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这边。云遥已经到了沈越家里，开门的是沈***。
“阿姨好。”云遥乖巧的鞠了个躬，沈越的妈妈笑吟吟的把他拉进了屋。“云遥啊，放假啦。让阿姨好好看看，哎呦喂，半年不见了又长帅了。”他顺从的让沈***捏他的脸，眼睛一闪一闪，装满了星星。
云遥仅有的对母亲的记忆，就是夏栀的姐姐，夏禾。记忆中的夏禾，是一个安静温婉的女人。从小画得一手丹青，大概也是塑造了这样的气质。她教云遥画画，照顾云遥，没有一样是待他差的，甚至都给他最好的。却唯独缺少那种母子之间的亲昵，比起母亲，她更像是云遥的老师。
后来见了沈越的妈妈，这个个热情善良的女人。将他当做亲儿子一样对待，很多次，他都热泪盈眶。他其实真的很幸运，能跟着夏栀，能认识沈越，还有他以为永远感受不到的母爱。
“沈越啊，云遥过来了。”阿姨拉着云遥坐下，冲着沈越的房间喊。接着回头又对云遥说：“云遥阿，晚饭就在这吃吧，阿姨这就准备着。”
“那阿姨我想吃海米冬瓜和杏仁豆腐。”云遥调皮的吐了吐舌头，笑的极甜。
“好好好，阿姨这就做。”沈越的妈妈揉了一把云遥的头发，去厨房准备饭菜了。
“赵云遥！我想死你啦！”说时迟那时快，沈越一个箭步窜到了云遥身上，云遥吓的忙抱住了他，后退两步一个趔趄，两人摔在了地上。
“唔……！”
沈越忙爬起来，看着云遥。云遥的手肘支着沙发，眉头疼的皱了起来。
“没事吧，云遥。磕着哪儿没？我看看。”他忙扶云遥起来，刚才那一摔，正好屁股着地。两个人的重量，疼的他眼前一黑。云遥缓缓站起来，伸手轻轻的揉了揉屁股，可刚一碰到就是一阵生疼，大概是伤上加伤了。
沈越上上下下看了一遍，云遥身上没青没紫没红的，松了一口气。嬉笑他净装，随手在他屁股上拍了一下。
“啊！”云遥猝不及防被打了一巴掌，疼的叫出了声。沈越愣住了，他也没用多大力啊，怎么了这是。
“云遥，你怎么了？”云遥叫了那一声感觉无比丢人，红着脸也不答话。沈越思虑三秒，突然恍然大悟。
“这……！你都成年了啊，你舅舅还……”沈越看着云遥越来越红的脸，识相的闭了嘴，不再说下去了。
“没事吧？”他还是有点担心，毕竟他们家的事，他是知道些的。云遥刚转学过来的时候，他们只是普通同学的关系。后来熟络以后，很不巧的见过几次云遥挨罚的伤。起初他以为是云遥舅舅虐待云遥，但后来慢慢了解到，他家教育方式不太一样，而且云遥，是接受的。
但他觉得，赵云遥是这个世界上最乖的男孩子了吧。这要是换做他，早就被云遥舅舅打死一百回了吧。
不，得有一千回了。


“……没事，不重。”云遥吞吞吐吐的开了口，他从小就跟沈越玩，也不怕在沈越这丢人。只是，这也太……

太难为情了吧。
“那就好，你听点话，少吃点苦。”沈越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别想太多。云遥也点点头，没再说话。
沈越给云遥倒了杯水，插上电源把游戏手柄给了云遥一个，挑眉道：“来一把？”
云遥勾起嘴角，接了过来。
“来就来。”

42.
夏栀将最后一个文件发送以后，整个人都像泄了气一样，瘫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仿佛是一座雕像。
许久，他的双眼聚焦，窗外的景色慢慢清晰。华灯初上，车水马龙。他抬手揉了揉眉心，瞟了一眼时间。
八点半。
是最近最早结束的一天了吧，他摇了摇头，想把昏沉从脑袋里驱赶出去。但是徒劳，他点了一根烟。灰白的雾气随着他的呼吸飘散，又一点一点聚拢，最后归于虚无。他又在窗前站了好一阵，才拿起车钥匙下楼。
他回到家，云遥还没回来。累的瘫在了沙发上，连抬手开灯的力气都没有了。看着茶几上两人的合影，他的眉宇舒展了不少。自己养的孩子多乖多好啊，他得让云遥出去看看，他得把最好的东西都给云遥。夏栀太累了，蜷缩在沙发上不到五分钟，就沉沉的睡去。

沈越将车停稳，把后座的豆乳盒子塞到云遥怀里。“别忘了拿，我妈特地给你做的。”沈越看着云遥下了车，又不忘侃了他两句：“云遥，考个驾照吧。学会了好跟哥们儿飙车啊。”
“怎么也上完大学吧，行了，你开车慢点，我回了。”
笑话，飙车？？？他就算有十条腿夏栀也打断了好吧？！辣鸡沈越，果然这个损友得离远点儿。
云遥在楼下看了一眼，稀稀拉拉每一家都亮着灯，只有他的家，还是一片暗色。他轻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快步上了楼。他开了门，却发现门口有一双鞋。家里没开灯，他的眼睛几秒以后才适应黑暗，看到沙发上蜷缩着一个人形。
“夏栀？”

43.
他走了过去，脚步极轻。男人的脸朝着沙发弓着身子，因为呼吸，身体微微起伏着。他的心像是突然变成了一个柠檬，被人攥在了手里，由内而外透着苦涩的酸楚。他没有再叫他，只是轻手轻脚的走进了厨房。冰箱里还有一些蔬菜，一块鸡胸肉。他会做的饭不多，但煮粥还是会的。
洗菜，择菜，切肉，研沫。他将所有食材都倒进锅里，文火细细的煮着。不知道是不是厨房太热了，他的眼睛有些发酸，伸手揉了揉，睫羽上满是水汽。
从小，他就把夏栀当成是他的天。他愿意为夏栀做任何事，愿意听夏栀的每一句话。比起别的小孩的任性，他更愿意让夏栀不为他犯愁，不为他担心。他尽可能的不让夏栀因为他的任何事烦恼，那是他最接受不了的事。
他最好的夏栀，怎么能因为他难过。他乖巧，他听话。其实并不是像别人说的那样，因为寄人篱下，因为是领养。他只是单纯的为了夏栀，他养他，教他。自己几乎什么都给不了他，只能让夏栀舒心一些。
可现在。
他已经长大了，已经能独立了。他知道夏栀想让他读研，甚至前几天夏栀给夏禾打电话，他隐约听到夏栀想让他出国留学。夏栀的工作室不大，养活他们两个没什么问题。可如果送他出国，可能就会有些吃力了。夏栀工作从来都是随心所欲，接一两个项目，几乎没有这么忙过。夏栀为什么突然拼了命一样的做项目，他赵云遥再清楚不过了。
热气似乎越来越多，他不停的揉着眼睛。眼睛越来越湿，他开始哽咽。第一声从喉咙里蹦出来，就再也忍不住。他缓缓蹲下身，将头埋在臂弯里，哭了。

