去坐到榻上继续说道:“是不是在林少府眼中,谢某就是个签字盖印的橡皮图章,说的话都不管用。”
这话问的何其诛心,林景文也只有赶紧请罪。
谢子期倒是没再说让他难堪的话,反而深深叹了口气:“也不止是你,连那些小吏都知道我说的话不管用,若是往日,我也没有旁的想法,但如今县令不在,又逢着旱灾蝗灾,你们若还是这般,我看也不用治灾了。”
林景文原本还嫌他上纲上线,听了这番感叹,又觉着自己做的确实不该,到底谢子期有许多难处,于是思量了一会儿,抿了抿嘴说道:“既是如此,不如惩治下官以儆效尤,也好叫其他人看到你的威望。”
谢子期原本只是想责备林景文几句,却不想对方倒替自己考虑起来了,一时失笑:“你这是要做了黄盖不成?还嫌上次的笞刑挨的不够惨?”
想到上次那番羞辱疼痛,林景文本能地瑟缩了一下,言语却没有半点退缩:“原是我的错,又不是你屈打了,还能震慑住其他人,这不是……不是一举两得吗?”说完之后,又觉得一举两得这个词怪怪的,一时也不知道哪里不妥,倒是把谢子期听笑了。
若说对林景文的提议不动心,那自然是假的,毕竟这实在是立威的好办法,而现在的灾情,也容不得他花上十天半月来收拢人心。只是想想当日对方受到的羞辱,谢子期也狠不下这个心来。
“在你眼里,我就无能到要拿这旁门左道的法子立威了?你犯了错,是该责罚,但也不至于要靠责罚你来震慑旁人。”说完谢子期站起身来,用折扇敲了敲桌案道:“今天能把你震慑住了就不错。”

楼主:jhxlglx  时间:2019-02-27 19:53:51
林景文不成想谢子期要这般罚他,直愣愣地站在那里,手足无措。若是对方直接叫人把他拖出去打板子,他自然不敢反抗,若是像先时那样嬉笑玩闹,他当然也可以跟着笑闹,但现在这架势跟兄长责罚他一样,既非公事公办,却又郑重其事,让他心里有了些微妙的情绪。
他甚至有些希望谢子期当众责罚他,那样总可以自我安慰是上官在惩戒他——至于上官是谁并不重要,而现在这样,亲密又充满着训诫的意味,明明白白告诉他是谢子期这个人要教训他,只让他感到难堪。他差点冲口而出问一句凭什么,你既不是父兄,也不是师长,可以惩治我,但凭什么教训我。
谢子期当然看不透他的想法,对他而言林景文该罚,但若是大加捶楚又有辱斯文,只责备两句似乎稍显不足,既然林景文肯受罚,那他便小施训诫罢了。见对方站着不动,他再次用折扇敲了敲桌案:“衣服褪了,一百下。”
林景文终归还是不敢把质问的话问出来——虽然他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怕谢子期什么,即使他现在甩袖就走,似乎也不会有什么后果,然而最终他还是任命地趴在了桌上,将裸露的臀部撅了起来。
看着他身后的淤青,谢子期这才想起来对方昨日才挨过打,一时觉着一百下是不是太多,只是话都说出口了,也不便再收回。
谢子期执着折扇在手中,冰凉的扇骨抵在林景文的皮肉上,冻的他一瑟缩。
“啪!”猝不及防的一下打在臀尖上,疼痛在身后炸开了,既然是责罚,谢子期也没怎么留力,虽说不像上次那样卯足了劲儿,但也有八成力了,只一下就叫林景文颤了颤身子,之前被兄长打的旧伤也叫嚣了起来,更添了两分痛楚。
接下来的十下也还是抽打在同一处,伤上叠着伤,一下比一下难挨,很快那地方就从浅红变成了瘀紫,肿起了一指来高。
“疼……”林景文双手紧紧扣着桌子,控制着身体想要逃避的本能。
“啪!”又是重重的一下打来,谢子期仍然不放过那地方,把臀尖的颜色染的更深了。“都打你了,哪有不疼的。”
林景文听的无奈,我当然知道会疼,但你打人也太疼了吧,我家兄长的戒尺,都打不出你这么疼的。
见那一小块皮肉都被打成了紫黑色,谢子期这才换到别处,不久整个臀上都因为充血而发热发烫,火烧火燎的疼痛蔓延开来。
林景文实在忍不住了,拿手摸了摸身后,想要缓解两分痛楚,哪知谢子期瞧见了,不由分说地抓过他的手,折扇狠狠地朝手掌心打去,留下一道红印。
“还有多少下?”林景文喘着气问道,他身子的重心都落在了桌子上,两腿因为疼痛蜷曲着,臀上整个都肿了一圈。
“只剩十五下了。”谢子期一边说着,一边朝臀腿交接处打去,那地方皮肉细嫩,比打在伤处更加痛苦,何况一连好几下打过去,也一样是伤上加伤。

