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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评两晋南北朝的历史 长篇连载

楼主:泪痕春雨  时间:2019-12-17 19:54:46

序篇 揭开皇权的神秘面纱

第一章 从石勒的大言不惭谈起

一、所谓的孤儿寡母


石勒曾说:“大丈夫行事当礌礌落落,如日月皎然,终不能如曹孟德、司马仲达父子,欺他孤儿寡妇,狐媚以取天下也。”
泪痕最初看石勒这些话,总感觉这个石勒太大言不惭了,泪痕不否认他石勒也算个英雄人物,但就凭他的成就,想这样渺视曹操、司马懿,却也实在太自不量力了。

后来泪痕看了《资治通鉴》,终于发现石勒说这番话时,内心肯定是充满了恐惧与无奈。因为他老婆、儿子,在他死后会面临怎样的命运?在凶险莫测的政治风波中,会不会被别人欺负,石勒实在是是一点信心也没有。
石勒说自己看不起曹操、司马懿从孤儿寡母手中夺取天下之时,实际只是因为他害怕死后,自己的“孤儿寡母”被别人欺负罢了。

皇权政治下的历史书;大多喜欢宣扬石勒这番大言不惭的豪言;却总喜欢模糊石勒说这些话的时代背景。
石勒这番大言不惭的豪言,对“乱臣贼子”报以十足的轻视、贬低;而石勒说这番话的背景却是,当时普遍的皇帝都受到“乱臣贼子”的威胁、欺负。


石勒说这番话时是公元 332年 ;一年后(公元333年)石勒就死了。
石勒刚死,他的老婆与儿子就被别人开始欺负了;又过了一年(公元334年)石勒的皇后(刘氏)、宠妃(程氏)就都人杀死了;当然了他的儿子也一个不剩的全被人杀死了。
当泪痕看到这个历史事实时,终于明白石勒为什么要说自己看不起从孤儿寡母手中夺取天下的曹操、司马懿了。原来一切仅仅是他害怕自己死后,他的“孤儿寡母”被别人欺负罢了。


但这些所谓的“孤儿寡母”都是些什么人呢?这些所谓的“孤儿寡母”通常都是把天下当成自己私人财产,视天下人为奴仆的独裁者罢了。只是在特殊的时代背景下,他们这种权力无法得到保障;于是他们好象真是什么可怜的“孤儿寡母”。
皇帝都希望自己的家族可以一世、二世、三世、乃至万世的统治天下;问题是,从始皇帝发出这种豪言后,这种豪言就已成了一种笑谈;始皇帝尸骨未寒,他的儿子、女儿就已被赵高、李斯屠杀殆尽了。
石勒也希望自己的儿子、孙子可以一世、二世、三世乃到万世的永远统治天下;但石勒却显然没有始皇帝那样自信、乐观;因为石勒知道象曹操、司马懿那样的乱臣贼子实在太多了,这些乱臣贼子们会怎样对等自己的老婆、儿子,石勒是一点信心也没有的。



石勒临死时,内心肯定充满了太多的牵挂。因为他死后,他的“孤儿寡母”会面临怎样的命运?石勒实在是一点信心也没有了。
皇权并没有什么神秘的、神圣的,皇帝与臣子的关系,那从来都是鱼大吃虾、虾大吃鱼的关系。石勒虽然能让自己的儿子成为新的一代皇帝,但他儿子能不能稳这个位置,却是谁也不敢保证的。虽然说“君叫臣死,臣不得死”;但如果臣子的势力比君主的势力还大呢?



石勒为了防止自己死后,他的“孤儿寡母”被别人欺负;也实在作了非常足够的努力。
石勒的大老婆刘皇后,那很早就开始与石勒共同参与军机大事;并且拥有足够的政治影响力;史书上说石勒这个老婆在政治地位上,就如汉初的吕后一样。[注1]按常理而言,石勒如此培养自己老婆地政治地位;恐怕随时会引出太后专权的危险。
但结果呢?这个据说在政治地位上类似吕后的刘皇后,在石勒死后不到一年,就被人给杀了。


石勒的小老婆程氏,是皇太子石弘的亲妈;程氏的哥哥是石勒的头号重臣。石勒小老婆的政治地位,仅凭此两项就足以与刘皇后分庭抗礼了。
程氏的哥哥是程遐;他所担当的职务是从前张宾担当的职务。张宾是石勒的张良,石勒从不叫张宾的名字,只遵称他为右侯。张宾死时石勒痛哭不己并说了:“难道上天不想让我统一天下吗?为什么这样现在就让我的右侯死了?”[2]
程氏的哥哥担当张宾从前的职务,其在后赵帝国的政治影响力那是可想而知的。当然了,程遐能获此重任,恐怕只是石勒为了加强自己老婆的政治实力,因为程遐的能力与其职务实在太不相匹配了。[注3]


我们仅看石勒如此培养自己老婆的政治影响力与地位;恐怕让人实在担心后来一定会出现太后专权、或外戚干政、或是两个外戚争权残杀的局面(一切就如西晋之时的杨氏、贾氏)。但结果呢?石勒死后不到两年,外戚刘氏、程氏就被彻底消灭了。

石勒害怕自己死后,他的“孤儿寡母”被人欺负,感觉如此培养自己的老婆还不够;于是又极力加强自己几个儿子的政治、军事地位。
石勒让自己的二儿子(太子),开始全面介入政治、军事。“勒令其太子省可尚书奏事,使中常侍严震参综可否,征伐刑断大事乃呈之。”“勒以弘镇邺,配禁兵万人,车骑所统五十四营悉配之,以骁骑领门臣祭酒王阳专统六夷以辅之。”(《晋书、石勒载记》)


石勒在让太子全面接管帝国主要权力之时;更有计划的让自己另外几个儿子也全面接管帝国地方政府的主要权力。
石勒封另一儿子石宏为秦王让他坐镇西北;封另一个儿子石恢为南阳王坐镇中原;封养子石堪为彭城王坐镇东南。
石勒害怕自己死后,他的“孤儿寡母”受人欺负,让自己的亲儿子都占据重要地位还不够,还替他们认了一个强悍的“干弟弟”来辅佐他们。[注4]


我们看石勒让自己几个儿子,都各自拥有如此巨大的军事、政治资源;让人实在担心后来恐怕会出现几个儿子骨肉相残的惨剧。
但结果呢?石勒死后不到两年,他的亲儿子、干儿子一个也不剩的都被人杀死了。


石勒害怕自己死后,他的“孤儿寡母”被人欺负;于是就让自己的儿子都各据一方、拥有巨大的权力;于是就让自己的老婆、大舅子集体参政拥有巨大的权力。但最终的结果呢?他的儿子、老婆依然还是所谓的“孤儿寡母”。
老皇帝死后,小皇帝和自己的兄弟、母亲竟然成了“孤儿寡母”,竟然总被人欺负。皇权的神圣性到底表现在什么地方?


[注1]:刘氏有胆略,勒每与之参决军事,佐勒建功业,有吕后之风,而不妒忌更过之。(见资治通鉴九十五卷;晋纪十七)

[注2]:对于张宾“勒甚重之,每朝,常为之正容貌,简辞令,呼曰“右侯”而不名之,勒朝莫与为比也。”
及卒,勒亲临哭之,哀恸左右,赠散骑常侍、右光禄大夫、仪同三司,谥曰景。将葬,送于正阳门,望之流涕,顾左右曰:“天欲不成吾事邪,何夺吾右侯之早也!”(《晋书、石世龙载记》)

[注3]:程遐代为右长史,勒每与遐议,有所不合,辄叹曰:“右侯舍我去,令我与此辈共事,岂非酷乎!”因流涕弥日。(《晋书、石世龙载记》)
[注4]:“堪本田氏子,数有功,赵主勒养以为子。”(见《资治通鉴、晋纪》)石堪凭战功而让石勒赏识认为养子,其能力可见一斑。



楼主:泪痕春雨  时间:2019-12-17 19:54:46
二、石勒为什么会留下石虎



石勒刚死,中山王石虎就开始在后赵帝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总而言之顺我者昌、逆我者亡。面对这位咄咄逼人的远房表兄,还未当皇帝的太子吓得赶紧一再表白自己能力低下,情愿把帝位让给石虎。石虎一听太子说这种话,马上气得大吼大叫:“你懂规矩不?你赶紧先当皇帝去,废话少说。”
是的,太子太不懂规矩了。
“乱臣贼子”欺负皇帝,通常总有一套繁琐的程序。总而言之,“乱臣贼子”实际上并没有篡权的意思,只是全国人民一而再而三的要求,只是因为昏君奸臣一而再再而三的逼迫。“乱臣贼子”实在没有办法才勉为其难当了皇帝。太子直接让位给石虎,这叫什么事?
虽然这一切只是“乱臣贼子”自欺欺人的表演;但这种程序却是必不可少的。因为如果没有这套自欺欺人的表演,那皇权的神秘、神圣性岂不是被剥夺殆尽了。
但皇权实在没有什么神圣的、神秘的。石勒的太子虽然当了皇帝,但他与自己母亲、兄弟,都不过是任人欺负的“孤儿寡母”罢了。
皇权源于实力,如果没有实力,单单一个皇帝的称号,实在是一点神圣性也没有的。皇权源于帝国权力的平衡、牵制;如果皇帝无法做到这一点,那他就等着当傀儡或去死吧。



看石勒死后,其老婆、儿子的命运;我们也许会很容易从历史中找出石勒的失误。并且很自信的认为:假如石勒当时限制了石虎的权力,甚至把石虎杀死,那一切不就结了吗?
泪痕以为,这种评论历史的方法实际太廉价了,这仅仅是人们居高临下的用一种廉价的优越感去评论历史罢了。
用这种历史观去看历史时,我们大家都能居高临下的指点江山,好象那些曾经叱咤风云的历史人物都太愚蠢了、太无知了,好象如果换成我们肯定能比他们做得更好。泪痕以为,这种历史观本身就是一种充满了廉价优越感的历史观。


在我们居高临下谈论石勒的错误之前,我们先看看石勒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石勒最初只是一个奴隶;最后却在乱世之中建立了一个帝国;单凭石勒的这种成就,我们就应该知道一个人想居高临下的评论石勒,那也实在太不自量力了。

石勒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凭石勒的政治远见,肯定早已看出石虎的存在,对自己的“孤儿寡母”是一个潜在威胁。
但一个人处于政治的旋涡之中,本身就会面临着众多两难的选择;留下石虎自然会威胁石勒老婆、儿子的利益;但如果把石虎给清理出局,石勒老婆、儿子的利益就能得到保障吗?显然不是的!
因为历史留给石勒的选择,如果真是只有那样简单,那石虎恐怕早就死了。如果杀了石虎就能让自己子孙一世、二世、三世乃至万世的统治天下,那石勒肯定会毫不犹豫的把石虎杀掉。
问题是,历史留给石勒的选择,显然不是这样简单。


真正让石勒感到无所适从的问题在于:如果石勒把自己侄子(石虎)这一系给清理了,那皇权自然不用面对来自石虎的威胁了;问题是,强大的外戚势力如果去威胁皇权,那谁来保卫呢?
削弱皇族内部强有力的亲王权力;这种做法,在石勒之前有人尝试过,在石勒之后也有人尝试过;这种做法固然使皇权避免了来自皇族内部的威胁;问题是,这种做法通常会让整个皇族面对来自外戚、权臣、将领、豪门的威胁。



我们后世基于吴楚之乱,七王之乱;总会居高临下的非议刘邦乱分封诸王;总而言之,如果他不分封诸王哪会闹出这种事来。
但泪痕以为,这种评论实在有些太廉价了。因为,刘邦分封诸王固然引来后来的诸王之乱,问题是,如果刘邦不分封王那面对强大的外戚势力,或是后来强大的功臣集团,大汉帝国岂非随时都会换了名
字?
刘邦一死,吕后就成为帝国最主要的权力者;刘邦的嫡长子虽然成了皇帝,但也不过是个傀儡罢了;刘邦大儿子(刘肥)到首都转了一圈,差点没有活着回到自己的封国;而刘邦最宠爱的儿子(赵王如意),更被吕后给谋杀了;至于刘邦最宠爱的妃子,那更是让吕后整得惨不忍睹;虽然刘邦杀白马立盟,异姓不得封王;但吕后就是要让吕氏封王谁敢阻止呢?
我们必须得知道,吕后不敢把事再做得太绝了;绝不是因为他顾虑自己与刘邦的情谊,如果没有实际的利害限制,那吕后肯定与武则天没有任何区别;换而言之,他也肯定会大开杀戒把自己老公的儿子、兄弟全部杀掉,最后帝国会不会换个名字,那恐怕只有上帝会知道了。

长孙无忌得势之后,把李世皇族最有实力的两大亲王(吴王、江夏王)杀死了。吴王李恪死临死前高呼“长孙无忌你不会得好死的。”长孙无忌果然没得好死,但对大唐帝国皇族而言,却不过是新的噩运刚刚开始罢了。因为整死孙长孙无忌的武则天,更挥舞屠刀把李唐皇族成员成批的拉出去屠杀。[注1]


吕后之所以没有变成武则天;绝不是因为他们的人格有什么差别。一切的差别仅仅是李唐皇族是一盘菜罢了,武则天能吃自然不会客气;而大汉皇族却是一块硬骨头,吕后自然不敢没事乱吃乱咬的。
刘邦死后,刘邦的弟弟、儿子、侄子们各据一方。
刘邦大儿占据着齐国;其余几个儿子占据着代国、赵国、淮南国;刘邦兄弟侄子们占据着楚国、吴国。他们所占据的地方加起来,实际上比大汉帝国中央政府控制的地区大多了。
以刘氏皇族如此盘根错节的实力,固然会对皇权构成威胁,但如果有一个外来的势力想从根本上威胁大汉帝皇室的利益,那他也纯粹是叫痴心妄想。
吕后面对大汉皇族如此强大的力量,自然不敢把事做得太绝;如果武则天面对的也是如此强大的皇族势力,武则天哪敢把事做得那样绝呢?



吕后逼齐王(刘肥)割了几块土地出来,却把吕氏家的女儿送给齐王当儿媳妇;更把中央政府的权力让齐王的两个儿子分享。齐王的两个儿子,在中央政府非常嚣张;嚣张的让吕后都只有表示退缩。[注2]
吕后正是面对如此强大的皇族,才不敢把事做得太绝;但只是侵害了一下戚姬与赵王如意那种“孤儿寡母”,但对于吴王、楚王那种强大的刘氏诸王,却是连碰也不敢碰;面对强大的齐王,他也只是做有限的侵害之际,又马上表示友好;后来面对新兴的、少壮的齐王势力更是
只有一味的退缩了。



固然面对后来有七王之乱,有吴国之乱;我们可以居临下的说刘邦分封诸王,那叫没事寻事;问题是,如果没有强大的吴国、楚国、齐国存在,那刘氏皇族面对吕氏家族的威胁,命运能比李唐皇族面对武则天幸运多少呢?

即使刘氏皇族能有幸躲过吕后皇族的侵蚀;面对强大的功臣集团,刘氏皇族同样还是九死一生。
吕后刚被剿灭,功臣集团拥戴代王(后来的汉文帝)入朝;文帝面对如虎似狼的功臣集团,哪敢轻易入朝呢?而且他的普遍智囊都也劝文帝不要轻易入朝。只有宋昌力排众议说:现在高祖的子孙占据吴、楚、淮南、琅邪、齐、代等地,以这种实力哪个人敢窥视刘氏皇权呢?
事实上,如果没有刘氏诸王强大的实力;以周勃、陈平那种乱世豪杰智谋之士一旦控制了中央政府,就是仍拥立刘氏皇族成员当皇帝,皇帝恐怕也只是一个傀儡罢了;甚至而言功臣集团为了扩张自己的权势,就是拥立一个年幼的刘氏皇族成员,谁又敢说半个不字呢?但面对强大的刘氏诸王,功臣集团哪敢做这种公然侵犯刘氏皇族根本利益的事呢?
秦始皇刚死,始皇帝的亲信大臣赵高、李斯两人合力拥立始皇帝最小的儿子当了皇帝。如此到也罢了,更把始皇帝的儿子、女儿一个不剩的全部杀死了。始皇帝认为加强皇族是动乱之源,问题是始皇帝尸骨未寒,他的儿子、女儿就全部被杀死了。[注3]



刘邦死后,没有出现这种局面;绝不是因为大汉的臣子们忠诚度高于始皇帝的亲信大臣;仅仅是因为面对强大的刘氏皇族;那些乱世崛起的豪杰智谋之士,谁也不敢公然做出侵犯刘氏皇族的事来。[注4]如果秦始皇的子弟也分封各方,那李斯、赵高本事再大,又靠什么随意左右帝国的政治呢?那李斯、赵高本事再大,又靠什么敢肆意残杀皇族成员呢?




只要我们不是随便抽一段历史,用居高临下的态度去看历史;就应该发现历史留给石勒的选择实际是非常复杂的。他想让自己的“孤儿寡母”能继续拥有他奋斗得来的一切,那实在是难之又难的;这绝不是石勒把石虎给解决了就能做到。

我们不要看刘氏、程氏等力量,面对石虎打击时不堪一击;就认为他们没有力量威胁皇权。如果他们借助石勒之手把石氏皇族最强大的一系(石虎)给消灭了,那石勒的儿子再想控制他们,恐怕就难之又难了。
就好象刘邦死的汉帝国中央政府,因为没有一个强势的皇族成员存在;所以吕后在后来为所欲为,以至我们常常奇怪为什么吕后会不去做武则天。但我们却显然忘了,刘氏皇族控制的地方实力加起来那比汉帝国中央政府还强大,在这种背景下吕后如果想做武则天那不是想死了吗?
如果石勒不在中央政府留一个强势的皇族成员担当主要职务,那刘氏与程氏,也肯定能象吕后一样为所欲为,不断扩张自己的势力。这种局面,实际就会象司马炎死后,晋帝国中央政府由杨氏、贾氏两大外戚明争暗斗一样,他们的胜利者自然会成为帝国的实际主宰者。

西汉诸王所占据的地盘、实力加起来,比汉帝国中央政府大多了。在这种背景下,吕后虽然控制了中央政府,却也实在没有力量去威胁刘氏皇族的整体利益。
而石勒呢?显然不敢、也不可能把诸王的实力培养的这样强大。在这种背景下,如果石勒主动把自己侄子石虎一系给清除了,那整个中央政府岂非就成了外戚的天下。到那时,如果外戚要做出狂妄的行为,石氏皇族靠什么抗拒呢?

西晋的司马家族,从司马懿开始到司马衷之时,已是一个集四代人、众多兄弟、叔伯盘根错节的大家族;他们在分封诸王的政治下,那所能占据的政治、军事、经济影响力,已绝不是一个外戚所能触动的。但就是在这种背景下,贾谧都敢与皇太子一争长短;贾后都敢把皇太子杀掉。如果没有这种背景呢?贾氏做事还有什么可忌殚的呢?
石勒家族呢?显然没有这样人多势力众、影响巨大,如果石勒不在中央政府安排一个有实力的亲王坐镇,并主动去剪灭家族中最有影响、有实力的人,那面对一个控制了中央政府的外戚,后赵皇族的命运能有多少值得乐观的呢?


我们不要看程氏被石虎消灭了,所以很容易感觉他是一个什么忠臣;如果没有石虎存在,他会如何对待皇帝,恐怕上帝也不敢保证。这才是石勒不敢、也不愿意清理石虎一系的主要原因。
事实上,从程瑕与张宾争权的事中,我们就可以看出来程瑕并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注5]如果没有石虎那种强悍的亲王牵制,他会做出什么事来,石勒实是一点信心也没有;事实上石勒绝可能真正信任程瑕。

我也不要看刘氏被石虎消灭了,所以很容易的感觉他在道德、人格之上比吕后要强;如果没有石虎这种强悍皇族成员存在;刘氏、程氏角逐出来的胜利者,恐怕也都和吕后没有什么区别,甚至比他们还恶劣。

对石勒而言,他并不需要从太远的历史中寻找借鉴;他只需要看看前朝的的历史就可以了。
匈奴汉国的皇帝刘聪刚死。新皇帝刘粲就接受靳准(外戚)的建议,开始有计划的清洗皇族内实力巨大的几个亲王。皇帝这种努力实现了;问题是,刚刚把有实力的诸王消灭,皇帝的全家老少就被靳氏全给消灭了。
兄弟手足、叔父子侄的势力强大,自然会威胁皇帝的利益;问题是:如果兄弟手足、叔伯子侄这种至亲的骨肉都不值得相信,外人就真值得相信吗?