44.他极力的忍着，不想哽咽出声。厨房的抽烟机哄哄的响着，他的脑子里也是乱哄哄的一团。怎么办？跟夏栀说不出国？他怕看到夏栀失望的眼神。可那个累到只能蜷缩在沙发上沉睡的夏栀，却更让他心疼。而这一切，都是为了他。
就像是那些辛辛苦苦供孩子读书的父母，在听到孩子不想读书的时候。那种心情，他怎么能让夏栀体会。那种所有辛苦都是徒劳的挫败感，他又怎么能让夏栀感受。可夏栀这样，他就能接受的理所当然了吗？大学上的很好啊，为什么要出国读？他大学毕业就可以工作了，为什么还要去留学？为什么不问问他，为什么？
他的眼泪流出了指缝，手背手心都是一片潮湿的温热。他抬起头，用力的深呼吸，想让自己冷静下来。眼泪顺着眼角滑落流进了衣领，痒痒的。
十。
九。
八。
七。
六。
五。
四。
三。
二。
一。
他猛的站起身，打开了水龙头，捧起一掬凉水将脸埋进手心。感觉脸上的皮肤都已经僵硬冰冷，才关掉了水龙头。他微微的喘息着，将那些即将冲出来的情绪通通压回了心底。
粥已经好了，他盛了一碗，又从冰箱里拿出几样小咸菜装盘。想起来沈越家给的豆乳盒子，也放进了托盘。
收拾好以后，他打开了灯。沙发上的男人还在睡着，云遥只看了一眼就又要掉眼泪。连忙擦了下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夏栀。”
他半跪在沙发旁，轻轻的推了推男人的肩膀。他感受着夏栀衬衣之下的体温，有一瞬间的失神。片刻，夏栀动了动身子，转了过来。眼皮沉重，他好一会儿才睁开眼。

45.
“回来了？几点了？”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云遥扶他坐起来，倒了杯水递给他。
“九点半就回来了，我煮了粥，你吃点吧。”云遥的声音极轻，夏栀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喝完水，站起身来朝餐桌望了一眼，还真有吃的。
“云遥，你是不是闯祸了？”天知道自己养的这个少爷，可是从来没做过饭啊。今天这是怎么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见云遥没说话，他这才开始细细打量起眼前这个少年。夏栀忽然抬手掐住了他的下巴，云遥一愣。
“怎么回事？”他皱眉，小崽子的脸红红的，鼻子和眼睛都红红的，显然是哭过的。云遥又不是小孩子，也不是爱哭的脾气，那没出什么事，怎么可能是这副模样。
云遥艰难的别开脸，没有说话。他多想告诉夏栀，他不想留学，不想让他那么累。

不想。

不想离开他。
可是这所有的话，从喉咙里蹦出来，就抵在齿后，当他抬起头，看见夏栀胡子拉碴疲惫的脸，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云遥，怎么了？哭什么？”夏栀看着眼前的少年，眼泪在一瞬间刷的从眼眶流了出来。他直接愣住了，今天云遥不对劲儿。
很不对劲儿。
他抬手去擦少年的眼泪，继而将他抱进了怀里。云遥埋进他的胸膛，熟悉的味道将他环绕，太久没有见夏栀了。
夏栀轻轻的抚着他的背脊，他感觉到云遥极力忍耐的颤抖。嘴上没有再问，心里却是着了火一般的焦虑。云遥怎么了？是不是谁做什么让他难过了？失恋了？还是受了什么欺负？他的脑子有些乱，只能不停的安抚怀里哽咽哭泣的少年。
“好了，别哭了。”他松开云遥，让他抬头看着他。“你告诉我，这是怎么了？”云遥看着他，眼泪又要掉下来。
夏栀忙道：“收！不许掉下来！”
他将手放在少年的身后，威胁的捏了捏。云遥果然抽了抽鼻子，憋了回去。他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让自己的呼吸稍微顺畅了一些。
“……你好久不回家，回了家……又是这个样子……我……我难过。”云遥瘪着嘴，声音闷闷的。
夏栀倒是对这个原因有些吃惊，其实他天天回家，只不过每天早出晚归，几乎遇不到云遥。自己最近的确邋遢了不少，胡子也是好几天没刮。不过转念一想，自己养的孩子总算是长大了，知道心疼自己了。他突然整个人都变的柔软起来，许多天积累的疲惫一扫而空。

46.“我天天回家，不然你的早饭是谁做的？你个小没良心的。”他伸手刮了刮云遥的鼻子，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年前不会这么忙了，这两个星期陪你，过几天我们出去玩好不好？”
云遥抬起头，眼睛亮了起来。“去哪儿啊？”夏栀揉了揉他的头发，笑道：“待定，不出意外的话咱们去海边。” 他轻轻碰了碰云遥的脸，沉吟片刻道：“阿遥，我知道你为什么这样。你得明白我的苦心，知道吗？”
毕竟是自己养大的孩子，云遥今天到底是因为什么，他也猜出了一些。云遥早慧，从小就让他省心。可他也知道，这样的孩子免不了爱胡思乱想。他这些年养他教他，就是想让这么好的孩子，变得更好，能有更多的机会，更广阔的路走，所以。

