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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授权转载】咫尺之思(原著向 HE)

楼主:花满楼时起灵归  时间:2020-03-24 21:05:23
一楼给自己。


楼主:花满楼时起灵归  时间:2020-03-24 21:05:23
二楼小伙伴们。

楼主:花满楼时起灵归  时间:2020-03-24 21:05:23
授权截图。


楼主:花满楼时起灵归  时间:2020-03-24 21:05:23

墨脱又下了一场大雪.
来时行走的痕迹已经被彻底掩盖住了。吴邪回头看了看,对这个情况十分满意。他整理了一下背包,喝了口水,继续往前走。这个地方之前和胖子来过一次,所以他轻车熟路,没费多大力就走到了目的地。
巨大的青铜门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繁复诡谲的花纹流动一般。吴邪仰着头看了一会儿,从兜里拿出那枚鬼玺。
从前看这道门会惊叹古人造物水平巧夺天工,如今再来看,只觉得一股怒火由丹田而生,直奔天灵盖而去。吴邪一边端详着鬼玺一边抽起一支烟。只是多年来的习惯,他需要烟来帮助平复情绪和帮助思考.
他叼着烟走近青铜门,用手指摸了摸青铜门上的花纹,一点响动都没有。他又走到门旁边的岩石上摸索了一番,眯起眼睛来对着岩壁仔细观察.
在这番摸索之下,倒真让他找到了那么点不同寻常的东西。岩壁上有些血迹,已经变成粉末一样的碎屑,用手抹了抹就掉下一片。吴邪对着这块沾着血的墙思考了一会儿,摸出了腰上的大白狗腿,干脆利落地给自己的手心来了一刀。
血立刻就涌了出来,吴邪等了片刻,待血在手心聚集起一些,便把它们拍在那面石壁上。血反射着手电的光芒,看起来有点诡异。但是随着血液越涂越多,石壁上果然多了一些东西。那是一些奇怪的纹样,浅浅地刻在岩石上,因为石壁不平,而那些东西也就比岩石本身的纹路深上一点,所以刚才并不十分显眼。
但此刻涂上血,血把石壁的其他部分盖住之后,那些纹路就清晰了起来。
吴邪盯着纹路看了一会儿,发现它们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巨大的齿轮机关的一部分,仿佛有人在齿轮外包上了一层石头皮,并且按照它们的样子在这层石头皮上画了出来。有一些看起来像主干的线条,吴邪沿着这些线条抹血,虽然路线并不很长,但远远看起来还是像吴邪用血在墙上画了一张抽象派的画。他费了一些力气,终于找到这些线条各自的走向。
它们呈现一个收缩的趋势。最终一掌吴邪狠狠地多放了一会儿血,这时可以清晰地看到一个小小的方形痕迹,那些细细的线条都与之交汇。仔细看去才能发现这块小小的方形中的岩石很平滑,能看出来这块方形与岩石壁的其他部分被切断了,但切口很小,几乎严丝合缝,很难察觉。
就是它了。吴邪“呸”的一声吐掉嘴里的烟,用水冲掉手上伤口处的脏东西,又往上洒了点酒精,凑合包扎一下,就用这只手拿住了手电,同时右手握着那枚鬼玺,缓缓地压在方形的痕迹上。
“喀”的一声,鬼玺被推进去了一截,只把刻着麒麟的部分留在了外面。紧接着,青铜门发出一声沉重的轮轴转动的声音,两扇门开始缓缓地向外打开。
号角声起,阴兵借道。
吴邪关掉手电筒,后退着找了一块石头隐藏住自己,静静地等待这波阴兵走过。马脸的阴兵步伐一致,厚重的金属声回荡在岩洞中。吴邪绷紧身体,耐心地等待着。最后一列阴兵从青铜门中走出来的一瞬,吴邪跳起来,迅速从阴兵身边朝门里跑去。
活人的阳气错身而过,整齐的踏步声戛然而止。所有阴兵一齐回头,直直地望着吴邪。
感觉到身后的异常,吴邪停下来,转身冲着阴兵们露出一个微笑,举着大白狗腿回应着他们阴森的注目。他说:“来呀,你们这帮小妖怪。”
距离吴邪最近的几只顿了几秒,果然齐齐举刀,直朝吴邪而来。吴邪慢慢后退,于此同时,青铜门再次发出声响,开始缓缓关闭。就在青铜门往内合的同时,率先出击的那只阴兵已经近在咫尺。吴邪把大白狗腿横过来,两手紧握,生生承接下这从上劈下来的一刀。
阴兵力气大的惊人,阴气又重,吴邪坚持几秒之后已经觉得两手发抖,冷得几乎拿不住刀。
门已经合得只剩下一条缝,其他阴兵都被卡在外面,乱哄哄地挤成一团,吴邪看了看眼前这一只和即将靠近的剩下几只,暗暗骂了一声:“操。”抬脚就踹。
可惜这一脚并没能踩实。就在吴邪的脚碰到阴兵身体的一瞬,青铜门“咔”的一声,严丝合缝地关上了。他那一脚就直接从阴兵身体里穿了过去,手上的压迫力也瞬间消失,吴邪重心往前一倒,整个身体就和阴兵来了个对穿。
阴兵由阴气所化,他这一撞,顿时觉得遍体生寒,连血液都冻结一般。那几个阴兵保持着各自的姿势停留片刻,化为几团浓重的烟雾,相继消散了。
吴邪面朝下趴在地上,刚才的感觉就像在北极光着身体还被浇了一桶冰水,只觉得由内而外的热气都被驱散了,手脚全都冻得僵硬麻木,从骨头里传出来一阵阵疼痛。
在阴兵消失之后,四周立刻归于寂静。吴邪缓了口气,感觉手脚虽然麻木,但勉强能够活动了,便慢慢爬起来,开始打量青铜门的内部。
这里一片漆黑,而且十分空旷,感觉什么都没有,仿佛没有“边界”这一个概念,黑暗无限延伸,并且可以随意活动。在没有参照物的情况下,吴邪不敢随便乱换方向,他拧着脑袋环顾了一下四面八方,开始往青铜门正对的方向走。然而走了大概也就五分钟不到,他就听见了另外一个脚步声。
那脚步声十分轻,听得出是对方在刻意控制脚力。但因为四周过于寂静,吴邪又走得很慢,所以在间隙中能够听出不属于吴邪自己的声音。他停下来,做好了防御准备,却没有拔出大白狗腿。
他几乎可以肯定这个人是谁,吴邪的心砰砰砰地撞击着胸腔,对方似乎也发现了吴邪已经意识到了他的存在,脚步声顿时也消失了。
吴邪立刻用手臂护住脑袋,他十分清楚这声音消失是因为什么。果然就在瞬间,吴邪感觉一股劲风从斜上方压下来,以绝对的力量优势把他整个压在地上。对方一只手紧紧攥着吴邪的胳膊,吴邪弓起右腿试图把他从自己身上顶开,可惜对方手劲很大,另一只手轻易地控制了他的腿部,把他的腿压到他的身前。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吴邪呲牙道:“你他娘的别再掰我的腿了,筋都他娘的要断了!”
对方沉默了片刻,说:“吴邪?”
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低沉,吴邪被他这么一叫,感觉一个小小的颤动从心脏直接传递到四肢百骸,一刻都再提不上力气。张起灵松了手,把吴邪拉起来。两人坐在一起,尽管谁也看不见谁,但是彼此都能听到对方的呼吸。
“这黑不溜秋的就是终极了?”吴邪揉着手臂。张起灵力气太大,吴邪甚至已经预见到自己的手臂淤青肿起的样子了。
“不是,终极在前面。”张起灵说,“你为什么回来这里?你不该来。”
“老子愿意来串个门不行啊?”吴邪说,张起灵捉住他的手,吴邪惊了片刻,发现他是在帮自己按摩,“好吧。因为汪家追上来了,我没地方躲了,进你家来政治避难来了,能不能收留两天?”
“没想到你家还真挺大,这是横跨中国了啊,你上厕所得走几个月?”
“这里面没有外面那么大,计量单位和外面不通用。”张起灵说。
两人歇了片刻,张起灵说:“我送你出去。”
“我靠,”吴邪立刻反对,“我都进来了,就不能看一眼终极再走吗?你就这么不欢迎我?”
张起灵捏了捏他的手,并不说话。吴邪有些泄气,但其实他对终极是什么早已没有任何好奇心。他现在最想做的时候,就是快点结束这一切。从这里出去也好,他还有另外的计划需要执行。
吴邪并不知道张起灵怎么在黑暗中辨别方向,只好由着他拉着自己走。两人一前一后走了大约一刻钟,张起灵停了下来。吴邪猜测他大概在开机关,果然片刻之后,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眼前出现了一道亮光。
“走吧。”张起灵说。
“你就送我到这儿了?”吴邪问。张起灵点点头。
吴邪于是也点点头,也不多说,就往外走。张起灵一直沉默地看着吴邪,他越走越远,似乎这一次是真的不作挽留了,他忽然想起多年前那个追着自己一路上山的吴邪,他知道有些东西一旦推开,就再也回不来了。
青铜门开始关闭,张起灵静静地站着,吴邪忽然回过头来,深深地看了一眼张起灵。接着,吴邪露出一个认命似的笑容,朝张起灵挥了挥手。
但他的手才挥到一半,身体就毫无预兆地软倒下去,直直地摔在地.
张起灵就在吴邪倒地的瞬间从青铜门后冲了出来,当他一只手触及到吴邪的身体的时候,身后响起了两扇青铜门闭合的声音。
吴邪就随着这声音睁开眼睛,反手抓住了张起灵的胳膊,用一种痞痞的语气说道:“怎么样小哥,我这演技能拿个奖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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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跑路
吴邪靠着墙,脑袋搭在张起灵肩膀上。张起灵抱着膝盖坐着,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俩人现在在一个山洞里,因为雪突然大了起来,不适合再下山,所以只好停下来休息。眼看着天色渐渐黑下来,风雪却并没有减小的意思,恐怕是要在这个山洞里过夜。

四个小时之前,吴邪躺在地上跟张起灵说,他也知道自己留不住张起灵,一开始装晕就是犯浑,不过这么一来确实验证了吴邪一直以来的一个猜测。他那个计划里有一部分就是关于青铜门和“它”的,吴邪跑了许多地方,终于对守门这件事稍微有了点眉目,他于是做了一些事情瞒过了“它”,让它的时间错乱。

张起灵听完吴邪的叙述,竟然点点头说,我能感觉出来,青铜门里面很平和,并没有出现异动,吴邪,你成功了。

吴邪一个人在那嘚瑟了一会儿之后,张起灵接着道,我会送你下山,躲开汪家人。

他们选了一条很隐蔽的路,吴邪觉得能在群山之中找到这么一条路的也就只能是这座山的山神了。倒并不是说路很崎岖很难走,相反的,整条路很平淡,但是特别隐蔽,基本都是由一些根据人的思维定势第一反应不会关注到的地方组成的。

吴邪冲撞了阴气,本来应该好好晒晒太阳,但是高山之上阴云密布,寒风呼啸,反而让他更冷。他一路跟在张起灵后面,张起灵走得不算快,饶是这样,经过三个多小时的行走,吴邪的喘息声也开始加重。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他们发现了这个山洞。两个人商量了一下,决定就在此修整。吴邪的包里还有压缩饼干,两人分着吃了,吴邪靠着墙休息,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等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的重心全都歪在张起灵身上,自己的身上还盖着一件衣服,是张起灵上山的时候穿的那件外套。张起灵现在就穿着那件黑色卫衣,衣服外层冰冰凉凉,看着就淡薄得厉害。

吴邪立起来,把衣服盖回张起灵身上,责备道:“你敢不敢稍微对自己好一点?”

张起灵转过脸来看他,深黑的眼眸里硬着跳跃的火苗。吴邪被他看得有点不自在,于是低头玩手上的纱布,发现自己左手的伤口被重新包扎过了。吴邪看着自己被包得十分漂亮的左手,叹了口气。在受过世界极其恶意的对待之后还能对世人流露出善意来的人,除了菩萨,也就是张起灵了。

“你不能仗着自己活得长身体好就不惜命,”吴邪说,“你看看老子,这些年来没少作践自己,结果我心肝脾肺都快报废了,你还是活蹦乱跳的,这样很欠抽你懂吗?”

张起灵摇了摇头,“我不会那么快死,我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你要干嘛?”

“张家。”

吴邪反倒笑起来:“其实张家还是有些好人的,虽然他们看起来也很坏。不过你得往好处想想,说不定张家还有救呢?”

张起灵垂着眼睛,似乎在回忆童年的事情。他的脸色有点不好,吴邪心里觉得有点对不住他,刚准备叫停换个话题,就听见张起灵低声说:“外面有人。”

吴邪拿出了大白狗腿。但是他忽然意识到张起灵身上是没有武器的,于是把大白狗腿往前一递:“这个你先拿着,武器按战斗力分配。”

张起灵也不客气,直接接了过来,说了声“在这不要动”,就往山洞外走。吴邪跟在张起灵后面,扒在洞口张望。张起灵走得很快,像一匹狼一样飞快地隐没在茫茫大雪中,只有偶尔能看到一个渺小的黑影一闪而过。吴邪从包里拿出手电防身,然后开始寻找四周能躲避的地方。这个山洞位于山腰的一处平台,两边都是山坡,除了几处灌木没有什么藏身的地方。看来只能直接冲出去了。

过了大约五分钟,张起灵回来了。他头上身上都是雪,连睫毛上都盖着白白的一层。吴邪伸手替他拍了拍,手挪到眼睛部位的时候犹豫了一下,摘下手套来用手指抹掉。张起灵耐心地等他把雪都扫掉之后才说:“我们从右边下去,到山谷里。”

吴邪点点头,张起灵把吴邪的包背在自己身上,再次冲进雪里。两人一前一后地快步走着,吴邪身体不如张起灵,没他走得快,偶尔还得跑上两步,加上位于高原,渐渐的就有些跟不上。
吴邪停下来喘气的空档,张起灵从前面折回来,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

“从这里到前面,有个村子。”张起灵说。

“行,这地儿你熟,都听你的。”吴邪直起腰,张起灵放慢了速度,用一种比散步稍微快一些的步速往前走,吴邪顿时感觉压力轻了不少,“你下去看见什么了?”

