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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樱记》(原创长篇最新整理,共3部,约180万字,人物约300个)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这水利局倒也好找,在崇礼街和永盛路交叉路口往北一些路东就是。那是一个很常见的中规中矩的单位院落,中间是一个典型的大花池子,花池子里面长着一棵标准化的大松树,院子北面是一座脸谱化的三层办公楼。其办公室在一楼楼梯口东侧,是最方便人进出的地方,就像裤子的拉链就设计在人手能够到的地方。
他把自行车放在了院子南墙的自行车棚之后,就径直去了办公室。自打进了这个院子,他明显感觉心理压力小了许多,刚才进政府大院时产生的那种莫名其妙的紧张和不安,已经不知不觉地被消磨了不少。他想,怪不得公家单位都喜欢盖富丽堂皇的高大办公楼,最起码从气势来讲就能把一般老百姓给镇住。
办公室是两间房子,屋内靠东边上首位置坐着一个身材中等面色白净的中年男性,头前贴着一张典型的机关脸,正低头看着一份文件。桂卿用手擦了擦脸上的汗水,稍微稳了稳情绪,就怯生生地敲了一下门,问哪位是蓝主任。
“我就是,来,进来吧,”那位中年男子抬起头来,目光友善地向桂卿看来,然后和颜悦色道,“你就是张桂卿吧?刚才刘主任已经给我打过电话了。你先坐下歇会,喝点水吧。”
说着,蓝主任便站起身来和桂卿礼节性地握了一下手,然后转身拿起自己桌边的一个暖壶,往一个纸杯子里倒了些水,又回身放在南墙根沙发旁边的茶几上,示意他坐下喝水。
桂卿把半个屁股虚放在那个早已破败不堪的藤椅沙发上,双手去捧蓝主任放好的纸杯子,并抽空打量了一下这个办公室。
和蓝主任对桌的是一个身材偏瘦的中年男子,他个头挺高,身材还行,不过却梳着一个接近中分的汉奸头,一脸油滑之后又突然凝滞的表情叫人望而生腻,不想再看第二眼。桂卿看了一眼那个人滴溜溜乱转的眼珠子后,感到很不舒服,就把目光移向了别处。
西边是两张对着办公桌,一东一西分别坐着两个女的。东边那位四十岁上下的样子,很一般的个头,相貌看起来十分普通,可谓是平凡朴素毫不起眼,只是一双好奇的大眼正直直的盯着来人。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西边那位是个娇小的细高挑个,海拔貌似和桂卿不相上下。她一头栗色的短鬈发,年龄上似乎比她的对桌小一些,大约是三十来岁的样子。她的脸形虽然整体上看还算比较清俊的,只是肤色略显苍白,没有正常的人色。她的嘴角虽然是微翘的,但却没有任何的笑意,眼光虽然是闪烁的,但却没有任何的亲切感,一副让人完全捉摸不透的表情,给人一种爱憎喜恶彻底阴晴不定的感觉。
纸杯里的水很烫,桂卿一时无法喝下,只好把它又放在茶几上。那茶几上布满了烟头烫出来的黑洞,搞得整个桌面都坑洼不平的,他好不容易才放好杯子。
这时,蓝主任向桂卿简单介绍了一下办公室里的其他三人,和他对桌的是办公室副主任柏为善,鬈发女是政工科科长马玲,她的对桌是政工科副科长郑明慧。
桂卿微笑着和他们分别点头致意,眼见这些人没有一个想要和他握手的意思,他也就不好去和人家握手了。
“小青年看着还挺有精神啊。”打过招呼之后,办公室副主任柏为善一脸皮笑肉不笑地从椅子上跳将起来,在屋里无聊地转了几个圈,他边转边喋喋不休地嘟囔道,“今年咱单位一下子就进来两个人,而且还都是带把的啊,这说明我们男同胞的队伍又扩大了。兄弟,你的照片我看过了,你真人怎么比照片上显得有点黑呢?是不是在家干活晒的?哦那个,你现在有女朋友吗?要是没有的话回头我给你介绍个吧?啊,别不好意思,你说这有什么呀。哦,对了,一会那个李宪统可能也会过来,是不是,蓝主任?”
桂卿一听就明白了,感情这位柏为善副主任是个碎嘴子啊,不过他又觉得,这个人就算是啰嗦点也比那些整天板着个死人脸不爱搭理人的人强,至少和这种人接触起来不愁没话说。
见柏为善开始发起话题,政工科长马玲也一脸媚笑地跟着起哄道:“蓝主任,都说你是小白脸,你要有认识的年轻漂亮的女孩,别光自己掖着藏着,也给这个新来的小弟弟介绍介绍。”
蓝主任的脸不易察觉地红了一下,但那片若有若无的红意很快就被白色的面皮给遮盖下去了。他干咳了一下,又喝了口水,才对桂卿安排道:“局领导的意见是让你先到勘测设计室工作,走,我这就领你过去,把你交给他们。”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桂卿连忙放下已经勉强可以喝下去的水杯,跟着蓝主任就出了办公室向楼上走去。路上他觉得蓝主任刚才的话转变得太快了,刚说到他在哪里工作就要领他过去,确实有点太突兀了。
“你们看着这个小张挺老实的吧?”蓝主任和桂卿的背影刚消失在办公室门口,马玲就尖着嗓子对屋里的另外两个人絮叨起来,好像不说话就会憋死一样,“其实这家伙才不老实呢,我看他在家里就是个娇生惯养的人,肯定吃不了苦,也干不了什么活,我估计也就是绣花枕头。哎,恁说说啊,现在的大学生毕业生有几个是真材实料的,个顶个都是混日子混毕业的,对吧?还有,他要是真有本事的话,还会回到咱这个破地方来上班呀?我觉得吧,凡是回来的大学生基本上都是没大出息的人,和白菜萝卜葱差不多。”
“行了行了,”郑明慧稍显憨厚地笑道,多少还有点主持正义的意思,“人家小青年第一天上班,你又不了解他,你还是少糟蹋人家几句吧。再说了,这个世界上到底是有本事的人少,没本事的人多呀,是不是?总不能人人都有天大的本事吧?”
