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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樱记》(原创长篇最新整理,共3部,约180万字,人物约300个)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凤贤说得不错,话糙理不糙,”桂卿道,“听着还怪是那么回事唻。你一提到房子,我就想起来一句话,说咱们不一定是和邻国土地争端最多的,但肯定是和自己人土地争端最多的。”
“桂卿,你说的那玩意个太高端,”闻景提醒道,“另外也太敏感了,咱是管不了的,咱还没到那个级别。不过老黎啊,你刚才的话也忒恶心人了吧,咱可都正吃着饭呢,你提屎干什么?你是存心不想让我们好好地吃饭是吧?”
“就这还叫恶心?”凤贤嘿嘿笑道,“你的胃口和耐受力也太差了吧。干脆我再给你来个更狠的,你听着啊。说是苍蝇妈妈领着小苍蝇在厕所里正吃着屎呢,小苍蝇忍不住问老苍蝇,妈妈,为什么我们要吃屎呢?老苍蝇训斥小苍蝇说,熊孩子,吃饭的时候不要说这么恶心人的话。”
桂卿和闻景听后大笑不止,纷纷指责凤贤讲的笑话太过分了,把他们恶心死了。凤贤脸上也露出赤裸裸的得意之色,就像小孩子搞成了一个极好的恶作剧一样。
“我也来奉献一个笑话,给你们助助酒兴啊。”凤贤的笑话勾起了桂卿的兴趣,他趁热打铁道,“说是公交车上就剩一个空座了,一个少妇和一个老妈妈都想抢着去坐,两人因此争得不可开交。老妈妈说,我年纪大了,这座位就该我坐。少妇说,我是孕妇,这座位也该我坐。老妈妈看着少妇的肚子说,这位大姐啊,你说你是孕妇,俺怎么没看出来啊,难道你真怀孕了吗?那个少妇就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肚子,非常骄傲地告诉老妈妈,我当然是真怀孕了,我为什么要骗你啊?我刚刚怀了两个小时的孕。”
这话逗得凤贤和闻景开怀大笑,一时惹得有限的几个旁人纷纷侧目,不知道这三个二货又说什么半熟话了。
“其实生活中我们如果碰到一个傻×,”笑毕,闻景颇为自信地说道,“完全可以顺着他宠着他,让他在自我陶醉自我欣赏中慢慢变成一个更大的傻×,让他就那样按照自己的路子一直膨胀下去,最后来个报销,呵呵。”
“然后呢?”桂卿笑了笑,冷冷地追问道,“然后那些执着的傻×们就一个个都成功了,而你还是你,一切如故。”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你这家伙,净喜欢给我唱反调。”闻景嬉笑着怒道。
“我不是故意和你唱反调,”桂卿辩解道,“其实一个人要想取得他想要的成功,肯定得付出非同寻常的努力和代价,有时候他们那种辛苦努力的行为,在别人看起来可能确实有点傻×。如果那些我们眼里的傻×们,没有一种不怕讽刺和讥笑的勇气和执着,他们又怎么能够一步步地坚持下去并取得最后的成功呢?”
“桂卿这家伙是咬人的狗不叫唤,”凤贤像个资深法官一样插言道,“闻景你是叫唤的狗不咬人,你们两个人的看法各有千秋也各有道理,我看都别争了,先喝酒!”
“你是什么狗?”桂卿和闻景端起杯子齐声问。
“我不是狗,我是犬,我比你们文明。”凤贤大笑道。
二人又一起笑骂道:“好你个狗东西啊!”
看看日头将要落下玉龙河西边的土石大坝,墨绿的垂柳也已在河面上摇摆腻歪多时了,闻景在吃了一粒花生米后忽然问凤贤:“你这家伙和个神仙似的,笔试考那么高的分,你也给俺两人传授传授经验,你到底是怎么考的,都有什么诀窍,是吧?”