一个人处于政治旋涡之中;总会面临两难的选择。如果他只看到这样做的害处,却看不到这样做的好处,那只能证明他把政治看得太简单了。
在权力面前,哪有什么温情可言;在权力面前,谁值得信任呢?如果没有约束、没有限制;恐怕谁也不值得信任。
所谓的皇帝是什么东西?
如果他能构建起一个平衡的、相互牵制的权力格局,他自然
可以号令天下,如果他不能做到这一点,那他就只能当傀儡、或是接受被人屠杀的命运了。
在血与火中、生与死之间奋斗起家的石勒,自然非常明白这个道理。石勒自然不信任石虎,但石勒也根本不会信任程瑕、刘皇后;甚至石勒都不会相信自己另外几个儿子(彭城王、秦王、南阳王)。
在权力面前是没有温情可言的!
儿子杀父亲;父亲杀儿子;兄弟互相残杀;母亲杀儿子。这种血腥的人伦惨剧,在两晋南北朝之时的皇权之争中,实在不是什么新鲜事。

[注1]:上密问太史令李淳风:“《秘记》所云,信有之乎?”对曰:“臣仰稽天象,俯察历数,其人已在陛下宫中,为亲属,自今不过三十年,当王天下,杀唐子孙殆尽,其兆既成矣。”上曰:“疑似者尽杀之,何如?”对曰:“天之所命,人不能违也。王者不死,徒多杀无辜。且自今以往三十年,其人已老,庶几颇有慈心,为祸或浅。今借使得而杀之,天或生壮者肆其怨毒,恐陛下子孙,无遗类矣!”上乃止。
面对李唐皇族的这种惨剧,历史巧妙的把这一切归为了天意。《资治通鉴 一百九十九卷》中于是一本正经的记叙了这样一个显然是无稽之谈的神话故事。但有一个事实却是显然的,武氏专权之后把李唐皇族那是杀了一个塌糊涂。

[注2]:朱虚侯年二十,有气力,忿刘氏不得职。尝入待高后燕饮,高后令朱虚侯刘章为酒吏。章自请曰:“臣,将种也,请得以军法行酒。”高后曰:“可。”酒酣,章进饮歌舞。已而曰:“请为太后言耕田歌。”高后儿子畜之,笑曰:“顾而父知田耳。若生而为王子,安知田乎?”章曰:“臣知之。”太后曰:“试为我言田。”章曰:“深耕穊种,立苗欲疏,非其种者,鉏而去之。”吕后默然。
顷之,诸吕有一人醉,亡酒,章追,拔剑斩之,而还报曰:“有亡酒一人,臣谨行法斩之。”太后左右皆大惊。业已许其军法,无以罪也。因罢。自是之后,诸吕惮朱虚侯,虽大臣皆依朱虚侯,刘氏为益强。(见《史记、》)
齐王刘肥的儿子,在中央政府就是如此的嚣张。如果失去强大的皇族诸王势力,刘章靠什么敢与吕后这样嚣张呢?
[注3]:“于是群臣诸公子有罪,辄下高,令鞠治之。杀大臣蒙毅等,公子十二人僇死咸阳市,十公主矺死于杜,财物入于县官,相连坐者不可胜数。 ”
秦始皇还有一个儿子(公子高),面对这种情景想逃跑;却害怕因此牵制全家人;于是只有主动上书请求自杀。
秦始皇还有三个儿子(公子闾兄弟三人),则被赐死。
当然了,秦始皇帝的长子扶苏早在二世当皇帝前,就被赐死了。见《史记、秦始皇本纪》,《史记、李斯列传》)而后来秦二世,也被赵高派人杀死了。
通过这些具体的记载;我们就可以知道,秦始皇已有十八个儿子,十个女儿被赵高、李斯合谋杀死了。


[注4]:丞相陈平、太尉周勃等使人迎代王。代王问左右郎中令张武等。张武等议曰:“汉大臣皆故高帝时大将,习兵,多谋诈,此其属意非止此也,特畏高帝、吕太后威耳。今已诛诸吕,新啑血京师,此以迎大王为名,实不可信。愿大王称疾毋往,以观其变。”

中尉宋昌进曰:、、、、、、、高帝封王子弟,地犬牙相制,此所谓盘石之宗也,天下服其强,、、、、、、、今大臣虽欲为变,百姓弗为使,其党宁能专一邪?方今内有朱虚、东牟之亲,外畏吴、楚、淮南、琅邪、齐、代之强。方今高帝子独淮南王与大王,大王又长,贤圣仁孝,闻于天下,故大臣因天下之心而欲迎立大王,大王勿疑也。”


[注5]:遐疾披去己,又恶宾之权盛。勒世子弘,即遐之甥也,自以有援,欲收威重于朝,乃使弘之母谮之曰:“张披与张宾为游侠,门客日百余乘,物望皆归之,非社稷之利也,宜除披以便国家。”勒然之。至是,披取急召不时至,因此遂杀之。宾知遐之间己,遂弗敢请。无几,以遐为右长史,总执朝政,自是朝臣莫不震惧,赴于程氏矣。(见《晋书、石世龙载记》)



楼主:泪痕春雨  时间:2019-12-17 19:54:46
三、危险的平衡

程遐曾一再劝石勒清除石虎。从后来的结果去看,也许我们会认为一切只是因为石勒没有听从程遐的忠言,所以才会酿成后来的悲剧。但事实真的会这样简单吗?显然不是的。
如果把石虎一系给清理了;那程氏、刘氏那种强大的外戚势力如果想控制石勒的儿子,石勒的儿子们有能力拒绝吗?恐怕上天也不知道。
所以面对程遐一再请求压制、甚至消灭石虎一系势力时,石勒威胁程瑕说了:“卿当恐辅幼主之日,不得独擅帝舅之权故耳。吾亦当参卿于顾命,勿为过惧也。”(见《晋书、石勒载记》)
这种言词本身就是一种带有威胁的言语,因为这等于说你让我打击石虎的势力,本身就是为自己擅权做准备。然了更让人害怕的言词石勒还没有明说,你让我打击石虎的势力之后,是为了自己擅权方便,你擅权之后,又想做什么呢?这种话已没法再往下说了,因为如果再往下说,那岂不是要直接说程遐想造反吗?

匈奴汉帝国的靳准(也是外戚);他劝皇帝应该清除皇室诸王的力量。皇帝也认为威胁自己的力量主要来自皇族内部。真正的问题是皇帝把皇室诸王清除之后,皇帝又靠什么驾驭强大的外戚呢?
皇帝刘粲猜忌皇族,主动把清除了皇族的力量。最后的结果是,当外戚靳准屠杀刘氏皇族之时,整刘氏皇族就象绵羊一样任人屠宰了。



司马炎一再加强皇族势力(大肆分封亲王,让他们占据最主要的经济、政治、军事重心所在地);但结果呢?司马炎一死,帝国中央政府的主要的权力马上先后落入了杨氏、贾氏手中。
我们固然可以说司马炎分封诸王那叫没事找事;问题是强大的诸王存在,司马炎死后不久,晋帝国的天下姓贾还是姓司马,都让人感到难以分辨,如果没有强大的诸王呢?贾氏大举全面接管司马氏的权力,甚至大举屠杀司马氏成员,谁还敢说半个不字呢?
贾氏不能全面接管司马家族的权力;贾氏之所以不敢全面屠杀司马氏成员;仅仅是因为司马诸王实力太大了,贾氏权势再大,也必须得承认、尊重司马诸王的既得权力。所以贾氏专权之后,但地方主要军事、政治重心所在地,都控制在司马诸王手中;所以贾氏专权之后,也不得不留一些皇族的主要成员担当中央政府的重要职务。
就在这种背景下;贾氏都会利令智晕心生种种狂妄不臣的念头(贾谧与太子一争长短;贾后更把太子废杀了);如果失去这种背景下,贾氏对司马皇族还会客气吗?因为有强大的司马氏皇族,所以贾氏为自己这种狂妄的不臣行为,付出了血的代价;如果没有强大的司马氏皇族,贾后与武则天能有什么区别?


后来的李世民认为自己比司马炎聪明;于是他虽然分封诸王,却是对诸王实行了太多的限制;但结果呢?外戚长孙氏崛起之后,马上就把李氏皇族最有影响力、最有实力的两个亲王给杀掉了(吴王李恪、江夏王李道宗)[注1];至于后来武氏崛起,更开始一步步的全面接管李氏的权力,并有计划的对李氏皇族进行集体屠杀。如果不是李氏皇族有许多人是武则天的亲生骨肉,那李氏皇族恐怕就此灭绝了;如果不是李氏皇族的一些成员是武则天的亲生骨肉,那大唐帝国恐怕也只是两晋、南北朝那种短命的王朝了。



皇帝权力,是源于一种相互平衡的、互相牵制的政治格局之中。指望哪个人的忠心,那还不如去指望母猪上树。
整个皇权的历史,实际上就是一部鱼大吃虾,虾大吃鱼的历史。但皇权却一直在掩盖这种历史真相;好象皇权真有什么神圣、神秘之处。


在魏晋之前,因为生产力比较落后,所以一个人想挑战皇权是极其困难的,因为挑战皇权的人在落后的交通、媒介下,想迅速汇集起挑战皇权的实力那太难了;在这种背景下,威胁皇权的乱臣贼子虽然也层出不穷,但真正想能挑战皇权的人却实在不多;在这种年代里,皇权自然也有些神圣。
但在魏晋、南北朝、隋、唐之时;生产力正好发展到一个对皇权而言比较尴尬的境地。因为在当时的交通、媒介背景下,乱臣贼子想挑战皇权变得非常容易(因为一个人可以迅速的汇集起挑战皇权的实力);所以那个年代真可谓乱臣贼子层出不穷;老皇帝一死,他的老婆儿子,那可真是随时会成为“孤儿寡母”任人欺凌;一个人爬到政治的顶峰后,通常只不过几十年时间,全家就会被新的权力者来一个集体屠杀!

从司马炎开始,一切已变得越来越清晰了。
司马炎想绕过个坎,他想得很多、他设计的格局实际上也非常巧妙。但终于也没有绕过这个坎。
我们固然可以超越时代背景,基于一种廉价的优越感去非议司马炎的缺乏政治眼光。但如果我们对魏晋南北朝的历史通读一遍,就会知道如果说司马炎没有政治眼光,那南北朝(甚至后来的隋唐)之时所有的乱世英雄、枭雄都也缺乏政治眼光;因为他们设计的政治格局,总是以司马炎的政治格局为蓝本,若是修改一点、或是全盘照搬,所有试图超越司马炎政治格局的人,通常都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司马炎一生都在政治场上厮混着,他什么没有见过、什么没有听过。做为一个政治家,做为一个皇帝;他显然是一直在思考着如何让自己帝国一辈接一辈的永远传下去。他这样处心积虑建立起的政治格局,如果都能称得上幼稚,那我们也把司马炎看得太简单了。



在宋开始之时;因为生产力的发展已达到一种新的阶段;在这种背景下,皇帝能够建立起一套成熟的官僚政治;这种政治把中央、地方、军事、政治、经济、人事等权力全部分割、控制在了皇帝手中;于是在宋、明、清三代里,皇权遂变得更为神圣了;因为中国历史上这个朝代的乱臣贼子实际是最少的。
我们如果抛开历史,肯定会奇怪司马炎、石勒等人,为什么不建立一套宋、明、清时的政治制度;非要建立一套叠床架屋的、罗圈套罗圈的外戚、诸王、强臣、中央、地方相互牵制的政治制度。
泪痕以为,我们说这种话时,一定忘了最起码的一个政治原则,那就是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一个人这样苛责司马炎等人,还不如说司马炎的道德、人格再高一点,那中国早就实现民主共和了。


后人读史时,也许会非常轻视司马炎;因为司马炎设计的政治格局,那真可谓没事找事、值得非议的错误太多了,而且酿成不幸后果的地方也太多了。
但泪痕以为,如果一个人处于司马炎相同的利害关系之中时;肯定就不敢做这种大言不惭的评论了。最简单比如,石勒从一个奴隶到一个开国皇帝;他的才能有多高、他的政治远见有多高,肯定是不用多说的。但石勒却显然是一直虚心向司马炎学习的、从不敢对司马炎的所作所为,报以任何不敬的地方。

我们看石勒设计的政治格局,实际上完全就是司马炎设计的政治格局的翻版。
司马炎让两大外戚并存(杨氏、贾氏);石勒也是让两大外戚并存(刘氏、程氏)。司马炎大肆分封亲王、让他们占据帝国最主要的经济、政治、军事要地,石勒也是如此的。
他们都是让外戚、皇室、宗室三股力量相互牵制、互相平衡;以实现皇权的高高在上。
当然了,他们都失败了。晋帝国的失败在于,诸王最后把帝国火并的四分五裂走向了灭亡。后赵帝国的幸运在于,石虎杀光了石勒的儿子、强势老婆;一举控制了帝国。虽然石勒的老婆儿子都惨遭噩运,但后赵帝国却并没有因此走向衰弱。因为石虎当皇帝后,后赵帝国依然如日中天的在发展着。但石勒如果地下有知,显然不会因此认为自己比司马炎更成功。


面对司马炎、石勒的失败;我们自然可以居高临下的发表一通高见,总而言之皇帝为什么不是重用外戚、就是重用皇族成员呢?他在用人上完全可以超越这种狭窄的基础;他应该完全抛开这种用人惟亲的错误方法。
泪痕以为,这种观点表面上非常正确;但这种观点实际上就好象说如果司马炎伟大一些,那中国早在几千年前就可以实现民权政治了。
两汉、两晋、南北朝、甚至隋唐之时;主要的权力者从普遍意义上不是外戚,就是亲王、或是豪门贵族的代表人物。这一切绝不是司马炎、石勒造成的;也不是他们发明的。
一一列举这些帝国实在有些枯燥。我们不妨看看中国历史上的样板皇帝李世民的所作所为吧。李世民的所作所为,与司马炎实际上并没有本质的区别。李世民也是大肆分封诸王;李世民也是让一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外戚辅政,李世民也是让一个最不成器儿子当太子。李世民死后,帝国上层社会也是一片血雨腥风,动荡不安长达几十年。[注2]只是李唐时代中国官僚政治开始兴起,所以帝国容易保持统一、稳定,如果把李世民的行为放到两晋南北朝之时,大唐帝国也肯定是二世乃亡了。


外戚势力大就威胁皇权,亲王势力也威胁皇权,豪门势力大了也会威胁皇权。这种游戏一直持续了五六百年,这其间出现的枭雄、政治强人多的是,但他们谁也无法改变这种残酷的现实。

政治是现实利益群体、集团的利益搏奕;历史的现状就是这种利益群体、利益集团搏奕出的结果。
是环境决定意识,而绝不是意识决定环境。



我们也许会说,皇帝完全可以重用寒门子弟。这个建议非常不错,问题是这种方法本身就存在一个难点;因为他会受到普遍皇亲、国戚、豪门成员的共同抵制,重用寒门子弟,那岂不是要剥夺皇亲、外戚、豪们可能得到的利益?
而且即使这种方法在当时即使能变成现实,一切也是不过是草驴换一个叫驴罢了。秦始皇是第一个吃这种螃蟹的人,但结果呢?标准寒门出生的李斯、赵高成为帝国主要权力者后,同样可以在秦始皇死后呼风唤雨;这两个寒门出生的权力者,把大秦帝国玩弄于手掌之上,更把始皇帝的儿子、女儿、重臣杀得一蹋糊涂。
皇帝到底该信任谁呢?



在两晋南北朝之时,皇权处于极度不稳定之中。我们基于一种廉价的优越感自然可以认为,如果他们中有一个聪明的人,早就可以避免这种大混乱的、王朝没完没了交替的历史。
宋、明、清之时,随便拉出一个皇帝,也知道不应该让外戚、诸王拥有强大的实力(只有开国之初有些例外);宋、明、清随便拉出一个皇帝,普遍都能让皇权稳定的、强有力的存在。而魏晋、南北朝纷拥而出的众多皇帝(他们许多都是真正枭雄、英雄级别的人物);却都无法摆脱外戚专权、皇族骨肉相残、或是强臣擅权的政治格局;如果只用他们的能力、道德去解释,实在难以说得通。

[注1]:永徽中,无忌、遂良忠而获罪,人皆哀之。殊不知诬陷刘洎、吴王恪于前,枉害道宗于后,天网不漏,不得其死也宜哉!(见《旧唐书、宗室》)
史臣曰:太宗诸子,吴王恪、濮王泰最贤。皆以才高辩悟,为长孙无忌忌嫉,离间父子,遽为豺狼,而无忌破家,非阴祸之报欤?(见《旧唐书、太宗诸子》)


[注2]:在分封诸王上,唐太宗与与司马炎实际上没有任何本质上的差别。泪痕只是奇怪,人们在非议司马炎分封诸王的错误之时,为什么对李世民分分封诸王的事视而不见呢?

贞观十年;李世民“改封赵王李元景为荆王,鲁王李元昌为汉王,郑王李元礼为徐王,徐王李元嘉为韩王,荆王李元则为彭王,滕王李元懿为郑王,吴王李元轨为霍王,豳王李元凤为虢王,陈王李元庆为道王,魏王李灵夔为燕王,蜀王李恪为吴王,越王李泰为魏王,燕王李为齐王,梁王李为蜀王,郯王李恽为蒋王,汉王李贞为越王,申王李慎为纪王。”
“二月,乙丑,以元景为荆州都督,元昌为梁州都督,元礼为徐州都督,元嘉为潞州都督,元则为遂州都督,灵夔为幽州都督,恪为潭州都督,泰为相州都督,为齐州都督,为益州都督,恽为安州都督,贞为扬州都督。”
(见《资治通鉴、唐纪》)
李世民这种分封诸王的规模,与司马炎分封诸王的规模能相差多少呢?


唐太宗选择的太子的方式;实际上与司马炎并没有本质的差别。总而言之:皇帝优秀的儿子是多的是;皇帝却是就想让最差劲的儿子当太子。

我们也许会说李治比司马衷聪明多了;但司马衷上台,最初是杨氏控制着帝国中央政府,后来是贾氏控制着中央政府;皇帝实际上是一个摆设罢了。李治上台之后,最初是长孙氏控制着中央政府,后来是武氏控制着中央政府;皇帝也不过是一个摆设罢了。
做为一个皇帝,他能力主要是表现在对时局的影响力之上;如果没有这种能力,所谓的聪明不聪明真有什么差别吗?