留学的事，没得商量。
时间定在明年夏初，还来得及。这件事情他也不指望一下子让云遥接受，毕竟这孩子有多恋家，他太清楚了。
“嗯，我明白。”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几个字，每一个音都像是砸在他的心上。他当然明白，他怎么能不明白。
“那就好，这我也饿了。看看我们阿遥给我做什么好吃的了。”夏栀拉着他走到了餐桌，看着桌上还冒着热气的饭菜，突然有一瞬间的失神。宋洋以前也会做好饭，在家等他。他却没有这种感觉，这种温馨安定的感觉。
他摇摇头，可能是最近快餐吃多了。
“粥不错啊，真是得我真传了。”
“这个做的挺好，怎么做的？”夏栀挖了一块豆乳，云遥一边将水果切丁装进盘子里，一边回话：“那是沈越的妈妈做的。”
“那你得学学，以后给我做着吃，我喜欢这个。”
“真的？”云遥笑了起来，他还以为夏栀不喜欢这类东西，竟然跟他一样喜欢吃。
“真喜欢。”夏栀吃着，看着厨房里忙活的少年。想着自己几十年以后，也是儿子这么伺候着……等等，他要真有儿子，说不定还真没有云遥这么听话顺眼。
要什么儿子，云遥不就挺好。
“行，我以后给你做。”云遥笑出了声，这些天沉郁的心情，只要待在夏栀身边，就消散干净了。
“我老了也得给我做。”
“你没牙了我也给你做。”厨房里传来叽叽咯咯的笑声，夏栀也跟着笑了起来。
“小兔崽子，没大没小的。”
云遥探头，看着餐厅暖黄色的灯光，似乎让整个世界都变得柔软通透，亲密无间。那个桌边坐着的男人，就是他的整个世界。

47.
吃饱喝足以后，云遥把榨好了果汁递给他，开始收拾碗筷了。
“放那我刷吧。”夏栀道，他很少让云遥做厨房里的事情，他们家少爷几乎是十指不沾阳春水，放在古代妥妥的大家闺秀。
“我来吧，你休息一会儿。”云遥刚说完，就传来哗啦啦的水声和瓷器轻轻碰撞的叮当声。夏栀摸了摸下巴，被人伺候这么舒服吗？那这崽子以前也太舒服了吧。
他在屋里溜达着，抬手摆摆东西，收拾收拾，消消食。
“赵云遥！给我过来！”
他看着床边的电脑和画板，登时脸色沉了下去。云遥正在擦手，听到夏栀喊他全名，心里咯噔一下跳乱了节奏，怎么了？
他进门就看到床上了电脑和画板，想撞墙的心都有了。怎么就忘了收起来呢，苍天啊。
“你……你别生气。”他手足无措的不敢上前去，只能站在门口。
“过来。”夏栀喝道，云遥吓得一激灵。慢慢蹭到他面前，轻声道：“夏栀我错了，你别生气，别生气了。”
夏栀一脚踩在床沿上，一把拉过云遥按下去，云遥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压在了腿上，这个姿势让云遥几乎脚下悬空。他努力的踮脚，想减轻压在夏栀腿上的重量。夏栀也不理他，将他的裤子连同内裤一起扒了下来，却没有打下去。云遥的脸像火烧一样，后臀没有了衣料的遮盖，凉嗖嗖的，夏栀却迟迟没有动手。

48.
“我错了，夏栀……你打我吧。”他闭上眼睛，静静地等着。许久，身后都没有声音，久到第一下打到身上，云遥都没反应过来，怔了一秒才痛呼出声。
为什么夏栀的手也能打得这么疼，他的旧伤还没好利索，今天又摔了一下。夏栀看着他的屁股，一时间五味杂陈。
“眼睛不要了？！”
“啪！”极狠的一下扇在臀腿上，登时浮起一个鲜红的巴掌印。云遥想轻呼，又死死忍住。
“有没有熬夜？！”
“啪啪！”又是十分力道的两下，夏栀的手掌也是生疼，只三下，云遥右边的臀腿已是鲜红一片，肿了起来。
“……没有。”云遥咬着牙，心虚的答道。他几乎每天都熬到十二点，可现在他怎么能说出来，拱夏栀的火。
“啪啪啪！”
“啊！”这三下狠厉的巴掌，全都抽在云遥屁股上，旧伤覆上新鲜的巴掌，看不出红，只是顿顿的疼痛，肿了起来。
“没记性！”
“啪！”
“嗯！”云遥咬着嘴唇，额头已经渗出细密的汗珠，夏栀这一巴掌正好打在今天摔的地方，无法形容的痛感直击大脑。

49.
“我不在家，你一点也不给我省心。”夏栀说罢，又是三下，全打在云遥的臀腿上。趴着的少年，屁股青黄一片，臀腿又是鲜红肿亮。他叹了口气，没有再打。
此刻，云遥却自顾自的从他腿上下来，将裤子脱了下来叠好放在床边，小心翼翼的提上内裤，没有看夏栀，出了房间。夏栀楞楞的看着云遥消失的门口，大脑一片空白。
小崽子这是不服管了？！还是被他打傻了？？？
云遥关上门的那一刻，长长舒了一口气。他满脑子都是夏栀的那句不省心，和站起身来偷瞄到夏栀通红的手心。沉吟片刻，他走进了书房。夏栀还没回过神来，云遥已经回来了，手里攥着一把钢尺。他红着脸走到夏栀面前，将尺子塞进男人的手里。迟疑了一秒，随后转身，轻轻的褪下了内裤。双手放在膝盖上，屁股翘高。云遥的整个身体都在战栗着，因为这样的姿势撑的皮肤生疼。

也因为太过羞耻。
“是我错了，……用这个吧，……你手疼。”
云遥的声音很低，他红着脸继续维持着受罚的姿势。夏栀看了看手里的尺子，又看了看云遥青肿的屁股和已经转为深红的臀腿，没有说话。