“一群外面来的人和藏人打起来了。”张起灵脸不红气不喘,再一次让吴邪感受到了来自世界的恶意。

“外来的人攻击手法是什么样的?是不是特别有目的性,下手特别狠?”

“有枪。”张起灵回忆了一下,“说不好是什么人。”


两人又走了大约十二分钟,眼前出现了一个湖。因为冬天的缘故,整个湖已经被大雪冰封了,张起灵在湖边停了下来,吴邪发现张起灵看着湖的脸色有些严肃。

“湖里有怪兽吗?”吴邪也望着湖面,湖面反射着一片白色,上面也覆盖了一层雪,也不知道有没有冻结实。本来吴邪也就那么随口一说,没想到张起灵竟然点了点头。

“嗯。”

“我操。”吴邪评价道。

张起灵一只脚踩在冰面上,脚下传来“嘎吱”的挤压声,他试着走了几步,回头和吴邪说:“跟紧我。”

在这种时候,张起灵的话一般就是最高指令。吴邪紧紧跟着张起灵,同时左右张望。湖面不大,大约五分钟就能走完,然而冰面上覆盖着雪,这样就不好判断下面到底藏着什么东西。这种感觉让吴邪感觉有点紧张,大白狗腿还在张起灵手上拿着,他只好用握刀的方式握住手电筒。

大概走到湖的三分之二处,张起灵忽然往后一拽,把吴邪往身前一拉:“有东西在下面!”

就在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吴邪感到一阵震动从脚下传来,他往旁边一扑,就听见冰面传来“咔嚓”一声,巨大的水花和碎冰直接浇在吴邪身上。吴邪顾不得浑身泛冷,回头看去。

从冰面下伸出头来的是一条带鱼一样的东西,立起来有三层楼那么高,偏着脑袋用一颗巨大的银色眼睛看着吴邪。它全身都是银蓝色的鳞片,几乎是竭尽全力地反射着太阳光,就算在阴天之中,整条鱼也显得特别亮。

吴邪看到它弓起身子就知道不好,虽然是条大带鱼,但是它的行为模式几乎和蛇一模一样,大脑还来不及反应,身体就率先做出了动作。吴邪一撑左手往右一滚,起身就跑。那大带鱼一个猛子扎穿了冰面潜下去,湖面的冰被震了这么几下,眼见着就要全面崩裂,吴邪当机立断,朝张起灵大喊道:“跑!”

张起灵已经完全进入了战斗状态,右手拿着他的大白狗腿,生生给耍出了黑金古刀的感觉。吴邪跑了几步觉得脚下突发异变,张起灵也在同一时刻感觉到了,吴邪刚要往后跳躲开大带鱼的攻击范围,脚下的冰已经开始碎了。张起灵就在这时把吴邪往边上一撞,大白狗腿刀尖直指正下。

“哗啦”一声,这一次大带鱼看起来也是卯足了劲,比上一次攻击性更强,吴邪扑倒在冰面上的时刻就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在往水里滑,大带鱼附近的冰面已经彻底断成块了,吴邪就趴在其中一块冰上。

他回头一看,张起灵被那东西顶得飞了起来,但那东西冲上来瞬间吻部插在大白狗腿上,张起灵把刀用力往下一推,大带鱼的上嘴就被生生撕开一个口子,血一下就喷了出来,那东西疼得猛然甩头,张起灵死死攥着匕首,竟然又在被它到上空的同时把大白狗腿拔了出来,一下扎进那东西的脑袋里。

张起灵这一下似乎是直接插进了大带鱼的脑袋里,那东西濒临死亡,彻底震怒,浑身的鳞片都张开了,整个身体甩动了几下,拼劲全力地后仰着砸像冰面。张起灵也不知道在考虑什么,竟然连躲都不躲,两脚蹬在大鱼头顶,手中握着吴邪的大白狗腿,随着大带鱼的动作直直地砸进水里。

“小哥!”吴邪顿时心下一凛,也跟着直直扎进水里。

冬天的水寒冷彻骨。吴邪进了水里,就感觉身体又冷又沉,像极了之前穿进阴兵身体里的感觉。他费力地睁开眼睛,可惜视线里除了一片泡泡就是大片模糊的蓝色。就在这时,他感觉自己的身体被狠狠地抽了一下。

就像迎面被一棵高速飞行的树干撞在腹部,那一瞬间吴邪觉得似乎内脏都要被撞碎了,他一下就破了功,猛地呛了几口水,肺里的氧气全都流失了。

模模糊糊地,他只感到自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牵引着移动起来,他想要看清周边的情况,但意识不可抗拒地中断了。

楼主:花满楼时起灵归  时间:2020-03-24 21:05:23
三.入墓
意识恢复的时候,吴邪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小水坑里,一只不知道是什么的甲壳类小昆虫正悠闲地从他脸前爬过。

他想起冰冷的湖水和水里的大鱼怪,忍住身体强烈的不适努力坐了起来。

他现在所处的地方是一个巨大的溶洞内部,上方层层叠叠地悬挂着大大小小的石钟乳。他脚边是一个水潭,看样子之前他就是从下面被冲上来的。那只带鱼一样的怪物一半漂在水里一半趴在岸上,一动不动,脑袋几乎都烂了,身子下边全是碎肉和血。

“吴邪?”

是张起灵的声音。吴邪踉踉跄跄地爬起来绕到带鱼怪的后面,看见张起灵跪坐在地上抬眼看着他。他身上都是血水,刘海湿哒哒地贴在脸上,大白狗腿被放在一旁。

吴邪走过去,蹲在他边上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他一番,确定身上的血不是他的之后,指着大带鱼怪问道:“你把它脑袋砍成这样的?”

张起灵见吴邪似乎松了一口气,摇了摇头道:“它撞在石头上了。”

吴邪看了看水潭,大概明白了这个原理。他们现在应该在湖边的某座山里,山中的这个水坑和外面的湖就像个连通器一样,湖底下连通之后,他们就被吸了过来。而这个巨大的怪物因为吸力的原因撞在了石头上,把自己的脑袋撞烂了。

看着那个不久前还生龙活虎的家伙面目前非,吴邪露出一个毫无诚意的歉疚的表情,对鱼怪的尸体说:“生死有命,这辈子你也没做什么好事,希望你下辈子好好改造,下下辈子投个好胎,阿弥陀佛。”


虽然他们进了雪山之中,但神奇的是里面一点都不冷,因此避免了在湿身的情况下被直接冻成冰雕。两人休整了一会儿,吴邪打开包里检查损失,发现除了打火机和烟报废了,其他都还好。他沉重地看了一会儿还没来得及发挥光和热就壮烈牺牲的整盒烟,把它丢进了水里。

“应该不算乱扔垃圾。”

在一旁闭目养神多时的张起灵站起来,说:“走吧。”

石壁上有一个通道,造得十分精细,而且又宽又高,大概能容下三个人并肩走。俩人走进去,吴邪发现甬道的两侧墙上全是唐卡。他拽了拽身边的张起灵,举着手电筒凑近了一些。离近了看才发现那些都不是真正的唐卡,只是一些模仿唐卡的绘制的壁画。这些壁画仿得十分像,光线模糊的情况下乍看上去确实很像是挂在墙上的唐卡。

“为什么不直接挂唐卡,而是要画在上面?”

吴邪又凑近了一些,张起灵也靠过来,伸手在上面摸了摸,说道:“上色不均匀,画的很匆忙。”

这你都能看出来?吴邪也摸了两把,除了感觉出粗糙的石面以外什么都没领悟到。他们为什么画得这么着急?

“这些画本来是要画成唐卡挂在这里的,但是原件被销毁了,他们又找不到更多的布来画,而且时间已经来不及了,所以只好直接画在墙壁上?”

张起灵点点头,看样子是同意了吴邪的说法。

墙壁上的唐卡画了一个很浩大的送葬队伍,看起来得有将近两百人,但这些人都穿着奴隶的衣服,手脚都拴着链子,长长的两列跟在棺材后面,看着十分诡异。

“是殉葬的。”

“这墓主人很怕寂寞嘛。”吴邪“啧”了一声,“带着这么多姑娘下去,很会玩啊。”

张起灵没什么回应。吴邪也不期待他能有什么回应,又往前走了两步,面前的两张画上整个送葬过程已经完成,棺材周围围了一圈奴隶。但是接下来的画让吴邪整个人都僵住了,那画上画了一根长长的青铜枝,大概画了四张唐卡才画完,青铜枝上密密麻麻趴着的,全是那些黑毛磷蛇。它们毫无秩序地围在一起,甚至有些从树枝上垂落下来。

光是看着这些黑毛蛇,吴邪就感觉鼻子一阵阵刺痛。他朝漆黑的前方看了看,说:“又得跟心魔作斗争了。”

全部的壁画到这里才算结束,这条路也到了尽头。面前是一间石室,漆黑一片,还有一些悉悉索索的声音。两人都不敢轻举妄动,吴邪用手电照了照,什么都看不清楚。张起灵站在石室门口往里看了看,蹲下摸了摸地面,忽然道:“给我一个火折子。”

张起灵接过火折子,把火朝地上磕了两下。一些火星落到地上,很快,地面上的什么东西就被点燃了,生出几颗跳跃的小小的火苗。这些火苗越烧越旺,迅速向两边蔓延起来。几分钟之后,火苗爬完一周,在石室对面链接起来,组成了一个方形的火圈。

在火光之中,两人终于看清了这间石室的内部构造。这一下,不仅仅吴邪,连张起灵都皱起了眉头。

两人都明白了为什么会在这个地方来一个火圈表演。火圈的中央有一个池子,从火光中可以看到黑漆漆的头发在浮动。
“这海洋馆有点牛逼呀。”吴邪看着那些头发感受到人气纷纷浮出水面,但是碍于火焰不敢出手,不断焦躁地左右摇摆。

随着露出水的禁婆越来越多,空气中的禁婆香也越来越浓郁。

“这边坚持不了多久,快走。”

两人一前一后往对面的石门跑,火焰燃烧不了多久,现在已经有了些减弱的趋势,吴邪一边倒退一边抽出大白狗腿瞄准那些伸出来试探的头发,对张起灵道:“你来开门,我帮你看着。”

张起灵没有回应,身后传来机关扣动的声音,吴邪知道他在试机关,便往前走了一小步,把禁婆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了自己身上。一缕头发尖刺一样地扎了过来,他往又一侧身,抬手就是一刀,黑色的长发散了一地。被刀切掉头发的禁婆尖锐地怪叫一声,在水里狠命地扑腾了几下,竟然将身边的火扑灭了。

没有了火焰的威胁,几只禁婆陆续地爬了出来。在手电的冷光下,各个浑身浮肿,皮肤白得泛青。地上几乎铺满了头发,连落脚都勉强。吴邪两只脚都被头发缠上了,他暗骂一声,又割掉大片头发,双脚得到解脱,他一下就把一只刚上岸的禁婆踹回了水里。

离着最近的几只禁婆相继扑了上来,吴邪顾着身后张起灵,没敢跳起来躲开,索性直接迎上去。他反握大白狗腿,冲着张牙舞爪的禁婆就是一刀,直接划开了肚子,内脏一下就涌了出来,稀里哗啦地流了一地。

他厌恶地皱了皱眉,把那向前扑倒的尸体顶回水里去。就这一会儿工夫,另外一只从侧面绕上来卷住他的腰,正在不断收紧。腰上的压力越来越大,勒得生疼,呼吸都有些困难。他头也不回,左手拽住禁婆的头发,往旁边一拉,这一下很有爆发力,那禁婆被他拽得一个踉跄往前移了几步,它看到吴邪准备攻击自己,抬爪就扣在吴邪肩膀上。

尖利的爪子一下就卡进肉里,吴邪顾不上疼,一倾身靠着体重把那禁婆压在了地上。禁婆两只手都抓了上来,吴邪肩膀上的血一下就流了出来。见了血的怪物狂躁更甚,吴邪反倒镇定许多,不慌不忙,甚至笑了起来。他骑在禁婆身上,两手卡住它的脑袋,一拧腰一错手,身下的禁婆脑袋被掰得“咔嚓”一声。

不过吴邪远达不到靠拧脖子杀怪的程度,顶多就是给它掰出一个颈椎病,没准对于禁婆来说,也就是一个颈部放松按摩。吴邪贯彻服务业一条龙政策,给禁婆做了套颈部按摩之后亮出大白狗腿准备一刀带走,可惜刀还没落下,就被人拽起来了。

张起灵拉着他站起来,在他耳边说:“快走。”

吴邪踉跄了两步,终于跟上了张起灵的节奏。张起灵跑得很快,不过吴邪在发现自己也能跟上这个步速之后小小地欣慰了一番。看来这么多年的锻炼成果还是很显著的。

甬道又黑又暗,两人狂奔许久,终于摆脱了禁婆的追杀。到底是从小练出来的,就算是过了十年养老生活,瘦死的骆驼也比马大。吴邪停下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疯狂喘气,连腰都直不起来,可是张起灵只是呼吸急促了一些,相比之下,狼狈的还是吴邪。

“操……你这体力真变态。”吴邪拼命喘了几口气,终于找出一个空档来表达自己的不满,张起灵似乎没料到他会说这些,愣了一下:“你进步很大。”

楼主:花满楼时起灵归  时间:2020-03-24 21:05:23
四.复活的尸体

吴邪听了他的话笑了声,点点头表示同意:“能让你这么说了,肯定差不了。回去买两斤青椒谢谢瞎子。”

“瞎子一直教你?”张起灵问,他难得对什么表现出兴趣。

“是啊,天天拿水枪呲我。”吴邪习惯性地摸了摸兜,手在口袋里抓了个空才想起来烟和打火机都已经和水产品作伴去了,不由得有些烦躁,用手抓了抓下巴。

离开禁婆坑之后,墓道就变得有些难走了。张起灵在前面开路,吴邪拿着大白狗腿跟在后面。渐渐地,墓道便窄,只能改为爬行。这山下面大概有岩浆活动,连地面的石头都是温的。吴邪越爬越热,出了一身汗。

“小哥,你能看见前面有什么吗?”