“哎呦,这才刚一见面呢,明慧就开始心疼小青年了?”柏为善嬉皮笑脸地接道,他嘴里也没什么好话。
“你滚一边去。”郑明慧骂道。
“我可不是乱说,”马玲继续嘴贱道,“你们不知道,当时在人才市场统一报名的时候我就看这小子不顺眼,整个人懒懒散散磨磨蹭蹭的,看着就像个老爷似的,这种人在家里肯定是个懒种,不喜欢干活。我估计呀,我以我多年的人生经验估计,他在单位应该也勤快不到哪里去。”
“呦,你就见人一面,就这么说人家,这不太公平吧?”郑明慧替桂卿打抱不平道,虽然她并不认识他,“好歹你还是政工科长呢,看人怎么能这么不全面呢?”
“哎呀,我是干嘛的?”马玲一副无论别人说什么她都绝不善罢甘休地样子,硬生生地回道,“我就是专门负责人事政工的,难道我能看走眼吗?真是笑话!”
言罢,三人都笑了,各有各的原因。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第49章

水利勘测设计室在二楼西头第一个门,那也是两间屋,因此显得比较开阔。通过蓝主任的介绍,桂卿知道了设计室一共三个人,主任叫陆登峰,副主任叫纪梅,还有一位女同事叫王维之。
对于自己的两位顶头上司或者说是直接领导,桂卿的第一感觉就是,这两位绝对都是精明透顶且特别会算计的人物,属于在社会上不会吃半点亏的主。他觉得,跟这种人一块混事的最大好处就是,他也许能跟着他们沾上那么一点点的光,因为好多事他们都会主动出头的,即使其最初目的只是为了他们自己的利益。而最大的坏处就是,如果他们想要玩他或者阴他,那真是太简单不过了。
他从他们两个人那份貌似热情而实则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情里,已经非常真切地感受到了不断袭来的阵阵寒意,因此不禁有些背后发凉心如冷灰。他觉得他的判断是准确的,就像马玲认为自己的判断也是准确的一样。他明白,其实人与人之间有没有缘分或者能不能相处好,往往在最初谋面的几秒钟之内就能迅速地觉察到,剩下的只是去验证第一印象而已。人家陆登峰和纪梅已经参加工作多年,各方面的情况远非他一个在城里举目无亲的刚毕业的农村孩子所能比的,人家压根就没有提携和善待他理由,只要他们不讨厌他就已经是他烧高香了,他还能奢望别的什么?
不过让他略感欣慰的是,那位叫王维之的女同事给他的印象倒是很好。王维之娇娇小小的身子,清纯干净的脸上镶嵌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人的时候总是充满了无穷的柔情暖意,不免会勾起异性心中怜香惜玉的感情来,恐怕就是同性看了也会禁不住喜欢上她。看得出,她已经结婚了,孩子大概还小,因为在她身上还能闻到一股淡淡的奶香味,那是喂孩子的年轻母亲身上所特有的。
蓝主任给大家介绍完之后,就回自己房间去了。
“你拿杯子了吗,我给你倒杯水?”王维之问。
“没有,没带杯子。”桂卿尴尬地说。
“不用倒水了,谢谢你,”看王维之热情待人的样子,他又赶紧说,“除了吃饭的时间,我平时从来都不喝水。”
“哎呦,上班怎么能不带杯子呢,”纪梅听了桂卿的话显得特别诧异,她脱口言道,“不然渴了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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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纪梅如此说,桂卿才明白水杯在机关生活中的重要性,他马上想起了“一杯茶一颗烟,一张报纸看半天”的话,看来这水杯定然是少不得的。可惜他上学的时候从来没有带水杯喝水的 惯,家里人也没有这个 惯,所以才没想到这一点。他想,中午一定去买个水杯,好和大家保持一致,上午就先将就一下吧。
片刻之后,陆登峰主任扬着他那张虽然白净无灰但却看不出任何表情的脸安排道:“小张,你就用那张桌子办公吧。”
说完,他指了一下房间里最下首的位置的角落里一张破败不堪的旧桌子。当时他到底指了没有?事后桂卿也不能确定。
桂卿闻言赶紧走过去,他看了看上面的灰尘,就到屋门后头的盆架子上拿起抹布,很快地把桌子仔细擦干净。擦完桌子他又去楼道西头厕所外边的水龙头处把抹布洗干净放回原处。
他在洗抹布的时候碰见了来上厕所的马玲。
马玲从女厕所里出来洗手的时候,带着戏谑讥讽的口吻冷不丁地问他:“小张,你是不是平时在家里都不大干活啊?”