让这样一个儿子当太子;皇帝就只能有一个选择了。那就是想尽办法保证各种势力之间的平衡,让太子即使没有能力也能很好的驾驭帝国政府。

司马炎计划让外戚(杨氏)与亲王(汝南王)相互牵制,共同辅保中央政府的稳定。
李世民在中央政府是让外戚(长孙氏)与两大亲王(江夏王、吴王)相互牵制,共同确保中央政府的稳定。

司马炎死后,第一轮政治斗争主要在中央政府内展开;结果是是外戚打败亲王。于是辅政的汝南王被排挤出中央政府,而外戚杨氏控制了中央政府。
唐太宗死后,第一轮政治斗争也主要在中央政府内展开,结果也是外戚打败了亲王。于是长孙无忌寻找借口,把大唐最有影响力的、最有才能的两大亲王全部给杀死了。
江夏王早在少年时,就已为大唐帝国南征北战了。后来更被唐太宗誉为是当时天下最会打仗的三个人之一。“上尝谓侍臣曰:“于今名将,惟世、道宗、万彻三人而已”。吴王更被唐太宗誉为英果类己,曾经在临死前差一点就决定废李治让吴王当皇帝。“恪又有文武才,太宗常称其类己。既名望素高,甚为物情所向。”

从某种意义上,这两大亲王是当时大唐最有影响力、最有实力、能力的亲王。但结果呢?都被长孙无忌给杀了。长孙无忌杀这两个人的真正动机是什么?显然没有人知道了,从南北朝的历史传统去看,辅政大臣这样杀皇族最有实力、影响力的亲王,恐怕都是为篡权做准备的。

司马炎死后,帝国第二轮政治斗争是在两大外戚之间展开的。皇帝的老婆把皇帝的外公杀掉了。于是帝国大权遂落入皇后手中。
李世民死后,帝国第二回合的争斗也是在两大外戚之间展开的。皇帝的老婆帮助皇帝把皇帝的舅舅干掉了。于是帝国的大权遂开始落入皇后手中。

司马炎死后,帝国第三轮政治斗争。是在外戚与诸王之间展开的。皇帝的兄弟们联起手来,把皇后全家杀掉了。
李世民死后,帝国第三轮的政治斗争,也是在外戚与诸王之间展开的。结果却是外戚把李唐诸王差点一锅全端了。如果不是因为李唐诸王有武则天的亲生子孙,恐怕李世民的子孙就没有人能活在世上了。如果真是如此,那大唐帝国肯定也二世乃亡了。
李世民布的局从整体模式来说,完全是对司马炎的模仿,李世民自作聪明改变了一些。但结果呢?李世民面对这种结果,真敢认为自己比司马炎高明吗?


楼主:泪痕春雨  时间:2019-12-17 19:54:46
四、必须饮鸩止渴的皇权


我们在历史上,对晋武帝司马炎的非议颇多;好象他所设计的政治格局,是非常糟糕的政治格局;好象晋帝国的灭亡;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的一系列错误造成的。
但泪痕以为,如果我们全面的看一下两汉、两晋、南北朝、隋唐的历史;就会发现,司马炎设计的政治格局实际上是一个承前启后的、统治了中国四五百年的政治格局。


李雄、刘渊、刘聪、石勒、石虎、符健、吕光、慕容垂、宇文泰、高欢、刘裕、萧道成、萧赜、萧衍、陈霸先、杨坚、李渊、李世民建立的帝国,谁曾绕过司马炎的覆辙呢?
我们只要看这些人物的名字;只要我们再他们相关的历史,他们哪个人曾经不是叱咤风云呢?但他们都失败了;而且从表面上看,都是失败都有着惊人的相似。总而言之,帝国皇帝为了增强帝国的生命,总是一再加强皇族的力量;而结果呢?帝国总是在骨肉相残中维持着他的统治。

司马炎一再加强皇族的力量;结果呢?八王之乱把帝国拖入了崩溃。我们都在非议司马炎分封诸王的错误,但我们却显然忘了一个最基本的、最明显的事实;司马炎之后的乱世枭雄、政治强人们,都仍然在重复着这种错误。


石勒一再强加皇族的力量;结果呢?当然是骨肉相残发生了;其结果就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全部被自己的侄子杀死。但从某种意义上,石勒建立的后赵帝国是幸运的,因为后赵帝国虽然经历了这种血腥的残杀,但后赵帝国在石虎的领导下走向强盛。
石虎为了延续后赵帝国的生命,不断加强自己儿子的力量;结果却是让自己与儿子们不断发生冲突,于是父子相残(石虎杀了自己两个儿子全家)、兄弟相残让人触目惊人(石宣杀了石滔、石遵杀了石世、石冲、石虎的养孙石闵更把石虎的子孙全杀掉了)。于是石虎死后没有几年,后赵帝国就在这种骨肉相残中走向灭亡了。


石勒之前的匈奴汉帝国,他的开创者刘渊也是一再加强皇族的力量。
于是刘渊刚死;他的长子(太子刘和)杀死了自己的两个弟弟(齐王刘裕、鲁王刘隆)。而太子刘和不久后也被自己的四弟(楚王刘聪)杀死了。
刘聪为了巩固自己的权力,又把威胁自己权力的一个哥哥(刘恭)、弟弟(北海王刘义)杀死了。短短几年,前赵开创者刘渊的儿子就在骨肉相残中死伤狼籍了。

刘聪在当皇帝后,也是不断加强自己儿子们的力量。刘聪死后,太子刘粲在外戚靳准的怂恿下对自己的兄弟大开杀戒。刘粲的确避开了来自皇族的威胁,但来自外戚靳准的威胁却随之而来了;外戚靳准最后把刘渊、刘聪的子孙全部杀死了。
在这种背景下,刘渊的侄子刘曜、与刘渊的属下石勒共同瓜分了帝国。

李雄建立的成汉帝国,皇族的力量更是大的惊人。当然了,李雄一死皇族内哄也是不可避免的。
太子李班刚当皇帝,就被自己的两个堂弟(李越、李期)联手杀死了;后来李寿又杀了李越、李期当了成汉帝国的皇帝。当然了,开国皇帝李雄的儿子全部死于这场内哄中。

分封诸王;通常意味着皇族内哄;但帝国的开创者们通常无法拒绝这种选择。因为这种选择虽然是痛苦的,但不这样选择也许将会更痛苦。


司马炎因为分封诸王,酿成皇族骨肉相残;并且让帝国由此走出灭亡。
刘渊、刘聪、李雄又继续分封诸王;同样酿成皇族的骨肉相残,帝国也是由此走向了灭亡。
石勒、石虎继续执行着这种显然错误的选择。
他们之后的统治者呢?显然没有一个能拒绝这种错误的选择。


后赵之后的前秦帝国。
前秦开国君主苻健病危之时;他哥哥的儿子(苻菁)就已开始率兵要杀死苻生(苻健的太子)了。在苻健的帮助下,苻生的权力、生命终于算是保住了。
苻健死后,苻健弟弟的儿子们(苻坚、苻法)发动宫庭政变,把苻生给杀死了。后来符生的兄弟们(苻柳、苻幼、苻武)、想用武力夺回属于自己的家庭的一切,也都被苻坚杀死了。

苻坚(苻雄的儿子)虽然取得了胜利;但为了巩固这胜利,苻坚还得继续屠杀自己的亲人;苻坚的母亲感觉苻法(苻坚的同父哥哥)活着对自己儿子是个威胁,于是就把苻法给杀掉了。后来符坚一奶同胞的弟弟(苻双)造反也让苻坚杀死了。

帝国的生命的延续;就是在骨肉相残中得到延续的。我们可以说,如果这些帝国不大肆分封诸王,不让诸王都拥有巨大的军事、政治、经济资源,那帝国就不会出现这种惨剧了。
问题是:这种简单的就象一加一的道理,两晋那些杰出的政治家、或是乱世枭雄、英雄们自然都能明白。但他们明白这些道理又能怎样呢?真正的问题是,他们如果拒绝这种选择,对自己家族而言恐怕更是危险之极的选择。


宇文泰分封自己十多个儿子,让他们都各自拥有巨大的军事、政治资源;就是如此面对自己侄子宇文护的威胁,宇文泰的儿子们也是如履薄冰。
宇文泰两个儿子先后当了皇帝,都因无法让宇文护满意,被宇文护杀死;宇文泰的四儿子(周武帝)忍辱负重十多年;终于等到自己兄弟都已长大成人后,才开始抓住机会把宇文护杀死了。
宇文护没有成为石虎、萧鸾一样的人。(石虎、萧鸾都是皇帝的侄子,他们都把自己叔父的儿子全部杀掉而篡位当了皇帝。)。绝不是因为宇文护对皇族有多忠心,一切切仅是因为宇文泰十几个儿子都着不举足轻重的政治、军事影响力。宇文护能杀皇帝,却显然无力剥夺宇文泰一系的至尊地位。而后来周武帝能铲除宇文护集团,主要原因也在于他隐忍十多年,他的兄弟们都已长大成人,他只要把握机会杀掉宇文护就可以夺回权力。如果失去这种背景下,周武帝就是能杀掉了宇文护,肯定也得给宇文护去偿命。


但北周后来的皇帝。终于对自己兄弟、叔伯、子侄猜忌的太过厉害;最后皇权来自皇族内部的威胁自然是消失了。而异姓力量却是越来越强大;于是面对强大的杨氏家族北周帝国竟然无疾而终了。
杨坚想把宇文泰的子孙们来个集体屠杀,杨坚的一个亲信认为没有这种必要;结果呢?杨坚的这个亲信也许有着美好的政治前途,却因为这样一句话就丧失了所有的政治前途。因为这对杨坚来说,这个样信对自己实在不够忠诚。于是宇文皇族,被兴起的杨氏家族残忍的屠杀了。


我们前面;主要是用前赵、后赵、前秦、成汉、北周五个帝国的诸王纷争,来说明分封诸王、骨肉相残在两晋、南北朝之时是如此何的普遍、平常。
其它的帝国,避开这种血淋淋的错误了吗?显然是没有的!


至于刘宋帝国的皇族内哄之惨烈,实际上远远超过前面所有的帝国。文帝刘义隆把自己弟弟刘义康杀死了;太子刘邵把文帝的头给割了下来;武帝(文帝第五子)又把太子刘邵全家杀死了。这段内乱拉开了刘氏皇族骨肉相残的序幕。
刘裕九个儿子,四十多个孙子,六七十个曾孙子,死于非命者十之八九。而且几乎都是死于骨肉相残之中。

萧道成虽然篡夺了刘宋帝国,但面对刘宋皇族的血腥内哄实在心有余悸;他一再告诫自己的子孙,你们可千万不要走刘宋皇族的老路啊!但在权力面前,这种告诫能有什么作用呢?
面对皇族内部这种血淋的惨剧,我们自然也可以说如果皇帝不大肆分封诸王,哪会有这种惨剧呢?问题是,这么浅显的道理谁都明白;只是他们都无从选择罢了。


南梁的开国皇帝萧衍,篡夺皇权后也是大肆分封诸王。只是梁武帝萧衍命很长(这位老兄足足当了五十多年的皇帝);所以从某种意义上延缓了诸王纷争的进程。
但他的子侄们、孙子们,已实在等不及了。于是大家都盼这个老家伙快死。为此他们不惜引狼入室,不惜隔岸观火,最后梁武帝被乱臣杀死了。
梁武帝一死,他的子侄们、孙子们马上就开始大火并了。为此他们不惜引狼入室、出卖帝国利益。最后终于把帝国折腾得四分五裂、灭亡了。

高欢的几个儿子实力都非常巨大;高洋继承父兄的权力后,为了巩固权力就把自己三弟(永安王高浚)、七弟(上党王高涣)杀死了。
单纯看这件事,我们也许会说高洋残忍;但高洋死后不久,小皇帝(高洋的儿子废帝高殷)就被高洋的六弟(常山王高演)给杀了。
后来高洋的六弟(孝昭帝高演)杀了高洋的儿子,自己当了皇帝。而高演的儿子刚皇帝,又被自己的九叔(武成帝高湛)杀死了。
一代之雄高欢,子孙之间就是相互惨杀同样是如此让人触目惊心的地步。

甚至在李渊之时。李渊几个儿子,那也都是势均力敌,都是帝国最主要的权力者。最后齐王、秦王、太子之间杀得血肉横飞;最后皇帝李渊被得势的亲王给赶下了台。
李世民当了皇帝也是分封诸王;我们也许会说李世民在分封诸王之时有节制;但结果呢?外戚长孙无忌把最重要的几个皇族亲王给杀掉了,外戚武则天更把李氏皇族杀的差点绝了种,更让武氏成员开始封王。如果不是因为李氏皇族的成员有武则天的亲儿子、亲孙子,那大唐帝国恐怕也就是二世乃亡了。

两晋南北朝时的皇权;实际上已陷入一种危机伺服之中。皇帝如果不大肆加强皇族的力量;那整个皇族就会陷入一种危机之,皇帝如果大肆加强皇族的力量,那皇族内部的骨肉相残就无可避免了。面对这种两难的选择,皇帝通常总是玩着危险的平衡,通常只能无可奈何的选择后者。于是诸王相争、骨肉相残成为那个时代最平常的事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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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从石虎的无奈谈起


一、怎样选太子都是痛

在杀死自己叔父全家之后;石虎终于成了后赵帝国的主宰。
如何才能让自己的子孙,一世、二世、三世、乃至万世的统治天下呢?在这个问题上,石虎是一个聪明人、也是一个有主见的人。他成为帝国主宰之后,马上发现司马炎、石勒真弱智的够可以,设计那样一个繁复的、随时都可能被打破的政治平衡,真叫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早早让太子接管帝国的主要权力,让太子成为仅次于皇帝的实权派。那皇帝死后,谁还能窥视太子的权力呢?石勒虽然是一代雄才,却显然没有想明白这个问题,石勒直到临死前才让太子参与军国大事,太子还没有积累起足够的政治基础就失去了父亲的保护。[注1]至于司马炎让一个弱智儿子当太子,那更是蠢得不可理喻了。

石虎这种想问题的方法,相信一定会符合许多后世读史者的心理。因为怎么看,石虎的这种选择也比司马炎、石勒要高明多了。但石虎最后终于发现自己错了,而且错的实在太厉害了。于是石虎就因此在懊悔、痛苦中死去了。
司马炎、石勒的选择,自然存在着太多的弊端,但一个人如果说他们的选择很愚蠢,那他也实在把政治想得太天真了。

太子势力强大了;的确外人无力窥视太子的地位了(当然也就无法窥视新皇帝的地位了)。问题是;如果太子以这种实力想提前当皇帝呢?老皇帝又该怎么办呢?
石虎经常自信的对人说:“你们看我和太子的关系有多好?许多人为了权力无视父子、兄弟之情,这种事在我们家永远不会发生的。”[注1]
但在巨大的权力面前,父子的亲情真值得人相信吗?
在创业阶段,石虎父子之间自然称得上精诚团结;在儿子势力有限之时,石虎父子之间的关系自然称得上和睦。但后来呢?



随着太子的翅膀渐渐长硬,太子与石虎的矛盾遂越来越多;最后太子竟然想往死整石虎,石虎对此报以了残酷的报复。
更可悲的事还在后面,石虎杀了大儿子后,就让二儿子当了太子;而二儿子后来也是一心想往死整石虎。
最后,石虎伤心的说:“上天!我到是做错了什么,为什么儿子一过二十岁就想杀我呢?”[注3]
石虎实际上什么也没有做错,他只是忘了皇帝与太子之间也有无可回避的利害关系。
最后虎在这种痛苦中死去了。

如果说石虎杀死自己的两个儿子,这两个儿子罪有应得。儿子一心想杀自己的父亲,被父亲杀死有什么奇怪的?但石虎的孙子们呢,们又做错了什么?石虎接连杀了两个太子所有的儿子(也就是他的孙子),内心该是何等的痛苦,大家可想而知。
杀二儿子石宣时, 石虎最心爱的小孙子拉着他的衣服死也不肯放手,这个可怜的、可爱的小孙子哭着喊着,他实在不明白一直疼爱自己的祖父为什么要杀死自己。
这个小孙子哭着喊着,他不愿意死啊。石虎也爱抚着这个孙子痛哭不止,他不愿意让这个小孙子死啊!但他只有眼睁睁的看着这个哭着喊着的小孙子,被刽子手强行从身边拉走了。
这一幕对石虎的触动太深了,于是石虎因此一病不起死了。



太子势力太大了,难免会与皇帝发生冲突。
如果在家族创业之时,皇帝重用自己的兄弟子侄,通常不会发生大的麻烦;因为在创业之时家族内部在强大敌人的压力下,自然会紧密的团结在自己家族首脑的周围;兄弟子侄通常不敢起恶劣的念头,因为一切是非常明显的,兄弟子侄火拼了自己家族的首脑,他实在没有力量面对外敌的打压。
但在家族成功之后呢?

比如李渊、李建成、李世民、李元吉父子在打天下之时,实在称得上精诚团结,但在帝国取得天下之后呢?
家族内的火拼就随之而来了。
李世民杀了自己两个一奶同胞的兄弟;更把这两个兄弟的十个儿子也全部杀掉了。李渊还算识实务,这位老兄吓得再也不敢与自己儿子争夺权力了;如果这位老兄非要与儿子争夺权力,那他们父子最后的关系肯定也是你死我活。





在皇权还不稳定的两晋、南北朝时,皇帝必须得让自己的兄弟、子侄、舅舅、大小舅子成为帝国的主要权力者。
我们固然可以指出这种做法的弊端、错误;但这一切在唐帝国灭亡之前,却是普遍帝国共同的选择。
在皇权还不太稳定的历史阶段,皇帝如果不重用自己的兄弟、子侄、舅舅、大小舅子,那单凭一个皇帝称号,实在难以有效驾驭自己的帝国。
这也就两晋、南北朝之时,普遍皇族骨肉相残层出不穷的主要原因。这也就是当时普遍帝国,虽然明知道分封诸王总是伴随着皇族骨肉相残,却只有饮用水鸩止渴的主要原因。



而在皇族成员、外戚权力巨大的背景下;皇帝必须得让太子早早的登上政治舞台,并掌握越来越多的军事、政治资源。否则太子单凭一个太子之名登上皇位后,那肯定是无力控制帝国政府。
石勒的太子就是最典型的例子。石勒没有让太子早早登上政治舞台磨炼自己,所以太子虽然当了皇帝,所以太子的母亲虽然不是省油的灯,但他们母子却只是一个任人欺负的“孤儿寡母”。

李雄(成汉开国皇帝)、刘渊(前赵开国皇帝)、刘聪(前赵第二任皇帝)、符健(前秦开国皇帝)的太子,都是当皇帝不久后就被人杀死。在皇权还不太稳定的历史阶段,在皇族、外戚权力巨大的背景下,太子如果没有足够的实力,那他即使爬上了皇帝的宝座,也只有血淋淋的从上面摔下来。

处于石虎的位置,自然会很容易看到石勒及前人的这种错误。所以石虎就早早让太子登上舞台,并掌握着越来越多的军事、政治资源。这自然可以避免石勒曾经犯过的错误,问题是,新的问题马上就来了;皇权与太子之间的矛盾越来越公开化了。

不让太子早早登上政治舞台,自然是一种错误;让太子早早登上政治舞台,显然也是一种错误。
那皇帝做一个折衷的选择;他让太子早早登上政治舞台,却对太子做出种种限制可行吗?这从理论上显然是一种好象可行的方案。

最后石虎终于想出一个好办法来。石虎让二儿子石宣当太子后,却让另一个儿子(石韬)在权力、地位上始终与太子并驾齐驱、分庭抗礼。[注4]这样一来,太子的地位、势力无论怎样发展,最多也只能拥有帝国一半的权力、影响;他自然无力威胁到皇权了。
这真是一个好办法吗?
这种方法的危险性,更是显而易见的;因为太子与亲王实力相若,那岂非随时都会酿成骨肉相残的悲剧?虽然一再有人提醒石虎,石虎却是理也不理,因为他相信自己能控制好这种权力游戏;但事实证明,石虎根本控制不了这一切。
最后太子把弟弟杀了;石虎又把太子杀了。

伤心绝望的石虎终于发现;司马炎让司马衷当太子,哪是什么愚蠢的选择,这实在是深谋远虑的盘算啊!
伤心绝望的石虎终于发现,石勒在太子十七八岁后还不让太子登上政治舞台,哪是什么缺乏远见的行为,这实在是深思熟虑后做出的选择啊!
于是石虎经过一连串痛苦而伤心的经历后,又回到了司马炎与石勒的老路上。石虎也是选了一个最软弱的儿子当太子。


实际上,两晋南北朝的皇帝们;普遍都是在这三种显然失败的方法中徘徊。
第一种方法自然是培养强势太子;这很容易造成太子与皇权之间的矛盾。石虎就是这种选择的最大受害者,但石虎失败的还不算最惨。宋文帝不遗途力的培养太子刘邵,最后和太子发生了矛盾,太子竟然把宋文帝给杀了。[注5]