“孺子可教,孺子可教啊,”凤贤猥琐地笑了,他把杯子中最后一滴酒费力地倒进喉咙里,然后眯起小眼睛正色道,“既然你这么心诚,老夫今天就把秘笈传授与尔等吧。”
说着,他随手剥了一个咸鸭蛋,搞得满手流油。
“咱这回的笔试,”他一边贪婪地吮吸着沾满蛋黄油的手指头,一边故作深沉地讲道,“就是那些计算题,我不行,我估计得分肯定不多。我之所以最后能得高分,主要是作文写得好。这次的题目出得很笼统,很大也很宽泛。对于这种题目,我有个三字经来对付,这个三字经就叫‘名利性’。我觉得人活着吧,无非就是围绕着这三样,别的也没什么了。名,包括名声名誉,也就是别人对自己的基本看法和评价。利,主要是指利益,所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大体就是这个意思。性,既包括性情性格,也包括本性和性能力的性等。我这个三字经可以说把人一生的追求都点到了,也都囊括了,是个放之四海而皆准的大道理,随便套在哪个议论文里都行,没有这个三字经解释不了的事情。”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名和利这两个字好理解,”见桂卿和闻景对自己的话都很感兴趣,凤贤接着侃侃而谈,“我就不多说了,我重点说说这个性字。你比如说雷锋吧,你要说雷锋干好事是为了名和利,那肯定是对他的侮辱和误解。但是,他干好事总得有心理动力才说得通啊,是不是?那么追根溯源,他的心理动力又是什么呢?我认为就是性,就是他的本性,他这个人干了好事他心里就舒服,他就感到愉悦,他那善良淳朴的真性情就得到了某种程度的释放,所以他才能乐此不疲的去干好事。你们说我理解得对不对?”
桂卿和闻景都点点头,表示赞同凤贤的观点。
三个人就这样天南海北地胡扯了半天,直到夜幕降临酒干菜光,他们才恋恋不舍地分别散去。喝酒吃饭都讲究三天为请,两天为叫,当天为提溜,他们三人已经成了可以随时提溜出来聚一聚的好朋友,可谓不是仁兄弟胜过仁兄弟。
“你比我高有什么了不起的?”都过了好多天了,桂卿还有事没事地就会想起凤贤在酒后说过的一段非常精彩的话呢,“我还比你矮呢。你比我富有什么了不起的?我还比你穷呢。你比我俊有什么了不起的?我还比你丑呢。小样,处处和我比,你比得了吗?我轻轻松松地就能甩你十八条街还不带回头的。”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第52章

立秋的天气虽然还热,但已经不像大暑那么热了,人们在晚上睡觉的时候就能体会到这种细微的变化了。
桂卿骑着洋车子心情愉快地向着县城出发。从今以后他终于有正式的班可以上了。能在县上的单位工作,远远超过了当初他想在乡政府上班的预期,因此他很满意目前的情况。他决心一定要听父母的话好好地工作,等他领了工资挣了钱就能好好地孝敬孝敬父母,并且替家里分担重任了。
理想总是美好的,只要还没变成现实。
路边的玉米棵子已经有一人多高了,很快就能形成浓密墨绿的青纱帐了。花生和大豆也都疯狂地生长着,互相比试着绵延不绝几近顶峰的生命力。棉花也跟着开花了,一朵朵水红,一朵朵淡黄,一朵朵洁白,色彩夺目,淳朴动人。路过东草村和西草村的时候,村民们房前屋后的核桃、大枣、山楂等果木也都结满了诱人的果实,预示着秋天丰收的景象,带给人凝重厚实的美好期望。
一路欢快,桂卿早早地就赶到了单位。课本上说鲁迅先生在书桌上刻了个“早”字以鞭策自己,这个事他记得很牢,所以他凡事就 惯早一些,再早一些。
他用昨天下班后抽空配的钥匙打开了办公室的门,然后就提着暖壶去锅炉房打开水,打完开水后就开始抹桌子拖地。等收拾完卫生,他又把昨晚买的新电池给墙上那个不知道已经罢工多长时间的石英钟换上。等他把这一切都忙活完了,又过了很长很长一段时间,单位的其他人才陆陆续续过来。他把一本英语词汇书放在卓头,同时默默地想着,他总不能在办公室里再干坐一天吧,他准备没事就看看英语单词,万一他将来在单位里待不下去,他至少还可以去准备考研,那怎么说也是一条退路。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人都来得差不多了,只听一阵紧急的电铃声骤然响起,纪梅说了声“点名了”,然后就踩着一双奶白色的细高跟鞋,扭着肥硕性感的两扇屁股出门往楼下走去。陆登峰和王维之也跟着下去了,桂卿见状也立马去追随大部队,生怕被撂下了。