他听罢马玲的话,心里不禁一震,觉得又气又恼。
“我从小就在农村长大,”在感觉恼火憋屈之余,他心想,“在家里什么农活都能干,是一个很好的整劳动力,她马玲凭什么信口开河说我不大干活啊?我和她无冤无仇的,以前从来都不认识,她怎么能这么说我呢?而且,既然她当着我的面都敢这么说,看来也不会在别人面前说我什么好话了……”
他越想越气,越想越觉得窝囊,可是又不能去和马玲争执辩解,因为那样只会越描越黑,别人不一定说她不对,但是一定会说他不好的。他虽然内心觉得特别委屈气愤,但是表面上还得附和着她的话,因为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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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马姐的善意提醒,”他违心地笑道,他想通过“姐”这个称呼,至少在语言上巴结巴结她,“马姐,我在家里该干的活也都干得不孬,我从来不敢躲懒,以后单位要是有什么活,我也一定会干好的,你放心吧。”
“报名的时候我就看你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马玲丝毫都不理会他的委曲求全和刻意迎奉,完全不在意他心中的怒火,而是继续赤裸裸地刻薄道,“我真不能相信你在家里会有多勤快,会干多少活。其实有的人就是这样,在家里是一个样子,在外人面前又是另外一个样子,很会装腔作势装猫变狗的。哼,实话给你说吧,这样的人我见多了,根本就不出奇。”
直到这里他这才明白过来,原来他是在报名的时候就得罪了人家,人家早就看他不顺眼了。可是他仔细回忆了一遍当时的情况,想破脑袋也没想出来他究竟哪里有一点趾高气扬的样子了。他一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农村孩子,就是想趾高气扬也没那个资本啊。要是她冤枉他的别的事情还行,冤枉他这一点,他实在难以接受,因为他确确实实从头到尾都没有一点趾高气扬的心思和表现,她凭什么红口白牙地到处糟蹋他的名声呢?难道她不知道,对于一个刚参加工作的农村孩子,这个恶劣评价的杀伤力到底有多大吗?
他眼眶突然一热,觉得好像有满满的泪水要从里面涌出来,心里也好像被人插了一刀,而且还是从后边插的。
“不好意思,马姐,”他赶忙稳住情绪,压抑着内心的愤懑向马玲笑道,“可能当时报名的时候我没注意到一些细节,我有做得不对的地方,还请马姐你多多指教啊。”
“小弟,你仔细记住,”马玲见他主动地服软了,终于肯露出她那久违的真笑了,道,“在家里再懒都行,在单位就不行,这是马姐给你的忠告,你在单位里混,就得要懂点单位的规矩,不然你就回家去,让家里人惯着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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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重重地点了点头,硬生生地把泪水压回泪腺,他真想对着水池子大喊一声:“我在家也没懒过啊!”可是,有谁会在乎此时此刻他的内心感受呢?有谁会在乎他在家里最真实的情况呢?除了那水龙头里的涓涓细流,除了那厕所里的堆堆大粪,除了那弥漫在走廊里的浓浓尿骚味,又有谁会帮他说话呢?
他微笑着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放下抹布,坐到椅子上。大家见他有了空,就以纪梅为统领,陆登峰和王维之为助手,开始进行查户口工作了,反正他们也是闲得无聊。
蓝主任刚才已经将他的姓名介绍过了,至于性别也是显而易见的,除了这两项之外,其他所有关于他的情况,纪梅都非常乐意知道。她通过家长里短聊天的方式,用了大约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就已经问得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再问什么好了。所有的问题,他也都如实地回答了,没有半点保留和隐瞒。他想,这些问题以后早晚都得聊出来,早说比晚说强,这样有助于大家尽快了解他。
当他提到他家在北沟乡的时候,纪梅眯起本就不太大的眼睛无意中说道:“俺老爹还在北沟乡派出所工作过呢。”
他回答了她好半天,终于听到了一点与她略有交集的地方,为了拉近和领导之间的距离,他满脸高兴地问道:“纪主任,恁父亲是哪年在那里工作的?”
“他应该是90年到95年那段时间,在那里当所长。”纪梅不无骄傲和炫耀地回道。在眼前这个弱智一般的山村小子面前,她的一切都是天上的,她潜意识里以为。
他听她这样讲,猛然记起他当年在北沟乡上初中的时候,有一年冬天晚上骑自行车回家,路上遇到派出所的人查自行车,那些人因为他没随身携带自行车证,就把他的车子当场给扣留了。当时他急得都哭了,给他们好说歹说,求他们不要扣车子,并反复说明他是在北沟乡中学上学的学生,家就在北樱村,他叫什么名字。但是,那帮人根本就不愿意听他解释什么,最后还是毫不留情地把他的车子给扣了,他只能黑天半夜撒开脚丫子走回村子。他还清楚地记得,当时那群人都在喊“纪所长”这几个字。他心头一热,便把这段往事当作一个小故事讲了出来,本意是想和副主任纪梅拉近关系的,因为他一个农村小子和这位城里贵妇人的生活轨迹实在没有任何交叉的地方,绝对缺少共同话题。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岂料当纪梅听了他的故事之后,突然间夹枪带棒地诘问了他一句:“哎呦,你还想报复啊?”