楼主:jhxlglx  时间:2019-02-27 19:53:51
林景文终于是受不住了,向侧边滑过去,躲开了这可恶的折扇,谢子期也不拉他,就看着他慢吞吞地挪过来。眼见着要恢复之前的姿势,林景文也不知怎的,忽然生出许多委屈来,一时意动,突然转过身去跑的远远的,眼泪流了满脸。
谢子期怎生会料到这境况,愣在那里,不知道是该强硬地吼他过来,还是该说两句软话安慰一番。犹豫之间,还是林景文哭够了,自己反应过来太过失态,简直是耍小孩子脾气,不由得红了脸,抹了一把眼泪又过来趴好了。
安抚般地抚了抚林景文的背,折扇再次打在皮肉上,剩下的几下很快就打完了,两人都心照不宣地没有提刚才的糗事。
等林景文整理好衣衫,谢子期将他按到凳子上坐着:“你在这里坐一会儿,不许拿手揉。”心知这是惩罚自己刚才躲着罚,林景文也没说什么,默默忍受着身下传来的疼痛,体会这如坐针毡的滋味。
飘香的饭菜味儿传进屋内,看着谢子期拿进来的食物,林景文这才想起来晚上还没吃多少东西,肚子也跟着“咕咕”叫了起来。
听到声音,谢子期促狭地笑了起来:“吃了一顿竹笋炒肉,还没吃饱啊。”
林景文被他羞的脸通红,拿起筷子作势要掷过去:“再说我可与你割席断交了。”
“好好好,我不说了,快吃你的。”
待饭吃完了,见林景文还坐着不动,谢子期又忍不住跟他开起了玩笑:“你还留在这里,是要跟我秉烛夜谈么?”
林景文简直是无言以对,分明是你罚我坐着不许动的,偏生说的像我想留在你这里似的。
眼见着对方要着恼,谢子期也不笑了,指了指自己的床榻道:“秉烛夜谈不行,夜雨对床还是可以的。”
林景文叹了一声:“哪里来的雨?若是能下雨,也没这许多灾了。”
谢子期叫他一句话说的心情沉重,也没心情再玩笑。两人各自洗漱之后,就一起躺在榻上了。
“你伤的如何,要不我给你揉一揉?”谢子期一边说着,一边就伸手过去,隔着亵裤揉了起来。
林景文被揉的很是舒服,也便没有反对,然而谢子期想了想他的伤势,又觉得单是这么揉着,瘀血也散不开,何况对方明日还要奔波,带着伤总归不好。于是又去取了活血化瘀的药来,将他的亵裤褪下来,朝伤处抹了药水,揉的也愈发用力了,倒是叫林景文疼的哼出声来。
看着瘀伤还没散开,谢子期索性直接拿巴掌拍了上去,只是力道虽轻,林景文却疼的难耐:“你做什么又打我?”
“你忍一忍罢,瘀血弄不开,只好如此了。”
林景文一把拂开他的手:“弄不开就算了,打的疼。”
“你明天还要跑那么远的路……”
“我昨天被家兄打了,今天不也从京城到这里来了,你放心好了,不会耽搁公务的。”
听他这么说,谢子期也没有坚持,搁下伤药躺了回来。这一番动静之下,已经流了不少汗,便打起折扇来给两人扇风。
林景文瞅着他手中的扇子,只觉得自己身后隐隐作痛,便一把将这“罪魁祸首”抢了过来,询问道:“这扇子能给我么?”
谢子期不解:“这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拿去做什么?”
林景文露出一个笑容来,抓着扇子“刷刷刷”撕成了碎片,连木头做的扇骨都折断了。
谢子期开始看的目瞪口呆,后来猜到了他的用意,更是啼笑皆非:“你家里那些戒尺板子,你也是这样折的么?”
“家兄不许我折。”
“我就许你折了?”谢子期故作生气,一巴掌拍在他身后。
林景文被拍的哼了一声,撇了撇嘴道:“一把扇子,你都说了不是好东西,赔你就是了。”