“看不清,”过了一会儿张起灵才回话,他的声音听起来十分遥远,接着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应该快到了。”

两人又往前爬了大约半个小时,吴邪已经开始进行机械运动,大脑都不怎么转的时候,忽然发现张起灵从视线中消失了。

“小哥?”

吴邪立刻握紧了大白狗腿,用左手和两条腿支撑身体前进,右手腾出来做防卫姿态。

“到头了。”张起灵的声音从下面传来,还带着回音,吴邪知道这条路终于到头了,而且外面似乎还挺大。

从肠子一样的小洞里爬出来的时候吴邪心情十分愉快,他翻身落到地上,还夸张地摆了个姿势,“幸亏胖子不在这儿,不然这一路下来他那点膘全得给蹭下去……嗯?”

张起灵站在他身边,头微微抬着,神情严肃地望着前方。吴邪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脑子里一下就炸了。

这是大概是一个天然形成的山洞,十分巨大,只有地面部分有人工雕刻的痕迹。在这个山洞的中央位置有一口棺材,反射着绿金色的光,看样子应该是一个青铜质地的棺材,在棺材边上跪着一圈人,一面九个,一共三十六人,全都低着头,面冲棺材,手脚上都带着镣铐,镣铐之间相互连着,把棺材围在中间。

但这并不是让吴邪感到震惊的东西,吴邪所震惊的,是棺材旁边的巨大的青铜制成的树枝。它从地面横穿出来,贴着地伸展枝杈,正好像一只手一样半拢着那口棺材。作为一段树枝,它实在是太大了,吴邪终于知道为什么要用四张唐卡来描绘它,和它相比,秦岭的那棵简直是一株柔弱的小树苗。

“我操,这里怎么会有这个?”吴邪喃喃道,这东西难道是一棵青铜树的一部分?它的全部会有多大?会不会整个青藏高原下面就是这棵树?吴邪看了眼张起灵,张起灵不知为何也在回望着他,四目相对,似乎两人都有些尴尬。吴邪清了清嗓子,说:“过去看看。”

棺材是开着的,盖躺在地上,棺材里面有些明器,张起灵对这些没什么兴趣,吴邪扒拉两下也没见到什么特别喜欢的,索性也不去动了,他左右看了看:“这里没有后人来过的痕迹,棺材里的尸体去哪了?呆着太无聊串门去了?”

张起灵摸了摸棺材的边缘,说:“是从里面推开的。”

吴邪神色凝重了些,“没人来也能起尸,这个有点高端了。”

“不是起尸,”张起灵拿过手电,晃了晃旁边一圈低眉顺目跪着的尸体,这墓室连着一个湖,湿度不小,但是那些尸体竟然没有腐烂,反而干燥脱水,变成了一群干尸。张起灵凑到其中一个尸体前,仔细查看了一番,神色有些凝重。

“它复活了。”

吴邪听了这个,反而笑起来,站直身子:“看得出来这家伙这些年是挺寂寞的,这下咱们还得防备着一个老僵尸。”

张起灵却似乎对那干尸产生了莫大的兴趣,上手摸了一番,甚至还凑过去闻了闻。

男女授受不亲,虽然人家姑娘现在磕碜了点,你也不能就这么耍流氓呀。这话吴邪没敢说出来,在张起灵面前,就算是一贯耍花活玩手段欺负小朋友的新晋黑社会老大也得有所顾虑。

所幸张起灵没在意吴邪那点心理活动,他对着干尸进行一番探索之后猛地站起来,接连又看了附近其它几个,说道:“他们都吃了尸鳖丸,身上有尸化的迹象。”

“合着跟外面那些禁婆是一家人。”吴邪看完了尸体,又去看那棵青铜树,“老僵尸带了一拨人跟他一块儿长生不老,另外一拨放在外头吓唬人。结果最后就他自己一个人,这么想想还是挺可怜的。”

过了这么些年,吴邪对青铜树还是有所顾忌。他摸了摸巨大的树枝,问张起灵:“关于这种树,你知道多少?”

张起灵说:“它可以‘创造’。”

大概他所谓的“创造”就是物质化了。吴邪点点头,换上了一副严肃的表情说到:“下面我来和你坦白一个事。”

他简明扼要地讲了和解子扬的秦岭之行。张起灵听了,眼中闪过几分说不清的情绪,他点点头,道:“这种用法也是听说,并没有见过真的有人成功,你的朋友也许是第一个。”

“青铜树也是长生的一个部分。”吴邪点点头,“这些年我也在研究这个,还是有些进展的,回去咱们可以深入讨论一下。你看我奔四了还是这么年轻俊朗,其实就是因为深得长生之术的要领。”

“走吧,找找那个老僵尸在哪。”

张起灵点点头,两人接着往前走。

吴邪大致推断了下这个墓的年份,从随葬品来说应该是明朝,但这个墓确实简陋了一些,墓穴结构也很简单,不仅机关少得可怜,除了门口那几只禁婆,连个起尸的家伙都没有。

俩人摸索了大概一个小时,感觉整个墓道的走势开始向上,知道这是要出去了。他们在几个耳室都找了,但是连棺材主人的一根骨头都没看到。

面前已经有些亮光了,吴邪想他们大概横穿了一座山,也不知道这个墓的出口在哪。越往上走光线越强,两侧又开始出现壁画,这次都是一些神话故事,大概就是人成仙飞升的内容。

“吴邪。”

张起灵淡淡地叫了他一声。

吴邪也同样看见了。在他们面前的地上有一具尸体,高度腐烂,已经只剩下白骨了。尸体面朝下,一只手往前探,一腿稍弯,似乎是一个爬行的姿势。毫不怀疑的,吴邪知道,眼前这个尸体就是这个墓的主人了。

他藉由这块风水宝地的养尸之气,尸鳖丸的长生效果,和青铜树神秘的力量,在死后获得了一个短暂的复活。那些陪他死的人虽然保住了尸身,但不知什么原因都没有活过来。这个寂寞的复生者离开自己的墓穴想要出去看看,复活的效果却在最后一刻消失了,他倒在这里,拼尽全力往前爬,却最终还是在这里化为白骨。

两人在这具尸体前沉默了一会儿。吴邪给他念了一段大悲咒,双手合十,深鞠一躬,道:“先人,虽然你这次失败了,但是我还是由衷地希望你下辈子能窥得真经,成功把自己复活。”

眼前的骷髅瞪着空洞的眼眶,看久了还会觉得有点呆萌。吴邪大概明白了为什么这个地方的机关很少,墓室结构也很简单。他不愿意复活后的自己被自己下的机关困死——谁也不能保证复活之后是不是还会记得过去的事情,他给自己的墓室弄得简单易懂,摆明了是准备复活之后离开这里,甚至他猜测复活需要的时间并不长,因而不怕盗墓者的光顾。

和复活失败的墓主道别之后,两人回到了地上。

这个墓穴的出口连着一个山洞。山洞里摆放着很多棺材,年代都比较久远,档次形式各不一样,横七竖八地差不多塞满了整个洞穴。其中几口棺材是青铜质地,和墓穴内部那口棺材几乎差不多,吴邪猜测大概是这附近的村民,发现此处风水绝佳,是安葬的好地方,看见前边的人把棺材放在这里,也跟着往这里堆,时间一长就成了这样。但为什么最初的人要把棺材停放在这里,他却一时没有头绪。

他问了张起灵,对方摇了摇头,看起来也是不知道原因。幸好如今吴邪已经不会再为这种事情钻牛角尖,他只是和张起灵一起艰难地在棺材之间找到落脚点,走出了山洞。

来时的那场大雪已经停了,四周光线昏暗,吴邪看了眼表,时间已经是凌晨五点,原来两人竟在洞里走了一个晚上。然而直到沿着马路走了将近半个小时,靠着嘴皮子和票子终于搭上了进县城的顺风车,吴邪才觉得困倦袭来。

寒风迅速地加剧了他的睡意,吴邪迷迷糊糊,随着路况起起伏伏地晃悠,几次险些栽下车去。正在混沌之际,他感到自己被拨了一下,靠在谁的肩膀上,那人一手环着他的腰,把他的身体固定住,轻声道:“睡吧。”

不用再担心被车甩下去的吴邪模糊地回应了一句什么,很快就陷入了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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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白蛇
房间里十分暖和,吴邪把自己整个缩进被子里,享受着难得的沉眠。

事实上,他已经很少能够这样安心地睡觉了。巨大的精神压力和不稳定的情绪使他长期失眠,即使偶尔能够睡下,也是一连串的梦魇,醒来的时候更加疲惫。所以他只能靠药物维持,安定类的药是他的床头常备。

但张起灵带给吴邪的精神力量是强健的。在吴邪年轻的时候,张起灵的存在就意味着绝对的安全,这种潜意识里带来的感觉虽然时隔多年依旧发挥了作用。大约是熟悉的气息给了他的大脑一个安全的暗示,吴邪不仅没有在到达这件旅馆时醒来,反而毫无意识地一直睡到了现在。

他动了动手指,很快醒过来,片刻坐起身体。

属于张起灵的那张床已经空了,张起灵起得比他早很多,现在正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脑袋偏向窗户的方向,一动不动地静止着。在冬天厚重的云层剥削下,阳光只能带来浅浅的光明和少量的温暖。张起灵那张白皙的脸在这种光线下显得更加苍白病态,加上他那半睡半醒的神态,如此阴柔实在是很具有欺骗性。

吴邪看着他发了几秒钟的呆,被自己肚子饥饿的呐喊叫回了神。张起灵显然也听见了,他迅速从浅眠中清醒过来,神色淡淡地对上吴邪的目光,问道:“饿?”

“还行,”吴邪拿起床尾的大衣,从里面掏出手机,手机很给力的还剩了点电,大屏幕上显示的时间是下午一点出头,“还没饿死。”

张起灵略一点头,吴邪正纳闷他点什么头,就看见他指了指桌子上一个塑料袋:“之前买的。”他说。

天哪简直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世界上还能发生这样的事情简直可以加入未解之谜系列了。吴邪一边震惊一边走过去往塑料袋里瞅了瞅,发现是猪肉白菜的包子,已经有点凉了,还有一碗粥。

吴邪带着惊异的心情干掉了包子和粥,摸了两把嘴,感觉恢复了点体力,于是整了整表情,准备和张起灵讲正事。他所谓的正事就是关于他那个计划的,虽然他现在远在西藏,但北京、长沙、杭州的几条线仍在通过各种方式向他报告进程。

眼下他附近应该还没有汪家人,他和张起灵俩人是从山里穿过来的,比别人快了不少,就算那帮人一路找过来也要费上几天功夫,这正是吴邪所需要的。

“我要回墨脱去。”吴邪说,“这次来这边的工作还没做完,虽然中途跑出来干了一次老本行,但是该做的还是要做的。”

张起灵深深地靠在椅子上,偏着头看着他,一双眼睛深沉明亮,看得吴邪先写忘了自己要说什么,好在他及时接下了话:“陪我去见个人吧,我觉得你肯定想去。”

“谁?”

“你的张海客哥哥。”

吴邪的背包里有很多神奇的东西,说完那句话之后,他就开始翻包,竟然从里面拿出了一台单反相机和一张身份证。吴邪摆弄了一会儿,皱了皱眉:“王盟这小子,又拿老子相机偷拍姑娘家的,回头好好算账。”

“你不在这些年我发展了点业余爱好,摄影是其中之一。”吴邪凑到张起灵身边,翻看着相机里的照片,张起灵有些惊讶地发现这些照片几乎都来自他和吴邪、胖子曾经去过的地方,这让他的心突然有些异样的触动,“搞摄影的时候我的艺名是关根,也许以后大部分时间在外面也用这个名字,现在‘关根’所做的事在汪家人看来才是‘吴邪’真正做的事。”

张起灵也跟着站起来,整理好装备,吴邪似乎想到什么,笑了两下,补充道:“在我们那个圈里大家都叫我关老师,以后你要是不干这行就过来给我做模特,当我的关门大弟子呗。”他这话本来就是玩笑,也不期待张起灵的反映,没想到张起灵还认真地点了点头,破天荒地答了一声:“好。”


两人又休整了一晚上,次日一早便坐上了开回墨脱的长途汽车。这段风景吴邪已经见过多次,事实上,他几乎把到墨脱的几条路全都跑熟了,看着它们感觉就跟看西湖边上那排小铺子一样亲切熟悉。

所以他上车没多久就开始打瞌睡,张起灵也是习惯能多睡就多睡的,结果这一路俩人就睡过去了。车子停稳的时候吴邪才转醒,他现在从“醒来”到“完全清醒”需要的时间越来越短,几乎是睁开眼的瞬间大脑已经进入了工作状态。

靠着窗户的一边胳膊被冻得有些僵硬,吴邪发现自己身上还盖着一件衣服,他一把把它扯下来,看了一眼张起灵,后者已经站了起来,正从上方的行李架上往下拿背包,神情安然淡漠,发现吴邪注视的目光也没有什么多余的表示。

要去吉拉寺,下了车还得再徒步走上一大段路。张吴二人不做停留,走了个把小时,终于在下午赶到了喇嘛庙。

这里近年来游客忽然成倍增加,以前只是一个香火比较旺盛的寺院,如今看来竟然是人满为患、拥挤不堪。吴邪一看这么多人就心生烦躁,恨不得立刻掏出刀枪来清理一番。好在张海客今日穿了件喇嘛袍,站在众多游客之中也算显眼。他远远地看见吴邪,立刻露出一个笑容来,转身往里面走。

他们一直走到后院,这里是不对外开放的,和外面相比冷清了不少。一些穿着喇嘛袍的年轻人缓步经过他们,和吴邪对上视线的就会双手合十行礼,吴邪也面带微笑地回应。张海客领他们进了一间屋子,屋子里面比外面暖和许多,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酥油的味道。

“你来得比预计要晚不少,遇上对家了?”