听纪梅这样讲,他一下子就惊呆了,他万万没料到对方会说出这种把人逼进死路的话来。他觉得他只是在非常客观地提到一件事情而已,就像是平时聊天时偶然提到某个名人的逸闻趣事一样。他此举的目的无非就是希望能得到对方的积极响应,以套套近乎罢了,哪料想对方会以这么阴暗歹毒和不可预计的心理揣测他,而且还会赤裸裸地追问并进而威慑他。突然之间他不知道究竟该如何回答她是好,就有些发愣了。他想,这都是哪跟哪啊?他哪有她说的那个意思啊?他现在是承认不行,不承认也不行。
“纪主任,恁可能想多了,我只是说说而已,那个时候不都是那样吗?”看着纪梅咄咄逼人的恶劣气势和娘胎里带出来的倨傲之气,他又想起刚才马玲的话来,因此只好强压心头怒火,满脸带笑地逐渐转移话题道,“当时我亲眼看见纪所长他们抓了好几个人,那几个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们都说不清楚自己车子的号牌,都没带自行车证,有一个家伙还把车子上的钢印给砍了,那肯定是偷的车子,不然他砍钢印干嘛?那几年吧,很多人家里都丢了车子,幸亏派出所的同志帮着我们打击那些小偷,要不然车子都得叫那些小偷给偷光不可。那时候,俺那一片几个村子的老百姓,谁不说派出所的同志干了件大好事啊?我还记得,当时俺庄上还有人给派出所送过一面锦旗呢……”
尽管他说得那样生硬可笑,但是这些看起来明显有些臆想和夸张的话语最后还是让纪梅感到了几分高兴,她就像一个刚刚打了自己亲手抓的俘虏几个大耳光的士兵一样,惬意而舒畅。
“那个时候,谁敢不听派出所的话,谁就是不想好了。”在意志和精神上充分地蹂躏了眼前的这个山村小子之后,她又非常大度且恬不知耻地补充道,“那个时候的社会治安哪像现在这么差啊,当时俺老爹在北沟乡说句话,整个乡上都得颤三颤,这个绝不是吹的,乡里的老人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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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啊,”陆登峰挺着一副苦瓜脸,紧跟着附和道,好像纪梅是他媳妇一样,“以前一个乡也就一两个公安,照样把治安搞得很好,没有偷的也没有抢的。那个时候的公安,真是为老百姓服务,是一心想着群众,所以他们才有号召力和震慑力。”
桂卿听完陆登峰明显是护着纪梅的话,差点把肚子里的早饭当场给吐出来。他心想,确实有震慑力,以至于多少年之后还能通过自己的女儿继续震慑别人,比美国人扔在日本的两颗原子弹的威力还大,其威力所到之处,简直是寸草不生。
过了一会,大家又聊起了找对象的事情,当纪梅知道他还没女朋友的时候,她突然问了一句:“你还是处男吧?”
她这话一下子就把他推向了窘迫的高峰,他真没想到这个纪梅竟然如此泼辣直接,叫他实在难以适应,这是什么人呀?
“哎纪梅,这个处男有什么标准吗?”这时陆登峰哈哈大笑起来,他摆了摆那个因为坐得太久而极端不舒服的屁股之后,跟着帮腔道,“你说什么叫是,什么叫不是?”
旁边的王维之笑红了双颊,她拿起桌上的一本杂志扇起来,同时把脸转向窗外,耳朵却机灵地听着大家的说笑。
估计陆登峰的话正好击中了纪梅的兴奋点,所以她张开厚薄适中的嘴唇,露出一口白白的牙齿,谝能道:“和女的有过关系的就不是处男呗,没真正上过的就不算呗,你居然还问我。”
“姜局长喝酒的时候喜欢说‘沫不算’,”陆登峰听后笑得更加猥琐了,他咬着纪梅的话尾巴道,“到你嘴里就成了‘撸不算’,对吧?你是不是这样想的?你别嘴硬,死不承认。”
纪梅哈哈大笑,完全忘记了身边还有个处男和少妇。
“俗话说,律(撸)人先律(撸)己,你以前恐怕也没少律(撸)己吧?”她笑过之后揶揄陆登峰道,嘴巴是真骚。
陆登峰被她刺激得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只得拱手苦笑以示甘拜下风。他能玩得了她吗?真是的,不自量力。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办公室的人又玩笑了好一阵子才各自散去了,独留桂卿一人干坐在屋里。他因为不熟悉情况,怕别人说他上班时间乱串岗,也就没敢随便出去转转。办公室里四张桌子都光溜溜的,桌面上连一个小纸片都没有。西墙根有一个不知道经历了多少年的枣红色破木厨歪在那里,让人顿生沧桑之感。他不禁有些好奇,光秃秃的两间办公室,一点工作上的资料都没有,这个水利勘测设计室平时到底是怎么工作的呢?
中午吃饭的时候,他在外边小摊上随便喝了一碗混沌了事,然后他又到小商店花5块钱买了个玻璃杯带回办公室用来喝水。下午的时候他一个人实在无聊至极,就到楼下大办公室找了几张报纸拿回自己屋里看。整个下午,他也没见设计室的另外那三个人来上班,而且整个办公楼也没几个人来上班,似乎只有蓝主任一个人在一楼办公室里呆过一阵子。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第50章

下午四点左右,桂卿腰间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拿起一看见是凤贤的号码,接通后话筒里立马传来凤贤大大咧咧的声音:“怎么样,伙计,上班第一天,感觉爽不爽啊?”
“屁事没有,爽死了,”他道,“你那里怎么样?”