第二种方法显然是选择弱势的太子;然后为太子设计巧妙的政治格局,让太子即使缺乏能力也能很好的驾驭帝国。汉武帝、唐太宗都是这样做的。当然了,晋武帝司马炎更是如此做的;而石虎最后绕了一圈也回到了这种选择上。

第三种方法就是让几个儿子权势相当;这很容易造成骨肉相残。刘渊、刘聪、石虎都是这种选择的受害者;但他们的失败实在说不上什么最惨境;因为后来的李渊也是如此玩,最后的结果竟然是强势亲王把太子杀了,更把皇帝李渊也给逼下了皇位。


这三种方法也有成功的。但一切也只是从结果去看的;实际上都是机缘巧合罢了。
最简单而言,如果石虎早死上两三年;太子登基后把威胁自己兄弟都杀掉,那石虎这种培养太子的方法好象也成功了。但这种成功的代价也未免太大了。前燕的慕容皝,就是如此成为新一代燕国之主的。太子慕容皝当皇帝后把哥哥慕容翰、弟弟慕容昭、慕容仁都杀了。[注6]
再简单而言,如果石虎某个儿子能杀掉太子、打败自己的父亲,成功夺取了帝国的皇位,那石虎这种培养太子的方法,对帝国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影响。但这种结果,肯定不是老皇帝计划之内的。李唐的李世民就是这样成为新一代皇帝的。
但泪痕上面所说的结果虽然更为残酷,但帝国显然还能保持着稳定、统一,并且会产生一个强势的新皇帝。
但石虎却显然是失败了,他这样做的结果,只是闹出了血腥的人伦惨剧,却对自己、对帝国没有任何好处。



大唐帝国的开国皇帝李渊,在处理皇帝与太子关系之时,显然是用着石虎从前用过的方法。
唐高祖李渊,在让太子全面介入军国大事后,也是始终让另一个儿子在地位、势力上与太子并驾齐驱。
在石虎如此做时,就有曾提醒石虎;让诸王与太子地位相若,这是取祸道。石虎拒绝了这种提醒,结果就是兄弟相残,父子反目。[注7]
当然了,李渊如此做时,肯定也有会提醒李渊的。但李渊却自信能驾驭这种游戏,结果呢?最后他两个儿子也终于是手足相残。



大唐帝国的幸运在于;兄弟相残之后,老皇帝也被逼出了政治舞台;大唐帝国权力交接的难题,在这一场血腥的人伦惨剧后得到解决。于是大帝国第二代皇帝终于又是一个强势的皇帝。
后赵帝国的不幸在于;兄弟相残之后,老皇帝石虎依然控制着帝国的权力游戏。于是老皇帝在杀掉另一个儿子后,却依然无法解决帝国权力交接中的难题。最后老皇帝石虎在这个问题上,又回到司马炎的老路上;于是后赵帝国遂只能出现一个绝对弱势的皇帝继承人。


李渊所设计的权力游戏;虽然是手足相残了,但从结果上看好象是正确的。
于是李世民在设计权力游戏之时,自然也乐意照搬这种方式。但李世民没有李渊那样幸运。
唐太宗李世民虽然立了承乾为太子,却一直让魏王李泰在地位与势力上与太子并驾齐驱;虽然有人早已向唐太宗指出,这样做是危险的、不可取的。这在唐太宗听来自然是废话了,难道唐太宗不明白这种浅显的政治道理。因为他对这种事的恶果那才叫深有体会,但唐太宗却显然无法放弃这种危险的游戏。
最后的结果,自然是承乾兄弟反目成仇,更可怕还在于,太子害怕拥有的权力丢失,竟然开始一心想往死整李世民;李世民终于明白这种方法真是危险的、不可取的了。
于是李世民迅速转了弯;当然了他显然又回到司马炎的老路上。李世民也是让自己最软弱的儿子去当太子了。后来的结果大家也都看到了,这个儿子的确没有让李世看走眼,他的确够软弱,这个儿子当了大唐皇帝后,大唐帝国就成武氏的天下。



[注1]:公元330年,那一年太子十七岁。
徐光对石勒说:“皇太子仁孝温恭,中山王雄暴多诈,陛下一旦不讳,臣恐社稷非太子所有也。宜渐夺中山王权,使太子早参朝政。”勒心然之,而未能从。
这一年,石勒已用计把石虎逼出军事重镇邺城,这一年石勒已把帝国仅次于皇帝的大单于之位让自己儿子担任。从这层意义上,石勒渐夺中山王石虎的权力已开始实施了。石勒心然之,而未能从的应该是指让太子早参朝政。

公元332年,那一年太子地19岁。
徐光再次对石勒说。中山王藉陛下威略,所向辄克,而天下皆言其英武亚于陛下。且其资性不仁,见利忘义,父子并据权位,势倾王室;而耿耿常有不满之心;近于东宫侍宴,有轻皇太子之色。臣恐陛下万年之后,不可复制也。”勒默然,始命太子省可尚书奏事,且以常侍严震参综可否,惟征伐断斩大事乃呈之。
石勒让太子19岁才开始参与朝政大事。一年后,石勒就死掉了。太子凭借粗浅的政治根基,面对强悍的石虎早已吓破了胆子,事实上他连和石虎相争的勇气也没有。
我们在谈到石勒不早点除石虎之时,为什么不说说石勒怎么不早点让太子参政呢?

[注2]:赵太子邃素骁勇,赵王虎爱之。常谓群臣曰:“司马氏父子兄弟自相残灭,故使朕得至此;如朕有杀阿铁理否?”


[注3]季龙曰:“吾欲以纯灰三斛洗吾腹,腹秽恶,故生凶子,儿年二十余便欲杀公。

[注4]:以石韬为太尉,与太子宣迭日省可尚书奏事。(见《晋书、石季龙载记》)

[注5];初,帝以宗室强盛,虑有内难,特加东宫兵,使与羽林相若,至有实甲万人。(见《资治通鉴、宋纪》
宋文帝害怕太子驾驭不了强大的皇族,为太子杀了彭城王刘义康(文帝的亲弟弟),并给东宫配置了强大的军事力量;结果竟然让太子给杀了。

[注6]:初,皝庶兄建威翰骁武有雄才,素为皝所忌,母弟征虏仁、广武昭并有宠于廆,皝亦不平之。及廆卒,并惧不自容。(见《晋书、慕容皝载记》)
当然了,慕容皝杀这几个兄弟说起来太复杂了;以后具体章节再详细说吧。

[注7]:司徒申钟谏曰:……且二政分权,鲜不及祸。周有子颓之衅,郑有叔段之难,此皆由宠之不道,所以乱国害亲,惟陛下览之。”季龙不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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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选能力最弱的儿子当太子


石虎在两个太了接连造反之后;石虎在杀掉两个接连造反的太子之后;遂放着几个成年的、英武的儿子不用,却让一个年仅十岁的小儿子当了太子。
其实石虎所玩的这种把戏,绝不是什么新鲜事。
实际上这与司马炎立司马衷当太子,非常相似;而且再往前看,与汉武帝立弗陵当太子,更是惊人的翻版。当然了,再往后看与李世民立李治当太子,也实在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总而言之,大家都是在选择一个能力最差的儿子当太子。

汉武帝在七十岁时让一个年仅七岁的儿子做帝国的太子,虽然汉武帝用了一大堆政治术语去解释这种选择;好象一切是为了帝国的千秋大业;但实际上呢?一切恐怕只有他自己最清楚。
晋武帝选了一个智力有问题的儿子当太子,虽然晋武帝用了一大堆亲情、感情、礼法等内容解释自己的行为,好象自己这种做法不是基于利害思考的结果。但实际上呢?一切恐怕只有他自己最清楚。
唐太宗放着两个和他一样英武、能干的儿子不用,却非让一个最软弱的小儿子当太子;虽然唐太宗用了一大堆政治术语、玩了一大堆小把戏解释自己的行为,好象这一切真是为了帝国的长治久安;但实际上呢?一切恐怕只有他自己最清楚。
石虎也是放着众多成年的、非常有能力的儿子不用,而让一个年仅十岁的小儿子当太子。石虎却显然是实话实说了:“太子势力一旦太大,那就想杀自己父亲了;我这个小儿子(太子)现在不过十岁,等他能杀我之时,我也老死了。”[注1]



石虎的选择,与从前汉武帝的选择几乎是一样的。
汉武帝的太子率军攻打皇宫,把京城搞得象一个大战场。[注2]汉武帝打败太子后,悬赏杀了太子全家(太子只有一个孙子漏了网,也就是后来的汉宣帝)。经过这种件事后,汉武帝在快死时(七十岁)放着成年的儿子不用,却让一个六七岁的小儿子当了太子。
汉武帝之时,贵族政治还未完全成熟;所以小皇帝驾驭帝国虽然有些危险,但权臣最多也只是过过乱臣贼子的瘾,于是给太子辅政的权臣,最后都是以谋反罪被满门抄斩的。如果汉武帝的这种政治格局布置放在两晋南北朝之时,恐怕与石虎的布置没有任何区别。

石虎的选择,与后来的唐太宗的选择实在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唐太宗也许并没有大肆培养太子的势力;但太子的势力却是成长的飞快。太子承乾与自己叔父汉王李元昌、吏部尚书侯君集、左屯卫中郎将李安俨、洋州刺史赵节、驸马都尉杜荷(杜如晦的儿子)结成死党;一心想着杀掉唐太宗。面对这种不幸的事实,再想想自己从前是怎样逼迫自己的父亲,唐太宗吓得哪还敢让魏王、吴王那种英果类己的儿子当太子呢?最后唐太宗就让自己最软弱的小儿子李治当了太子。
唐太宗的这种选择,虽然是处于贵族政治快结束隋、唐之时,但后果也是惊人的,因为李唐皇族因此差点全被武氏斩草锄根了;更可怕的还在于如果武则天不是在儿子、侄子之间最终选择了儿子,恐怕大唐帝国就此灭亡了。如果唐太宗所布的局放在两晋南北朝之时,恐怕与石虎的布置不会有任何区别。

石虎在太子接连造反后;放着另外几个成年的、英武的儿子不用,却让一个十岁的小儿子当了太子。在两晋南北朝之时,石虎这个小儿子、及他年青的母亲;与石勒的老婆儿子相比,那更是标准的“孤儿寡母”;哪能挡住强势亲王奋力一击呢?于是石虎刚死,石虎的太子和他母亲就被自己强势的哥哥杀死了;如果仅此对帝国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影响;但它却引起了帝国无休无止的内哄,最终把帝国拖入了毁灭。



写到这里,我们应该知道司马炎选择司马衷当太子;那绝不是完全受情感支配的。因为以汉武帝、唐太宗这两个第一流的皇帝,都要选择能力最差的儿子当太子,司马炎选择司马衷做太子有什么好奇怪的?
晋帝国的迅速灭亡;绝不是因为司马炎这种选择本身造成的。因为在两晋之后三百多年的历史中,帝国内部诸王骨肉相残、乱臣贼子兴怀叵测,那是普遍而又普遍的事;如果说西晋的骨肉相残、乱臣贼子心怀叵测是因为出了一个据说白痴的皇帝造成,那后来几百年间,二十多个先后而出的帝国,都被这种事实困挠,又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呢?
单独的拿出任何一个帝国,我们都可以用居高临下的、用廉价的优越感去评论当事者的错误、失策。问题是:为什么这种错误会集中发生在两晋、南北朝、隋唐那三五百年之间呢?


[注1]:季龙曰:“吾欲以纯灰三斛洗吾腹,腹秽恶,故生凶子,儿年二十余便欲杀公。今世方十岁,比其二十,吾已老矣。”。(见《资治通鉴、晋纪》)

[注2]太子引兵去,驱四市人凡数万众,至长乐西阙下,逢丞相军,合战五日,死者数万人,血流入沟中。(见《资治通鉴、汉纪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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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晋武帝为什么要立司马衷当太子

司马炎三十一岁之时,就当了皇帝。
也许司马炎没有象秦皇、汉武一样妄求长生不老,但他也绝不会计划自己六十岁之前就死掉吧!从这层意义上,司马炎选择司马衷当太子,本身就有着深远的考虑。
因为司马炎就是计划自己六十多岁死亡;那太子也就要当三十多年储君了!

在两晋南北朝那种背景下,只要是皇亲国戚,都会出来成为帝国主要权力者,那做为太子自然更不会例外了。
太子以储君的地位,再加上三十多年的历练;如果他是一个聪明能干的人物,那他与皇帝的权力冲突肯定是无可避免的事了。一个渐渐衰老的皇帝,一个渐渐成长的未来皇帝,老皇帝靠什么敢保证大家在太子、与自己之间会选择自己呢?

司马炎选择司马衷做太子,也并非只考虑自己的权力,全然不顾帝国未来的命运。与其立一个强势太子,让父子之间相互猜忌、火并;还不如立一个弱势的太子,全力以赴的加强太子的政治基础。



司马衷32岁当皇帝,48岁死于皇帝位上。这近十五六年中,无论政局怎样飘零,整个帝国的权力、利益也是以司马衷为中心进行分配的。
如果杨骏不是司马衷的外公,凭他们兄弟的那点本事、资历,靠什么成为帝国最主要的实权人物呢?
如果贾后不是司马衷的老婆,在诸王林立,豪门遍布的西晋帝国,她又算哪棵葱哪头蒜呢?
如果楚王、赵王等人,不是司马衷的弟弟、叔祖;凭他们的资历、能力,怎么可能成为帝国最主要的实权人物之一呢?
但这些人,却连这种一加一等于二的事实都弄不清楚。最后他们都以为自己本事比天也大,却忘了如果自己去背叛司马衷就等于自掘坟墓。

杨骏只是司马衷的众多亲戚之一;贾后也只是司马衷的众多亲戚之一;楚王、赵王也只是司马衷的众多亲戚之一。凡司马衷的主要亲戚,都可以拥有帝国的重要权力;所以他们都因此成为了帝国的主要权力者。
这些人最后都走上刑场,就是因为他们连这种一加一等于二的事实都弄不清楚。他们都知道司马衷是一个智力有问题的人,却忘了司马衷那是货真价实的皇帝,却忘了司马衷是整个帝国的权力源泉。


面对一个弱势的太子,司马炎自然敢为他做这种安排(让整个帝国都围绕太子而旋转),如果面对一个强势的太子;司马炎敢为他做这种安排,显然是不会的;因为一个强势太子,再加上整个帝国围绕旋转,那司马炎与皇太子之间到底谁是帝国的老大呢?



汉武帝、唐太宗、石虎是在深切感受到强势太子的危害之后,才想起选一个弱势的儿子当太子。 而司马炎也许是比较先知先觉罢了。当然这种选择无论是由何而来,对于帝国而言;都是一种危险的选择。
朱元璋在太子朱标死后,一心让太孙朱允玟做继承人;表面上也是大道理一套一套的;但实际上,我们常常忘了,如果明太祖让燕王朱棣之类的强势儿子当太子,那日益衰老的明太祖,面对一个这种野心勃勃已拥有强大政治、军事班底的儿子,他靠什么敢保证皇权与太了了之间不发生矛盾呢?
其实明太祖这种选择,在南北朝之时也有类似的事。齐武帝萧赜,也是在太子死后放着成年的儿子不用,非要一个年幼的太孙当皇权继承人;结果呢?这个太孙刚当皇帝不久,就领着齐武帝的兄弟、儿子全部走向死亡之道。

选一个年幼的、软弱的、或能力差的的儿子当太子;无论表面上有着怎样冠冕堂皇的解释。但实际上的原因,恐怕都也离不开太子与皇权之间的矛盾。
一个强势太子的存在,对于日益衰老的皇帝而言;那实在是一件恐惧不已的事。隋文帝在创业之时,一直依靠自己大儿子杨勇的协助。[注1]但当帝国大局已定之后,太子杨勇实力却已大到让隋文帝国害怕、恐惧的地步了。[注2]既然如此,太子杨勇的政治生命自然只有走到尽头了。
太子杨勇的实力太大了,所以老皇帝感到害怕了,以至老皇帝进入太子势力范围内,都有如临大敌的感觉。我们喜欢把太子杨勇被废的原因,从晋王杨广的小把戏上寻找原因,却忘了太子威胁了皇权才是他被废的主要原因。
老皇帝后来选了晋王杨广当太子;但这这个太子的势力也非常大;最后老皇帝不明不白的死去了。


司马衷能当太子;远比我们上面所说的原因要复杂的多。因为一个人能当上皇帝,是各种利益搏奕出来的结果。所谓的立嫡、立长、立贤、立仁都只是冠冕堂皇的理由罢了。
从皇权与太子的矛盾去看,晋武帝自然会有立司马衷当太子的想法,但仅凭这一点实在不足以让司马衷稳稳当当做了22年太子,16年皇帝。关于其它的理由,我们从东晋帝国的历史中寻找一下答案吧。

东晋立国103年;立国时间虽然不是太长,但在两晋南北朝那纷拥有而出的帝国之中,却绝对算得上一个长寿的帝国。
但东晋在立国的103年时间里,晋成帝是5岁当皇帝,23岁死于皇帝位置上;晋穆帝是2岁当皇帝,19岁死于皇帝位置上;孝武帝是10当皇帝,三十七岁死于皇帝位置上。如果一个人18岁才算成年,那东晋帝国在未成年皇帝统治下的时间竟然有37年。
如此已够惊人了,晋安帝更是一个标准的白痴(从小到大话也不会说,连寒暑的差别都弄不清楚);晋安帝当了27年的皇帝。如果我们再加上这27年,那东晋帝国在未成年皇帝、弱智皇帝统治下的时间竟然达到64年。换而言之,东晋帝国竟然有近三分之二的时间处于未成年皇帝、与弱智皇帝的统治之下。

为什么会出现这种局面呢?也许我们又会说什么嫡长子继承制度害死人了,好象这种狭隘的皇权继承制度才会导致这种事实。但事实上,一切显然不是如此的。
东晋皇权继承,有兄终弟及的(康帝是成帝的弟弟)
东晋皇权继承,有弟死兄继的(哀帝是穆帝的堂兄)
东晋皇权继承,有孙侄死,孙祖继位的(简文帝是哀帝的叔祖)
东晋皇权的继承,常常是如此背离嫡长子的继承制度;但结果呢?幼儿皇帝、弱智皇帝统治帝国的时间,竟然占了帝国近三分二的时间。

看这种事实;我们就应该知道;一个婴幼儿皇帝、弱智皇帝的出现,或是能力最差的皇子继承皇位;绝不是简单的嫡长子继承制度、或是皇帝的意愿能完全左右的。

晋成帝死时; 庾亮想让晋成帝的弟弟继承皇位。但何充却一心想让晋成帝一两岁的儿子继承皇位。这两位老兄,谁是真正站在帝国的利益角度思考问题呢?
庾亮让成帝的弟弟当皇帝,那是理由自然是冠冕堂皇极了,因为在乱世之秋帝国需要年长的皇帝。但真正的理由呢?却是因为他是成帝的舅舅,如果成帝的弟弟继承皇位,那他的妹妹自然还是皇太后,而他还可以以舅父的身份继承主持国政。如果让成帝的儿子当了皇帝,庾氏与皇帝的这层关系就会疏远,这会影响庾氏家族的权力。
何充想让成帝的儿子当皇帝,那理由自然也是冠冕堂皇的;因为拥护嫡长子继承制度那理由更是一抓一大把。问题是,一个权臣一心让一个年仅一两岁的婴儿当皇帝,他的动机真能纯到什么地步?