“是啊,”吴邪点点头:“不过我也趁机干了点别的事。”

“你又干嘛……”张海客喝完了桌子上的酥油茶,转过身,目光一下子落到吴邪身后的人身上。他的表情一下僵硬起来,先前那些轻松的神情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满脸震惊,他呆立在那好一会儿,试探问道:“族长……?”

张起灵点点头,算作回应。张海客身后拍了拍吴邪的肩膀,道:“确实没看错你,小子挺有两下子,不枉我培养你多年。”

“少他妈扯淡了,老子多少次差点让你弄死。”吴邪笑骂道,“得了,你们叙旧去吧,我出去走走。”

张起灵看了他一眼,吴邪正往外走,他似乎有阻拦之意,但最后还是没出手。张海客在吴邪身后说了句,“出门往右走,下山就能看见!”

吴邪扬了扬右手算作回应。


从这座喇嘛庙下去不远,就是喇嘛庙所在的这座山和旁边一座山相连的地方。上个月这里发生了一场地震,规模不大,却十分蹊跷,那一下震得动静很大,左右相邻的村子都有感觉,但好像仅仅是大地母亲打了个喷嚏,在最初的几秒摇晃之后,一切都恢复了平静,连余震都没有。不过据张海客所说,这个地震唯一造成的影响就是在这个山谷的地方,出现了一道裂口。

吴邪小心地走到这道裂隙前面,这地方山势险要,陡壁悬崖随处可见,这道裂口混迹在这些凹凸嶙峋的石头中间,倒像这里本来就存在着这么一道口子了。这个地方才是吴邪来到墨脱的真正目的。

他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就已经断定这场地震十有八九都不是自然原因,让这裂口里面的东西重见天日就是这场地震的本来目的。只是他不知道对方纵容他来到这里是为什么,也正因如此他不愿意张起灵随他一道来,毕竟很多事情还是得自己解决。

探头往里面看了两眼,吴邪认为这山体内部有一处矿脉,在坚硬的石头壳下面是不知名的结晶,看起来结构很紧密,纹理很平滑。整块结晶在阳光下呈浅绿色,在光线微弱的地方,就会发出荧荧的绿光。

他屈身走了进去。离开了日光所能到达的范围之后,入眼的便只有毛骨悚然的诡异荧光。他右手拿着大白狗腿,左手摸了摸矿石,但隔着手套也摸不出所以然,他用嘴把手套咬下来,上手去摸。

这矿石摸起来有点像玉,滑溜溜的挺舒服,但却比玉冷上不少,简直是寒气逼人,吴邪本来手上就没有多少热乎气,这一摸顿时觉得冰冷刺骨,只好又把手套重新戴了回去。

这条裂痕开口不算大,很多地方走起来需要弯腰低头,而因为地面也是这种光滑的矿石,因此走得十分辛苦。好在没过多久,他的注意力就被石头上一个浑圆的突起吸引住了。

它嵌在矿石中间,只露出了大概三分之一,吴邪用手机的屏幕光照了照,发现那应该是一枚蛋。这枚蛋大概有鸵鸟蛋那么大,整个蛋外壳很薄,几乎是半透明的,里面还有一些东西在轻缓地动着。吴邪凑近了看了看,认出里面的生物是蛇。蛋壳里面还有一些液体,这些蛇就完全浸没在这些液体之中。

这蛇看着有点面熟。吴邪打开了脑袋里的搜索引擎开始检索关键字,很快他身体猛地一震,意识到这些蛇之所以看着面熟的原因。在这白蛇的身上,长着长长的毛。这东西竟然长得和黑毛鳞蛇相差无几!然而它的毛和黑毛鳞蛇相比实在是又短又细,光线不清的情况下还真不容易看出来。

吴邪四下里寻找了一番,果然在矿脉的其他地方也找到了另外一些蛇蛋。它们有些随着石头的开裂而显露了出来,另外一些则完全隐没在石头之中。

这也算是蛇矿的一种吗?为什么在这里会有这种东西?它们为什么和黑毛鳞蛇这么像?如果可以他很想把蛇拿出来读取一下费洛蒙,但这些蛇显然还没出生,没能记录一下发生在这里的事情。更何况他拿不准这种蛇的毒性,万一这东西毒性比费洛蒙还强,他拿不准自己会不会死在这里。

他在矿脉里转了一圈,发现除了蛇蛋和发光的绿石头之外就没有别的东西了,就退了出来。

裂隙外面的空地上盖满了积雪,只有他一个人的脚印,从远处一直延伸到眼前。距离他离开吉拉寺已经过了大概四十分钟,吴邪估计着张海客和他的族长应该结束了叙旧,于是开始折返。
身后忽然出现了一点不自然的声音,一道黑影落下来,吴邪立刻抽刀回头,变故陡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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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相思

有人从后勒住了他的脖子,力气很大,吴邪虽然举着大白狗腿,但对身后这个人没有任何影响。那个人一看就是汪家的作风,不说废话,干脆利落地抹了他的脖子。

血立刻喷了出来,从嘴巴和鼻腔里往外涌。吴邪后退了两步,身后的人放开他,绕到他面前,脸上带着张狂的笑容。吴邪眼前阵阵发黑,只看得到那个人穿了一件白色的羽绒服。

这一次会死吗?吴邪问自己。对家终于对自己下手了,用了最干脆利落的方式,和那些话唠反派们都不一样。他的计划还在进行着,每个环节都严丝合缝,容不得这样的错误。

这样的错误……他最后看了一眼割开自己喉咙的人,翻身坠下了悬崖。

落地的过程似乎很漫长,时间仿佛就此凝固。吴邪知道自己这一跳也是凶多吉少,他只能尽量摆出黑瞎子交给他的技巧减少冲击给自己脊柱和头部的伤害。落地的时候吴邪甚至没有感觉到疼痛,在极度虚弱的情况下大脑对疼痛的反应似乎被强行地切断了。他想这次也许手脚尽折,但现在他还清醒着,也许努把力能够活下来。

很快上面传来了一阵骚动,一大片阴影迅速降落下来,上面的雪哗啦啦地掉了一片,彻底将他掩埋起来。

吴邪心里产生了一阵强烈的不甘和愤怒,他强行支配着自己的手抬起来,努力地为自己的呼吸赚得尽可能多的空间。流出来的血温度很快下降,在他脖子上结成了冰。

毫无预兆地,他的脑中再次浮现出张起灵的样子。也许这是他心中最后一点挂念了,他想。他还没能履行自己的诺言,让张起灵彻底放下一切。在他过去的每天里,这个沉默寡言的男人已经深深地嵌入他的血肉中,他想张起灵,这种思念在绝望中变成了执念,连黎簇都能感觉得到这些信息。

他还有很多想对张起灵说得。

可惜也许一切都来不及了。

我被埋得这么深,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找到我……吴邪闭上眼睛,意识已经不可抑制地涣散了。要是我死在这里,他是不是又会变成孤零零的一个人?


张起灵的面前放着一碗酥油茶,张海客坐在他对面,茶碗已经空了。

“张家些年已经在逐渐恢复,这是吴邪的功劳。”张海客脸上带着漫不经心的笑容,“想必你也知道了,吴邪有个很大的计划,只有他一个人掌握全局,其余所有人都只是部分的执行者。”

“吴邪的潜力很大,对抗汪家的事,多少辈人努力了这么多年也没什么成效,但他一个人就能做到这种程度。”

“我知道。”过了很久,张起灵才有所回应。

“他……”张海客有些欲言又止,局促地说,“他这一辈子就这么毁了,族长,我看他对你也是很上心……”

岂止是上心,张海客在心里说,吴邪的所作所为简直能够直接拿下族长夫人的称号。万一哪天吴邪真的出柜了,族内投票的时候张海客肯定要站在吴邪这边。

张起灵又静止了一会儿,点了点头:“我会保护好他。”

也许你应该以身相许了族长。张海客望着张起灵那双淡然的眸子,他从小就看着这双眼睛,对张起灵的性格实在是清楚得不能再清楚。但是他这一次和张起灵重逢,发现他已经不再是过去那个“石头”一样的人了。他深深地觉得,张起灵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变得越来越像真正的活人了。

这种转变,是连张起灵的母亲都没能真正让他完成的。

两人又说了些关于家族内务的话,张起灵对这些事情反映也是淡淡的,大概是有史以来对家族工作最不上心的族长了。

张海客见话题聊不下去,心里颇为思念吴邪的扯淡能力,于是说:“去找吴邪吧,正好看看我跟他说的那个地方。”

他果然猜得没错,张起灵对和吴邪有关的事情上心多了。张起灵闻声站了起来,把外套穿好,示意张海客带路。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了出去。

事后每当张海客想起这件事都会不由自主地感到浑身发凉,似乎张起灵那时寒冷的目光穿透了时间的长河对他进行了一通惨绝人寰的扫射。

来到裂缝前的两个人并没有发现吴邪,只看见地上被踩得乱七八糟的雪和悬崖边的一滩喷射而成的血迹。血迹上有一把刀,这刀两人都知道,是吴邪的大白狗腿。

张起灵的脸色那一刻变得铁青,浑身都散发着戾气。他走到悬崖边向下看了一眼,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张海客没跟着下去,他站在上面,看见张起灵蹲在地上不断刨开刨开地上雪。在一片苍茫之中,露出了吴邪毫无血色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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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旧梦
小喇嘛拿着一张毡毯。因为个子不高、毡毯却厚实沉重,他一路抱着走得踉踉跄跄。

他要把毡毯拿给在别院禅房的一个重伤的年轻人。昨天晚饭之前,这个年轻人被很多人围着送进了这件禅房,小喇嘛只是远远地看了两眼,那年轻人浑身是血,起初他以为只是附近登山遇险的游客,后来他听见别的喇嘛说,他是被人割了喉咙。

小喇嘛回忆着那个年轻人的相貌,他生得十分好看,和他们这种长期在高原地区生活的人不一样,年轻人的样貌很柔和温婉、是典型的江南气质。他的眉眼淡淡的,像初春的草原刚刚绽放的花朵、或是一阵吹动经幡的轻风,有一种从故乡带来的温柔。

天色已暗,房间里唯一的光源就是桌子上的酥油灯。小喇嘛敲了敲门,悄悄走进来。房间里有 两个人,一个躺在床上,另一个一动不动地坐在床沿。桌子上有些食物,但没有动过的迹象。

年轻人睡得并不安稳,眉头微微皱着,细小的汗珠从额头上渗出。纱布一层又一层地包裹着他受了重创的脖子,纱布上面有些血迹,是从下面洇上来的,能够看得出纱布下面的伤口非常深,血一直不能完全止住。坐在床边的人穿着深色的连帽衫,冷着一张脸,一动不动地看着躺在床上的年轻人,小喇嘛的出现对他来说仿佛不过是一张被风吹进门的纸。

小喇嘛把毡毯送过去,替他们收拾了冷掉的食物。

深色衣服的人站了起来,拿起毡毯盖在年轻人身上,又替他抹掉额头的汗水,整个动作的过程都很轻柔。

不知道为什么,小喇嘛联想到了他的师父跪在佛像前默诵经文的样子,那时候的师父带给他的感觉就和现在他所看到的这幅画面一样。所以他向着两人的方向静默了片刻,双手合十,心中念了一声佛号,悄悄地退了出去。

吴邪刚刚经历过一场痛苦的生死试炼。创伤引起的高烧搅得他不得安宁,体力早已透支,却因为疼痛连昏迷都做不到,反反复复地醒来,冷汗不要命地往下流,混着他的血一起渗进垫在身下的毛皮里。

他烧得意识错乱,噩梦丛生,心理压力比身体压力更大。梦里是断断续续的雪山和沙漠,无数他不愿回忆的记忆全部涌现出来,他时睡时醒,身上没一处是不疼的,骨头都要烧断。

直到天光微亮,高烧暂退,吴邪的痛苦才慢慢缓解,得到片刻安宁。

他浑浑噩噩地睁开眼,眼前有点点白光,视野是模糊的,看不出他是在哪里。他除了睁眼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想不了,意识还没清醒,只是受警觉的本能驱使,强迫他睁开眼睛。

大概有人在碰他。吴邪费力辨认了一番,终于从一片恍惚中看出一个深蓝色的影子来,他虚虚地叫了声“小哥”,影子不动了,过一会儿凑过来,手指碰了碰他的脸。也许还说了什么,可惜全都化作了耳边一阵纷乱的嘈杂。吴邪又把眼睛闭上,跌回了黑暗里。

他这样昏昏醒醒,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觉得一气儿歇到了骨头都软掉,终于对自己忍无可忍,猛地醒了过来。

第一件事是弄清楚周围情况。天花板是木质的,藏族风格,他转过去往两边看,结果刚一转头,就感觉一阵锐痛从脖子传来。这一下是实打实地疼得他浑身一颤,记忆纷纷涌回来,他立刻记起自己是被人抹了脖子,逼着自己跳了崖不说,还被雪埋上了。

那么他应当是回了吉拉寺,那汪家人果真没跟着跳下去确认自己的情况,只当他这一回确实是必死无疑。

吴邪喘了口气,又挣扎了一会儿,现在痛觉彻底复苏了,只觉着浑身肌肉都酸痛着,腿上更是疼得厉害,他试着晃了晃,感觉是被什么东西绑着,心里就道了一句不好,怕是把腿给摔断了。

他在这儿自己跟自己较劲半天,那边门忽然打开了,一个人裹着寒风走进来,看见不停乱动的吴邪先是一顿,问:“醒了?”