“不亦乐乎,不亦乐乎,哈哈,”凤贤道,“那个,晚上没事吧?出来练练酒,我喊盛闻景一块。”
“没问题,咱是练摊还是找个小饭馆?”他问。
“哈哈,咱弟兄们都是潇洒风流的人,”凤贤笑道,“去什么饭店呀,那多俗啊,要喝咱就找个开阔优美的地方喝。依愚兄看来,玉龙河公园中段有一个地方不错,那里有假山,有凉亭,有苍松,有修竹,天然一个喝酒的好窝。有道是‘一箫一剑走江湖,千古情愁酒一壶。两脚踏遍尘世路,以天为盖地为庐’……”
“行了行了,你别拽了,到时候你别忘了多喝几杯。”
“我这个人,喝了酒之后,诗性更浓,嘿嘿。”
“少逞能了,你以为你是李白啊。”
“我不是李白,我是腹黑,行了吧?”凤贤调侃道,“你别忘了买点小菜啊,酒我拿就行了,我让闻景再买个啤酒烤鸭什么的,差不多也就齐了,我看先就这么着吧。”
有了晚上的酒场在那里疯狂地诱惑着,这时间就过得飞快了。下班后,桂卿到单位对过的熟食店里买了几个留仙湖产的咸鸭蛋,称了半斤油炸花生米,就骑着车子往玉龙河赶去。
盛夏的天怎么着也得八点左右才会上黑影,刚下班的时候,刺眼的大太阳依然倔强地挂在西边的天空上,迟迟不肯落下,犹如一个不肯退居二线的大官。他在约定的地方寻了一棵大柳树,在树下面的草坪上坐了下来,等着凤贤和闻景两个鸟人。
闻景比凤贤先到,他带了一只肥腻腻的啤酒烤鸭,那鸭子的香味透过纸袋子,强烈地刺激着桂卿的鼻孔和味蕾。
“不行咱先吃,给老黎留个鸭屁股就行。”闻景笑道。
“都说吃嘛补嘛,”桂卿笑道,“我看把鸭嘴留给他比较好,既然他这家伙那么喜欢说,就和个鸭子似的,嘟喽起来没完没了的,那就让他好好补补他那张嘴。”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正说着,凤贤骑着辆破车子风风火火地赶来了。
“不是我说你,你这家伙头一天上班,”闻景还没等凤贤支好车子喘口气,劈头盖脸就褒贬他道,“也不好好地收拾一下自己,拾掇拾掇,你看看你的小样,穿得就和个要饭的似的,你也不嫌寒碜啊?单位的人又怎么看你啊?”
“去去去,你懂个鸟啊!”凤贤像个大蚂蚱一样,张开那张没有一点肥肉的大嘴回敬道,“我是那种需要靠衣服来抬饰自己的人吗?就恁哥我这种境界,我这种水平,就算是穿个破麻袋片子那也掩盖不住我身上散发出来的夺目光华,是吧?你要是感觉欣赏不了我,你就一边凉快去,别在这里瞎咧咧躁人。”
“俗话说,人靠衣裳马靠鞍,”闻景并不服软,他继续和凤贤唱对台戏,“咱自己的小脸又不英俊,身子骨又瘦得和竹竿似的,凭什么在那里癞蛤蟆垫桌腿硬撑呢?你就是再牛,也得让人第一眼就看起你才行啊。”
“老夫就喜欢别人先看不起我,”凤贤不以为然地仰起头来,深情地注视着头顶的柳树叶子,一边在那里自顾自地养眼,一边捎带着回道,“然后经过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之后,再让他们感觉到根本就高攀不上我。是金子,到哪里都会发光的,难道一块金子还要怕那些破铜烂铁的误解吗?”
闻景和桂卿两人都大笑了起来,他们就喜欢凤贤这种无厘头的自我吹捧和放荡不羁的豪爽性格,有了凤贤就有了说不尽的话题闹不完的笑话,就有了继续美美地生活下去的热烈兴趣。
“你个庄户刁,就拿这样的劣质白酒来糊弄我们啊,这玩意能喝吗?”见凤贤从车筐子里抱出了两瓶廉价的留仙湖大曲,闻景把嘴撇向耳根,调笑他道,“我估计,咱三个人要喝完这两瓶,都得栽玉龙河里喂鱼去。”
“哎,我就有点奇怪了,你这家伙一会不说话,闲得嘴皮子痒痒是吧?”凤贤抗议道,“留仙湖大曲怎么了?告诉你吧,以前在俺们庄上,要是能喝到留仙湖大曲那都是高档次的。我就喜欢喝这酒,别的酒我还喝不惯呢。你不喝拉倒,在这里根本就没人劝你。再说了,喝酒的目的是什么,你懂吗?不就是为求一醉嘛。既然怎么着都是一醉,干嘛花高价买贵酒啊?这就好比吸烟一样,难道几十块钱一盒的好烟就不伤身体了吗?”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他不喝让他一边玩去,”桂卿帮腔道,“这酒是地道的瓜干酒,物美价廉,味道醇厚,俺们农村人都爱喝这玩意。喝什么酒我支持老黎。来,开瓶,走起!”
凤贤随后把白酒启开,又从车筐子里拿出来几个一次性纸杯子,把一瓶酒均匀地分在了三个杯子里。
闻景见纸杯上还印着“青云报社”的红字,就又开始说凤贤了:“真是没有你不占的便宜啊,连单位的纸杯子你都算计着。”
“阿盛,仔细看我口型,”凤贤举起其中一个杯子,微笑着道,“我就送你四个字,不喝就滚!”
“看来卷毛狮子狗今天要发熊了,”闻景嬉皮笑脸地端起杯子,回击道,“行,你厉害,俺怕你行了吧?”