后来晋安帝(司马德宗)能当太子、皇帝。理由当然是因为他是孝武帝的嫡长子;问题是:这位老兄智力那与司马衷都不是一个档次的。司马衷好赖还能看书、写字;而司马德宗的智力显然远远达不到这种水平。“帝不惠,自少及长,口不能言,虽寒暑之变,无以辩也。凡所动止,皆非己出。”
但一个这种智力的人,却当了十年的太子,更当了27年的皇帝。

谁能当皇帝,那通常是各种利益集团搏奕的结果。如果希望婴幼儿、弱智当皇帝的利益集团势力非常大,那帝国想出一个有能力的皇帝,那岂不是太难了?在这种景下,东晋立国103年,却有64年处于未成年皇帝、弱智皇帝的统治下,自然就不奇怪了。
从这层意义上,我们也应该知道司马衷能当22年太子、16年皇帝;绝非偶然的事。从皇权与太子利益矛盾上,晋武帝自然想让司马衷当太子;而从普遍豪门狭隘的利益来看,他们也自然希望司马衷当太子、当皇帝。
举个最单的例子;如果汉文帝、汉景帝、汉武帝也就是司马衷那种智力;那他们还有可能大举削藩、打击权臣、豪强吗?显然是不可能的。
再举个简单的例子;如果晋武帝的后继者是一个强悍的、一心中兴帝国的皇帝;他会接受众多豪门(皇亲、国戚、贵族)控制帝国主要权力的事实吗?显然也是不会的。
最初晋武帝选太子妃之时,是从卫氏、贾氏两门中选取的。后来贾氏全力维护司马衷的太子地位,卫氏极力动摇司马衷的太子地位;抛开利益关系看,好象卫氏更忠于帝国的根本利益。但泪痕实在想知道,如果当时晋武帝选的太子妃是卫氏的女儿,卫氏还会这样一心动摇司马衷的太子地位吗?那贾氏还会那样不遗余力保护司马衷太子地位吗?显然答案都是否定的。


[注1]房陵王勇,字睍地伐,高祖长子也。周世,以太祖军功封博平侯。及高祖辅政,立为世子,拜大将军、左司卫,封长宁郡公。出为洛州总管、东京小冢宰,总统旧齐之地。后征还京师,进位上柱国、大司马,领内史御正,诸禁卫皆属焉。高祖受禅,立为皇太子,军国政事及尚书奏死罪已下,皆令勇参决之。

[注2] 高祖因作色谓东宫官属曰:“仁寿宫去此不远,而令我每还京师,严备仗卫,如入敌国。我为患利,不脱衣卧。昨夜欲得近厕,故在后房,恐有警急,还移就前殿。岂非尔辈欲坏我国家邪?”(见《隋书、文帝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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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从痴愚的晋惠帝谈起

一、天下是谁的天下

晋武帝死后,大晋帝国是谁的天下?
答案当然是非常肯定的、也是非常明显的,天下是晋惠帝司马衷的天下。

晋惠帝是一个智力有问题的人;人们都能看到这个事实。
但人们显然都忘了另一个更为显而见的事实;晋帝国的权力分配,完全是以司马衷为中心进行分配的。



晋帝国的权力者,大致分为五类群体。
第一类权力群体,是司马衷母亲家的人组成。
第二类权力群体,是司马衷老婆家的人组成。
第三类权力群体,是司马衷的弟弟们组成。
第四类权力群体,是司马衷叔祖、叔伯家的人组成。
第五类权力群体,是由各大豪门家的人组成。


前三类人,都是司马衷的直系亲属。
这三类人的权力加起来有多大呢?事实上,足足占了帝国多一半的权力。
前四类人,都是司马衷的亲戚。这四类人的权力加起来,又有多大呢?事实上,几乎等于帝国权力的全部。因为第五类人,如果不与上述四类人有婚姻、附属的关系,肯定无法在帝国内部立足。

这些人的权力;实际上都是源于司马衷的。
最简单而言,如果杨骏不是司马衷的母亲家的代表人物,凭杨骏的智商、才能、表现,他算什么东西?他有可能成为帝国主要的权力者之一吗?显然是不可能的!
最简单而言,如果贾后不是司马衷的老婆,凭他智商、才能、表现,她又算什么东西?她真有可能成为帝国主要的权力者之一吗?显然也是不可能的!
最简单而言,如果楚王、淮南王、成都王、长少王,如果不是司马衷的弟弟,凭他们的智商、才能、表现,难道真的能在十来岁就成为帝国最主要的权力者之一吗?显然也是不可能的!
最简单而言,如果汝南王、赵王、齐王、河间王,如果不是司马衷的主要亲戚,凭他们的智商、才能、表现,哪个有机会成为帝国最主要的权力者之一呢?显然一个也不可能!
这种一加一等于二的事实,却显然被这些权力者们所忘记了。


大晋帝国的天下,是晋惠帝司马衷的天下。这在当时,实际上是一个无庸置疑的事实。
因为大晋帝国的权力分配,是按一个最基本的准则去进行的。总而言之,帝国最主要的权力都得由皇帝最亲近的人去担当。这种权力分配的方案,显然值得非议。但在当时,却显然没有一个敢对此表示怀疑、与否定。
如果一个人是皇帝的近亲,那他即使是一些幼儿(比如惠帝那几个年幼的弟弟),即使是一个公认的庸人(比如杨骏),即使是一个公认的臭名昭著的人(比如贾南凤),即使是一些资历非常有限的人(比如晋惠帝那几个年纪稍长的弟弟),即使是一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人(比如晋惠帝那几个叔祖);也都可以成为帝国最有权力的人之一。
一个人想否定天下是司马衷的天下,实际就等于在否定这种权力分配的格局。所以他这种行为注定是危险的,也是他无力承担的;因为在这种权力分配格局中既得利益者的力量实在是太大了。




晋帝国的天下,是司马衷的天下;因为帝国的权力分配就是以司马衷为中心进行的。
杨骏、贾后权力最顶峰之时,也只是司马衷的一个高级助理罢了。以他们这种身份,想窥视主人家的财产;那只是因为他们利令智晕罢了。
一个人窥视司马衷的权力,纯粹是想把全家往死路上领;这种道理实际上简单的就象一加一等于二一样。



一个人窥视司马衷的权力,那他将置司马衷的几个弟弟于何地?司马衷的那几个弟弟,从资历、智商、能力而言,谁能成为坐镇一方、手握重兵、身居高位的权力者呢?显然一个也没有;他们能拥有这一切,仅仅是因为他们的哥哥司马衷是皇帝,现在有人敢窥视司马衷的地位,岂非是要威胁这些人的既得利益?司马衷这几个弟弟的权力加起来,实际上足以打败帝国任何一个实权人物;区区杨骏、贾南凤哪能挡住这几大亲王合力一击呢?
而且窥视司马衷地位的人,实际上通常得罪的都不只是司马衷这几个坐镇帝国各大军事重镇的弟弟们。
比如杨骏专权,所得罪的绝不只是司马衷的几个弟弟,他更是把司马衷老婆、弟弟、叔祖、叔伯、堂弟、甚至众多豪门一便全给得罪了。区区一个杨骏得罪这样一大堆人,哪还有活路可言呢?
比如贾后威胁司马衷的地位(诛杀太子),所得罪的也绝不只是司马衷的几个弟弟,他更把司马衷弟弟、叔祖、叔伯、堂弟都得罪了;因为如果司马衷的地位受到动摇,他们的权力基础也会动摇。泪痕前面说过,这些人之所能拥有巨大的权力、地位,最主要的原因只是因为他们是司马衷的亲戚,如果一个人威胁司马衷的地位,岂非就等于威胁他们的权力、地位。以贾后的实力,得罪这样一大堆人,哪还可能有活路可言呢?


晋帝国的天下是司马衷的天下,这是一个非常不合理的事实。对于这种不合理的事实,也许大家谁都有资格去反对,但司马衷的那些亲戚们却实在没有资格去反对。
因为帝国的权力分配,本身就是按血统、裙带关系分配的,如果真按什么才能、资历、智商、表现,司马衷自然不配当皇帝,但那些身居高位的皇亲国戚,又有谁配身居自己的位置呢?显然一个也没有!

晋帝国的天下是司马衷的天下,这是一个非常不合理的事实。对于这种不合理的事实,也许大家都有足够的理由去反对,但司马衷的那些亲戚们却实在不应该有理由去反对。
因为他们所拥有的一切,都是源于这个显然不合理的事实之上。这些自以为是的皇亲国戚们,也许都认为司马衷不配当皇帝。也许他们都认为司马衷能当皇帝,那只是一个历史的误会。但他们却显然忘了想一想,凭他们的智商、才能、资历、表现,能成为帝国的主要权力者之一,岂非同样也是一个一个的历史误会。



帝国的权力是以司马衷为中心进行分配的。
晋武帝司马炎在设计这个政治格局之时,也许非常得意;从现实的权力搏奕去看,从理性的权力搏奕去看;这个政治格局实在非常稳定。
更主要的是,这个政治格局,真正体出了皇权神圣、神秘的特点。皇帝之所以高高在上,绝不是因为皇帝英明神武;而仅仅是因为他是皇帝,一个人是只要是皇帝就能高高在上,这与他的年龄、能力没有任何关系。


晋武帝设计的政治格局,使痴愚的晋惠帝也一直能高高在上,使任何试图窥视晋惠帝权力的人都无法善终。从这层意义上,晋武帝设计的政治格局充分体现出了皇权的神圣、神秘性。
更主要的是,晋武帝国设计的这个政治格局;实际上并不影响帝国政府的正常运转。因为皇帝智力有问题,实际上更容易避免专制、独裁的倾向;因为皇帝智力有问题,使帝国更容易进入一种贵族、官僚集体掌权的局面。
但晋武帝司马炎,显然太高估权力者们的智商与理性了;但晋武帝显然太低估权力对人们智商、理性的腐蚀了。因为这些人,都忘了了自己权力是从哪里来的。于是他们都有意无意的相信自己能让帝国围绕自己旋转,于是他们都一个接一个的死于非命;但后继者却依然前仆后继的沿着这条路继续前进。


这些人都忘了,他们只是皇帝的高级助理罢了;他们之所以高高在上,仅仅因为他们做为皇权的维护者。
这些人都忘了,他们只是晋惠帝众多亲戚之一罢了;他们无论怎样努力,也无法把帝国的权力都抓在自己手中;因为这种努力,注定是会受到晋惠帝普遍亲戚共同抵制、排斥的。
这些人都忘了,他们的权力源泉就在晋惠帝那里;他们如果不忠于晋惠帝,那通常的结果就是死于非命,更会让自己全家都死于非命的。


这一切本来是非常显而易见的。帝国更用血的教训、残酷的事实,一再告诉人们这个简单而又真实的事实,但高高在上的权力者,却显然都视而不见了。
于是杨骏全家惨死之后;贾后全家又步后尘;赵王紧跟着还要步这种后尘。他们都实在太高估自己的实力,他们也许认为晋惠帝智力有问题,但从他们的所作所为看,他们真有资格嘲笑晋惠帝吗?



楼主:泪痕春雨  时间:2019-12-17 19:54:46
二、谁最有资格做皇帝的监护人

一个智力有问题的人,继承了一大笔遗产。于是他所有的亲戚都跑了出来。
他的母亲说了,我儿子智力有问题,所以他名下的财产应该由我来打理。
他老婆说了,我老公智力有问题,所以他名下的财产应该由我来打理。
他家族中德高望重的长辈说了,少东家的智力有问题,所以他名下的财产应该由我们全族人共同打理。
他弟弟也突然跳出来说,我哥哥智力有问题,所以他名下的财产应该由我来打理。
他们到底谁最有资格替这个遗产继承人打理财产呢?好象都也挺有资格的。

不要说这份遗产是一个帝国了,就是我们普通人家留下几十万、几百万人民币,也足以让这些相关的人乱哄哄的你方唱罢我登场了;也足以让这些相关的人争得面红耳赤、不惜法庭上见、甚至最后反目成仇了。
他们之间到底谁最有资格替这个遗产继承人打理财产呢?利益相关人,都是各说各的理。
总而言之,我才是最关心这个遗产继承人的,别人都是为了他的财产。总而言之,我才是这个遗产继承人最亲近的人,别人都是外人。


晋武帝在政治场上已跌爬滚打了四五十年;对于人们在利益面前的种种表现、表演,那是见怪不怪了。事实上,这四五十年晋武帝什么人没有见过,什么事没有见过。
围绕帝国皇位继承权的争吵,晋武帝早已厌倦了,事实上他早已懒得相信任何人了;官员们虽然以各种面目出现,说着各种动听的的言词,实际上都是为了获得最大的利益罢了。


晋武帝对他们的争吵、表演;带理不理的敷衍着。而内心深处,晋武帝最关心的问题也许只有一个,那就是如何让自己的帝国一世、二世、三世、乃至万世的永远传下去。
对于这个问题,晋武帝司马炎那是苦思了二十多年,对于与此相关的每一个细节,每一种可能性,他都想得不能再想了。所以晋武帝最后留下的政治格局,实际上是一种非常巧妙的、非常稳定的政治格局。
想打破这个政治格局的方法只有一个,那就是众多高高在上的权力者都愿意选择自杀,而且是拉着自己全家去自杀。而晋武帝有理由相信,那些高高在上的权力者都没有这样傻。即使偶尔出来一个这样傻的人已是奇迹了,指望这种人接二连三的、前仆后继的出现,那实在是一种杞人忧天的想法了。


晋武帝设计的政治格局,比秦始皇设计的政治格局要巧妙的多、也严密的多。因为这种政治格局,是晋武帝吸取秦、西汉、东汉、曹魏近五百的历史经验,经过二十多年苦心经营设计出一个政治格局。如果我们仔细看两晋、南北朝的历史,就会发现司马炎设计的政治格局,其实每一个细节都充满了玄机。事实上,后世近五百年间的乱世枭雄们、政治强人们,除了抄袭晋武帝的创意之外,已没有过多的选择了。



晋武帝死后,司马衷的母亲(杨太后)、外公(杨骏)成为帝国的辅政大臣。
杨骏对此结果高兴得连北都找不到了;但一个人登上这种位置真得值得高兴吗?如果一个人对两汉历史有所了解,那他肯定无法高兴起来。因为历史上有许多人,都曾充当过杨骏这种角色,但结果呢?他们通常都是以家破人亡、满门抄斩为结局!
一个人突然爬上了这种位置,他们应该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呢?他肯定应该是如履薄冰、如临大敌,时刻思考着如何才能让自己全家好好的活下去。但历史上扮演这种角色的人多的去了,他们谁曾有过这种心情呢?谁曾把这种心情长久的保留呢?显然一个也没有,杨骏自然也不例外!

面对杨骏这种得意忘形的样子,许多人都在善意的提醒杨骏:您可千万要小心啊!历史血的教训太多了!
但杨骏却显然听不进这种话,事实上处于那种利害关系中的人,有几个人能听得进这种话?


晋惠帝的智力的确有问题。
但帝国的天下,却的确是晋惠帝的。晋惠帝绝不是什么傀儡,晋惠帝绝对是货真价实的皇帝。
如果一个人连这种事实都看不清楚,他突然爬上辅政大臣的地位,那真是一个悲剧。这对他来说是悲剧,对他全家人而言也是悲剧,对整个帝国来说同样是悲剧。
晋武帝在设计政治格局之时,也许太高估了当权者们的政治智商;更低估了权力对人们智商、理智的腐蚀。

有人在闹市中拿别人的金子,于是马上遭到一顿痛扁,更被人扭送到了官府。县太爷问这个人了,光天化日满大街都是人,你怎么就敢拿别人的金子呢?
这位老兄说了,我当时眼中只有金子,根本看不到人。
这对许多人而言,也许只是一个笑话。但他实际上是一个人生寓言,更是一个政治寓言。
杨骏与这个寓言中的主人公有什么区别呢?

帝国的天下,是晋惠帝的天下。杨骏却把司马皇族最重要的一个亲王排挤出中央政府,更让自己家的人控制着政府的主要要害部门。杨骏这是想干什么,他真以为晋帝国是他家的吗?
面对一个痴傻的皇帝,辅政大臣杨骏恐怕真以为晋帝国天下现在就是他家的了。于是他排斥异己,任用自己的亲信;恨不得把帝国的主要权力者弄到自己人手中。
有理智的人都看到,杨骏这纯粹是没事找死。杨骏与在闹市中公然拿别人金子的人,有什么区别?但杨骏当时眼中只看到权力,其余的东西什么也看不到了。

杨骏所处的位置,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位置;杨骏所干的事,更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但杨骏却对这种危险全然不见,相反他一直处于得意忘形之中。事实上,直到刀快架到脖子上时,杨骏才发现事情有危险性;但一切实在是太晚了。
这位老兄想破坏晋武帝设计的政治格局,于是付出的代价就是全家人死于非命。更主要的是,帝国的政治格局依然完好无损;晋惠帝依然高高在上。晋武帝如果地下有知,一定更会为自己设计的这个政治格局自鸣得意。

做为帝国辅政大臣,实际上是一种危险之极的职务。因为他只是皇帝的高级助理罢了,他必须时刻想着皇帝的利益,他必须得时候代表皇帝的利益。否则?他的下场肯定与杨骏没有任何区别。
但真有几个人,能看清这种事实呢?
这才是晋武帝的悲哀,他实在太高估人们的政治智商了。
杨骏全家人血淋淋的从上面摔下来,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警觉、反思。后面的人依然前仆后继的奔跑在杨骏走过的路上。一个帝国的政治格局再稳定,又哪能经得起人们这样前仆后继的折腾呢?

现在新的一轮争斗又开始了。
皇帝家的长辈、帝国的元老、皇帝的老婆、皇帝的弟弟都出来了。他们都说,基于皇帝的利益、基于帝国的利益;我们最有资格做皇帝的高级助理。
他们到底谁说的在理呢?恐怕只有上帝知才知道!
但泪痕敢说,如果他们做事时,真有自己说话时那样动听。那帝国肯定不会乱成后来那个样子。问题是,他们眼中都只有权力,谁会真的想着皇帝的利益、谁会真想着帝国的利益呢?

这一轮角逐的胜利者,是皇族中德高旺重的汝南王司马亮,是帝国德高旺重的元老卫瓘。这种结局,应该是一个比较理想的结局。但在利益面前,是没有温情可言的;但在利益面前也是没有理智可言的。

对于这种结果,皇帝的老婆快疯了;我是皇帝的老婆,我老公智力有问题,帮他打理家财的人应该是我啊!关你们外人什么事来着。再说了,面对杨骏专权,我才是誓死保卫皇帝利益人;当时你们两个老家伙在什么地方来着?
对于这种结果,皇帝的弟弟也快疯了;我是皇帝的弟弟,我哥哥智力有问题,帮他打理家产的人应该是我啊!关你们外人什么事来着。再说了,面对杨骏专权,我才是不惜冒死率兵保卫皇帝利益的人,当时你们这两个老家伙在什么来着?
这两个少壮的年青人;这两个皇帝最亲近的人,急的都快疯了。



这叫什么摊子?
皇帝最年长的弟弟秦王司马柬;这位帝国最重要亲王叹息道!
虽然汝南王司马亮、卫瓘为了避免嫌疑,一个劲的邀请秦王司马柬也坐在主席台前排;但秦王司马柬却拒绝了这种邀请。因为他知道,这种乱哄哄的、大家手中都有刀剑的会场中,一个不小心就可能被人砍倒在地;即使你再小心避让,恐怕也无法保证自己不受伤。
但在利益面前,有几个人会象秦王司马柬这样冷静、退缩呢?事实上,面对利益大家都已红了眼,那都是连命都顾不上了。


帝国的政治格局,现在似乎大局已定了。
汝南王司马亮做为皇族最德高旺重的长辈,他主持帝国大政;卫瓘做为帝国德高旺重元老,他主持政府的日常工作。贾南凤做为皇帝的老婆,他监督帝国的权力运作。楚王等人做为皇帝的弟弟、叔伯、叔祖,他们都处于帝国军事、政治重要地区、重要部门。
这种权力分配的结果,充分表明现在还没有一个人敢否定天下是司马衷的事实。这种权力分配的结果,充分表明帝国权力仍然是以晋惠帝为中心进行分配的。
如果大家能安于这种局面,那帝国虽然经过杨骏之乱,但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影响。从这层意义上,晋武帝设计的政治格局,的确是一个严密的、稳定的政治格局。
但晋武帝在设计这种政治格局之时,显然有一个无法弥补的漏洞,那就是设计这个政治格局之前,是把人们都假定为理性的、都知道死字怎么写的人。如果面对着一群没有理性的、连死字都不知道怎么写的人,又该怎么办呢?