吴邪不敢动头,喉咙里也发不出声音,只好用眼睛看着张起灵。

张起灵从旁边的桌子上拿起了一杯水,杯沿有一层雾气,张起灵一手托住他的脑袋,一手把热水送到吴邪嘴边:“喝点水。”

水的温度正好,张起灵的手却很冷。吞咽的过程十分痛苦,但吴邪确实太渴了,他就着张起灵的手把整杯水都喝干了,才觉得稍微好了点。

张起灵俯下身,摸了摸吴邪的脖子。他的脖子上纱布换过一次,但刚才吴邪扭脖子动静大了点,这会儿又有点渗血。张起灵看着看着就皱起眉头。吴邪梗着脖子装死,却忍不住去看他,他离着自己那么近,连还未消散的寒气都感受得到。他垂着眼睛的神情那么专注,手上的动作那么又轻又稳,吴邪一不小心就看得有点入迷。

张起灵检查完吴邪的脖子,又要掀开毯子检查他其它伤口。感觉到寒气侵身,又想到自己现在是光溜溜什么都没穿,脸上立刻就有点挂不住,推了推张起灵的手,意思是你快让我先穿上衣服。张起灵看了他一眼,毯子掀了一半,只露出吴邪两条白生生的长腿。

吴邪拼命往下瞅,见到自己的左腿被裹着厚厚绷带,还夹了木板,心里一惊,立刻去看张起灵。张起灵抬起他的左腿,从膝盖到脚腕轻轻按过去,说:“骨折了。”

“你的落地姿势有问题,重心偏后,腿部受的冲击过大。”

吴邪一边听一边点头,把手伸过去摸了摸自己断掉的左腿,这地方没有打石膏的条件,要是想进一步治疗至少得去县医院,但是敌人在暗处,根本不好行动。如此一来,只能在这里住上个把月,等着骨头把自己修好了,戳在地上的时候能禁得住自己的体重才行。

一想到在自己能下地之前吃喝拉撒都得让人伺候着,吴邪就觉得更加蛋疼。这庙里总共就那么点人,张海客那种类型的肯定管不了这事,也不能叫那帮喇嘛来做,那么剩下的就只有张起灵了。

此刻张起灵正在俯身揉他的腿,刘海随着他的动作一摇一摆,他神情专注,眉头稍稍蹙起,淡色的唇抿着,勾勒出一条精致的唇线。吴邪看着他,只觉得手脚好像都不是自己的了,浑身上下透着别扭。他不安地扭了扭身体,幅度不敢太大,毕竟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浑身是青紫,一动就哪都疼。

“别动。”张起灵说。

首长下达指令了,吴邪闻声立刻静止。

张起灵到旁边的桌子上拿了一个大碗来,里面是一些红红黑黑的泥状物,张起灵把它放在吴邪旁边,一股浓烈的草腥味立刻泛了出来。只可惜吴邪鼻子坏了,多冲的味道到他这里都只剩下了清汤寡水。

“藏药。”张起灵难得解释,“你的恢复速度太慢了。”

被张起灵说这句话吴邪确实无可反驳,毕竟他的针对性训练里并没有如何使自己伤口快速愈合这种科目。他稍微抬了抬脖子,方便张起灵替他换药。张起灵下手很稳,手劲控制得很轻,被他摆弄身体其实是一件很舒服的事情。吴邪在心里哼哼了两声闭上眼睛昏昏欲睡,结果藏药沾到伤口的一瞬间他几乎从床上弹起来,眼圈立刻就红了,在这种几乎失声的情况下都硬是惨叫了一声。

藏药有多猛他以前也不是没体验过,但没想到这一次竟然会这么疼,一瞬间他的痛感神经齐齐哀鸣,脖子往下所有能自行控制的肌肉全都绷紧了,张起灵大概也没想到他反映这么大,看着吴邪顿了两秒,忽然一抬腿——竟然跨坐在了吴邪身上。

卧槽!胯下之辱可不能受!可惜吴邪心有余而力不足,连抬手都做不到。张起灵用身体把他压住之后,再次从那装了藏药的大碗里挖出一坨来敷在吴邪脖子上。这回吴邪控制好了自己的身体,没再往外挣,但身体还是僵硬着。借着光张起灵可以清晰地看到吴邪脸上挂着一层细密的薄汗,脸上血色尽失,他紧闭着眼睛,因为疼痛五官都有些扭曲,嘴唇更是煞白一片。

终于把他纤细的脖子包扎回去,吴邪整个人瘫在床上,身上出了一层汗,大口喘着气平复心跳。

“你……大爷的……这也……太……疼了……”吴邪强行开口,声带根本不能正常工作,他的声音听起来就跟被磨花了似的,又模糊又难听。

既然不能说话,那么交流的方法只剩下了手写。次日上午张海客终于露了面,一见到吴邪,顿时连连哭喊道:“我的好祖宗,您可终于醒了!您要是再晚醒几天,我这层皮都得被族长扒下来。”

张起灵从吴邪的包里翻出了几张废纸权当是草稿纸,又拿了根笔出来递给吴邪,接着把他扶起来,自己坐下,叫他倚着自己。吴邪听了这话笑了笑,抬手在本子上写到:“扒了正好,我也好奇你以前长什么样。”

“这么久远的事情啦,我自己都忘了。”张海客摸了摸自己的脸,立刻岔开话题,“跟你说正经的呢。下面那个洞,你有什么看法?”

“小哥去了吗?”

张起灵点点头。吴邪接着写到:“我觉得是黑毛鳞蛇的亲戚。”

“我们去的时候,有几只蛋已经碎了,地上有死蛇。”张起灵说,“和蛋壳数量一样,但蛇都是被人拧死的。”

“汪家人来过,”吴邪转了转笔,写道,“当时我看得时候那些蛇已经接近孵化了,也许就在汪家人来的时候它们敷了出来,然后汪家人把它们捏死了。”

他们为什么要捏死这些蛇?在弄死之前都不用先看看是什么吗?随后三人都不再多说什么,各自陷入思索。

天色渐暗,张海客并不住在寺中,便先行道别离开。窗外的风忽然猛烈起来,打得窗户哗啦啦地响。

吴邪他闭上眼睛,颓然放松了身体,仿佛一瞬间变得很累。张起灵没再说什么,站起来,扶着他躺回去,为他盖上了被子。做完这些,他把吴邪手边的纸笔都拿起来,放在桌子上。

吴邪呼吸绵长平静,应当是已经睡下了,张起灵就站在桌边,微微皱着眉头看吴邪在纸上写的那些东西。忽然他停了下来,眼中流露出一种说不明晰的情感,望着纸上的一行字。这些纸是从吴邪的包里拿出来的,应当是已经不用的废纸,这一行字就是吴邪之前写过的,因为纸张本身也有些日子了,所以字迹有点磨损。

这一行字既不是重大发现,也不是秘密计划,它出现在这张纸上十分突兀,而且位于纸的右下角,很不起眼,估计连吴邪自己也没发现他曾经在这张纸上写过这么一句话。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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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蛇语
吴邪消失了。

这个认知让张起灵感到十分意外,毕竟他刚刚受过严重的腿伤,按理说他并不能下床行走,更何况张起灵完全没有丝毫察觉出吴邪的离开。

他从禅房里出来,立即向山后那蛇矿赶去。裂口前有一双脚印,单向的,证明张起灵的猜测是正确的,吴邪的确在这里,并且还没有离开。他拿出放在外衣口袋里的小手电,往里走去。

吴邪的确就在这里。他仰面躺在地上,身体蜷缩,四肢微微抽搐。从他的鼻子和口中流出了很多血,在地上汇成了一滩,洞中温度很低,一部分已经有了结冰的迹象。在吴邪身边有一条死蛇,毒牙已经不见了,张起灵立刻意识到吴邪做了什么。他成为了蛇语者,张起灵心中猛地一颤,仿佛心里的某个地方塌陷下去了一块。

吴邪的确正身处幻境之中。他的视野猛烈地晃动,看起来他所使用的这条蛇在快速地游走和攻击。面前的人大约有四个,有一个人明显吸引了他的注意力。这个人穿衣风格和另外的三个人都不一样,明显更加考究,注重打扮。吴邪看着这个人的身形,觉得十分面熟。

那人身手看起来是这一行人里最好的,其他三个人有意无意的都会往那个人的方向张望,这让吴邪觉得这个人一定是这个队伍的领导者。

“这东西……”那个人一下就戳破了一个蛇蛋,透明的粘液一下就流了出来,他把手伸进蛇蛋里,把里面的蛇摸出来,单手捏着看了看,说:“这不是老大要找的东西,不在这里,撤吧。”

这时候,包括吴邪现在所在的这条蛇在内的其他已经破壳而出的蛇都围拢过来了。那个人看起来有些不耐烦,突然从嘴里摸出几个黑色的东西,动作实在太快,只看见那黑色的东西朝自己飞过来,然后画面就消失了。

吴邪想起了这个人,在很久很久以前的某一次幻觉里,他和这个人经历了相当长的时光,这是小张哥。

浑身上下都开始产生剧烈的疼痛,吴邪闭着眼睛,开始痛苦的嘶喊。这是每次都要做的事情,每一次身体都会很疼,大约能与之相比的也就是女人生孩子的感觉了。但生产始终是一个令人激动的过程,因为它的结果是一个崭新的生命,是一个美好的事物。但伴随着他所承受的这种痛苦的之后愤怒、失落、悲伤、绝望。

他只能大声叫喊,连打滚的力气都没有。这个过程将会很长,在巨大的痛苦中他会多次短暂地失去意识,再醒过来,继续接受这些伤害。他有些担心自己的腿伤,也确实不希望他的后半生将会一瘸一拐地走路。

这痛苦的过程经历了也许有半个小时,也许有两三个小时,吴邪的思维已经混乱,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的眼睛前方有一小片黑暗。

起先他以为是自己要瞎了,整个人惊了一下,随后才意识到那是一些短发,因为自己的脑袋和短发主人的脑袋距离太近,眼睛对不上焦,才造成了这样一种效果。

他张了张嘴,经过刚才一阵摧残嗓子坏得更严重,只能用气声勉强交流,“小哥?”

张起灵闻声低下头,吴邪直愣愣地看着他的样子,一时间恍惚觉得自己还在幻觉之中。多少次他在痛苦的幻境中追随着这个身影,他从精神上穿越时空,旁观着关于他的故事,但一切结束之后带来的只有疼痛和孤独。

唯独这一次,他从幻境中醒来,看到的不是空旷的寂寞,而是这个人真真切切的身影。

他枕着张起灵的胳膊,脑袋搭在张起灵的肩膀上,他的血糊在对方的衣服上,又腥又凉,潮乎乎的一片。张起灵不在意这些事情,吴邪看得出他有点生气,他惊讶于张起灵的愤怒,因为这种感情在他的身上很少表现出来,看到他露出这样表情的几率也许只比打开家门发现地上摆着一摞钞票上面附着纸写着“送你”高上一点。

张起灵的眼睛黑漆漆的,这种审视的目光让吴邪十分不舒服,张起灵一手托住他的后脑,一手扶在他的下巴上,不由分说地让他抬头。吴邪两手抓着张起灵的胳膊不让他看,可惜张起灵的手劲是个他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的,到头来受伤的还是吴邪。

吴邪脖子和手一较劲,喉咙的伤口又一阵疼,他咳嗽两声,最终还是放弃反抗,乖乖地任张起灵查看他鼻子的情况。

“你为什么要去弄这个?”张起灵的声音很沉,他看见吴邪鼻骨上的小疤,“为什么要成为蛇语者?”

吴邪勾了勾嘴角,现在说话对他来说太过勉强,这种时而走音的说话方式让他从气势上就低了张起灵五成:“费洛蒙对我来说很有用,这是战胜汪家很重要的东西,只有老子用他们破解不了的办法传递秘密,才不会被汪家发现。”

张起灵盯着吴邪看了很久,他知道张起灵正在试图从他的表情和肢体语言上发现什么,但最终这个沉默寡言,生性薄凉的男子说:“对不起,是我害了你。”

“没人害我,我是为我自己。你今日阻止我,我也只是晚做了几天,日后还是要被处理掉,与其被动等死,还不如掌握先机,把他们整死。”

吴邪是被张起灵背回去的。张起灵在洞中检查了他骨折的左腿,发现有错位的倾向,便禁止他做出一切需要用腿的事情。对方有理有据,己方只好由他背着,把脸埋在他的厚厚的衣服里,一路走回了吉拉寺。

“小哥,小张哥和张小蛇还活着么?”

张起灵正在给他换药的动作顿了一下,脸上有些讶异,问道:“你知道他们?”

“以前。”吴邪用手指了指鼻子,给张起灵讲了黑瞎子给他的那瓶费洛蒙里的幻境,张起灵淡淡道:“我跟他们已经失联很久了,是死是活无从得知。”

吴邪笑了笑,露出一个有点嘚瑟的笑容,说:“我大概知道他们在哪了。”

“刚才我在幻觉里,看到了小张哥。”


桌子上摆着两张人像,其中一张吴邪认出是小张哥,另外一张有些陌生,那是张小蛇。本来吴邪的意思是让张起灵描述一下张小蛇的样子,自己动手来画的,毕竟学建筑的多少都有美术底子。但张起灵二话不说,拿了两张纸来直接画完了小张哥和张小蛇的样子,这让吴邪十分郁闷。

“我操,你还有什么不会的吗?”