50.
他抬手将尺子贴在云遥的屁股上，冰凉的触感惹的少年一个激灵。身后的尺子游走在他的腰，臀峰，大腿，哪里都打不得了。夏栀看着乖巧请罚的少年，心里竟有些自责。云遥已经做的够好了，委实他不应该这样罚他。整个屁股，没有一处是好的。都这样了，还要自己拿了尺子，自己请罚。他都觉得自己对云遥，太过严苛了。
身体的事，是他的底线。可今天云遥的情绪不对，他不能再这样罚他了。
“起来。”他用尺子点了点云遥的腰，云遥楞了几秒，缓缓站直。
“转身。”
“两臂前伸，手心朝上。”夏栀用尺子调整着他的动作，让他的两个手心挨在一起。
“跪着。”
云遥抬眼看他，沉吟片刻，缓缓照做。
“啪！”
第一下夹着风落在云遥的双手上，一道通红的檩子横在两个手心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了起来。他咬着牙，控制着自己想缩手的冲动，双臂依然伸得笔直。
“啪啪啪！”
没有停顿的三下，狠狠的敲在云遥的手心。压着第一道伤痕，云遥疼的弯了弯手指，眼眶又红了。十指连心，疼的发麻。
手心已经肿了一指高，红肿透亮，仿佛轻轻一戳就会破。夏栀看着跪在身侧，伸着手挨打的少年，轻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他将尺子高高举起，云遥抬起头又低下，闭上眼睛等待着炮烙一般的痛楚。
可夏栀只是轻轻的打在了他手指的根部，避开了那一道高肿的伤痕。云遥错愕的抬起头，不解的看着夏栀。
夏栀一把拉起他，训斥道：“还没挨够？！”他蹲下身替云遥提上了内裤，冷声道：“书房高脚凳，十遍朱子家训。毛笔正楷，现在就去。”
云遥是一个人来书房的，他的手心肿的老高，握笔都困难，更别提还是用毛笔悬腕写字了。他看着自己手心那一道伤痕，傻傻的笑了。
他知道，他的身体，是夏栀的底线。从小到大，只要是因为他的身体。夏栀罚他，没有一次手软。可是刚刚，最后一下。
夏栀明明是心疼他了。
夏栀打他，罚他，他都知道是为了他好。但只有那轻飘飘的最后一下，才让他真切感受到夏栀的苦心。
他的确错了，错在不该让夏栀为他操心。

51.
云遥从柜子里取出毛笔和宣纸，夏栀就走了进来。云遥不敢看他，红着脸走到高脚凳面前。他试了两次，才勉强用手撑住。手心已经疼的麻木，额头已经渗出了冷汗。他缓了一会儿，才慢慢抬起屁股，轻轻的放在了凳面上。
“……呃。”高脚凳的面积本就不大，坐好以后双脚有是悬空的。全身的重量都压在屁股上，只一瞬间，他的眼泪便夺眶而出。
半晌，他几乎疼到麻木，这才颤抖着提起笔，一笔一划的开始默写朱子家训。夏栀坐在书桌前看着他，那个将背挺得笔直，时不时还有一两声哽咽的少年。跟了他七年，已经长大了。要离开他身边，好几年见不到了。
想到这，他的鼻子一酸。可孩子总不能跟他一辈子，总要离开他，总要有自己的生活。他太清楚自己在云遥的心里是什么位置了，云遥能一辈子都守在他身边，哪怕是不娶妻不生子。
可这不是他想要的。
他送云遥出去，更多的是希望云遥有些自己的生活。他几乎没离开过自己，哪怕是上了大学，周六日一定会回来。他不能困云遥一辈子，即使云遥愿意，他也不能这样做。

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云遥堪堪默了四遍，现在已经是十一点半了，怎么也要一点多才能默完。他的手和臀已经疼到麻木失去了知觉，眼皮也不听使唤，越来越沉。
忽然，他的身体向后倾倒，腰间一只手环住了他，将他稳稳抱在怀里。
“今天就到这，下不为例。”
云遥两只手勾住他的脖子，乖巧的点着头。夏栀冷脸将他抱出了书房，轻轻将他侧身放在床上，抬手打开了夜灯。房间的一角亮了，温暖柔和的光让云遥放松下来。
“睡吧。”
“夏栀。”云遥拉住了了他的衣袖，男人回头看他，他的眼里满是乖顺。“你陪着我好不好？”
“做了错事，我还要陪你么？”他坐了下来，挑眉看着床上的少年。
“我错了，你别生气了。”云遥瘪着嘴，他扬了扬手心，委屈极了。“打得可疼了，我得到教训了。夏栀，是我该打，我知道错了，你陪着我，我乖乖的，行吗？”
夏栀失笑，这个崽子气人时候一愣一愣的，哄人的时候但是一套一套的。他抬手啪的一下拍在云遥的手心上，云遥痛呼，连忙将手缩了回去。
“……疼。”
“不打了，我看看。”夏栀的声音变得柔软，轻轻的拉出云遥的双手，挖了一块活血化瘀的药膏，细细的涂在他的手心上。
“屁股就不上药了，长长记性。”夏栀将药膏收了起来，躺在了云遥身侧。怀里的的少年闷闷的嗯了一声，似乎委屈极了。往夏栀的怀里拱了拱，不再动弹。他轻轻抚着云遥，直到怀里的小人儿呼吸平稳，才掀开被子的一角，轻轻褪下了云遥的内裤。
到底是旧伤添新伤，他哪舍得小崽子就这么疼着。取了些药膏在手心捂热，一点一点在他的臀上打着圈。他不敢用力揉，好不容易睡着，又怕孩子疼醒。涂完药晾了一会儿，他才给云遥提上内裤盖好被子。
重新搂住他，睡了。