楼下大办公室里很快就挤满了各色人等。
作为新人的桂卿很自然地扫了众人几眼,他发现有的人慈眉善目,温顺柔和得像绵羊、驯鹿一样;有的人面目狰狞,长就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如同野狼、疯狗一般;有的人嬉皮笑脸,搞笑怪诞,宛如一个耍把戏的猴子、巴狗;有的人淡漠冷静,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神态,超然得仿佛一只世外仙鹤、山鸡;有的人贼眉鼠眼,东瞅西看,活脱脱就是一只耗子、狐狸;有的人睡眼朦胧,哈欠连天,一副酒酒不醒的样子,就像一头喝了一夜酒或者打了一夜麻将牌的家猪、狗熊一样……正如海底的鱼因为不需要去光明的世界里生活所以就长得很随意一样,来点名的这些人里面自然就有不少因为不需要出面干什么工作所以才变得松松垮垮、吊儿郎当、光怪陆离的家伙。
桂卿隐隐觉得,这水利局整个就是一动物世界啊,于是他心里不禁有些恐慌起来,因为他不善于和动物打交道,除了自己家里的黄狗、黑驴和小白兔之外。
在这个新奇的动物世界里,他突然发现了宪统的身影,原来对方是今天来报到的。他借着屋子里那些绵羊和驯鹿带给他的温情气息,极力地避开其他动物五色杂陈的眼神,讨好地朝宪统点了点头,宪统也略微动了一下嘴角以示回应,但是动作很轻很轻。
蓝主任点完名把桂卿和宪统向大家简单地作了介绍,众人的目光马上如利箭一般射向他两个人,而且边射边互相议论着什么。桂卿刺猬一般满身背负着大伙射来的根根利箭,在蓝主任介绍完之后便默默地走回了自己的办公室,他是不需要在点名的房间继续展览下去的,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他刚回到办公室坐下,屁股还没暖热板凳呢,贴着一张白纸脸的马玲就催命小鬼一般飘了进来。她一边飘一边一脸假笑地对他嚷道:“快点,小张,咱付秦晋书记召见你。”
他当然不知道这所谓的付书记是何等人物,又是因何召见他,于是他便问了句:“马姐,在哪个屋呀?”
马玲把左手大拇指往东边歪了歪挺了挺,就像歪和挺她那对用厚胸罩硬衬起来的徒有虚名的乳房一样,然后懒洋洋地回道:“东边,第二个房间。”
他赶紧往马玲说的房间奔去。
付秦晋是水利局的纪检书记,人长得宽宽大大结结实实的,脸盘如同一个盛开的大向日葵一样富丽堂皇,匀称饱满,她身上还有一股浓浓的男子汉气概,显得与其他女人有所不同。她具体分管人事政工,和新人谈话的活自然就归她了。她照例热情地招呼着桂卿进了屋,并拿起纸杯子要给他倒水。他连忙接过空杯子自己去倒水,他可不敢劳人家领导的大驾。
付书记也不再客气了,转而开门见山地说道:“桂卿,我是咱局的纪检书记,叫付秦晋,具体分管人事政工。”
桂卿自打到单位以来,多数人开口闭口都是叫他‘小张’,能叫他‘桂卿’的人还真不多,这位付书记算是一个。就凭这一声称呼,一下子拉近了彼此之间的距离,因此他立即就说了一句“付书记好”,并认真地微笑着,准备聆听对方的指教。
付书记和善地点点头,接着就把单位的基本情况介绍了一遍,然后又说桂卿是单位里为数不多的几个本科生之一,而且又是刚进单位的新人,勉励他一定要好好地工作。他压根就没想到他这样的烂学历在水利局里居然属于稀缺资源,对此他感到很有点不可思议。他觉得,既然县里的单位是如此缺乏人才,为什么县政府还放着那么多的大学生不肯给他们分配工作呢?当然,这个问题要等到很久以后他才能搞明白,现在他肯定是想不通的。
付书记最后又问他,还有什么困难和要求吗,如果有的话可以提出来。他仔细想了一想,觉得还真没什么需要当场提的,于是就摇了摇头,说没什么困难,也没什么要求。付书记笑着点了点头表示赞许,因为她也就是例行客气一下,根本就无法给新人解决什么具体的困难。
谈话结束后,付书记要他去把宪统叫过来。