杨骏智商按理说应该是正常人的智商;但他干的事,却实在让人不敢恭维。
但更生猛的人还在后面。
楚王司马玮竟然拿着一份显而易见的“伪诏”去杀辅政大臣司马亮、卫瓘全家去了。

楚王司马玮拿的显然是一份“伪诏”,楚王司马玮自己也清楚。因为这诏书的内容绝不可能是辅政大臣意愿的表达,也不可能是普遍亲王、豪门代表共同意愿的表达;而且也不是皇帝明确表达出来的意愿。这份诏书自然就是一份“伪诏”。这种诏书,即使上面盖一百个皇帝的大印,又有什么意义呢?
如果一张纸上盖有皇帝大印,就能算是诏书;那从街上随便找两个江湖骗子、或是刻印的手艺人,一天就能闹出几千份这种诏书来。
楚王司马玮拿着这样一份诏书,就敢去杀司马亮、卫瓘全家;那不是自欺欺人又叫什么?


有人在闹市中拿别人的金了,县太爷问他了:光天化日满大街全是人,你怎么就敢拿别人的金子呢?那个人说了,我当时眼中只有金子,根本看不到人。
楚王司马玮的行为,与这个人有什么区别?


军队将领之所以敢追随楚王司马玮干这种事,是因为他们都知道楚王是一个成年人,也是一个在政治场上混了好多年亲王。以他的智商,他既然敢干这种事,肯定是得到众多亲王、众多豪门默许与支持的。就好象上次杀杨骏一样,有没有诏书,诏书从哪里来的、诏书是不是合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各大亲王、各大豪门代表都默许、支持这件事,那这件事本身就是合法的。
但最后的结果是,大家终于发现。楚王司马玮杀司马亮、卫瓘全家,那完全就是他个人的行为。因为根本没有一个亲王、豪门支持他的这种行为。
当人们明白这种事实后,马上都象逃命一样的离开了楚王司马玮。楚王虽然一再哭喊着,我有诏书的,我是奉诏行事的;但这又有什么意义呢?一会功夫,楚王就真成了孤家寡人;因为根本没有一个人敢留在他身边陪他了。
这位老兄临死,都忘不了自欺欺人。他临死都一再的哭喊着,我有诏书,我是奉诏行事的。但这是一封什么样的诏书,楚王真的不知道吗?与其说是贾后害了楚王,还不如说是贪念害了楚王自己。


晋武帝设计的政治格局,也许非常稳定;但晋武帝也许忘了,这个世界上在巨大的利益面前,有几个人还有理性呢?有几个人还知道死字怎么写呢?

贾后之所以能取得辅政的权力。 一切全是楚王的功劳,事实上是楚王用自己年青而宝贵的生命,把贾后两个最重要的对手都挤下了政治舞台。
贾后是应该感谢楚王呢?还是应该嘲笑楚王的愚蠢呢?
也许贾后会笑楚王的愚蠢,但贾后实在也没有资格笑楚王的愚蠢。


楼主:泪痕春雨  时间:2019-12-17 19:54:46
三、 贾后与太子之争 天下是谁家的天下


天下是司马家族的天下,因为司马家族成员遍布帝国中央、地方主要军事、政治要地。
对于这个最基本的事实,在杨骏权力最盛之时,他也没有敢否定过。对于司马衷弟弟们、叔祖、叔伯、堂弟们各据帝国军事、政治要地的事实,杨骏显然无力改变。
当然了,贾后专权之后也是如此的。

从实力去看,贾氏家族权力在最盛之时;其实力最多只相当于司马皇族某一个强势亲王的实力,与整个司马皇族的权力相比,贾氏家族的权力根本不值一提。
贾后之所以可以凌驾于各大强势亲王之上,仅仅因为他是司马家族的掌门夫人!
这是一个最基本的事实,这是一个最显而易见的事实。
对于这个最基本的事实,贾氏家族的几个重要人物郭槐、斐頠 、贾模都也有着清醒的认识。

贾后的母亲(郭槐)是一个标准的母老虎,但她绝对不是一个利令智晕的女人。所以在贾氏家族权力最风光之时,她就已看出了贾氏家族的危机所在;因为晋帝国的天下是晋惠帝的天下,贾后充其量只是皇帝的一个高级助理罢了;而贾氏家族那些少壮派们,却利令智晕的以贾氏家族才是晋帝国的真正主宰。
所以贾后的母亲临死前都一再告诫贾后,千万不要忘了这个最基本的事实。但贾后终于还是没有听自己母亲的话。



贾后表面凌驾于皇帝之上;但实际上她的身份只相当于皇帝的高级助理,因为贾后在权力最盛之时,她一直没有改变过这种事实。因为帝国的权力分配,依然是以司马衷为中心进行的。
贾后凌驾于皇帝之上,一切仅仅是因为他是皇帝的老婆,一切也是因为皇帝的智力有问题。这于情于理,实际上都是可以说得通的。因为主人智力有问题,谁最有资格替主人打理家财呢?当然是第一是他的母亲,第二是他老婆,第三才能轮得着他的叔伯、弟弟们。这在普通人家也是如此的。在官僚政治还未成熟的帝国中,自然也是如此的。


但不论谁专权,都有一个无可否定的事实,那就是晋帝国的天下是司马衷的。他的母亲、老婆只是替他打理家财。如果他的母亲、老婆能认清这个最基本的事实,如果他的母亲、老婆能安于这种身份,那是谁也无力挑战他们的;因为他们的身份是皇帝的代理人。
问题是:司马衷的母亲、外公、老婆,显然忘记了这个最基本的事实,更不愿意安于自己这种身份。

贾后最初一直能认清这个最基本的事实,贾后最初也一直愿意接受这种身份。所以他们能成功维持帝国十年的稳定。
但贾后渐渐终于无法接受这种身份了;因为皇帝的儿子日渐成长起来了。主人智力有问题,谁最有资格替主人打理财产呢?当然是是他的母亲、老婆。问题是,如果主人惟一的儿子已成年了,而且是一个公认的聪明、能干的人,那现在最谁有资格替主人打理财产呢?显然是主人的儿子!
主人的儿子日渐成长起来了,于情、于理他都应该替自己的父亲打理家财;他的母亲如果阻止儿子介入,那于情、于理都是说不下去的。 在帝国诸王林立、豪门遍布的背景下,贾后自然更无力阻止太子逐步介入政治舞台了;因为贾后并不是帝国真正的主宰,她只是众多豪门代表之一(她是贾氏家族的代表),她只是皇帝众多亲戚中的一个;贾后的全部权力基础就源于这里。 凭这点权力,想阻止日渐成长的太子介入政治舞台,实在有些力不从心了。

在这种背景下,贾后与太子的矛盾渐渐无可避免了。
如果仅仅停留在这种背景下,也许事情还不算太复杂。因为贾后也许会逐渐接受这个种残酷的事实;因为贾氏家族的大佬们(郭槐、贾模、斐頠)都一再劝贾后必须得接受这残酷的的事实。因为以贾氏家族的实力,如果想否定这种事实,那随时会把全家拖入死亡的边缘。
但贾谧那种狗仗人势的花花公子,却开始一再怂恿贾后去打击太子。贾后终于经不住这种怂恿,于是领着家族向死亡路走去。

贾后的母亲活着的时候,就一再训戒、责骂自己家族中那几个狗仗人势惯的少壮成员;甚至贾后母亲在临死前,也一再劝戒自己女儿千万不要和这几个狗仗人势惯了的少壮成员搅在一起。因为家族创业的艰难、家族创业的风险,他们都没有经历过,他们因为贾后是皇帝的老婆,所以无法无天惯了;听从他们的意见做事,那随时都会把全家领得死亡之路的。[注1]
贾后也许能明白这个道理,问题是:一个做惯了家族大姐大的人,一个做惯了帝国大姐大的人,哪能突然接受要逐步退出政治舞台最前排的事实呢?于是他对太子的嫉恨越来越深了。

泪痕说贾谧那种人是狗仗人势,因为他的智商、才能实际上非常有限。
最简单而言,如果他的姑姑不是皇帝的老婆,如果他不是贾氏家族的少掌门。凭他的智商、才能,他算什么东西?
这位公子哥,就因为出生豪门,就因为有皇后罩着。所以无论走到哪里,身后都跟着一大票人前呼后拥、肉麻的吹捧,到了最后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重了。
于是后来的贾谧竟然一直想与太子平起平坐,甚至想凌驾于太子之上了。贾谧的这种行为,除了用狗仗人势形容之外,实在找不到一个更恰当的词了。虽然他的奶奶(血缘上的姥姥)一再为此训斥他、责骂他,但这个已被娇纵坏了的、已被肉麻的吹捧弄傻的年青人,却显然无可救药了。



贾谧是贾氏家族的少掌门;太子是司马家族的少掌门。
从实力上,司马家族随便拉出一个强势亲王来,都能与贾氏家族相提并论。整个司马家族的实力,那比贾氏家族实在是强的太多了。
贾氏家族的大姐大,能凌驾于司马家族各大亲王之上,仅仅是因为贾氏家族的大姐大是司马家族掌门人的老婆,如果抛开这种关系,凭贾氏家族、或是贾南凤,哪敢与司马家族几个强势亲王平起平坐呢?事实上,晋帝国豪门多的是,哪一个豪门代表敢与强势的皇族亲王平起平坐呢?
这是一个最基本的事实,这是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但贾谧却是视而不见。

贾谧经常对太子盛气凌人,一意与太子争高下。
有一次,太子的小叔叔(成都王司马颖)实在看不下去;马上就去喝斥贾谧,太子是帝国的储君,你贾谧有什么资格和太子这样说话?
贾谧一意凌驾于太子之上,这得罪的并不只是是太子,他实际上是在威胁整个司马皇族的利益。因为贾谧连太子都不放在眼中,那司马家族的各大亲王,贾谧自然就更不放在眼里了。
区区一个贾谧,他也真把自己看得太了不起了。

如果贾后此时还有理智,他应该是训斥贾谧、让贾谧给太子去赔罪。因为小孩子不懂事,家里的大人难道也不懂事吗?
但贾后此时显然已丧失了理智,因为他实在不想把自己的权力一点点的逐步交还给太子。
所以贾后一看成都王敢替太子出头,在贾谧的怂恿下就对成都王进行了点惩罚。但就是在此时,贾后也知道天下是司马家族的,所以他惩罚成都王,也只是把成都王赶出中央政府,却不敢剥夺成都王应有的权力、地位(因为成都王是皇帝的弟弟),所以他让成都王去坐镇帝国最重要的军事、政治中心邺城去了。这种惩罚,实际上绝算不上什么惩罚;因为成都王做为帝国最大实权派之一的地位并没有改变。
邺城在魏晋、南北朝之时,一直是北方最重要的军事、政治中心之一;成都王后来之所以能成为最大的实权派,也是因为他是坐镇邺城的强势亲王。


但这是一件标志性事件,这件事以后贾氏家族实际上已开始朝死亡之路狂奔了。因为贾氏家族已开始走到了司马家族的对立面,这也标志着贾后自己主动放弃了做为皇帝高级助理的身份;他现在越来越多的是以贾氏家族大姐大的身份出现在政治舞台上了。贾后现在以这种身份出现在政治舞台上,马上就陷入危机伺服之中;因为各种力量都开始蠢蠢欲动想干掉她了。

此时贾氏阵营中的大佬斐頠 、贾模,也害怕被贾后牵连,甚至试图废掉贾后。[注2]
中护军赵俊,劝太子率军杀掉贾后。[注3]
左卫率刘卞劝张华联合太子杀掉贾后。[注4]
但这只是贾氏家族危机中的冰山一角罢了。因为强大的司马皇族还没有真正表态,因为司马皇族的权力者们,大约都各怀心机,他们都知道在此时除掉贾后实在是一盘小菜了,真正的问题是,除掉贾后恐怕只是替太子做一盘菜罢了;太子掌握了帝国权力之后,对他们真的非常有利吗?显然不是的,所以他们并不急于动手。

于是怂恿张华杀贾后的刘卞,被贾后调出中央政府;刘卞知道事情败露自杀了。
于是太子还是免不了被贾后陷害的命运。
但贾氏家族呢?却显然已走到了死亡的边缘之上,因为此时的贾后已主动放弃了皇帝高级助理的身份,他现在是以贾氏家族大姐大的身份出现在政治舞台上,以她现在所拥有的实力,随便拉出一个强势的司马亲王,都足以干掉她!

帝国再一次走到一个十字路口上。
这对所有的权力者而言,都是一种考验。因为这显然是一种标准的路线斗争,你必须得在贾氏、太子两边做出一个选择;如果选错了,轻则丧失政治生命,重则就是全家都被拉上刑场。在这种背景下,帝国所有的权力者都开始做出各种表演、各种行动。
最痛苦原因还在于;如果你站在贾后一边,等待你的肯定是失败,这是谁也可以看出来的。问题是站在太子一边,在贾后还主持帝国政务时、在各大皇族亲王还没有明确表态之时,那是危险之极的事。


[注1]广城君郭槐,以贾后无子,常劝后使慈爱太子。贾谧骄纵,数无礼于太子,广城君恒切责之。
及广城君病,临终,执后手,令尽心于太子,言甚切至。又曰:“赵粲、贾午,必乱汝家事;我死后,勿复听入。深记吾言!”后不从,更与粲、午谋害太子。
[注2]:贾模恐祸及己,甚忧之。裴与模及张华议废后,更立谢淑妃。
[注3]:于时期野咸知贾后有害太子之意,中护军赵俊请太子废后,太子不听。

[注4]:卞曰:“东宫俊如林,四率精兵万人;公居阿衡之任,若得公命,皇太子因朝入录尚书事,废贾后于金墉城,两黄门力耳。”

楼主:泪痕春雨  时间:2019-12-17 19:54:46
四、 太子之死 十字路口的选择

贾氏家族与司马家族的对垒已开始了。
这对帝国的主要权力者而言,实在是一种痛苦;虽然从实力的分析,大家都也知道应该站在太子一边,因为贾氏胜利的机会等于没有。问题是,贾后此时却依然是帝国的执政者,如果站在太子一边,那恐怕连现在这一关也不过了。

刘卞劝张华和太子联手杀掉贾后。
张华知道,现在杀掉贾后非常容易。问题是,杀掉贾后之后呢?太子这样做下去,肯定会犯有杀母、逼父罪行。这样太子即使取得第一回合的胜利,但面对以后的斗争呢?[注1]
太子杀掉贾后很容易,但这样做的结果就是太子必须得背负起了杀母、逼父的罪名。太子这样做了,他岂非等于自动放弃做为帝国储君的资格?
以张华的实力,加上太子的实力杀掉贾后并不难,逼皇帝让太子掌权也不难。真正的问题是,太子做下这种罪恶滔天的事后,在皇族亲王势力巨大的背景下,太子靠什么与他那些如虎如狼的叔叔、叔祖们继续争斗呢?
所以张华实在不敢联合太子去做这种事。张华并没有对刘卞隐瞒自己的观点。做为一个政治人物,你必须得能看走一步棋看好几步棋,赢得眼前这一步的胜利非常容易,但赢了这一步胜利之后呢?

张华曾劝斐頠、贾模说:你们做为贾后的亲戚,应该劝贾后好好善待太子,这于人、于己、于国都有利。如果她不采纳,你们应该好好给他分析利害关系。他如果做出不理智的行为,我们恐怕都无法善终的!
以贾后的智商,应该也可以很容易的看出与太子做对的危险性。但贾后显然已利令智晕了。
以贾后所处的地位,如果他不计后果的想除掉太子自然很容易,但除掉太子之后呢?贾后显然已顾不得考虑了。
问题是:如果太子也以这种态度做事,那贾后恐怕也早死了好几回了。但太子是一个隐忍的、有理性的人,他显然不可能做出这种利令智晕的事来。


在权力角逐中,最怕碰到这种对手;那就是你的对手只看一步棋,为了赢眼前一步棋连命也不要。他们这样做的结果,通常都会付出巨大的代价;他们付出巨大的代价,那是他们自找的;问题是相关的人招谁惹谁了?
从前杨骏、楚王都是这种货色。他们图谋的事,都是非常危险的、也都是远远超出他们能力之外的事。判断这一切,本来不需要什么了不起的智商、更不需要什么了不起的常识,但他们就是全然看不到;因为他们眼中只有前面的权力;别的什么也看不到了。
于是晋武帝刚死,这两个人就付出出了巨大的代价。
他们之死罪有应得,但与此相关的人又招谁惹谁了?
现在的贾后,也开始这样做了!
真是悲哀啊!

现在刘卞劝张华也应该这样做;但张华是一代智谋之士。
在刘卞的眼中,如果张华联合太子杀掉贾后,那胜算实在太大了。但张华说了,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赢得这一步很容易,但以后呢?刘卞沉默了。



张华之所以拒绝刘卞的建议,因为张华更知道,他明白这个浅显的道理,太子也一定会明白,即使他愿意冒险,太子也未必会与他冒这种险的。
赵俊劝太子去杀掉贾后,太子拒绝了。
太子的担心恐怕与张华一样;只是太子没有对赵俊说出自己的想法罢了。
太子的对手,绝不只是一个贾后;如果他把全部的精力(不惜担负杀母、逼父的罪名)去用于对付贾后,那恐怕再后来的政治斗争中完全丧失主动性。因为一个担负着杀母、逼父罪名的太子,岂非等于主动放弃了自己做为帝国储君的资格。如果太子的实力足够,自然可以做这种事,问题是在诸王林立、豪门遍布的背景下,太子这样去做;那是必败无疑。

贾氏阵营中的贾模、裴頠;都知道如果继续追随贾后,肯定会把全家领向死亡之地,但他们实在无可选择了。他们除了一再劝贾后不要做出愚蠢的选择之外,实在没有别的选择了。
他们甚至一度想过废掉贾后,以保全自己;但终究没有办法实行。因为废掉贾后表面上很容易;但现在的天下是皇帝的天下,贾后是皇帝一起生活了几十年的老婆,如果皇帝不同意这件事,在诸王林立、豪门遍布的背景下,他们敢犯这种废立皇后的罪行,哪可能有活路呢?[注2]
贾模为此忧郁而死了;斐頠、张华一度想着退出政治舞台,但终究无法退出,因为让一个人主动放弃自己苦心经营了一辈子的东西实在太难了。



以太子的实力;此时足以对付贾后。因为贾后此时已主动放弃了皇帝高级助理的身份。但自己如果为了打败贾后,主动背负起杀母、逼父的罪名,那面对来自叔叔、叔祖们们的挑战呢?太子恐怕一点信心也没有。
太子的盛名,也许最初是靠晋武帝吹嘘出来。但从太子所作所为来看,他绝对是一个有大智慧、大勇气的人;从某种意义上他的确有他太祖父司马懿的风范。
在巨大利益面前、在巨大的危险面前;最能表现出一个人的本质。许多聪明人,都是在巨大的利益面前、巨大的危险面前完全丧失了自己的判断力。杨骏、楚王、贾后;甚至帝国高高在上的其它贵族们,这些据说聪明的人,都是如此的。但太子,在巨大的利益面前,在巨大的危险面前,却从没有丧失过自己的判断力。

当时很多人都认为,太子只要冒一下险;以他手中所握有的军事、政治资源,杀掉一个贾后太容易了,甚至提前接班也不是什么难事。刘卞说“东宫俊杰如林,四率精兵万人”这绝不是虚张声势,因为刘卞企图用此说服一代智谋之士张华去冒险,所以这绝不可能是虚张声势的内容。而且张华之所以拒绝刘卞的建议,也绝不是因为刘卞所说的内容不符合事实;张华只是担心用这种手段取得胜利后,他们恐怕无法保持这种胜利。
太子拥有如此强大的实力,但面对贾后一再进逼,甚至面对死亡的威胁;却一直安于自己太子的地位,不敢有任何非份的想法。这绝对需要大智慧与大勇气的。因为处于太子的地位,无论从可能获得利益来看,还是可能面临的危险去看;人们都很容易会选择不计代价的先杀了贾后再说。
但这实际上是一个非常危险的诱饵,一个人能拒绝这种诱饵,绝不是件容易的事。