吴邪端着一碗酥油茶,缩在被子里,对张起灵怒道。

张起灵轻轻地笑了一声。


楼主:花满楼时起灵归  时间:2020-03-24 21:05:23

九.集结
吴邪在吉拉寺的修养生活简直淡出鸟。他没有向任何深处中国大陆东部的人透露自己的行踪,他相信他的兄弟们即使没有自己的存在依旧能很好的完成自己托付给他们的工作,之所以制造出一种失踪的假象,吴邪自己的想法是,要趁机看看吴家有没有混进内鬼。

作为张起灵的同居人,他的作息时间和张起灵保持着严格的同步,而张起灵的作息和寺中的僧人基本一致。在吴邪卧床休养的时间里,每天张起灵出去晨练,回来的时候会带着早饭,吴邪则从经书中抬起头,解下披在身上的袍子,和张起灵一起沉默地吃完饭。

就算是在过去,没有胖子在中间调和,两人的气氛都会尴尬,更不用说如今吴邪也渐渐没了嬉皮笑脸的能力,也不会特意去逗张起灵讲话,两人吃饭的时候简直和两个苦修的僧人一样。

而吴邪似乎当真有了皈依佛门的打算。他一天里大部分的时间都是看经书,偶尔会叫张起灵把自己扶到院子里去,院中有一丛篝火,昼夜不熄,吴邪就偎依着这丛火苗,看来诵经的喇嘛来来往往,看张起灵在台阶上发呆。

张氏闷油瓶和吴氏闷油瓶都紧闭瓶盖,大眼对小眼,唯余天地风瑟瑟。

这样的情形大约维持了两个礼拜,张起灵终于恩准吴邪拿掉夹板,自己下床去走路。他脖子上的伤已经不用再上药,伤口处新长了肉,血痂却还没掉,红红粉粉的一条横贯在脖子上,看起来像鬼片里到处吓人的反派。在不流血的情况下包扎不利于伤口恢复,所以他只好把自己的脖子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离开吉拉寺的那天早晨,吴邪起了个大早。一场新雪降下来,白茫茫地映着天光,吴邪口鼻中慢是寒冷的味道,他随手摸过栏杆上的积雪,心湖慢慢平静下来。

我要回去了。他想,这些天没和那边联系,希望一切安好。

他迈开腿,踏上崭新的雪,在它身上留下自己漆黑的脚印。走了没两步,一群诵经的喇嘛从他眼前走了过去,他只好停下来。这群喇嘛走得不快,一脸虔诚地轻声吟诵着经文。红黄交错的喇嘛服随着动作大幅摆动着,吴邪感觉自己像被一列去西天取经的火车拦住了路。

这列步履不齐的短小火车很快驶了过去,他的面前忽然多了一个人。

那人明显是同喇嘛一起来的,透过层层人群看到了站在对面的吴邪,所以停下来,在另一边等他。吴邪忽然想揉个雪球打他,看看他能不能切换到下一张表情。


张起灵一双眼睛淡淡的,像铸在雪中的佛像,低声道:“你腿伤没好,别走太长时间。”

吴邪“啧”了一声,晃晃悠悠地继续上路,没说什么,把张起灵纳入了队伍。

他一路上基本都低着头,先去了家服装店。因为高原地区的经济水平有限,审美水平也有限,他在店里挑挑拣拣左顾右盼,终于从中挑出了一条灰色的围巾。他对着自己的脖子比了比,够长,够宽,正好把脖子遮起来。

店主一早就注意到他,两人在一群当地居民中格外醒目,除了长相,还有就是一脸凶神恶煞的表情以及为首那个脖子上狰狞的疤。小店主心里想的是,莫非这是哪个道上的大少爷?在他身后的怎么看都是保镖吧。

吴邪确实是道上的,却不是她想的那条道。他拿了一条灰的,想了想,又拿了一条黑的,付了钱,把灰的围在自己脖子上,招呼张起灵道:“过来试试。”

张起灵不知道他怎么又想起自己,愣了一下,吴邪已经把黑色的围巾兜在了他的脖子上。崭新的围巾带着一股说不明的气味环绕着他,吴邪兀自左右摆弄他一会儿,满意道:“帅得我都想嫁了。”

“……”

店主似乎有所领悟,看吴邪的眼神变得十分奇怪。吴邪瞪她一眼,怒道:“瞎想做掉你。”然后步履不稳地走了出去。


于此同时,身处在北京、长沙两地的一些人,正绷紧了他们的神经。一个月前吴邪在墨脱躲避追杀,至此下落不明,怀疑已经死亡。这是他们听说的版本。每个人的精神压力都空前增长,不但是因为吴邪死亡的传闻,更多的是因为除了吴邪之外,没有第二个人掌握着吴邪计划的全部。如果吴邪不能继续给他们下一步的指令,没有人能够知道他的这场反杀究竟如何收场。

北京。
临近过年,来京的打工者几乎全都返乡了,偌大的城市已经显露出几分空旷。一辆黑色的车迅猛凌厉地从几辆车之间穿梭而过。

“花儿爷?”开车的人打死了方向盘,整个车剧烈地一甩尾,黑眼镜从后视镜里看过去,后座的人一手按着腹部,脑袋贴在车窗上,脸色白得厉害。

“没事,”解雨臣摆了摆手,声音有点颤。他从后视镜里看见跟在后面的几辆车,“啧”了声,怒道:“能不能甩开?”

黑眼镜发出了一阵轻笑,一脚油门踩下去:“你跟吴老板真不愧是发小,趁着我没瞎压榨我。”

解雨臣还想回应两句,放在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这并不是他平时用的那个粉红色的手机,而是另外一个,专门用来和吴邪联系的。解雨臣表情变了变,黑眼镜也注意到了,问:“吴老板有消息了?”

他拿出手机,因为自己手上全是血,手机上也沾了一片,屏幕灯映照下他就像个索命的鬼魅一样。消息并不出自于吴邪的任何一个手机,而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内容也很简单,只有一句话。

明天晚上八点,解宅。

“这熊孩子……”解雨臣把手机塞回去,对前面虽然在高速驾驶但注意力一直在自己身上的黑眼镜说,“吴邪回来了。别往前走了,前面拐弯,直接回我那。”

“……开稳点!你还没瞎呢。”


一阵豪气的铃声把胖子从睡梦里吵醒。他骂了一句我操,睡眼朦胧地摸到了枕头边的手机,过强的屏幕光一时晃得他睁不开眼睛。他捧着手机看了两遍,几秒之后,猛地从床上弹了起来。

他打开灯,从沙发里面拽出两把枪,把它们放进角落里的一个旅行包里,在这包中还有一些雷管和手榴弹。他眼中闪烁着精光,这种神情他已经很久没有表露出来了。

“奶奶的小天真,就知道你死不了!”


杭州。
王盟拿出了一个箱子。箱子看来是被搁置了很久,上面覆盖了一层灰。他拿了块湿布擦了擦,把箱子打开,从中拿出了一把刀。这刀看起来很沉,他用两只手拿着,还是十分吃力,费了好大的劲才把它挪到了桌子上。

吴邪曾经交代过他,如果他能够从墨脱回来,再次联系他的话,就要带上这把刀一起去见他。王盟虽然感觉有些奇怪,却也能大概知道原因。

他打开电脑,迅速订了一张从杭州飞往北京的机票,然后拿出已经很久不碰的,清理古董的那一套工具,仔仔细细地打理起这把刀来。

就在这个夜晚,在黑夜的暗羽之中,一些人隐秘而迅速地行动起来。一场来势凶猛却悄然无声的复仇行动,随着一句简单的讯息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每个参与者的神经都随着这条讯息颤动起来,兴奋和紧张随之传导。

所有人心中都涌起了希望,一切终于快要结束了。


楼主:花满楼时起灵归  时间:2020-03-24 21:05:23
……连吞了我两次!!!

楼主:花满楼时起灵归  时间:2020-03-24 21:05:23
……不关我的事啊!我更四次都被吞了!只能明天再更了!

楼主:花满楼时起灵归  时间:2020-03-24 21:05:23
继续被吞,不是我不更啊!!

楼主:花满楼时起灵归  时间:2020-03-24 21:05:23
十.解宅
早上8点过3分,解雨臣睁开眼睛。他慢慢坐起来,觉得床的凹陷程度有点不对,手往旁边一摸,摸到一片温暖光滑的皮肤,吓得一个哆嗦,立刻掀开了被子:“你大爷的上老子床干什么!”

被窝里另一个人眼睛没睁开眼睛,把脑袋往枕头里扎了扎,声音闷闷地传出来:“你别的房间都没整理,一层灰啊,你忍心让一个残疾人住宿条件这么差吗?”

“当然忍心,”解雨臣开始穿衣服,腰上的伤口挺深,不过被包扎得十分妥当,应当是出自黑瞎子手笔,“你还不起来?”

“花儿爷,昨天您睡得挺好,我可是伺候了大半宿啊。”黑瞎子一勾腿,被子从脚上飞起来,稳稳地落回上半身,他打了个滚儿,伸出五根指头来,“再睡五分钟。”说完立刻开始挺尸。

对于昨天回到解宅,他的记忆十分模糊。昨天他伤情严重,加上黑瞎子车技豪爽,一番折腾下来只觉得自己已经病危。他强撑着进了门,倒在沙发上,之后似乎就睡过去了。至于最后他是怎么清清爽爽的躺倒床上去的,他还真一点都记不得了。

一想到昨天黑瞎子可能对自己做的事,解雨臣就一阵难受,浑身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他没再理床上半死不活的尸体,进厨房翻了翻冰箱,找到了一袋还算完好的挂面,想了想,又拿出两个鸡蛋。

今天要把客房全都收拾出来。解家的别墅最大的优点就是够大,能装人,尤其经常接待吴邪和他的同伙胖子。他把鸡蛋磕进水里的时候想,反正自己是伤员,现成的劳动力不用白不用,吃完饭就把黑瞎子派出去收拾屋子。


中午12点36分,第一个人敲响了解宅的门。解雨臣打开门,一个巨大的身影蹿出来,对方嘿嘿一笑,豪爽道:“哎哟,看来胖爷来得挺寸,饭刚出锅啊。”

解雨臣冷淡道:“如今解家没落,地主也没有余粮了,你要是不嫌弃,我送你两袋咸菜先凑合凑合?”

“同志你这个思想觉悟可不够高啊,我们这是共产主义!共产主义讲究什么,讲究有饭同食!”胖子挤进门来,探着脑袋看餐桌上的菜,“艾玛还有青椒炒肉,你也拜黑瞎子当师父了?”

这时候黑瞎子端着两个碗从厨房走了出来,一看见胖子,立刻笑了一声:“真捧场,我难得下一次厨,这么多人赶来尝嘿!”

解雨臣说:“再拿个碗来。”

“地道!”胖子把包往地上一放,抬腿就在桌子边坐好了,还不忘嘱咐道:“你们可注意点儿我的包!全是高杀伤力武器!别回头胖爷我都不知道我怎么死的!”


下午3点20分,王盟出现在了解家门外。他拿着个黑色的拉杆箱,气息有点喘,和解雨臣打了个招呼:“飞机晚点了,本来还能来早点的。”

解雨臣看了看他的箱子,点点头:“北京七日游,哥哥带你出去玩玩呗。”

黑瞎子也凑过来,抢过王盟的箱子拉到一边,带着点笑意说:“把那东西也带过来了?吴老板让你带的?他找着人了?”

看得出王盟还是有点怕他,黑瞎子来拿他的箱子的时候他条件反射的就松了手,“老板什么都没说,这是他老久以前的要求了,得亏我第一时间想起来。”

胖子正在沙发上嗑瓜子,这时候也招呼王盟:“来来,跟你胖爷唠唠嗑,人妖和瞎子都扯不起来蛋,没意思。”

“小邪到底叫了多少人来?”解雨臣看着茶几上逐渐升高的瓜子皮,觉得有点闹心。黑瞎子捧了盘切好的西瓜出来,见此情景拿出其中一块递给解雨臣,“走,吃西瓜去。”

解雨臣叹了口气,拿着西瓜到角落里玩手机去了。

天已经完全黑了,路灯亮起来,红色黄色的车灯在马路上掠过。胖子在旁边,把电视声音开得很大,电视里放着新闻联播,只听见面无表情的女主播说着:“习/近/平/主/席亲切会晤……”

门被叩了三声。这声音突如其来,窝在沙发上一边吃西瓜一边休息的解雨臣耳朵尖先听见了,轻轻的三声之后便再没有别的动静。解雨臣看了看离门最近的王盟,王盟正好在看他,这下只能认命地站起来,拧门锁,拉开。

门外站着一个穿黑色冲锋衣的男人,他几乎全身都被笼罩在黑色里,双手插兜,几乎被刘海挡住的眼睛淡然地扫过每一个人的脸。

“怎么不进去?”一个声音从他背后传来,那是吴邪的声音,但这声音又沙又哑,仿佛一个卧床多年的病人,几乎听不出来是属于吴邪的。

解雨臣倒是此刻明白了什么,左手玩着手机,眼睛盯着张起灵,笑道:“小邪,你去墨脱一趟,居然把哑巴张给找出来。”

楼主:花满楼时起灵归  时间:2020-03-24 21:05:23
解雨臣倒是此刻明白了什么,左手玩着手机,眼睛盯着张起灵,笑道:“小邪,你去墨脱一趟,居然把哑巴张给找出来。”

吴邪朝他笑了笑,裹挟着一阵寒气走了进来。他面容苍白,整个人的感觉都十分紧绷,眼中带着疲惫。他的脖子上裹着一条十分宽大的围巾,衣服看起来也是新买的,胖子拿着电视遥控器,大嗓门对着王盟叫到:“你说说你!开个门这么不积极,让你们老板在外面站这么久!又不是叫你上前线牺牲!跟你们吴老板混这么多年,思想觉悟怎么还是这么低呢!”

王盟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又中了一枪,只好赶紧跟吴邪打个招呼,躲到沙发里边缩着看电视去了。

这时候黑瞎子从厨房里走了出来,一手端着一盘菜,看见客厅的情景,非但没惊讶,反而迅速融入进来了:“卧槽原来我做饭这么好吃,居然连哑巴都来了,这么赏脸我还真有点害羞呢。”说着把菜往桌子上一摆,“爷祖传的手艺,让你们瞧瞧。”

一群人落座,吴邪脱了大衣,摘围巾的时候手底下顿了顿,说:“怕吓着你们。”他一圈一圈地解下了围巾,最后一下露出了光滑白皙的脖子。他有着优美颈部曲线的脖子上赫然横贯着一道刀疤,整条疤都是鲜红的,大概是刚长出了新肉。

胖子已经坐下开始吃了,看见吴邪露出脖子上伤,立刻放下筷子,一拍大腿,作怜惜状悲情道:“汪汪叫出手怎么这样狠,看把我们小吴同志给伤成什么样了。小吴同志,组织不会忘记你的。”

“好好吃你的饭吧。”吴邪坐到他旁边,张起灵也跟着坐下来。剩下仨人坐了另外一半位子。吴邪拿起筷子扫视了一圈饭菜,忽然道:“小花,你这儿还有酒么?”