52.
夏栀醒的时候已经是九点多了，难得睡一个完整觉，身旁已经没了云遥的影子。长长的伸了个懒腰，他看见床头放着一杯蜂蜜柚子茶和一套新的家居服。
他换上衣服，一口气喝净了茶。甜蜜清爽的味道，顺着他的喉咙一直舒服到胃里。好好睡了一觉，又被伺候的这么熨帖，心情能不好嘛。
云遥七点多就醒了，想起那些画稿，实在躺不住了。他轻手轻脚的去冲了个澡，不知道为什么，臀上的伤虽然没上药，但是却消了肿，之前淤青的颜色也淡了不少。他一边打着沐浴露，一边感叹自己自愈能力真强。
人这一生细胞分裂的次数是有限的，要是提前用完，伤口就愈合不了了。他打了个寒战，都二十岁的人还像他一样挨打的人，这世上恐怕只有他自己了吧。那自己还不比大家都活的短？
呸呸呸！他轻轻的打了一下嘴，不抽烟不喝酒还坚持锻炼身体，中和一下自己还活的更长呢好吧。他突然怔了一下，夏栀呢。他们两个人，总有一个会先离开。想到这里，呼吸一滞，憋的云遥胸口生疼。如果夏栀是先离开的那个人，他会跟着他去吧。
肯定的。
如果没有了夏栀，那他在这个世界上，就毫无意义了。他在这个世上，不为别的。
就是为夏栀而活着。可夏栀不会让他一直留在这，这不，马上就要送他出国了。
他打开喷头，温吞的热水迎面砸下来。细密的水珠争先恐后的落在他的。脸上，身上。而他无处可逃，退无可退。
夏栀从没给过他选择，只有他的决定，自己来回答是或不是，行或不行。当然，否定的结果大多是他皮肉受苦，然后肯定。他以前不觉得有什么，甚至愿意听夏栀的每一个决定，不跟他商量也没关系，只要夏栀决定了就好。
可为什么，这件事，他这么难过呢。
好几年。
夏栀，难道你不会想我么。
真的舍得我一个人在外面吗，吃不上你做的饭，喝不上你榨的果汁。我会生病，会瘦，我会哭，会难过。
你就真的舍得把我一个人扔在一个人生地不熟，跟你隔着几万公里的国家么。
他蹲下身子，用力的抱住自己。
夏栀的想法，他明白。
清楚且残忍的明白着，他夏栀。
舍得。

53.
他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胡乱的擦了一把脸。米白色的毛巾划过他皮肤上的水珠，干净利落的像从来没有过，一粒一粒晶莹通透的水滴。
夏栀这几年，会找到新的女朋友。这间房子，也会再次住进一个新的女人。她可能内向安静，也可能热情似火。不论她什么样，夏栀喜欢。他们会结婚，会有小孩。
夏栀会忘了他吗，就像他从没出现过一样。
他不知道，也不敢知道。
也许宋洋说的都对，夏栀已经对他仁至义尽了。他只想着自己，想一辈子跟着夏栀。却没问过夏栀同不同意，自己是不是对他造成了困扰。夏栀是不是想过自己的生活，是不是觉得他长大了，可以离开他了，也必须离开他了。
可他不愿意啊。
手指在布满水汽的镜子上划了几下，他看见了那个狼狈不堪，红着双眼的少年。突然，他抬手就是一个耳光。
清脆响亮，他有一瞬间的失神。脸颊上的刺痛，泛红的印记，时刻在提醒着他。
做人要知恩。
这些年，夏栀给他给的太多了。可原本，夏栀是可以不给的。他一开始只是想要不再四处漂泊，身后能有所依靠。后来，他想要的越来越多，他想要跟着夏栀，他想要每天都看着夏栀，他想要只有夏栀他们两个人生活。他已经对所有除夏栀以外的人，想要靠近夏栀的人，冷漠排斥，甚至会亮出爪子，不准别人分享他的夏栀。
他太贪婪了。如果没有夏栀尽心尽力的养他教他，他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他又有什么资格，什么脸面，对夏栀有所要求？夏栀的决定，他只有听话的份。
他咧开嘴笑了，如果没有那双通红的眼睛，这笑容一定配得上春风和煦这四个字。
夏栀想让他继续读书，他就读。夏栀想让他出国留学，他就去。他没有任何资格和理由跟夏栀讨价还价，夏栀也没有任何义务跟他商量。他只要乖乖听话，如了夏栀的愿就好了。
和夏栀待在一起的日子，过一天少一天了。他得把这些稿子画完，好好陪一陪夏栀。他彻底想通了。想不通就多想几次，实在不行就哭一哭，总能想通，也总能过得去。这就是他从小到大消化情绪的方法，孤独且倔强。

54.
夏栀溜达了一圈，客厅，厨房，浴室，都没有云遥的踪影。如果没在书房那就是出去了，可昨天才挨了打，出去的可能性不大吧。正想着，他已经推开了书房的门。
云遥正站在窗前，手里拿着画笔，歪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或许是想的出神，连他进来都没有察觉。晌午的阳光落在少年的肩膀上，跌落在地板上，匍匐在他的脚下。他逆着光，整个人温暖又明亮，夏栀的心在这一刻，也变得柔软异常。
他轻轻的走到少年身旁，看着画板上的画，也陷入了沉思。画上是两个女人，一个魔鬼一个天使，又或是一个公主，一个女巫。他想表达的是两个极端，但其中一个，已经占据了上风。
大红色像血一般浓稠翻涌的背景，衬托着一黑一白两个女人。白**人所表达的是，放纵，自由，顺从。而黑**人则感觉是，引诱，禁锢，征服。

夏栀打量着这幅画。
堕落。同化。沉沦。
这是他的全部感受。
夏家是书香门第，琴棋书画不能说样样精通，但也是精通一二。家里的人几乎都会画画，只不过他没姐姐那么高的水平。但他的工作是设计类，所以画画的水平自然也是不差。
当初他没有让云遥学设计，或者像姐姐那样继续画国画。云遥的画有一种灵气，这是独一无二的。他们一家人，其实在天赋方面都没有云遥高。他一直保护着云遥的这份灵气，所以云遥的画非常独特。
“画的不错。”他突然开口，云遥还没反应过来，登时跳出去半米。
“夏栀？！你什么时候进来的，吓死我了你！”他缓了好几口气才缓过来，看着神出鬼没的夏栀自然心有余悸道：“你下次说一声，突然出现在我背后我命都吓没了。”
“哈哈哈，你胆子太小了。是你自己太入神了，都不知道我进来。”夏栀坐下来，冲他招招手。云遥抚着心口，小声嘟囔着：“就你有理。”