太子有理由相信,以贾后的实力根本无力废他这个太子的;太子也有理由相信,以贾后的实力,根本不敢去做这种自不量力的事。
但太子太高估了贾后的理智,也太低估了贾后的阴险。于是贾后设计一个套圈,他们灌醉太子后让他抄一份文字;这份文字写得含糊其词,但仔细一看却显然是一份反书。被满醉的太子,就这样落入了圈套!
贾后满以为这场阴谋足够置太子于死地,但她她显然太高估了自己的实力。
因为此时根本没有一个帝国大佬敢站在贾后一边。一直协助贾后的张华、斐頠,现在也不敢继续站在贾后身后了;他们已开始公然替太子辩护了。这种结果,也许是贾后始料不及的。

虽然人们无力否定太子的罪行(因为贾后设计的圈套非常巧妙),但人们却可以通过各种理由为太子的罪行辩解。
就这样大家在朝堂之上争论的没完没了,一直争论到太阳都落山了。贾后面对这种局面吓坏了,她知道这种事情一过夜,经过人们一夜密谋,那第二天可能什么事都会发生。于是在太阳落山后,贾后终于表示了一下让步,那就是可以不杀太子,但必须废太子为庶人。这种折衷的方案,使贾后表面上赢得了一一点胜利。但贾氏家族却显然已被拖到了死亡的深渊边沿了。
贾后严令禁止人们给太子送行,但许多人都冒死为太子送行。(这其中就有后来大名鼎鼎的王敦);更有人抬着棺材上书为太子的辩解。(西戎校尉司马阎缵)
面对这汹涌而来的支持太子的风潮,虽然不能改变贾后的决定,但贾后面对这种公与自己挑衅的人,却显然不敢报以还击了。此时公然站在太子一边的人,都赢得了忠义之名;当然他们这一切是用生命做赌注换来。但在这一波公然支持太子的风潮过后,那再公然站在太子一边的人,却显然已不需要拿生命做赌注了。因为贾氏家族虚弱的本质已暴露无遗了。在这种背景下,支持太子的声音响得那是扑天盖地。

在这种大趋势下,只有王衍出面与太子划清了界限。王衍的女儿是太子的老婆,王衍马上叫女儿与太子离婚,并与太子彻底划清了界限。人们常从道德上非议王衍,但王衍恐怕也是有苦说不出吧!现在站在太子一边,哪是什么道德决定的,现在一个人只要长着脑袋,都知道应该站在太子一边。王衍这种精明之极的官场老油条,难道不会明白这么简单的道理?
问题是,王衍与太子的关系太微妙了,因为从两汉、甚至西晋,皇帝最重用的、最依赖的人都是外戚。从这层意义上,太子当皇帝后王衍可能获得利益实在太大了;从这层意义上贾后没有理由不怀疑王衍可能会带头保卫太子。在这种背景下,如果王衍不与太子划清界限,早已失理性的贾后会干出什么事,王衍实在不不敢有什么乐观的想象。
火烧眉毛,先顾眼前吧。王衍哪还敢再多想呢?
王衍为些付出的代价就是被人嘲笑、责骂,更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被阻止于政治舞台之上外。


贾氏家族的灭亡,已没有任何悬念了;现在之所以还没有发生,仅仅是因为大家在除掉贾后之后应该如何分配帝国权力上无法达成共识,所以现在还没有人向贾后领头发难。
人们之所以没有动手去干这件事,仅仅是因为大家在除掉贾氏家族后,如何分配帝国的权力上无法达成共识罢了。因为一切是显然的,在这种背景下除掉贾后,显然只是给太子做一件嫁衣裳罢了;以太子的钢强、隐忍,如果他成为帝国的执政者后,对于帝国那些大佬们实在不是一种福音。因为强势的皇帝,通常总意味着加强中央集权,通常总意味着加强皇帝的权力。这对帝国那些坐镇一方的强势亲王、实权派们,中央政府的强势亲王、豪门贵族来说实在不是一个好消息。

现在大家也许都在等贾后杀掉太子,他们等得心都快焦了。赵王司马伦看贾后迟迟不敢动手,就想着法的怂恿、刺激贾后去动手。贾后终于忍不住决定杀太子了。
赵王、孙秀的这种算计是显露出来的,其实各大实权派恐怕都也是这种想法;因为他们以他们的利害关系,如果没有这种想法实在太奇怪了。

要求打击贾后的声音此起彼伏;事实上,现在人们已肆无忌惮了。这种此起彼伏的声音,越来越遍布帝国,这种声音足以让一度精明的贾后神精彻底崩溃,于是贾后终于做出一件更失策的事来;他竟然把太子给杀掉了!他以为把太子杀掉了,这种支持太子的风潮就会渐渐消失了基础。
但这一步走出,贾氏家族遂彻底踏入了鬼门关。

于是狗仗人势的贾谧被抓之时,除了向贾后高声呼救之外已没有任何本事了。而贾后除了向皇帝高呼救命之外,也没有任何本事了。因为他们的权力基础,已被自己愚蠢的行为主动给挖空了!

太子一直很小心,他知道此时最大的危险就是被人暗杀。太子知道只要自己度过这一难关;整个个大晋帝国的天下就是他的。但他实在太低估了自己家族成员的贪婪、短视、愚蠢。
于是贾后在皇族各大亲王的默许、怂恿下杀了太子。

太子刚死,皇族各大司马亲王马上达成共识开始行动了。
帝国皇帝的智力有问题;皇帝母亲的家族被满门抄斩了,皇帝惟一的儿子也死了,皇帝老婆的家族也被满门抄斩了。
那帝国实际执政者,会是什么人呢?显然只能从各大亲王中搏奕出来一个了。在这种背景下,皇族各大亲王自然都向出弦的箭一样,马上开始了行动。区区一个贾氏家族,哪能挡住这雷霆一击呢?
在这种算计中取得胜利的皇族的各大亲王们,终于得意的笑了。他们都以为自己比谁都聪明。但他们也许都忘了象张华、太子那样再深思一下,我们用这种方法即使能取得胜利,但胜利之后呢?这些人,与在闹市公然拿别人金子的人有什么区别?
他们胜利的代价就是,帝国的大厦马上摇摇欲坠了!面对这个快倒的帝国大厦,这些权力者依然疯狂的在争斗着;最后东海王司马越取得了最终的胜利,但这胜利有什么意义呢?因为他得到的是一个砖崩瓦解的帝国大厦废墟。

人们看这段历史,大约都是喜欢嘲笑司马衷的愚蠢。
泪痕以为,这也太不厚道了;因为一个天生智力有缺陷的人,真值得人们这样嘲笑吗?
司马衷只是一个智力有问题的人。真正决策帝国的人,从来也不是司马衷,从来都是一些据说非常聪明,也自认为非常聪明的人。但他们的所作所为,哪一个有资格嘲笑司马衷的愚蠢呢?显然是非常罕见的!
司马衷的愚蠢,那是天生的。这有什么值得嘲笑的?
而那些聪明人的愚蠢,却都是被权力、利益迷住双眼造成的?他们与司马衷相比,谁更值得嘲笑呢?

[注1] 卞曰:“东宫俊杰如林,四率精兵万人;公居阿衡之任,若得公命,皇太子因朝入录尚书事,废贾后于金墉城,两黄门力耳。”华曰:“今天子当阳,太子,人子也,吾又不受阿衡之命,忽相与行此,是无君父而以不孝示天下也。况权戚满朝,威柄不一,成可必乎!”(详见《资治通鉴、晋纪》)


[注2]:贾模恐祸及己,甚忧之。裴与模及张华议废后,更立谢淑妃。模、华皆曰:“主上自无废黜之意,而吾等专行之,傥上心不以为然,将若之何!且诸王方强,朋党各异,恐一旦祸起,身死国危,无益社稷。”(详见《资治通鉴、晋纪》)



楼主:泪痕春雨  时间:2019-12-17 19:54:46
感谢诸位网友的鼓励、批评。
面对这段纷乱的历史,面对自己这种纷乱的笔法。我常常感到没信心再写下去,真的非常感谢您们的鼓励、批评。

楼主:泪痕春雨  时间:2019-12-17 19:54:46
五、天下真的晋惠帝的天下吗?

帝国的天下,真是晋惠帝的天下吗?
虽然这是一个无可置疑的事;虽然历史已用血腥的、恐怖的事实,一再对这个问题做了肯定的回答。
但人们依然忍不住要对此报以怀疑;因为这个答案实在太让人无法相信了。


当赵王司马伦爬上了杨骏、贾后从前的位置时,他终于忍不住也对这个问题报以了怀疑。
如果说杨骏怀疑天下是不是晋惠的,只是用一种试探的、隐含的方式去怀疑,那赵王司马伦则是用一种直接的、赤裸裸的方式去怀疑了。
如果说贾后怀疑天下是不是晋惠帝的,只是怀着一种冒险、恐惧与不甘心的念头,那赵王司马伦则是用一种急不可奈的、充满憧憬的心情去做这件事了。
难道杨骏、贾后全家的惨死,他真的没有看到吗?


杨骏、贾后全家的惨死,只是因为他们不服帝国权力以司马衷为中心进行分配,他们都想让帝国的权力以他们为中心进行分配。现在赵王司马伦也想这样做了。
他们这样做的时候,司马衷自然无力表示反对;问题是,与司马衷利益相关的人呢?他们也会无力表示反对吗?


控制一个弱智的皇帝很容易;但控制一个帝国,却没有这样容易。
控制了皇帝,与控制了皇权;那么完全是两个概念。
但杨骏、贾后、赵王司马伦,却显然把这一切混淆了。

皇族亲王的实力本来很有限。他们最强势的亲王,也不过是拥有三五千军队,几万户封邑罢了;而且他们周围还有帝国各级政府机构的层层约束限制。
这种实力,实际上根本不足以对皇权构成威胁。晋武帝之所以留下这种力量,主要是为了拱卫皇权罢了。从某种意义上,他这种安排是必要的、也是成功的。
因为如果没有这种力量的存在,那面对杨氏、贾氏的专权,帝国的权力中心岂非就会慢慢从司马家族转移到杨氏、贾氏家族里去?杨氏、贾氏之所以无力让这种趋势无限的发展下去,仅仅是因为他们这种图谋本身就会威胁到皇族诸王的利益;皇族诸王总会自发的联合起来对他们进行打击。
如果杨氏、贾氏家族没有这种非份的想法,诸王哪有机会联合起来反对他们呢?


诸王的存在,是为了拱卫皇权的。
在皇权遭受威胁之时,他们自然可以合法的率兵击杀乱臣;在这种时候,他们自然可以合法让各级政府机构听令于自己。在这程中,他们自然可以明正言顺的、合理合法的把自己的势力渗透到政府各级机构之中。
从这层意义上,帝国每发生一次威胁皇权的事件;诸王的实力就会增长一次。
杨氏的短视、贪婪;贾氏的短视、贪婪;使帝国诸王的实力得到了两次增长的机会。
杨氏、贾氏的行为,显然都已表现出不能安于自己做为皇帝高级助理的身份,他们都有意无意的想帝国围绕自己旋转,他们显然都忘了帝国是晋惠帝的天下。他们这种做法,使诸王很容易的实现了联合,使诸王率兵干政合理又合法;他们这种做法,使诸王势力合理合法的增长了两次。
现在赵王司马伦,又走上了从前杨骏、贾后走过的老路了。
而且这一次,赵王司马伦走得更远!当然对帝国的破坏,也更大。赵王司马伦干脆把晋惠帝踢下了皇帝宝座,自己亲自爬上了去。
这位老兄真的是疯了,他真忘了洛阳城外众多强势亲王拥兵一方的事实了吗?当各地诸王率兵攻向洛阳城之时,这位老兄才终于反应过来,但一切已为时太晚了。
皇位是帝国权力、利益的交汇之地;那绝不是谁也能爬上的去的!赵王司马伦是典型的庸人,泪痕实在奇怪,他想篡位之时为什么不想他父亲和他两位兄长?
司马懿、司马师、司马昭三人都是曹魏帝国最有权势的人物,但他们谁都不敢当皇帝。司马伦一朝得势就敢把皇帝踢下台,他司马伦也真把自己看得太不了起了!



于是赵王司马伦杀掉了怂恿自己称帝的孙秀,于是赵王司马伦主动退位,他希望用这种主动退让的行为换取各大亲王的原谅。但一切依然无法挽救他全家死于非命的结局。
赵王司马伦全家被杀了,晋惠帝再一次登上了皇位。
但此时,帝国已摇摇欲坠了。


楼主:泪痕春雨  时间:2019-12-17 19:54:46
六、天下大乱


晋之失鹿,天下人共逐之。

成都王据邺城;齐王据洛阳;河间王据长安。皇族诸王,以北方这三个政治、军事中心展开了角逐。 现在已没有一个权力中心,能把自己的权力渗透到帝国普遍地区了。如果帝国只是这三个权力中心,那帝国分裂的还不算厉害;事实上,这只是司马诸王为中心的三个权力中心。

帝国从前的官员,王浚据幽州;刘琨据并州。这两大地方实权派,现在也已开始完全根据自己的利害关系,在这天下大乱的局面中纵横开合了。
更主要的是,李特、李雄为代表的氐族力量开始独立于政治舞台之上了;刘渊、刘聪为代表的匈奴力量也开始独立于政治舞台之上了,石勒为代表的羯族力量也开始独立于政治舞台之上了;宇文氏、段氏、慕容氏为代表的鲜卑力量也开始独立于政治舞台之上了。

这种局面的出现,已意味着天下陷入了战国时代。

晋惠帝高高在上,实际上天下已不是他的。此时天下的实权人物,之所以拥有权力已与晋惠帝无关了。他们之所以拥有权力,主要是因为他们拥有数十万平方公里的土地,几万、十几万、甚至几十万军队,几十万、上百万的人口。
现在一个人能不能控制皇帝,实际上已没有任何实质的意义了。因为此时的皇帝,已成为傀儡皇帝。以他为中心的权力格局已彻底打破了。现在一个人想号令天下,那就得靠武力兼并其它各大实权派了;除此之外,已没有任何途径了。

这种群雄逐鹿的结局是,东海王司马越取得了司马皇族血争的胜利。但这胜利的已毫无意义了,因为刘聪、石勒的军队已横扫北方了。西晋帝国已灭亡在即了。

刘聪俘虏了晋怀帝司马炽(司马衷的弟弟)后;刘聪问晋怀帝:“你们家亲生骨肉,为什么互相残杀到这种地步?”晋怀帝说了:“也许是老天为了让您得到天下吧,如果我们家族和睦相处,您怎么能得到天下呢?”
但刘聪哪有资格这样责问司马皇族呢?因为他们兄弟之间的自相残杀,实际上比司马皇族更让人触目惊心。
刘聪父亲刘渊刚死。太子刘和就把自己两个弟弟杀死了(齐王刘裕、鲁王刘隆);当时的楚王刘聪把自己大哥(太子刘和)杀死之后,又把自己一奶同胞的哥哥刘恭也杀死了;后来又把自己弟弟北海王刘义也杀死了。
刘聪兄弟六人,有五个人死于手足相残;刘聪是踩着自己五个兄弟的死尸爬上皇帝宝座的。
刘聪有什么资格嘲笑司马皇族的骨肉相残呢?
至于刘聪死后,他的几个儿子一样如同仇敌。太子刘粲继位后,更是对自己兄弟们大开杀戒;最后的结果是外戚靳准趁皇族虚弱之际,把刘氏皇族集体屠杀了。
刘氏皇族哪有资格嘲笑司马皇族的骨肉相残呢?

楼主:泪痕春雨  时间:2019-12-17 19:54:46
第四章 从苻健的遗言谈起

一、 嗜血的皇帝宝座

前秦开国皇帝苻健在临死前对太子苻生说:“六夷酋帅及贵戚大臣,如不从命,宜设法早除,毋自贻患!”
做为一个开国皇帝,苻健的遗言真是让人失望的遗言。

无独有偶,齐明帝萧鸾在临死前对太子萧宝卷说:“你感觉到谁威胁你,马上就把他干掉,千万不要让他抢在你前面动手。”

我们固然可以基于道德、基于传统的治国思想去批评苻健、萧鸾这是误导儿子。
我们同样可以用传统的思想,把苻生、萧宝卷被杀死,归于他们的残暴、昏晕。
但有一个历史事实,却是我们永远也无法抹煞的。那就是在西晋灭亡后的三百多年时间里,皇帝绝对没有任何神圣可言的。一个人如果没有足够的实力、如果没有足够的能力,那他登上皇帝的宝座对他而言,通常绝不是什么好事。因为他们大多数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和自己全家从上面血淋淋的摔下来。
如果我们不去模糊这个事实,就应该知道苻坚、萧鸾临死的遗言是一种多么沉重的遗言。因为他们临死前,恐怕也一直在担心自己儿子会惨死在皇帝的宝座之上。做为一个政治家他们都也知道,在临死前说出这种遗言,恐怕足以让自己遗臭万年的。但他们为了儿子的命运已实在顾不得太多了。

后来的李世民,那教育儿子之时从来都是冠冕堂皇的大道理。但李世民内心深处,恐怕也不会对这些大道理真当回事的。
李世民对自己教育太子的那一套东西,实际上自己也未必相信。政治上的许多东西,实际上上登上不台面的;李世民为了自己伟大的形象,所以在教育太子之时那是一直在装模做样。[注1]
苻健、萧鸾在临死前教育儿子的话,也许充满了血腥味,也让太失望了,但这实际上更是一种父爱的流露;为了儿子未来的命运,他们明知道这种话说出来,对自己的历史形象实在是一种损害,但他们已顾不得了。



刘渊死后,他的太子刘和刚当皇帝;就被自己弟弟杀死了。
刘聪刚死,他的子孙就都被外戚靳准全部杀死了。
这是匈奴汉帝国太子当皇帝的命运。

李雄刚死。他的太子李班就被自己堂弟李期、李越杀死了。李期刚当皇帝,就被李寿杀死了。当然了,李雄的子孙都在这内乱中被杀掉了。
这是成汉帝国太子当皇帝的命运。

石勒死后,他的太子刚当皇帝;就被自己堂兄杀掉了。当然了,石勒的儿子也在这过程被全杀掉了。
石虎死后,他的太子刚当皇帝;就被自己哥哥杀掉了。
这是后赵帝国太子当皇帝的命运。


苻健死后,他的太子苻生在两年后被自己堂兄弟杀掉。几年以后,苻健的儿子也全部被他们的堂兄杀死。
这是前秦帝国太子当皇帝的命运。

在前秦废墟中建立的众多短暂王朝,这里已不需要一一罗列了。因为这些短暂的王朝,不要说什么太子当皇帝了,就是所谓的开国皇帝通常也是接二连三的死于非命。

刘裕刚死,他的太子就被权臣杀掉了。
刘义隆刚死,他的太子就被自己弟弟杀掉了。
刘骏刚死,他的太子就被自己叔叔杀掉了。
刘彧刚死,他的太子就被权臣给杀掉了。
这是刘宋帝国太子当皇帝后的命运。

萧赜刚死,他的太孙就被自己的堂叔杀掉了。
萧鸾死后,他的太子就权臣杀掉了。
这是南齐帝国太子当皇帝的命运。

陈文帝刚死,他的太子就被自己叔叔杀掉了。
这是陈帝国太子的命运。

宇文泰死后,他的太子被自己堂兄宇文护杀掉了。
宇文赟死后,他的太子就被外戚杨坚杀掉了。
这是北周太子当皇帝后的命运。

最让泪痕感到欲说还休大约还是高洋、高演。
高洋在临死前。他已清晰的感觉到自己太子如果当了皇帝,那肯定是死路一条。但高洋还是忍不住要把自己的儿子扶上皇帝宝座。当然了,结果他的儿子不久后就死后于非命了。
高演在临死前。他也清晰的感觉自己的太子如果当了皇帝,那肯定是死路一条。但高演还是忍不住把自己的儿子扶上了皇帝的宝座。当然了,他的儿子不久后也死于非命了。
皇帝的宝座的确充满了诱惑力;所以大家明知道爬上去就是死于非命,但仍然忍不住要爬上去。


一一罗列这种内容是枯燥的;也是乏味的。
但这也许是必须的。因为只有通过这种枯燥的罗列,我们才可以更楚的明白当时的皇权是处于一种什么样的境地;也只有如此我们才能更明白皇帝们的所作所为是出于一种什么背景。

[注1]: 泪痕曾经看过一段话,总有一种欲说还休的感觉。这段话大意是说,李世民快死的时候想为太子李治选一大群女人充实后宫,太子李治拒绝了。李世民因此感觉自己这个儿子太软弱了,于是就有了废这个儿子的意图;后来经长孙无忌的劝说才罢手了。
泪痕后来发现这段话竟然是出自《资治通鉴》;司马光在历史书中写入这样一段突如其来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太子李治拒绝选取大批美女充实后宫,这实在没有任何可非议之处啊!至少从李世民冠冕堂皇的大道理中,这应该是值得赞扬的啊。但李世民因此就差点废了李治,那也真不知是基于什么逻辑了?