其实他早上点名之后就已经抽空问过宪统了,知道对方分在了水土保持办公室,就在三楼西边,于是他径直去了三楼。从空间上看水土办正压着设计室,当然也是两间大屋。他这边还没进屋呢,那边就看见屋里有一个身材魁梧高大健硕的,背有些驼脖子也有些短的中年男子,正在屋子中间无聊地转圈子玩呢。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那人看见他刚想要进来,便声若洪钟地叫道:“过来小青年,进来拉拉呱,昨天我还没捞着认识认识你呢。”
他见那人气势如牛,壮得和大粪一样,而且说起话来颇有几分稀里糊涂和自以为是的硬气,遂诚惶诚恐地又从门外走进屋里,努力地向对方笑了笑。因为刚才点名的时候也没记准对方的姓名,所以他没敢贸然地称呼人家什么。
那人见他有些局促不安,倒也善解人意,便松松垮垮吊儿郎当满不在乎地说道:“我是卢建功,和你一块来的小李就是跟我干的,是我们办公室的新室员——”
“老卢,你怎么又闲得×嘴痒痒了?”就在这时,屋里一位穿着打扮看起来比较时髦的中年女人站起来笑道,“什么叫室员?人家那是正儿八经华北水电毕业的大学生,你胡扯什么的。”
“人家行政单位有科员,咱事业单位就不能有‘室员’吗?”老卢哈哈大笑道,好像他就知道女人头发长见识短。
桂卿搞不懂他们这些称谓,只能跟着傻笑一下。
老卢大笑过之后,指点江山一样指着刚才说话的那位女同事对桂卿接着道:“哦,对了小张,这个看起来人模人样的人就是我们水土办的副主任,顾玉莲同志。”
这倒是句人话,就是定语加得不好。
“玉莲啊,”老卢又道,真是闲得×嘴痒痒了,“你是让小张喊你顾姐呢,还是喊你顾姨呢?你自己选一样吧。”
“小张,你要是喊她顾姐呢,那你就得喊我姐夫,”没容顾玉莲同志搭话呢,老卢就抢着继续嚷嚷道,“你要是喊她顾姨呢,那就得喊我姨夫,这个关系你懂不懂?”
桂卿这里正听得有些刺耳之时,就见顾玉莲走上前去,一把揪住老卢的胳膊使劲掐了一下,疼得老卢几乎要跳将起来挣脱开去,同时嘴里不住地求饶服输。顾玉莲见这头老卢确实服了软,才很不情愿地松开了那只玉手,暂且放过了这厮一马,然后两人又如火如荼地接着聊起别的事情来,把桂卿晾到了一边。
桂卿自觉无味,觉得他并不适合站在这里看他们男女二人嬉笑打骂,又兼不忍直视顾玉莲涂满口红的血盆大嘴,遂说了声“卢主任顾主任我先走了”后,就自觉地退出屋去,回自己的办公室了。他的办公室虽不是他的家,但终归还是可以安然地坐下的。
他前脚刚迈进办公室的门槛,后脚还没来得及跟进去呢,就听到纪梅大着嗓门冲他嚷道:“来小张,你来得正好。刚才马玲马股长正说你呢,说你在家里肯定是娇生惯养什么活都不干的人。我说不像啊,人家小张家是农村的,一看就是出过力吃过苦的人,怎么会娇生惯养呢?怎么会什么活都不干呢?”
他一听纪梅这话,气得一下子心口疼了起来。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他故意不去看纪梅那张自以为很俊的脸,他怕自己不经心的举动会引起对方的反感,从而给自己带来更大的麻烦,但是他在心里却忍不住地想:“这个阴魂不散可恶透顶的马玲,我和她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就算是报名的时候她看我不顺眼,那她也不能到处糟蹋我呢?她这样做未免也太猖狂太赤裸裸了,真是欺人太甚。”
他明白,气归气恨归恨,眼下他还真不能表现出自己的情绪来,否则一旦传出去,最后吃亏的还是他自己。于是,他只能违心地笑道:“马姐现在可能还不太了解我,也许以后接触时间长了,她就明白我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了。俗话说,日久见人心嘛,人与人之间都有一个互相了解的过程。”
“哎,你还别说,”纪梅又道,“她倒是把新来的那个小李猛夸了一顿,说他有素质有涵养,文字水平高,业务能力强。这个小孩不管见了谁,都是不笑不说话,脾气真好!”
桂卿一听这话,差点没把鼻子气歪。
“这×××也有点忒胡扯了吧,”他在心里强烈地蔑视和厌恶着马玲那个死娘们,同时想道,“她马玲夸宪统有素质有涵养,这个也还说得过去,毕竟那玩意都是很主观的东西,可是硬说他文字水平高业务能力强,这恐怕就有点睁着眼睛说瞎话了。宪统他才刚刚上班,她怎么就知道他的文字水平高和业务能力强呢?”