55.
“这是作业？”夏栀又看了一眼桌子上的画稿，不解道：“大学了还有作业？”
“不是。”云遥将桌上散落的画稿收了起来，整整齐齐放进了画袋。
“那是什么？”
“嗯……就是，兼职吧。”云遥不敢抬眼看他，他怕夏栀生气。
“零用钱不够花？”果然，夏栀有些不高兴。眉毛挑了挑，嘴角的笑也有些松动。
“够花。只是我时间多，想做点事情。夏栀，”他转过头对上了男人的眼睛：“没什么负担，也不影响学习的。”夏栀看着他，抬手给了他一巴掌。他疼的绷直了小腿，却是没有躲开。夏栀一愣，忙将他拉到两腿之间，手掌覆在云遥的臀上，轻轻的揉着。
“傻了？不知道躲？”
“没事，不疼的。”云遥烧红了脸，身体一直往外蹭，却被夏栀紧紧抓住。“兼职可以，但不许因为这个忘了吃饭，或者熬夜。”云遥心虚的低着头，轻声答应着。“嗯，知道了。”
“还得有几天弄完？”夏栀摊开云遥的手心，昨天的伤已经消了肿，只留下一道深红色的尺子印。
“……三天吧。”云遥为难的看着夏栀，这些画是独立主题的最后一份了。可是漫画还有二十回没有画。三天，他都在多说着时间。
“这么久？还有什么没弄完？”他准备定后天的飞机，这样日程刚刚好。
“……还有二十回漫画。”
“拿来我看。”夏栀皱起眉，催促着云遥去拿电脑。打开电脑，他大致看了看内容，不难，他能画。
“打开电脑，去把我的画板插上。”云遥不明所以，没有动。“你把情节告诉我，我跟你一起画。”夏栀也没理他，继续看着他电脑里的画稿。
“……我自己画就行。”这种感觉好像作业没做完，竟然要家长帮着写。太丢脸了也，云遥不要。
“那后天只能我自己去三亚了。”夏栀故作可惜，小云遥先是楞了一下，随即光速打开了电脑，插上画板，贴心的将笔递给夏栀，乖巧的喊了声舅舅。
“再叫一声。”
“……舅舅。”
“再叫。”
“舅舅？”
“嗯，乖。”
那一声舅舅喊的夏栀由内而外的舒坦，他按着云遥又喊了几声才作罢。

两个小时后。
“赵云遥，以后你再接这么累的兼职，我就让你一个星期坐不下你听见没有？”
云遥看着气急败坏的夏栀，又是害怕又是想笑。其实时间挺多的，就是他给耽误了。但他只能乖乖的答应着，他知道，夏栀舍不得让他累。
他就站在窗前，看着坐在书桌上认真帮他画画的夏栀，突然心跳滞了一下。
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就是他的夏栀。他真的好想永远和夏栀一起生活，分开几年也没什么，他要以后余生的几十年，都跟夏栀在一起。
少年握笔的手微微攥紧，眼里闪了光。这光明亮通透，比他肩头的阳光更炽热，更彻底。
夏栀，我永远不会离开你。
就像岛屿始终在海里。

56.

两个人累死累活的从上午九点，一直画到了晚上十点。除了中间吃了两顿饭，基本没怎么移动过。刚得了一晚休息的夏栀，似乎又回到了亢奋的工作状态。好在成果可观，两个人画完了17回，当然了，夏栀画的比较多。
十点已经过半，夏栀关掉电脑站起身来。催促着云遥：“停笔，明天再画。”云遥听话的放下了笔，他几乎站了一天，两条腿似乎都不是自己的了。微微曲了曲膝盖，酸疼如针扎。夏栀察觉到他的不适，蹲下身来，搓热手心替他细细的揉着。
“疼了？自己弄不完，还要连累我。你说，这都怪谁？”夏栀没好气的训斥道，手上却是依然轻轻的给他搓揉着。
“怪我。”云遥低着头，轻声回答。他看着这个蹲在他腿侧，给他揉着膝盖的男人，不知怎的，眼眶有些发酸。
“我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我洗完你洗。”夏栀站起身捏捏他的脸，笑着出了书房。云遥一晃神，眼前有些模糊。一定不是你欠我什么，而是我上辈子拯救了全宇宙，才能有幸遇见你，在你身边长大。
夏栀刚洗完澡，整个身体都放松下来。他捏了捏自己的肩膀，酸疼酸疼的。电吹风的声音停了，云遥穿着浴袍出了浴室。他绕到沙发后边，一言不发的给夏栀捏起了肩膀。夏栀诧异，小崽子倒是应该改名叫小蛔虫了。真是想什么来什么，怪舒服的。
“怎么突然这么乖了？”云遥的手劲儿适中，按了几个穴位，夏栀舒服的直哼哼。云遥抿嘴笑了，他不一直这么乖吗。
“我一直乖啊。”
“得了吧，是谁天天挨打。”
“……”
云遥的脸腾的一下子红了，却是敢怒不敢言，只能用力按着夏栀的肩膀，公报私仇了。夏栀也不恼，继续打趣他。
“你外公给了我一块好檀木，过两天我找人做两把戒尺，给你当生日礼物。”云遥的手顿住了，夏栀回过头看他。他低着头，瘪着嘴，涨红的脸仿佛熟透的番茄。
“咱们家是得有个像样的家法了，省的每次揍你我还得现找东西。”
云遥绕到他面前蹲在他腿边，拉过夏栀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
“夏栀，舅舅。我以后乖，我听你的话。别……别给我做戒尺。”云遥的声音乖巧又委屈，可怜巴巴的眼神几乎能滴出水来。夏栀的手贴在他的脸上顺势揉了一把，道：“得做。给你个警示，让你有个怕的，我不在的时候乖些。”
“夏栀……我不想要。”
“要我打一顿再收下？”
听了这话，云遥小鹿一般的眼睛瞬间就湿了一圈。
“不商量了，嗯？”夏栀叹了口气，抽回手在他的头发上揉了揉。云遥只得点点头，可整个人都是委屈的。小孩子才要用家法震慑吧，况且他们家从来就没有这个东西啊。夏栀就足够可怕了，还需要用什么来别的来警醒他吗？就算没戒尺，夏栀随便拿什么东西打他他能不疼？偏要有这种让他难为情的东西，他一想到以后夏栀会让他自己捧着戒尺，他就要羞愧而死了。
眼见云遥羞红了眼睛，再不哄就要掉金豆豆了。夏栀不再提这件事情，将他拉了起来。“乖，去睡觉吧。”
“我不。”云遥委屈的别过头，声音似乎带着哭腔。夏栀一怔，随即想到这段时间，的确对他太严厉了。整个暑假挨的打，怕是比过去几年加起来都多。云遥虽然错了，但情绪也需要疏导。他最近太忙顾不上，每次都在气头上，也疏忽了安抚小崽子。
这糟糕的情绪，乱七八糟的委屈难过，攒的够多的了。云遥本以为夏栀会因为他顶嘴训斥他，但夏栀只是揉揉他的头，轻声道：“那阿遥怎么才能睡，嗯？”
云遥反复确认他的眼神真的是在温柔的询问他，而不是告诉他不乖乖睡觉就得挨揍，才试探着开了口：“去你屋里睡，行吗？”夏栀揉了揉自己的额头，这几次纵着小崽子跟自己睡了几回，还上瘾了。
“自己睡。”
话音刚落，云遥的眼泪呼之欲出。夏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掐住他的脸，让他看着天花板。
“成！别磨蹭！去！”
云遥咧开嘴笑了，眼角还挂着泪珠，好不可爱。
这崽子从哪知道他见不得他哭，还真拿捏住他了。“以后不许给我哭哭啼啼的，姑娘一样！”云遥头也不回的嗯了一声，只是这短短一个音，夏栀却听出了洋洋得意。
他摇头笑了，这个孩子。
左右都是自己养大的，惯着就惯着吧。