楼主:jhxlglx  时间:2019-02-27 19:53:51
第十一章
宋去非回京后,第一件事就是统筹各种救灾事宜,不仅下发公文督促州县,还派出监察御史巡察。谢子期与林景文忙碌了许久,也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不但蓝田县没受到多少灾害,两人也得到了嘉奖。
然而谢子期却没有多少喜悦:“蝗灾若不能根除,连年成灾,也不知如何是好。”
林景文却问起了不相干的问题:“你说飞蝗是哪里来的?”
“世传为鱼卵所化,飞入海中又化为鱼虾。”
林景文嗤笑道:“你信么?”
“自然是不信的。”
“我这些日子到乡里去,被乡民指引着看到蝗虫遗子了,很容易就能寻见。前两日认识了一个从山东来的人,说他们那边择冬月农闲时除去这些虫卵,第二年蝗灾就不会复发了。”
谢子期听的目瞪口呆:“若是事情如此轻易就能解决,为何还有那些神神鬼鬼的传言?”
“这都是乡民自己想的土办法,谁还写成文书传之四海不成?”
“若是他所言属实,咱们不妨上书呈报,也好叫朝中都知道。”
林景文点点头:“不单是这个,把这些日子听到的用到的办法都写上去,我们自己的经验,也不能敝帚自珍。”
毕竟是呈给朝廷的奏疏,自然要写的有理有据,等两人写好后,王知礼也养好伤回到县里来了。两人自然不好越过他,便把奏疏给他看了,想叫他也署名,但却被王知礼拒绝了,只道是他二人的心血,自己不好占了去。
有治灾的功劳加上这封奏疏,没过多久谢子期就接到调令,升迁为侍御史。饶是对官位不甚在意的林景文,看到任命后也免不了有两分羡慕。
“侍御史掌纠察百官,弹劾不法,你这一升迁,不仅连升数阶,还得了这样一个美差,真是羡煞旁人。苟富贵勿相忘啊,可盼你在朝中替我说些好话。”
见林景文越说越不像话,谢子期推了他一把:“说我做什么,功劳是咱们一起的,你的调令肯定不久就要下来的。”说完似是想起了什么,又郁郁道:“连升数阶,想来我爹在其中做了不少事,也不是我堂堂正正得来的。”
林景文见他闷闷不乐的样子,庆贺的兴致也没了,拿手搭上了他的肩头,反过来安慰道:“谁做官是一步一阶靠着三年一迁升上去的,总归是有人在背后出力,只要你自己俯仰无愧就是。”
谢子期勉强笑了一下:“我原想躲开朝堂,谁知还是陷进去了。不过你说的是,我自己行的端立的正,不掺和那些争来争去的事就是。”
送走了谢子期,林景文确实也以为自己马上就能接到调令,谁知等来等去,连补缺的另一个县尉都来了,还没有他自己的消息。
蓝田县本该有两个县尉,先前缺人,事情才都落到林景文头上的,而如今来补缺的正是他的同年进士杨越,两人年纪相仿,很快就成了好友。相较于杨越,林景文更有经验些,于是事情也没有什么明确的分工,都是林景文指点着杨越在做。
只是这样平静也不甚忙碌的日子让林景文越发胡思乱想起来,他并非汲汲于名利者,宋去非叫他来当县尉他也来了,只是现下有了谢子期这个对比,难免就有些寒心。
他冒着险替王知礼洗刷冤屈,又为救灾操劳奔波了几个月,虽说做的时候不图什么回报,但宋去非那里一点表示都没有,时间久了,他不由得怀疑起对方是不是根本不信任他,只是把他抛出来做个县尉折辱他罢了。