“你要干什么?”解雨臣闻言立刻皱起眉头,“你想喝酒?你这伤才好多少就想喝酒?别糟蹋自己。”

“死不了人就行。”吴邪一挥手,干脆自己去厨房翻了。张起灵看着他的动作也皱起眉头,吴邪拿着瓶52度的二锅头一回来就看见几个人拧着眉毛看着自己,立刻道:“干什么呢干什么呢一个两个的,小年都过完了有点节日气氛行不,愁眉苦脸的都想干啥?”

说着给每个人倒了一口酒,自己那杯倒得多了一些——他没坐下,仍旧站着,举起杯子,有些费力地清了清嗓子,尽量清亮明白地开口,做起了自己在火车上打了半天腹稿的演讲:“今天这杯酒,我无论如何也得敬你们。从我最早提出计划开始至今,这么多年来各位一直对我不离不弃的,老实说我实在是很感动。你们为我付出的,这辈子我怕是还不上了,如今我们已经占了上风,汪家内部已经出现裂痕,我的计划就要成功,汪家被铲掉不过是时间问题。虽然今年可能又过不上年了,但今天在这里,也算是吃了一顿团圆饭。你们的恩情,我吴邪今生报答不了的,来世愿作牛作马,在所不辞。”

说完,他一口干了装了大半杯的白酒。辛辣的液体迅速刺激了他的口腔、食道和胃,像在胃里放了一把火,感觉内脏一阵火热,脑中也跟着一阵晕眩。

张起灵拉了他一把,吴邪顺势坐下来。胖子也跟着满上了杯子,不服道:“大家都是兄弟,没什么还不还的,你要是真想还我人情,以后一礼拜一次楼外楼也是不错的嘛。”

“就怕你吃到最后看见就想吐。”吴邪很久没空腹喝酒,这一杯喝得还有点生猛,酒精立刻就在身体里发生了强烈的反应,但他又满了一杯,再举起来,这次是对着张起灵的。张起灵一双漆黑的眼直直地看着他,他的目光从来都很直白,吴邪感觉那双眼睛直接穿透了自己。

“小哥,从前我是个傻逼,还是个问题儿童,天天把你跟胖子往坑里带,多亏你舍命陪我,我才能活到今天。所以从现在开始,你可以把自己当一个病人,好好休息就行,剩下的事不用你费心,我都能搞定。往后,你是想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隐居也好,想重振张家当族长也好,咱们兄弟一场,我都帮你解决了。”

吴邪说完这些就又一次把酒一饮而尽。张起灵却只是看着他,脸上也没有表情,口中也没有说话。他眼中闪过一丝什么,但那仅仅是一现的昙花,很快又化为一汪平静的潭水。吴邪也不介意,放下酒杯,拿起筷子,脸上表情都不曾变:“吃饭了吃饭了,吃完饭上床睡觉,早睡早起身体好。”

胖子一听这个就不满道:“怎么区别待遇呢小吴同志,你胖爷也没少救你于水火,怎么没给我敬一杯?不行不行,赶紧满上,咱哥俩也得干!”

解雨臣此刻面无表情地一筷子戳进青椒炒肉里,语气冷硬道:“瞎子,你敢不敢有一天不做青椒炒肉?”

“花儿爷,你这是要了我的命啊。”黑瞎子满脸是笑,也一筷子戳进青椒炒肉里,“我这辈子也就这么点乐子了,你可不能虐待残疾人呀。”

敬酒的话题被俩人生生拆开,胖子虽然有点不爽,但是瞟见吴邪的脸色——本来脸就白,这重伤未愈白上加白,又被二锅头的酒力生生催出红晕,也知道他现在不宜喝酒,也就作罢,拿勺子挖了一块豆腐塞进嘴里,评价道:“小伙子手艺不错,我很看好你。”

“有您这句话就行,以后我混不下去了,就去给您当厨子去。”

“得嘞,那我可就在北京候着了。”

俩人你一嘴我一嘴开始扯淡,吴邪面无表情地埋头吃饭,张起灵也面无表情夹菜,偶尔会往吴邪碗里放一筷子,大部分都是各种高蛋白的肉啊豆制品啊之类,吴邪也不客气,来一块吃一块,丝毫不为外界影响。可怜王盟半天也没找到自己的存在感,只好全程眼观饭碗,专心致志地填饱自己的肚子。

一顿饭吃了一个多小时,期间气氛不算热烈,但因为有黑瞎子和胖子俩人逗哏,吴邪和解雨臣也乐意捧哏,倒也不至于全程无话。大约是人人心里都装着事,谁也放不开来聊,所以和过去相比,还是冷淡了不少。

吴邪当真做到吃完就睡,解宅客房三间,胖子一人占了一间,黑瞎子笑眯眯地勾上了王盟的肩膀。王盟缩了缩,看见自家老板躺在沙发上闭着眼睛,完全没有说话的意思,再看张起灵坐在吴邪旁边,同样对着天花板发呆,也就知道自己的愿望基本没戏,只好不情不愿地跟着黑瞎子走了。

解雨臣说身上有伤要去换药,先回了自己的屋子。时针指向九点,吴邪在墨脱时生物钟一直是日落而息,早睡早起,此刻也有些困了。他站起来,冲着张起灵说:“我先进屋了,你也早点休息。”

解家当年财力雄厚,客房也装修得十分精致。吴邪几杯酒下去,浑身也没什么劲,晕晕乎乎地往床上一趴,大床又软又凉,很好地缓解了他的燥热,他在床上滚了滚,占了属于自己的位置,闭上眼睛等待睡梦来临。

楼主:花满楼时起灵归  时间:2020-03-24 21:05:23
十一.蛇毒
吴邪的情绪已经很久没有失控过了,曾经年轻的他经常因为很多事情而感到烦躁、愤怒或者绝望。但自从他开始通过蛇毒中的费洛蒙寻找答案,他就变得十分理智。

这样做主要是因为费洛蒙中包含的来自先人的情绪完完全全地转嫁到了他身上,他肩负着远远超过自己承受能力的痛苦、悲伤、暴怒,每一个都足以使他崩溃。所以他花了很多年学习如何控制自己的情绪,使它们在夜晚不那么容易爆发出来,使自己不会在春天的时候产生去死一死的念头。

但是今天,吴邪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他体内的情绪已经犹如开闸的洪水,咆哮着冲垮了他建立起来的所有堤坝,完完全全地爆发开来。

我要死了,他想。他自己的理智已经所剩无几,仅有的几丝清明死死地阻挡着费洛蒙的侵略,但这犹如杯水车薪。各种情绪冲撞撕扯着他的神经,他甚至觉得自己能够看到它们撞击发出来的阵阵余波。他知道自己已经从睡眠中醒来,但他无法也无力睁开眼睛,这就像夜半被鬼压床,浑身都是麻木的,没有一块肌肉听命于他,他甚至感觉自己无法呼吸。

他的背包里有镇静剂,那是他为了预防万一而带的,防的就是现在这样的时刻。但是此时此刻,他甚至连睁开眼睛都做不到,身体的感觉就像一条在沙漠扑腾的鱼。

“吴邪……”

有人在叫他,声音十分遥远。他感觉自己被搬动了,有人拍着自己的胳膊和脸,他努力夺回肌肉的控制权,期望着能够睁开眼睛。

“吴邪。”叫着他名字的声音很低,仿佛来自遥远的山林峡谷一阵冽风,或是来自千百年前的一声叹息,那是一种厚重的平和的感觉,这声音在他耳边不断回荡,由远及近。吴邪逐渐能够控制身体了,他动了动右手,感觉它随着自己的命令移动了一些。

“啪”地一声,床前的灯猛地打开。吴邪随着灯光的出现睁开眼睛,一阵短暂的适应之后,他看见了张起灵的脸。汹涌的情绪还在大脑中冲撞,扰得他的太阳穴突突地疼,全身的肌肉都处在高度紧绷状态中。

“吴邪。”张起灵依旧拉着他的手,像一个牢靠的支架,把行将溺死的他托起,以他的血肉之躯作舟,将深陷狂风暴雨的吴邪渡向彼岸,彼岸是他所能想到的最好的安宁,是温柔、是光明、是希望。

“小哥,”他艰难地说,“这次情况有点严重。帮我拿支镇静剂来吧,就在我的包里。”

但张起灵显然并没有听他的话。吴邪感到身上一沉,他的双手被张起灵压住了,张起灵的脸出现在他的视线中,吴邪忽然发现张起灵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不过那也仅仅是一瞬间的事情,他听见对方冷静地命令道:“放松身体,深呼吸。”

吴邪的双眼直直地望着张起灵的,在这种情绪极端失控的状态下,张起灵的眼睛奇妙地带来了一种宁静而平和的感觉,让吴邪觉得自己在面对一潭从山间雪汇集而来的湖水。

他在张起灵的注视下缓慢地呼吸,全身的肌肉还不太受自己控制,导致这个过程又艰辛又漫长,但张起灵并没有再说些什么,也没有丝毫放开吴邪的身体。

直到许久以后——或许并没有过多久,吴邪终于感觉到那些跳脱出来的情感逐渐归位,慢慢沉到身体里面去,他的肉身和精神正在回归平静。于是他试着动了动自己的身体:“放开吧,我没事了。”

张起灵又看了他一会儿,似乎确定他真的没事了,然后放开手。

“费洛蒙摄入过量,”张起灵凑得很近,虽然吴邪知道他是在观察自己,但这样一个微妙的距离——张起灵的脑袋几乎和他的碰到一起,他的刘海垂下来,变成吴邪视野里的全部,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直直地往进他心里去,总让吴邪感觉出些许异样。张起灵看了一阵,还伸手来摸了摸吴邪的鼻子,“你的精神状态十分不好,你在逼疯自己。”

他听见自己疯狂鼓动的心跳。虽然直到最后他都认为那是因为刚刚经历过的梦魇,但不可否认还有另外一种物质左右了他心脏跳动的频率,在两人这样的距离里,吴邪能够闻到张起灵身上的味道,他说不上来那是什么样的味道,闻起来总让人想起一些很有年代的东西,陈旧但不陈腐,硬要解释的话,大概是一种可靠的感觉。

吴邪裂开嘴,笑了笑,他说:“我无法阻止自己,我有我的野心,这就是我的野心。”

“你在逞强。”张起灵稍稍抬高了身体,眼神变得凶狠起来,但吴邪并不在意,他忽然两手一撑床垫,张起灵立刻增加了下压的力量,但吴邪这一刻显然更胜一筹,他凭借着肩部和手部的力量硬是将两个人顶了起来,变成面对面坐着的样子。

“这些事情,我每一件都比你更清楚。”吴邪声音低哑,其中透着一股成熟的性感,他凑到张起灵脸边。张起灵的脸映着床头灯温暖的黄色,变得柔和起来,但他的眼睛依旧是警惕的,吴邪看着这张脸,忽然觉得很失望。

他把自己撑起来,张起灵随着他的动作起身,变成两人平视的状态。吴邪盯着他看了几秒,猛地抱住张起灵,把自己的嘴往他的嘴巴上贴去。

在这一瞬间,吴邪终于意识到一切为什么和他所想的总是差了一些。为什么他在费洛蒙的幻影里看到张起灵心里会生出欢喜和激动,为什么他根本抑制不住自己想要读取费洛蒙的欲望,为什么张起灵的身影总会浮现在他的眼前,为什么十年过去,他对张起灵的情感丝毫没有减少,而是被自己一遍一遍反复加深。

虽然长久以来他们一直以兄弟相称,或吴邪总是单方面地称张起灵为兄弟,但在吴邪的内心深处,张起灵所扮演的角色并不仅仅是兄弟。他还属于一个更深入更私密的部分,而这一部分是吴邪从与人交际以来就很少涉足的。因为缺乏经验,所以容易与其它感情混为一谈,而张起灵那边因为从小的环境所致,在这方面大约也是个新手。

所以才让他偏差了这么多年。

张起灵的身体僵住了,他的表现就像在墓道里遇到危险一样,长期培养出来的警惕性使他迅速地调整好肌肉状态以便随时做出反击。吴邪做出这个举动的时候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心里,他现在深处黑暗,虽然都说光明已经在不远的前方了,但目光所及之处仍旧是一片黑色迷雾,他早与队友失散,只好一个人往前走。可惜他鼓起的勇气已经所剩无几,若不是张起灵的出现,他怕自己最终会选择和对家同归于尽。

你杀了我吧。吴邪在心里说,他把张起灵压到床上,与两人之前的姿势相同,只不过互换了位置。他的肌肉还有些无力,可是张起灵表现得十分顺从,两人抱在一起,张起灵已经适应了这种亲密的身体接触,他举起自己的手,覆在吴邪的背脊上,回抱住了他。

他把吴邪的嘴巴撬开,两条舌头纠缠在了一起。吴邪惊异于张起灵在这方面的主动性,他似乎无师自通,甚至觉得张家也许开设了如何与任务目标调情这样的课程。

管他呢。如今张起灵正在吮吸他的舌头,他的嘴巴运用得和四肢一样灵活,轻易就把吴邪带入了陷阱。吴邪伏在他身上,被吻得浑身发软,面颊燥热,呼吸粗粗地喷在两人脸上,但张起灵似乎并不满足,他用力箍了箍手臂,舌头滑过吴邪的口腔,刺激他口中的其他部位。

吴邪感觉下面起了反应,他绷了绷大腿,真实地感受到自己在发情。这是很多年没有过的体验了,在这些紧绷的日子里,他甚至无暇自渎,只有清晨起床看到的浊渍才能让他感觉到自己还有正常的生理功能。

就到这里结束吧,吴邪已经窒息。张起灵似乎也明白他的想法,在他准备推开的时候放松了手臂。吴邪坐起来,狠狠地喘气。张起灵还躺在床上,他的心跳也提上了速度,吴邪看见他胸前的麒麟已经有些要显色的痕迹,他的眼睛像被淋湿了,深沉而迷蒙,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吴邪,这让吴邪新生了一丝罪恶感,仿佛把一个高高在上的神祇拽下了神坛,不仅如此,还拽着这位神祇一起滚入了人间界的泥潭,并由此堕落,坠入了地狱。神祇的翅膀变成了灰色,他的眼睛里开始有了欲望。

“操,”吴邪说,“小哥,你知道我想干什么吗?”