三人大笑。酒菜备齐,缺的东风就来了,于是他们开始甩开膀子大吃大喝起来,一时间欢畅无比痛快淋漓,大有水泊梁山英雄好汉们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豪爽感觉,好不惬意。
“咱不能光憨吃愣喝啊,得有点名堂才行,”肆意吃喝了一会之后,凤贤举杯倡议道,“古有刘关张桃园三结义,今有黎张盛草坪三聚首。咱哥们三个今年夏天一起考上的事业编,又这么投缘,这么对脾气,我们虽然不是结拜兄弟,但是也和结拜兄弟差不多,这要是放在古代那就是同年啊。来,我提议,为了我们伟大的友谊,伟大的缘分,干起这一杯。”
言罢,大半杯白酒他竟然一饮而尽。
桂卿和闻景见他如此豪气冲天,也不免热血上涌,就一同把杯中酒喝干了。凤贤又打开另一瓶酒。
“老黎,你这个喝法太猛了,我反正是享受不了,”闻景见状直接抢过酒瓶来,给三个杯子斟满后,道,“下面这杯咱慢慢喝,随意喝,别那么急也别那么拼,好不好?”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咱弟兄们之间,还有不行的事吗?”凤贤道。
顿了一下,他接着道:“陈胜有句话,叫‘苟富贵、无相忘’,今天咱们在这里称兄道弟不分彼此,将来谁要混发达了,可不要忘了今天的情谊啊。”
“老黎,你这家伙仙风道骨神神道道的,你说说看,咱三个人里边谁能飞黄腾达?”闻景翻了翻眼皮,把精炼过的目光投射到凤贤脸上,缓缓问道,“依我看啊,咱都没那个命,有句话叫什么来着?”他一时想不起来,就把目光转向桂卿。
“妄想财水穷三年。”桂卿道。
“对,就是这个意思,”闻景道,“别喝了二两猫尿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以后的事你千万不要想那么多,我觉得还是今朝有酒今朝喝这句话对,是吧?”
竟然没人理他,好奇怪,统共不过三个人。
“来,再喝点忘情水吧,老黎。”他道。
“闻景,我且问你,”凤贤神情异常投入地喝了一大口酒,然后道,“你说这忘情水是谁给的呀?”
“什么谁给的?”闻景反问道,“你说是谁给的?”
“我就知道你不知道,”凤贤无耻地笑道,“告诉你吧,这忘情水是‘啊哈’给的。”
说完,他高声唱起来刘德华的歌曲《忘情水》:“啊哈,给我一杯忘情水,换我一生不伤悲,就算我会喝醉,就算我会心碎,不会看见我流泪……”
桂卿和闻景差点笑喷。
“真是般大的花生没你成,般大的小孩没你能。”闻景抽空又潇潇洒洒惬惬意意地抹咕凤贤道。
凤贤五音不全地唱了几句之后,余兴未了,接着又问:“你们知道这个大名鼎鼎的‘啊哈’到底是谁吗?”
见桂卿和闻景一脸真诚的迷茫,根本不像是装的,他终于忍不住又大声地唱起来了:“啊哈,这个人就是娘,这个人就是妈,这个人给了我生命,给我一个家……”
桂卿和闻景再次笑喷。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都说是文人骚客文人骚客,”笑过之后,闻景道,“凤贤,你这家伙可真够骚的啊,整个一新时代的文艺青年啊。”
“哎,咱说什么都行,就是不能骂人啊,”凤贤立马刹住笑意,接着把脸一板,道,“你说我是文艺青年,我看你才是文艺青年呢,你全家都是文艺青年!”
“闻景,你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啊,”桂卿道,“秃子最怕人家说他头上没毛了。这年月你说他是文艺青年,那不等于是在打他的脸吗?这就相当于你平时说谁老实一样,那根本就不是夸人的话,那是标准贬人的话啊。”
“小样,不管夸你还是贬你,那都是看得起你,”闻景很是不服气地说道,“不然的话,谁懒得理你呀。”
“你要夸他就应该这样夸,”桂卿道,“自古田成出人才,妙语佳句张口来,若非生在新时代,定能回唐虐李白!”
“好,说得好有个性,我喜欢!”凤贤闻言又喝了一口酒,气势熊熊地大声叫道,“来啊弟兄们,再干一气!”
三人又同饮了一口。
“哎贤哥,问个事啊,”桂卿饮罢,单问凤贤道,“据说田成县鲁夫镇那也是赫赫有名的经济大镇,你在镇上的宣传报道站干得好好的,怎么想起千里遥远地报考青云县的事业编呢?你自己过来了,那家里嫂子怎么办?”
“兄弟呀,所谓江湖险恶啊,”凤贤不要人劝,便深深地抿了一口酒,然后把头慢慢地抬起来,望着旁边玉龙河里的一潭死水,缓缓地叹道,“想当初我大专毕业后,那也是满腔热忱地投入到乡镇的怀抱,准备好好地干一番事业的。俺家是农村的,当时我觉得能到镇政府上班那就相当不错了。结果呢,我在那里任劳任怨地干活,加班加点地写宣传稿子和各种材料,最后还是叫人家把我的编制给拿下来了,当时说是搞竞争上岗,其实就是有些领导找个借口安排自己人罢了。那个时候咱没人没关系的,就知道夹个死眼出憨力,也没想着去给领导送礼,最后被竞争下来了。领导在背后玩完了你,末了还出来硬充好人,说是考虑到我们这些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就先临时留在镇上工作,当临时工对待,等有机会有条件了再慢慢想办法解决我们这批人的编制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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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景和桂卿不再言语,静静地听凤贤回忆和倾诉。
“当时我和恁嫂子都被竞争下来了,”凤贤随手拔起身边一棵不知名的小草,落寞地送到嘴边,自顾自地咀嚼起青草叶子来,他吃了一会草叶子,然后又道,“我们两个人的工资从那之后就和人家有编制的越拉差距越大,到现在连人家正式在编人员的一半都不到啊。而且最无耻的是,一到镇上工作忙的时候,比如三夏三秋防火,搞计划生育,冬季包村等,都是把我们这些没编制的人使唤死,而那些通过野路子进去的×××的家伙,领导却从来都不安排他们干什么活,更别提那些不是人干的苦活累活了。我们有事请个假比登天还难,他们那群王八蛋十天半月不上班,也没人敢放一个屁,说他们一个字。有的人甚至连一天班都没上过,还照样领着高工资,你说气人不气人?”