楼主:jhxlglx  时间:2019-02-27 19:53:51
思绪多了,林景文也没什么心思做事,何况县里如今多是些日常小事,做久了本就容易厌烦,正好杨越新官上任,样样都觉着新鲜,事情大多被他抢着做了,林景文也乐的清闲。
王知礼因着受了一番牢狱之苦,腿脚还没好利索,也不像昔日那般可以跑去乡间走访,林景文闲来无事便时常代他去了,既是查访民情,也趁机游山玩水散散心。
那日他正骑着驴从外面回县衙,却见院子里乱成一团,仔细看去,只见一个人被撂在地上,身下铺了一层布,两肩和两腿分别被人按住了,旁边站着个衙役拿竹板朝他屁股上打去,周围还围了几个吏员,而王知礼则负手站在一旁。
寻思着惩罚犯人打板子没有在后衙的院子里打的,林景文又走近了些看,才看清楚被打的竟然是杨越,一时间吓了一跳。
那衙役的竹板子打的不重,打了十几下也就是一片红肿而已,但他动作却很是夸张,一起一落间差不多把周围地上的灰都要扇起来。看着这场景,林景文算是理解了少时读过的那句诗,“参军与县尉,尘土惊劻勷。一语不中治,笞箠身满疮。”这也真是捶楚于尘埃之中了。
他正在思量中,那边杨越已经被人扶了起来,瞥见他在这里,一下子扑过来抱着他哭。王知礼这才发现林景文,沉着脸看了他一眼,看的他一哆嗦,不过到底也没有当众说什么,等杨越他们都走了,这才示意他跟着进了屋。
“杨少府这是?”
“辋川乡收赋税的时候闹出了事。”
林景文点点头,一边替杨越担忧,一边也庆幸与自己无关,谁知他还没有庆幸完,就听到王知礼低沉的责问声:“这是六天前的事情了,你去乡间巡察了几日,怎么就没查出来?是几日的时间都不够你跑遍各乡,还是你眼拙到看不出问题来?”
没想到还有这么一问,林景文低下了头,他出去都是慢悠悠的晃悠,这还没晃悠到那里呢。
“要是先前,我在院子里就叫人把你也拖着打了!”
林景文被他威胁的颤抖了一下,只是又不解为何要说先前,而现在却不这么做了。
看着他那懵懂的表情,王知礼气愤中又忍不住发笑,敲了一下他的头道:“你不嫌丢人,我还不想被人说成忘恩负义呢。”
林景文被说的一愣,天地良心,他可没有半分恃恩而骄的心思,正想要辩解什么,那厢王知礼就转移了话题:“你这些日子是怎么回事,做事如此懒怠?”
“时间久了,就有些厌烦。”
王知礼那如炬的目光盯着他:“我看着不止如此罢,是谢子期接到调令你也意动了。”
一下子被戳破了心思,仿佛内心所有阴暗的想法都被剜出来曝在阳光底下,林景文只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全然不敢直视王知礼那穿透人心的眼睛。
“少年人最是意气之争,你这心思,也是人之常情,只是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连事都不想做了。这样心浮气躁的,将来到了朝中,时时刻刻都有乱七八糟的事情来搅扰你,我看你连恪尽职守都做不到。”
想不到那番阴暗的心思却被说成了人之常情,林景文把头稍稍抬起来了几分,然而后面几句教训又让头再次垂了下去。
“我不罚你,但事情我会与宋丞相讲,到了京城,这封信你带去给他。”王知礼一边说一边将信递给了林景文,倒是林景文听的不明觉厉,迟疑地看着他。
他这才想起来还有重要的事没说,手忙脚乱地从桌案上翻出一份文书来,严肃的面容缓和了下来,脸上不自觉带了几分笑意道:“这是你的调令,早上送过来的。户部度支司员外郎,比侍御史还高了半阶,这位子可是等到现在才给你安排上的。”
林景文一时愣住了,这样的升迁,自然不是看在那一点微末的政绩功劳上,更多的,大约是出自宋去非的赏识。想到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那些猜测,林景文只觉得无地自容。
等到兴奋劲儿过了,林景文看着王知礼,却忽然想起了什么,迟疑地问道:“明府既然与宋丞相如此亲近,又是政绩斐然,缘何一直……”
王知礼笑着打断了他的话:“人各有志,我这脾性,在朝中不出一日,就要被人吃的骨头都不剩了。像我这样的人,只适合在穷乡僻壤当个长官,当初听了宋丞相的忽悠,为了对付陈家到蓝田来,就已经有违平生之志了。如今好容易托了你的福逃过一劫,等这一任满了,就该躲得离京城远远的!”


楼主:jhxlglx  时间:2019-02-27 19:53:51
【个人吐槽,剧情无关】
解释一下,关于小林的志向跟他对升官这么高兴的态度,当然仅仅是我自己的看法。我是觉得这两者是不冲突的,而且恰恰要身居高位才能实现志向,不然都是空谈不是。之前小林愿意去做县尉,是他认为能去学到东西,能接触到底层的东西,但不代表他愿意一直干这个,他跟小谢和老王都是不一样的,老王和小谢都是不愿意厌恶各种斗争的,只不过老王是正面刚,小谢是逃避而已。
然后还有小林的寒心跟他所谓九死不悔的关系。举个例子吧,文天祥对宋朝可以说是飞蛾扑火一般了吧,但他被李庭芝怀疑是间谍差点杀了的时候,被海上朝廷排挤的时候,他也一样吐槽啊。忠诚是需要回报的,没有回报当然也可以继续忠诚下去,但不可能没有抱怨,这才是人之常情吧。
至少我个人看来,现在的小林,在大节上是无亏的。

楼主:jhxlglx

字数:43336

帖子分类:潇湘溪苑

发表时间:2019-02-02 05:07:00

更新时间:2019-02-27 19:53:51

评论数:307条评论

帖子来源:百度贴吧  访问原帖

下载地址:TXT下载

 

推荐帖子

热门帖子

随机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