张起灵没动也没说话,还是那样看着他。

吴邪站起来,他要去厕所解决一个人卫生。张起灵不回应他,他也不追问,而是又问了一句话:“你在吉拉寺里雕石头时候想得到的,实现了吗?”

张起灵的目光闪烁了一下,吴邪从他身边走过,纤细颀长的影子路过张起灵的身体,门开了,吴邪的脚步远去,冷风拥进来,把屋里难得的暖意消减了一些。张起灵还是没有动,吴邪不在,他就将目光放在天花板上,仿佛入定一般,很久很久,都没有任何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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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寻找小张哥
吴邪一大早就出去了,连早饭都没有吃。除了胖子每天睡到日上三竿,其余人都有早起的习惯,解雨臣到外面买了早点回来,看见张起灵穿着件薄薄的衬衫坐在沙发上,一副要跟背景融为一体的神情,问道:“吴邪呢?”

张起灵头也没偏,淡淡道:“出去了,找蛇。”

解雨臣愣了一下,才明白吴邪大概又去和他那条野鸡脖子谈话了。每当这个时候,就意味着毁灭汪家的任务又往前走了一步。身为发小,以及在这个世界上少数几个和吴邪有掏心掏肺的交情的解当家心里有点不爽,吴邪太拿自己不当回事,这种感觉十分不好,但想到造成如今局面的种种原因,他又只能将不满吞进肚子里。

因果报应,总有人要以肉身渡负罪之人脱离苦海,解雨臣自认没有那个勇气,只有吴邪愿意将自己牺牲,换来他人的安宁。每个人都希望自己能够拯救吴邪,结果到头来,也许是吴邪把他们拯救了。

解雨臣把早点放在餐桌上,热气腾腾的豆浆、包子和茶叶蛋,一派温馨的居家场景。黑瞎子第一个从楼上下来,朗声和解雨臣道了早安,过了一会儿,王盟才慢吞吞地走下来,夹着尾巴去卫生间洗漱。胖子是最后一个下来的,精神头好得很,先对着包子评价一番,特意叮嘱了已经在桌子边坐好的众人至少留一半伙食给他,才快速地甩着满身肥膘往卫生间跑。

早饭吃得索然无味,吴邪的那一份被胖子毫不犹豫地吃得干干净净,张起灵只吃了很少的分量,对于男人来说是在是不多,剩下的也都进了胖子的肚子里。王盟看着张起灵和前一天相比更加沉默的背影,赶紧快速咽掉嘴里的部分,叫住他:“张……张老板!吴老板有个东西要给你。”

张起灵果然分了一些注意力给他,王盟再接再厉,把他从杭州带来的那个黑色的袋子放在桌子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张起灵走过去,把布袋打开。里面放着一把刀,通体乌黑,看上去很有年头,刀面上有使用的痕迹,但依然锋刃雪亮,他一只手将那刀提起来,在刀面上摸了两把,视线落在刀上,却完全看不出情绪,他摸刀的动作很慢,似乎在用手指感受刀上的每一道纹理,伴随着他的动作,仿佛整个房间都寂静了下来。

“小吴把黑金古刀找到了?”胖子突然凑过来,房间里凝固的空气开始活化,一切又如常运转起来,“这可不地道,他都没跟我提过这事,怎么能背着人民干革命呢?”

“他没和你说?”黑瞎子脸上还是那个痞笑的表情,“这刀还是我跟着去拿的,那时候吴老板身手可没现在这么好,我们那可都是九死一生。”

说着说着,黑瞎子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张起灵,后者也正看着他,两只瞳仁像储满了黑色的雾气:“他那次被蛇咬得挺严重,不过要不是这样,他也发现不了自己能够学蛇语。”

一边的胖子听见这话立刻气道:“我们小吴细皮嫩肉的,白骨精见了他都舍不得吃!你竟然让他被蛇咬了!你要是没把人看住,回头我不来要你命,就小哥跟我们这交情,他也得来要你命啊!”

“是你告诉他‘蛇语者’的事?”张起灵突然抬头。

“我也不是故意的嘛。”黑瞎子立刻举起两只手做投降状,“他花钱雇我,老板要求什么就是什么,他让我讲费洛蒙是怎么回事我只好跟他说了。”

“给他鼻子做手术的也是你。”

“吴老板可是要拯救世界的,哑巴,你连自己的事都管不好,凭什么管别人的事?”

张起灵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从桌子上拿走了刀,进了二楼的客房。

胖子全程围观,末了冲黑瞎子道:“小哥人也是关心小吴,你怎么还去激他呢,得了,好不容易话多了点,这下又回到解放前了。”

“这得让他自己明白。”黑瞎子看了看二楼紧闭的门,喝了口桌子上的水,也回屋去了。


“听着,现在有个新的任务要交给你,姑且算是支线任务,但不排除将来会升级成主线任务,知道了吗?”

黎簇看着眼前的人,心里恨得痒痒,偏偏他周围的一切都是幻境,想打人都打不了。吴邪那张脸杵在自己面前,真是怎么看怎么浑身难受。他实在是讨厌做一个卧底,尤其是他这种人生的前十七年都过着不情不愿的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仅有的聪明才智都用来和老师对战的三好学生,突然有一天一个神经病给了你一堆碎尸做礼物,逼着你去一个超级大邪教给他当卧底,还不带岗前培训的。

吴邪所在的这个地方黎簇以前并没有见过,看起来像是临时找了一个房间,而且格局有点像宾馆。想到这里他不禁抖了一下,天呐这个神经病带着一条蛇进了一个宾馆,竟然没有一个人察觉到。

不过这段费洛蒙片段十分段,吴邪做完了前戏,开始上重点,这所谓的支线任务还有点难度,“我要你在基地里找一个人,以前道上叫小张哥,不过现在可能不用这个名字了。你见到他就要想办法和他说上话,然后转告他来北京认亲,报张起灵的名字,懂?”

“小张哥是什么?张起灵的弟弟吗?”黎簇瞪着吴邪那张削瘦苍白的脸,可惜吴邪并不能回答他。没给黎簇继续吐槽的机会,幻境变得模糊起来,他睁开眼睛,看见一张笑嘻嘻的脸。

“我操苏万,你别吓人行不行!”黎簇差点一巴掌呼过去,好在苏万及时往后退了一下,“妈的老子刚看完吴邪那张脸,还没缓过来呢。”

“吴邪又压迫你?”苏万替他拿了杯水,黎簇被蛇咬了之后也疼得厉害,也不愿意多说话,把自己裹在被子里,闷闷道:“是啊,让我去找张起灵失散多年的兄弟。”

苏万奇道:“张起灵还有兄弟?这得什么样?”

“谁知道,我估计明天早上你就看不见我了。”看见黎簇已经把自己埋进被子里闭上眼睛,苏万只好从他床上爬下来,并深深为他的小伙伴同情了一番。


吴邪这一走,直到第二天早上才回来。这些年已经习惯他这样的解雨臣一行也不奇怪,看见他出现在客厅里,解雨臣还问了一句:“吃饭了没?”

倒是吴邪看起来十分疲惫,垂着眼睛,摇了摇头,一边往二楼走一边说;“我先去睡会儿,饭点叫我。”

“行。”解雨臣点点头。胖子在旁边小声说:“这倒霉孩子就是太钻牛角尖了,有时候我都替他觉得不值。”

倒是解雨臣立刻回了一句:“好歹我们几个还是跟这件事有关的,你连远房亲戚都算不上,不也跟这儿凑热闹呢吗。”

“嗬,胖爷我这是为人民服务。”胖子一声大喊就要发出,临了想起吴邪在楼上补觉,还是把声音压下来,“雷锋做好事不留名,胖爷我乐于助人。”

吴邪在北京的人脉没有解雨臣和胖子多,为了把消息告诉黎簇,他弄了一天,又花了一晚上跟安排在汪家的人进行了沟通,确保在汪家内部的小张哥能顺利得到消息。他上楼的时候本是困得厉害,心里想着是管他三七二十一,先让老子睡一觉再说——但等到他真正躺在床上的时候,他又觉得那点困意消散了。

最主要且直接的问题就是,小张哥为什么要到汪家那边去。根据吴邪现在的判断,除去德国的杂鱼们不提,主要的势力就是自己、张家、汪家,既然张海客也是扮演自己的一员,吴邪就有理由相信,小张哥是清楚还有一波与先前老顽固们不一样的张家人在活动着,也知道自己的顶头上司张起灵虽然垮台了但还是有一定依靠力量的,那么他为什么要去汪家?他的失踪应该是在张家分崩离析之后的,是在此之前那些张家长老对他提出了什么要求,还是他准备里应外合当间谍?

但如果他当间谍,他为什么要把自己隐藏得这么深,连他的族长都不通知,自己一个人潜入汪家去?他就算是费尽心机偷点资料出来,也无法把这些东西交给别人呀。

这些疑问徘徊在吴邪脑袋里,乱七八糟地团成一团,已经占据了他大脑中氧气的空间。他翻了个身,将被子直接拉到下巴,准备好好休息一下,既然他心中的疑问一时无法解开,那就索性搁置在那好了,反正他已经派黎簇去传话了,就等等小张哥的回话,看他怎么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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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邪这一觉睡得有点长,虽然他想着赶不上午饭还能跟着晚饭凑合一顿,但等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屋子里只剩下一个暗黄的床头灯,张起灵就坐在他身边,上衣已经脱了,看来是准备睡觉。

“几点了?”

张起灵在吴邪睁开眼的瞬间就看向他,神色却还是淡淡的:“十点。饿了?”

吴邪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困得时候那是一心只想睡觉,根本感觉不到身体别的想法,现在困劲儿没了,睡眠又这么消耗能量,他只觉得自己的胃已经做好消化自己,释放能量的准备了。

两个人相望几秒,张起灵的表情似乎松动了一点,他又把已经脱下来的上衣穿了回去,起身走出去了。

这大晚上的,他是干什么去?吴邪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卧槽?我还没说饿呢,他就知道了?莫非这就是要给我找夜宵去?我吴邪何德何能,居然能让张起灵这么伺候着?

吴邪把自己裹在被子里靠着墙角坐着等,不多一会儿,张起灵又推门回来,手里端着一碗面,吴邪正要感叹高手就是高手,会厨艺都不外露,做饭时间还这么迅猛,就看见张起灵把碗往他手里一塞,递过去一双筷子,轻轻说:“解当家多煮了一碗面,本来要叫醒你,但你睡得太沉。”

意思是本来就有你这么一顿饭,你没吃,现在你想吃了,我去给你热热,刚拿回来。吴邪心里冷笑道,还以为你多厉害,连煮面时间都能缩短,敢情是现拿现热,连磕鸡蛋加调味料的步骤都省了。

“小张哥有动静不?”虽然只过了不到十个小时,但吴邪还是忍不住问了这个问题。

张起灵摇摇头一边看他吸面条,一边把衣服重新脱下来,露出线条分明的上身。吴邪的目光在他的身上流连了一会儿,看了看他惹眼的身材,不由得想起他在对抗那些怪物的时候,这些紧实的肌肉就会鼓起,饱含力量地凸显出来,汗水会从上面流过,划出一道晶莹的线条。

“是我太心急了。”吴邪笑了两下,一碗汤面连汤带水吃得干干净净,再看吴邪的脸,面色还是有些苍白,他垂着头看着碗中的汤,从张起灵的角度能够看到他的脸颊上的肉已经消耗掉了,显得形容憔悴不少,也不知道多久才能恢复。吴邪正准备去送空碗,张起灵却拦住他到:“明天再送。”

吴邪愣了一下,点点头,把碗放在桌子上,重新爬进被子里。两人这次是同床了,虽然不同衾也不共枕,但彼此都有所芥蒂似的,都保持着头朝上的平躺方式。不久前的那个吻仿佛一下就把什么默契打破了,吴邪那天夜里情绪波动得厉害,险些再次引发蛇毒,只好早早起床,借着上厕所的机会直接溜出了解宅。

他是想给自己一些时间缓一缓。不可否认的是,吴邪对张起灵的心思的确早就不如曾经那么单纯了。如果说年轻时代的吴邪看到霍秀秀、阿宁这样身材好、脸蛋好、性格活泼的女生,会害羞脸红,不知所措地萌动春心,那么如今的吴邪虽然身边仍旧有许多热辣的姑娘,但吴邪对她们所产生的也仅仅是“身材不错”“脸蛋好看”这样欣赏性的评价,完全不会掺入别的心思了。

其中一个原因是他不愿意去面对这些感情,他本身的爱情经验就十分稀少,连爱情究竟是什么样的感觉都不太能够明白,再者他的自己的生活尚且朝不保夕,经常疲于奔命,连自己的家都不能回,哪有多余的心思去考虑这些事情。

而剩下的一个原因,却更为隐晦。他的心很大很大的一块地方,都被张起灵占据了。这个沉默寡言,伟岸如同亘古雪山的男人沉沉地压在他心上,那些小姑娘相较之下,也不过是一抹流云、一阵清风而已。

但是张起灵……他稍稍侧了侧眼睛,对方已经把夜灯关上了,室内一片黑暗。他所能看到的也仅仅是一个漆黑模糊的轮廓,张起灵闭着眼睛,一如既往的沉默着。

也许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确实和别人不一样,大约占了一个vip专用的位置。吴邪喜欢这种特殊待遇的感觉,但他同时也知道,这个男人远比他所见到的更深不可测,难以估计。他身上还有无数谜团没能揭开,而这些谜团随着张汪两家大战的终结,也许将永远沉入海底。

楼主:花满楼时起灵归

字数:13158

帖子分类:瓶邪

发表时间:2015-02-18 23:13:00

更新时间:2020-03-24 21:05: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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