凤贤边说,边激动地端起杯子又喝了一口酒。
“你说咱要是辞职吧,心里老是觉得亏得慌,”他又无奈地叹息道,“想想当初老爹老娘辛辛苦苦地培养咱这么过年,可以说是不舍得吃不舍得喝,牙齿缝里硬刮出点钱来拼命地供咱上学,咱好不容易读完书了,孬好有个单位有个工作了,而且也干了那么多年,怎么能说走就走呢?而且,你要是敢主动辞职,那你就一点理都不占了,他们其实就盼着你主动滚蛋呢,你自己主动走的,他们就没有任何的责任了。你说咱要不辞职吧,就得继续受他们的侮辱,受他们的虐待,受他们的剥削。兄弟,你说咱上哪讲天理去?咱上哪讲天理去!”
桂卿和闻景默默无语,他们深深地体会到了凤贤那爽快乐观的外表之下,其实深藏着一颗伤痕累累脆弱敏感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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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我现在也不怕你们两位弟弟笑话,”凤贤良久都没能从悲愤忧伤的情绪中走出来,他叹了口气苦笑道,“你说像恁哥我这个熊样,肩不能抗手不能提,除了会写写材料之外我还能干什么?我辞职了之后哪个单位会要我?我要不努力考出来,那我在鲁夫镇只能是死路一条,我们两口子都得困在那里,就像人陷进了烂泥窝,就是拔断腿你自己也出不来啊。”
“行,我的哥唻,这个事还是得看开点,”听着老大哥的肺腑之言,桂卿的心情十分沉重,他安慰凤贤道,“你想啊,毕竟你还是考出来了,现在是正儿八经有了个事业编,谁还能怎么着你啊?难不成鲁夫镇的领导还能跑青云县来报复你?”
见凤贤点了点头说了声对,他似乎心情好了一点。
“我记得以前俺达曾经说过一句话,”桂卿接着道,既是劝人也是劝己,“叫没有杀爹的心别想当那个官,从某些方面来看还真是这么回事啊。个别当官的连这么丧良心的事都能干出来,难道他们就不怕天打雷劈吗?”
“兄弟,恁家大叔说得一点没错啊,”凤贤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叹气道,“良心?这年月有良心的能当官吗?他们只顾着照顾领导的孩子照顾自己的孩子,哪管别人家孩子的死活啊?你说人家和咱非亲非故的,凭什么心疼咱呀?元朝戏曲家关汉卿写的《窦娥冤》里有一句话,叫‘地也,你不分好歹何为地!天也,你错勘贤愚枉做天’,以前我总喜欢开玩笑把‘贤愚’当作‘咸鱼’,觉得那样很好玩,现在经历了这些磨难和波折,我才真正理解了窦娥当时的心情。俗话说,火炭不落谁脚面上谁不知道疼啊。你说,要真有眼明心亮的老天存在的话,那么怎么不打雷劈死他们呢?而实际上老天不光不劈死他们,有时候还帮着他们升官发财呢。当年把鲁夫镇搞得乌烟瘴气不成体统的那个书记和镇长后来都提拔了,那些被他们踩挤下来的人谁又能怎么着他们呀?那些违规违纪进编的人,不照样逍遥自在混吃等死地拿着高工资,屁活都不干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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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龟孙揍的死了之后肯定得进十八层地狱,”说到激动处,他的声音有些颤抖,他吐了一口唾沫接着怒骂道,“他们除了在人事调整的时候整人玩人之外,平时扒人房子牵人牛的坏事也没少干。当时最可恶的还不是把我们这些人踩挤下来,这个好歹还能忍受,最气人的是当时的镇领导居然还安排我写一篇关于乡镇机构改革的宣传报道,为他们的缺德事歌功颂德摇旗呐喊呢。”
“你写了吗?”闻景瞪大眼睛问道,听大鼓词一般。
“他要不写他就不是黎凤贤了。”桂卿道。
“胳膊拧不过大腿啊,我不写有什么法?”凤贤果然叹道,“当时我要是拧筋不写,领导肯定得说我有情绪闹意见,说我经不起一点考验,从而更加证实了他们把我减下来是对的。所以我不光得写,而且还得写好,写到他们的心窝了去,不然的话他们给我穿起小鞋来会更理直气壮肆无忌惮。你说说,啊,就算我有心里点情绪有点意见,说到底那也是他们逼出来的呀,对不对?可是他们居然拿着结果当理由,要以此来进一步难为我收拾我,真不是个东西!”