楼主:泪痕春雨  时间:2019-12-17 19:54:46

二、衰弱的皇权

翻开两晋南北朝的历史;我们会发现在这三几百年间;皇权神圣的面纱早已被剥得七零八落了。总而言之,一个人如果没有足够的实力,那他就是当了皇帝,最好的结局也就是成为一个傀儡,次一等的命运就是死于非命,因为普遍的命运是全家死于非命。
面对这种惊人的事实;用所谓的乱臣贼子层出不穷;实际上已不足以维护皇权神圣的形象了。面对这种惊人的事实,于是就必须得辅以皇帝残暴、昏晕超乎人们的想象,才能维护皇权神圣的形象。
因为封建皇权历史学者,有一个永远不能触及的东西;那就是关于皇权神圣的问题。


皇权是神圣的!
但皇帝为什么会接二连三的成为傀儡、接二连三的死于非命,接二连三的被人杀掉全家。这对封建皇权政治下的史学家,实在是一个考验;因为从事实上看,原因非常简单。那就是皇权并没有什么神圣的,人们不反对皇帝仅仅是受制于利害、力量的约束罢了;如果利害关系、力量容许,那圣人也不会去当什么忠臣的!
但封建皇权政治下的史学家,显然永远不敢这样去想问题。



于是在两晋南北朝之时,就只能在乱臣贼子的道德上大做文章了,就只能在昏君、暴君的道德上大做文章了。
总而言之皇权是神圣的,但皇帝的道德太差劲了;所以他们才会被杀、被废。
总而言之皇权是神圣的,但乱臣太过嚣张,所以他们才会去做大逆不道的事情。
总而言之,皇权是神圣的。如果有错,仅仅是某个具体的皇帝与臣子有错。
问题是,那个时代昏君、暴君也实在太多了;问题是,那个时代的乱臣贼子也实在太多了。


不论历史怎样去写。有一个事实是无法抹煞的,那就是在两晋南北朝之时,皇帝并没有什么神圣的;在帝国之中永远是实力最为神圣。
我们看到前秦那段皇族血争的历史,是小皇帝苻生残暴、邪恶,已超出了正常人的想象范围;最后大英雄苻坚在人们的拥戴下杀了小皇帝。
但真实的历史呢?如果我们结合南北朝的历史去看,就会发现事实绝非如此简单。不论我们把小皇帝苻生写得多么残暴、邪恶超出人们的想象;但有一个事实是永远是无法抹煞的。那就是老皇帝苻健刚死(甚至还未死之时),苻生的生命、权力都开始在危机伺服中存在了。
苻健在病危之中,平昌王苻菁就已率兵开始要杀太子符生抢班夺权了。但苻菁动手实在有点太早了,因为皇帝苻健此时还没有死,于是老皇帝苻健抱病替儿子清理了一个最危险的敌人后死去。以后危险莫测的政治风云,就只有依靠苻生一个人去应付了。

在谈到前秦小皇帝苻生时,我们常常把他的杀戮归于他人格上的缺陷;总而言之他太过残暴了,所以他才会一再猜忌、杀戮别人,最后因此导至了失败的命运。
如果一切真是因此,那我们就实在难解释后来苻坚一再残杀自己亲人的事实了。苻坚绝不残暴、更不猜忌人(相反历史对他的评价,更多的是妇人之仁),但他一样得杀自己的亲人;因为不杀他们自己就可能被杀掉。
许多人在说苻坚的失败之时,都喜欢把一切归于苻坚太容易信任别人、太妇人之仁所至。泪痕以为对苻坚这种评论纯粹是一种苛责,因为如果苻坚也是感到谁威胁自己就干掉谁,那他和苻生又有什么区别呢?如果苻坚因此失败了,人们恐怕又要说苻坚太残暴、太猜忌人所以亡国了。
所以我们在把苻生之死归于他的残暴、猜忌之时,实在应该想想苻生当时所面临的环境。

在两晋南北朝之时,一个人能力、实力不够的人爬上皇帝的宝座。从某种意义上,他实在等于骑在了一头猛兽的背上。
但一个父亲如果有能力,总会让自己儿子爬上这头猛兽的背上;但一个人有机会,他总会爬上这头猛兽的背上。
一个皇帝处于这种背景下,我们还能指望他干出什么事呢?猜忌、杀戮、疯狂,几乎成为他们无可避免的行为。皇帝被欺负、被杀、被杀掉全家,几乎成为这段历史中见怪不怪的事了。


楼主:泪痕春雨  时间:2019-12-17 19:54:46
三、豪门政治的兴起

从东汉开始,豪门大族做为一个新兴的、强大的利益群体开始渐渐浮出水面。
一个家族主要成员,接连几代都是中央、地方的主要实权人物;一个家族的主要成员,遍布帝国中央、地方的重要权力机构之中。这已成为越来越普遍的事实。
这种现象在东汉之时,已不是什么新鲜事了;从曹魏开始,更变得越来越普遍了;至于到了两晋、南北朝那已成为见怪不怪的事了,相反如果不是这样才令人感到奇怪。

随着这种家族的势力越来越多、越来越强大;帝国渐渐开始出现了代表这种豪门家族利益的上层建筑。总而言之,豪门大族的子弟生来就高人一等,他们生来就拥有种种政治、经济上的特权。
皇帝最重要的一项权力就是人事权力。但这种代表豪门大族利益的上层建筑兴起,使皇帝这项最重要的权力渐渐被一点点的侵蚀殆尽了。豪门大族子弟拥有高人一等的政治、经济地位,绝不是源于皇帝的赐予、任命,一切仅仅是源于他们高贵的出生。




从晋帝国开始;政治的历史实际上就是几大家族竞争利益的历史。
因为在豪门政治兴起之后;皇帝很难限制一个实权人物的势力扩张。这个实权人物奋斗来的政治、经济、军事权力会通过继承的方式几乎完整的保存下来;这个实权人物的子弟、亲朋、故旧会很迅速的遍布中央、地方主要权力岗位之上。
在这种背景下,皇帝面对不是一些普通官僚,他面对的是众多豪门大族为纽带的势力集团。在这种背景下,某个豪门大族势力一旦拥有了压倒性的优势,那皇帝就难以控制这个豪门大族了。

在贵族势力兴起之后;皇帝控制帝国的方式显然只有两种。
一种就是保持自己家族的绝对压倒性的优势;只有如此才能有效的驾驭帝国。
另一种方式就是使几大家族之间的实力保持某种平衡,如果这种平衡被打破,一个豪门大族拥有了压倒性的优势,那皇帝就无法有效驾驭帝国了。
我们翻开两晋南北朝历史。从司马炎开始,普遍的帝国首脑都是这两种方法交替并用。当然了,两种方法都存在先天无可避免的缺陷;如果加强自己家族的实力,通常引发的后果就是骨肉相残;如果极力保持几大家族的实力平衡,那这种平衡常常很容易被打破。
但当时的帝国首脑,除此实在没有别的办法。


所以他们只有陷在这种被历史证明随时会失败的方法中不能自拔。司马炎从这里失败的,刘渊、刘聪继续从之里失败;石勒、石虎从这里失败;符健、符坚也只有从这里继续失败。当然了刘裕、萧道成父子、萧鸾、萧衍、陈霸先也只有从这里继续失败;当然了,高欢、宇文泰也只有从这里继续失败。大约只有北魏表现得比较好些,但这也只是在这种危险的平衡中苦苦挣扎。



皇帝想限制皇族的权力,不想让自己的子侄、兄弟都拥有巨大的军事、政治、经济资源。那他在做这种行为之前,最必要的前提是他有能力限制其它豪门大族让自己子侄、亲朋、故旧不断拥有越来越多的军事、政治、经济资源。
否则?皇帝限制自己家族子弟扩张权力,最后的结果只是让许多豪门大族的势力渐渐比皇族还要强大的,当这个势力越来越庞大的豪门大族想挑战皇权之时,皇帝就再也没有力量抗拒了。


做为一个强势皇帝;他打击哪个人都能做到。但面对强大的既得利益集团,一个拥有着共同利益的群体,就会变得相当无力了。
豪门大族是一个新兴的群体;他主要的利益是他们主要成员能继承家族奋斗来的政治、经济、甚至军事权力;他们的主要成员,可以轻易的担当重要的权力。
这种利益群体的存在,使皇权就会处于一种不稳定的状态之中。因为皇帝所面对的不是官僚,而贵族;皇帝面对的不是官僚集团,而是有着豪门背景的势力集团。
在两晋、南北朝之时;这种利益群体是哪个皇帝也无力消除的。所以皇帝除了饮鸩止渴的加强皇族力量之外,几乎没有更多的选择了。


楼主:泪痕春雨  时间:2019-12-17 19:54:46
复浪剑星网友:
感谢您的回复,非常认同您的观点。
(一)、我们无论怎样非议科举制度,但科举制度的出现显然有一个伟大的意义;那就是政府在选拔官员之时,有了一个严格而客观的标准。面对这个严格而客观的标准,一个官员想让自己的兄弟、子侄、亲朋故旧都随自己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变得难之又难了。
科举制度的出现,使官员只是官员了。一个官员再有本事,也很难构建起一个以家族为中心的利益集团。
科举制度的出现,使所谓的“四世三公”“世代几千石”的豪门已成为历史,使某一家人遍布中央、地方政府要职的局面也成为历史了。
在这种背景下,一个人想挑战皇权自然变得难之又难了。
当然在这种背景下;战乱无休的局面相对就变得少了。

(二)、对于科举制度,我们现代只是基于现代狭隘的理解;所以才大肆非议它。

科举制度的意义,只是使政府选拔人才之时有了一定的标准。我们非议古代八股文之类的考试;认为这种考试选取不出优秀的治国人才。问题是,这种非议纯粹是一种苛责;我们现代的考试就能具备这种功能了?

(三)、科举制度也绝不是一个伟大天才的发现;这永远需要与此相适应的生产力水平。
最简单而言,他需要发达的交通。天下各处的优秀学子,都有机会跑到都城之内参加最高级别的考试;中央政府能把一个小小的县令任免权都掌握在手中。对于一个数百万平方公里的帝国而言,这永远需要相适应的交通条件。


楼主:泪痕春雨  时间:2019-12-17 19:54:46

感谢瀚海箫声先生的鼓励;感谢我仍谨记先生的支持。
再更新一节。


四、 用人惟亲

用人惟亲,是两汉、两晋南北朝所有帝国的共同选择。甚至这一切到隋唐之时也没有什么本质的改变。
因为在五代之前,皇帝不具备把政府机构分割、细化的客观条件;所以除了极少数的强势皇帝(他们必须拥有过人的精力、能力),普通的皇帝必须得依赖私人亲信(兄弟、子侄、外公、舅舅、大小舅子、老婆、太监、宠臣)协助才能驾驭帝国政府。
在这种背景下,皇族成员、外戚成员、宠臣、太监通常总会成为帝国政府中举足轻重的实权人物。这一切绝不是某个昏晕皇帝的偶然行为,它是当时最普遍的政治行为。


西汉最大的权势者,普遍时候不是皇族成员就是外戚。
东汉最大的权势者,普遍时候不是外戚就是太监。
西晋最大的权势者,普遍时候不是皇族成员就是外戚。
而在西晋帝国废墟上建立起的来帝国,实际上与两汉、西晋相比,最多不是过是五十步笑百步之别罢了,甚至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外戚并不可靠;皇族成员也不可靠;太监也不可靠。但外人就可靠吗?显然更不可靠。


东晋时帝国政府最大的权势者,许多时候不是皇族、也不是外戚成员。这主要是因为东晋皇权太过衰弱造成的,假如皇帝想让自己的私人亲信成为帝国最主要的权力者,那各大豪门代表、军政大佬会同意吗?显然是不会同意的!
东晋帝国从立国开始,就是皇帝、外戚成员、皇族成员与各大豪门争权的历史。

东晋帝国时,豪门王氏(王导为代表)对皇帝不满意,马上就率兵攻下了帝国的都城;豪门桓氏(桓温、桓玄为代表)对皇帝不满意,也马上率兵攻下了帝国的都城;地方实权派苏氏、祖氏(苏峻、祖约为代表)对皇帝不满意,也马上率兵攻下帝国的都城;后来刘氏(刘裕为代表)对皇帝不满意,马上就用禅让的方式夺走了帝国的政权。
皇权哪有什么神圣可言的?



南北朝之时;刘裕认为重用外戚是祸乱的根源,所以他让几个亲信的重臣共同辅佐自己的儿子;但结果呢?刘裕死后不到两年,这几个权臣就联手把刘裕的儿子(新皇帝)给杀死了,更可怕的事还在于,他们感觉刘裕的二儿子存在对自己不利,于是顺便又把刘裕二儿子全家杀了。
权臣并不是外戚、皇族,但他们对皇权的威胁实在比外戚、皇族更可怕。如果不是刘裕分封了刘氏诸王,那刘氏皇族恐怕在此时就被满门抄斩了。
因为刘裕分封了诸王,所以刘氏皇族控制着地方主要的权力;在这种背景下,权臣们还不敢再把事做得太绝了;因为如果他们真的彻底与皇权绝裂、毫无隐藏的威胁皇权,那四方诸王共同进攻中央政府;他们恐怕都会死无葬身之地的。


在后来的骨肉相残中,刘氏皇族的力量也被大批的排挤出了政治舞台。而且刘宋自立国后,就堵住了外戚专权的口子;所以刘宋帝国后期的主要权力者已不在外戚、皇族之内了。
问题是;皇帝的舅舅、外公、叔伯、兄弟、子侄这些至亲都不可靠,那别人就可靠吗?显然也是不可靠的,于是外戚、皇族成员被排挤出政治舞台后,刘宋帝国中央、地方的主要权力迅速的就集中在萧氏家族手中。
在这种背景下,刘宋政权遂被权臣萧道成用禅让的方式夺走了。
什么人值得皇帝相信呢?



在五代之前,帝国政府显然无力把政治、军事、经济各种职能全面细化、分割;一个普通的皇帝想离开自己的私人亲信(皇族、外戚、太监、宠臣)驾驭帝国政府是一件非常难以想象的事。


皇帝在依赖政府机构运转帝国之时,更得依靠外戚、皇族宫庭势力去监督帝国政府的运转。虽然这种做法的弊端是显而易见的,结果也是让感到可怕的。
如果皇帝重用外戚,那皇帝的母亲、妻子一族人,通常都是以家破人亡为结局的,他们不被满门抄斩只是少数。
如果皇帝重用自己家族的人,那皇帝兄弟、叔伯之间不骨肉相残的也是极为罕见的。
但在当时,显然没有一种更好的办法代替它。所以这种办法弊端重重,却没有几个皇帝敢拒绝这种选择。



楼主:泪痕春雨  时间:2019-12-17 19:54:46
五、试图超越时代的东汉帝国

东汉建立之后;东汉光武帝感于历史上皇族、外戚对皇权的威胁;遂开始想着建立一种超越刘邦的政治格局。
光武帝刘秀一心想把外戚、皇族排出政治中心;建立一个相对成熟的官僚政治。但光武帝最终还是失败了。


光武帝一心防止外戚专权(因为西汉就是亡于此的),但东汉帝国的外戚专权,却是中国历史上最著名的。从这个历史事实我们可以看出来,外戚专权在当时是有着多么强的生命力,这一切绝不是某个皇帝所能改变的。

光武帝的确把皇族排斥在了政治舞台的最前排,但最后也不过是一个草驴了一个叫驴,因为面对强大的外戚势力,皇帝总得需要另一股力量去牵制它;否则皇帝就会成为外戚的傀儡。
西汉、西晋是用皇族力量牵制外戚集团的。
东汉帝国拒绝用皇族力量牵制外戚集团,但东汉帝国用于牵制外戚的力量,显然更为臭名昭著;因为东汉帝国是用太监集团牵制外戚集团的。


关于太监集团的兴起,说起来有些复杂。这绝非我们这里讨论的重点。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太监集团的兴起,本身就是一个宏大的政治格局的一部分;这绝不是某个昏晕皇帝、弱势皇帝偶然行为决定的。
我们在讨论东汉帝国太监、外戚交替掌权原因之时。常常忽略了两个最重的疑问。

第一个疑问就是:太监为什么能帮助皇帝打败专权的外戚?我们显然对此都想也没有多想过。在我们的观点中,这好象只是一个弱势皇帝很自然而然的选择。
我们显然忘了,太监想帮助皇帝打败专权的外戚,其必不可少的前提是太监集团控制着强大的军事、政治资源;否则?太监势力就只是一个给皇帝服务的奴才罢了,它是不可能有力量帮助皇帝夺回权力的。
最简单而言,汉献帝显然没有试图让太监帮助自己夺回权力;当然了,曹氏皇帝也没有试图依靠太监与司马氏争权的。西汉、两晋、南北朝之时,围绕皇权产生的权力争斗中,也没有一个皇帝试图依靠太监打败权臣的。
从这几百年的历史事实中可以看出来,东汉帝国太监集团的兴起,绝不是某个弱势皇帝、昏晕皇帝的偶然选择造成的(如果只是因为这种原因,那在西汉、两晋、南北朝几百年的历史中应该会频繁的出现才对);它显然是强势皇帝经过深思熟虑构建起来的政治格局。


第二个疑问就是:为什么皇帝死时总让外戚辅政呢?我们显然对此想都没有多想过。在我们的观点中,这好象只是幼儿当皇帝后的必然结果。
我们显然忘了,辅政大臣还可以从皇族之内寻找,辅政大臣也可以从资深望重的臣子中寻找;皇帝没有必要非得从外戚之中寻找。
我们显然也忘了,外戚辅政的弊端非常明显,而且也一再出现,但不要说别的皇帝了,就是那些曾深受外戚专权之苦的皇帝,在死前也依然会让外戚给小皇帝辅政。
从这里我们可以看出来,东汉帝国外戚、太监集团轮流坐庄;这绝不是偶然出现的;它显然一种精心设计好的政治格局。



东汉光武帝,试图超越用人惟亲的政治。但结果呢?
东汉帝国最主要的权力者依然是皇帝最亲近的人;总而言之东汉帝国最主要的权力者(外戚、太监),绝不是因为他们有过人的能力、资历、威望,一切仅仅是因为他们是皇帝最亲近的人。
东汉光武帝,试图超越用人惟亲的政治。但结果就弄出个太监、外戚轮流坐庄的历史怪胎。




两汉、两晋、南北朝之时,普遍皇帝都是重用皇族、外戚、太监;这一切已很难用皇帝的道德、人格去解释了;因为重用皇族、外戚、太监的弊端是显而易见的;且不说他们对帝国政府、对百姓、社会的弊端了,就是对皇权的弊端也是显而易见的。但一个政府接一个政府的皇帝,总是继续着这种错误。
如果我们不是喜欢用一种廉价的优越感去看历史;就应该知道这一切只是环境造就的。


楼主:泪痕春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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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分类:煮酒论史

发表时间:2010-05-16 22:35:00

更新时间:2019-12-17 19:54: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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