57.
飞机已经起飞，云遥有些耳鸣，他晃了晃头，并没有什么好转。夏栀一言不发的搂着他，让他上半身都靠在自己怀里。侧身倚着夏栀，压不到身后还没好利索的伤，云遥这才舒服了些。
“很快的，坚持坚持。”夏栀安慰着，云遥这孩子晕机，虽说现在已经好多了，可难免还是会难受。坐火车又怕孩子太累，这样好在快点。云遥微微颔首表示听到了，一坐飞机就生气全无，软软的趴在男人怀里，又乖又惹人怜。
下了飞机已经是晚上十点，三亚的夜风不比家里，热烈燥人，又带着微咸的潮湿。夏栀几乎是半抱着他到达了酒店，云遥在机场的卫生间已经吐过了一次，整个人虚脱的挂在夏栀身上，眼眶红红的。夏栀心疼的扶着他在床边坐下，倒了杯水喂他喝了几口，眼前的少年这才看起来好了那么一点。
“好些了吗？”夏栀轻拍他的后背，眼中的担忧和焦虑不以言表。云遥抬起头看到夏栀的样子，出来玩，却因为自己的身体让夏栀操心，他有一肚子的自责和愧疚说不出口。
“……我没事，睡一觉就好了。”云遥侧身躺下，整个人安静柔软的像一团云朵。夏栀将空调调到26℃，也躺在了云遥身侧。他们俩下午就开始收拾，舟车劳顿的，休息不好。他看着自家孩子这么难受，苍白的小脸没有一丝血色，心窝里就好像有一只小爪子抓的他坐卧难安。
“不舒服要告诉我，嗯？”他抬手关了夜灯，搂住云遥闭上了眼睛。听着他的呼吸逐渐平稳，夏栀这才放了心，迷迷糊糊的也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云遥果然生龙活虎。蹦蹦跳跳的叫了客房服务，早餐送到了房里。夏末的三亚依旧热浪滚滚，夏栀冲了澡出来，正看到小崽子往嘴里连塞了一个云吞一个小笼包。
“你慢点吃。”夏栀摇头，手指轻轻的弹了一下他的头。现成的早饭让他这个家庭煮夫颇感欣慰，跟着云遥大快朵颐。
酒足饭饱之后，两人决定去海边的街道逛逛。云遥怕热，又爱出汗。忍不住拿过空调遥控器狂按了几下，19℃的凉风直面扑过来，舒服的一激灵。
“我看你是，不想好好玩了是吧。”身后传来一道冰冷的声音，至少有零下十九度。云遥识相的将空调调回了二十六度，无奈的翻了个身趴在了床上。夏栀见他这样不禁想笑，小崽子真是可爱的想让人狠狠揉两把。
夏栀照做，在他头上揉了两把以后，拉着他坐了起来。他看到夏栀手里两三种防晒，不禁头大。
“夏栀，别涂了吧……多麻烦啊。”云遥苦着脸哀求道。男人根本不理他，在他身上挤了几道就开始揉抹。油腻腻的感觉让云遥别扭极了，他不情愿的扭动着身子，企图夏栀感受到他的抗议。
“赵云遥，想挨揍直说。”夏栀眼皮也不抬，冷冷抛出一句话。云遥看着他，忽然觉得他今天的脾气格外好，而自己，格外的任性。大概是出来玩的缘故，夏栀并不想让他太拘束。但他从小在男人身边长大，知道什么时候该收起来了。他不敢再闹，乖乖的任夏栀给他涂完。
“辛苦了好舅舅。”云遥伸手擦了擦夏栀额头渗出的一层薄汗，正巧夏栀低头看他，两个人瞬间拉近距离，云遥鼻尖几乎贴上夏栀的嘴唇。

58.
两人怔了几秒，同时退后了一步。下一秒又同时僵住了身体，脑海里想的是一个问题。
为什么要躲？！
这个不受大脑控制的后退动作，真的是认真的吗？！云遥的呼吸一滞，回头开始收拾东西。夏栀也回过神，拿起那些防晒放进皮箱，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可能是最近太累了，身体都不听使唤了。夏栀想着，拿上了一瓶防晒的喷雾，一会玩水他怕云遥过敏。
刚才那个匪夷所思又异常尴尬，谁也说不清谁也不想说的瞬间，似乎从来没有发生过。两人收拾好东西，就出了门。这才刚吃过早饭，云遥来到了步行街几乎从头吃到尾。眼见临近中午，小崽子的样子也不像还能吃的下中午饭的，这要是在家吃饭有这个派头，还至于挨打么，真是让人无奈。
“夏栀，快给我揉揉。”云遥瘫坐在长椅上，原本平摊的肚皮，现在都鼓了起来。嚯，这是吃了多少啊。夏栀一边给他揉，一边打趣他。
“少爷，咱还有什么想吃的没吃？”云遥有气无力的摇摇头，撑得他都快走不了路了。他不知道自己的脸上，一直挂着温柔明亮的笑。云遥看的楞楞的，几乎忘了呼吸。他很少看到夏栀这样笑，如沐春风。
“夏总？！”
清丽的女声从头顶传来，云遥抬起头，女人面容姣好，落落大方，正配这道声音。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看见这个女人的时候，他周围的温度降了几分。看到夏栀站起来跟她握手，直接降到了冰点。
“于总监？真巧，在这里碰到你。”夏栀礼貌的握了握于曦的手，她是夏栀之前的合作伙伴，能力强人长得漂亮，为人处世大方得体，性格又是直爽。一来二去，夏栀跟她就成了朋友。
“之前做了一个项目，公司给我放了几天假，我就出来玩玩。这位是……你弟弟？”她这才看向云遥，好奇的打量着他。云遥别过脸，似乎被看的浑身不自在。
“这是我外甥，我也是，抽几天时间带他出来玩玩。”夏栀看着一言不发的云遥，有些惊讶，这是怎么了。
“你们俩下午有什么安排吗？下午我准备去潜水，这次我一个人来，如果你们也准备去，我们可以结个伴。”于曦看了一眼那个一直没说话的孩子，将目光继续放在夏栀身上。夏栀想着正好下午也要去潜水，就答应了。
云遥在听到夏栀的回答以后，猛的转头看着夏栀。眼里除了惊讶和不解，还有些许愤怒和晦涩。夏栀跟于曦告别之后，回头正对上云遥的这双眼睛，不由得一怔。
“怎么了？刚才有人怎么不知道说句话，礼貌呢。”夏栀错开目光坐了下来，这些天他觉得自己太奇怪了，云遥呢，比自己更奇怪。而他还找不到原因是什么，好生烦恼。
“肚子疼，不想说话。”云遥闷闷的回了一句，垂下眼帘不再看他。夏栀听了这话也没再说什么，只是静静地将手放在云遥的肚子上，一点一点轻轻的揉着。
他感受到肚皮上传来的阵阵暖意，刚才堵在心里的不快，也消散了大半。