“我觉得吧,有些事情既然我们不能去改变,”桂卿此时已然感觉到了深深的无奈和悲痛,但是他没法从根本上帮助这位好朋友,只能试着从自己所能理解的角度去劝解凤贤,“那还不如索性去认命,或许那样心里还能好受点,如果一直耿耿于怀放不下的话,最后伤心的还是我们自己。不是有这样一句话嘛,叫‘命运就像强奸,如果不能反抗,那就享受吧’。虽然这句话听起来有些消极,但是有时候也只能拿这句话来穷开心了。其实阿Q如果有权有势的话,他也就不会那么可怜可悲地说出那些傻话了,谁也不是天生的阿Q,生活中的阿Q都是残酷的生活逼出来的。另外,同样的事情要学会从不同的角度去看。比如你们镇上的领导欺负你们这些没关系没背景的人这件事情,表面看起来是他们胜利了,你们吃亏了,但是从长远看其实是他们吃亏了。为什么我这样讲呢?你想啊,你们这些人难道永远都没有出息了吗?就算你们自己没本事,难道你们所有的亲戚朋友或者子孙后代都永远没有出息了吗?他们这样蛮不讲理胡作非为,其实就是在一点一点地埋下仇恨的种子,我觉得他们是假聪明真愚蠢,他们早晚会为自己的无耻和卑鄙付出相应的代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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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贤听了桂卿的话,明知道那些话对他来讲不过就是望梅止渴罢了,根本就不顶鸟用,但他心中还是感到很是受用,因此也宽慰了不少。阿Q的精神胜利法虽然叫人鄙视,但是实际效果却很好,就像传说中的杜冷丁一样,总能给心中剧痛的病人带来理想的麻醉效果,并且会让人上瘾。如果没有阿Q的精神胜利法,这个世界又该多出多少无穷无尽的烦恼和痛苦啊。
闻景听了凤贤刚才的话之后心里也不太好受,虽然他从小就生活在县城里,并没受过农村的那些苦,没经过农村的那些难,但是他多少也能理解凤贤的艰难处境。而且后边桂卿的话也在一定程度上感染了他,所以他想了一会后对凤贤道:“那些鸟事你就先别提了,现在提了也没啥用,只能干生气,气坏了身体还是你自己倒霉。至于桂卿刚才说的那些也只能是气话,是急话,要真等到咱有本事的那一天,我估计黄花菜都凉了,人家早退休享福去了,到时你就是想报仇都找不到对象了。人家就是看准了你天生带着个没出息的样,所以才敢欺负你的,对不对?咱说难听话,恁爹娘要是京城或省城里的大官,你看看他们谁敢哈你一下!”
“兄弟,你说得对,”凤贤很是认同这一点,他道,“他们又不是瞎子,绝对是看人下菜,咱要是哪个高官的亲戚,借他们几个狗胆,他们也不敢把咱裁下来啊,是吧?别说这种事了,就是平时安排个工作什么的,这些王八蛋也是精得和猴似的,对于那些后台硬背景强的人,他们轻易也不大敢支使。我算看透了,从南京到北京,从来柿子都是捡软的捏。”
“难道他们放着软柿子不捏,专门去捏硬柿子吗?”闻景将嘴一歪,蔑瞪着小眼笑道,“他们又不傻,他们知道捏不同的柿子会产生不同的后果。”
“说得好有道理啊,”凤贤突然开悟道,“真理总是很简单很直白的,因此也是很扎人心很不容易被接受的。以前我总觉得赵高这孩子不是个东西,居然会指鹿为马,居然敢指鹿为马,现在仔细想想其实他这个人还算是讲究的,因为鹿多少还有些像马,他老人家至少还没无耻到指着一块石头说那是一匹马的地步。”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所以,我们要把心中的希望和标准降得一低再低,”桂卿跟着搅和道,“然后就能天天有意外的惊喜了,是不是?”
“你不这样还能怎样?”闻景点了点头反问道,表示严重赞同桂卿的话,“难道你还能天天和现实拧着劲过日子啊?”
“哎对了老黎,你现在到底住哪里啊?”见张、黎二人同时默然不语,他忽然又想起来凤贤的住宿问题,遂又问起,“你总不可能天天回鲁夫镇啊,那样多麻烦了,再说了你挣的那点鸟钱都不够来回路费的。”
凤贤连忙收拢了一下有些压抑并且险些失控的情绪,稍微住口了一会。此时他也觉得如果他再提自己那些在乡镇的烂事就真有点太煞风景了,也没什么多大意思了。再说了,最苦最难的时候不是已经过去了嘛,他现在的人生已经掀开了新的一页,他一定要笑着面对新的人生才对。万事,他当然也是往前看的。
“住宿的事已经解决了,”他努力地抹开刚才愁云密布的灰脸,暖暖地回道,“报社那边有空房子,我带铺盖来了,临时对付几天应该没问题。反正就我一个鸟人住,也没必要再去专门租房子。至于其他杂七麻八的事,等稳定稳定之后再说吧。”
“现在的房价真是一天一个样,确实有点不像话,”沉默了一会儿,闻景又开了一个新话题,“你买吧,它贵得吓死人,你租吧,它也不便宜。而且很多单位早就不分房子了,要说头几年吧还行,说不定还能买个集资房什么的,现在连集资房都没人建了,住房问题确实不好解决,特别是对于咱这些年轻人来讲,×××。”
“谁说不是呢?”凤贤很少听见闻景说粗话,这回听他陡然骂人,也就跟着来了兴致,并且很快就借此机会恢复了他机智搞笑的一面,他笑着对桂卿和闻景道,“我觉得这才是个开头,以后的房价会更贵,而且会越来越贵,最后贵到一般人完全不可想象的地步。你们还记得吧,咱上《生理卫生》课上都学了,人体的肠道面积大概有200多平方米,而我们的人均住房面积还不到20平方米,所以说,我们的住房条件还不如一坨屎呢。”

楼主:苏晓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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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分类:舞文弄墨

发表时间:2019-03-12 16:49:29

更新时间:2019-06-03 11:2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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