59.
下午的阳光更为炙热，云遥却是兴致勃勃的先穿上了潜水服。他没有理旁边的于曦，拉着夏栀一起看浅水穿梭的鱼群。夏栀的心情也是很好的，毕竟很久没有带云遥出来玩了，这孩子长大以后，很少这样叽叽喳喳开心的说个不停了。
“夏栀，我先下去好不好，我先。”云遥摇着夏栀的胳膊，恳切的商量着。起初男人不同意，后来实在架不住自家崽子的软磨硬泡，就同意了。
“不许离开我的视线，不许乱动乱摸。”夏栀轻轻拍了拍他的屁股，在他耳边低声道。云遥忙点着头应是错开身子，但还是不可控的红了脸。虽说没有人注意到他们这边吧，那他也觉得难为情。云遥在教练的指导下向他比了个ok的手势，就翻身潜入海底，夏栀和于曦紧跟其后。
随着云遥慢慢地下潜，不一会儿就踩到了海底。海底风光美丽异常，五彩斑斓的珊瑚、形态各异的鱼群，他忍不住用手摸了摸那只张牙舞爪的海蟹，随即就想起夏栀的话，心虚的朝夏栀的方向望去。果不其然，夏栀用手指了一下他，随即抬起了手。虽然看不到他的表情，但云遥猜想，肯定不怎么好。
好在夏栀没有追究的意思，只是和于曦一起跟在他身后。云遥又被海底的小鱼吸引，这些鱼儿十分可爱，见人来了也不害怕，一直围着云遥转，摆动着尾巴，好看极了。他回头想让夏栀跟他一起和这些小鱼玩，却看到夏栀的手，和于曦紧紧握在了一起。一股无名火在他的胸膛烧起来，他迅速的游出了鱼群，朝着海洋深处游去。
这边，夏栀扶着于曦，等待她将潜水服整理舒服才放开了她的手。抬头正想要找云遥，眼前却只有穿梭而过的鱼群，哪里还有云遥的影子。
夏栀的心咯噔一下跳乱了节奏，顾不上身边的于曦，朝着云遥的方向游去。于曦看着他的动作心下猜到了一二，随后也忙不迭的跟了上去。云遥水性和体力都很好，他走走停停已经游了有将近三海里了。两侧的珊瑚和鱼群越来越少，光线也越来越暗。他回过头，夏栀并不在他身后。他有些害怕了，后悔甩开了夏栀。不能再往前了，他开始往上游。
终于浮出了水面，他环视四周都没有找到他们的船。他游了这么远吗，还是他们已经离开了？他的体力有些支撑不住了，这时海面开始波动，幅度越来越大。
“喂！快上来！”云遥猛的抬头，看到一艘游艇正在朝他靠近。他扑腾了几下，并没有回应艇上的人。“暴风雨要来了，快上来！”暴风雨？！！云遥一愣，艇上的男人已经走下楼梯到了船边，向他伸出了手。云遥这才看清来人的模样，他有着深邃的五官和天蓝色的眼睛。常识告诉云遥，他不是中国人。

60.
“上来，海里太危险了。”这个异域男人的手又往前伸了伸，云遥还是没有动作，警惕的打量着他。
“我能把你怎么样？你要是再不上来，鲨鱼就会吃掉你了。”听到鲨鱼二字，云遥迅速的将手放进了他的手心。男人臂力惊人，用力一拉，他就脱离了水面。半拉半抱着将他带到了甲板上，又拿了一件浴衣给少年。
“先生……谢谢您。”他这才开始打量这个被他拖上船的少年，眉眼长得清秀俊俏，还未褪去的稚气，白嫩的皮肤，更是让他整个人都发着光。
“举手之劳，威尔·凯奇，很高兴与你结识。”男人递给他一杯红酒，举杯示意，云遥迟疑了一下，随后接过酒轻轻抿了一口。
“我叫赵云遥，很感谢您帮助我。”他将酒杯放下，海上的风云瞬息万变，换个衣服的功夫已经乌云密布了。他焦急的在海面寻找夏栀或者他们的船，但一无所获。不知道夏栀在哪里，他们是已经回去了吗？还是在海里找他？！云遥的心一下子沉到了底，他倒更希望夏栀他们回去了，可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不是更大，是一定。
“威尔先生，我能借用您的电话吗？我和家人一起来潜水，我却找不到他们了。”
“可以，船舱里有。”威尔看着云遥急匆匆的背影，天蓝色的眼睛暗了暗，像是这翻涌的海水，嘴角则勾起了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
无人接听。
他们在潜水之前，将手机都放到了寄存处。这证明夏栀他们并没有回去，想到这他更着急了。当时自己为什么要离开夏栀？这要是夏栀有什么事，他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