接连两个阴暗无边且邪劲十足的炸弹差点把他给炸晕,但是他又不能真晕过去,于是他强压心头怒火,深深吸了一口充满臭鱼腥味的污浊空气,向屋里人附和道:“是啊,我和宪统一起考进来的,他肯定很优秀,不然也考不进来啊。他平时待人接物都是一说一笑的,性格脾气确实都很好,我很佩服他。”
纪梅见他如此这样说,大约也是觉得此话还算顺耳,所以也就把这一页翻了过去,开始和陆登峰、王维之聊别的话题。
过了一会,顾玉莲走了进来。
“哎小张,你怎么没泡点茶叶啊?”她和屋里的人打过招呼之后,看着桂卿的茶杯一脸诧异地问道,“难道你平时挺喜欢喝白开水吗?噢,对了,白开水对皮肤最好了,我忘了这个事了。”
桂卿见顾玉莲一副大惊小怪的样子,遂感到十分的可笑,别说喝茶叶茶了,他从小到大除了吃饭的时候喝些汤之外,什么时候也没专门带着茶杯喝过茶呀,农村人哪有那个奢侈的 惯啊。在他的印象里,能端着茶杯喝大茶的人只有两种,一种是派头十足大权在握的村干部们,一种村里很有钱又很有品位的人家里的老头子,他们都是有钱又有闲的主,应该能配得上喝大茶。尽管他心里对顾玉莲的话感到十分可笑,但是却不能随意地笑出来,因此他只能再一次非常柔和地媚笑着面对她,当然还有别人。
“顾主任,”他切牙扭嘴地强笑着回道,“我喜欢喝白开水,白开水对人体最好了,它是最廉价的保健品,据说人一天最好能喝上八杯白开水才好呢。”
他脑子里边这个救急救难的八杯白开水的概念,主要来自于地摊杂志,他因此对这些烂杂志充满了感激之情。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你说得对,”顾玉莲道,“喝白开水确实能美容。”
他听后心里感觉稍微轻松点了,总算有人认可他的看法了,这很不容易。他又仔细看了一下,确实办公室里其他人的茶杯里都泡着茶叶,唯独他的杯子里是白开水。尽管如此,他依然觉得能有开水喝就不错了,他对茶叶压根就不感兴趣,也没有任何欲望。他觉得,就算是以后他万一混好了,也不会像其他人那样,对什么狗屁茶叶感兴趣的。
人有必要喝茶吗?至少现在他觉得没必要。
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此时屋里正好凑够了三个女人,当然可以唱一台好戏了,而这出好戏就从当前热播的电视连续剧《大宅门》开始唱起。正当她们三个女人聊得热火朝天不亦乐乎的时候,陆登峰忽然自顾自地像个傻子一样笑了起来。这时,顾玉莲恰好看见了他的偷笑,忙问他笑什么。
“玉莲啊,”他解释说,依然笑个不止,看来是傻到无药可救的程度了,“我越看越觉得你像杨九红,尤其是你那个小眼神,你那个小嘴唇,还有你那个小身段……”
“你赶紧给我死一边去,谁像杨久红啊?”不等他说完,顾玉莲就狠狠地“呸”了一口,然后骂道,“恁媳妇才像杨九红呢!你再胡说八道满嘴胡吣,我就把你踢成王喜光!”
众人于是哈哈大笑,笑过之后继续群聊,搞得办公室真成了养鸭场了,充满了一片聒噪之声。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第53章

在快到十点的时候,如果九点多一点就算是快到九点的话,这几个可爱的鸭子们终于消停下来了,因为她们宣称要到菜市场去买中午吃的菜了,而陆登峰则在鸭子们不停的刺激下早早地撤退到不知什么地方去了,或许是别的房间,或许是回家了。
纪梅是她们当中最后一个离开办公室的,因为她有心事。只见她十分优雅地背起红色的小坤包,在临出门前用手里的钥匙小心翼翼地打开自己的办公桌,悄悄地从里面抽来一份文件交给桂卿,并安排他按照文件的要求,在一周之内写出一份《××小型水利工程可行性研究报告》交给她。
她的安排很简短,发电报一样惜字如金。
桂卿自然是面带微笑地满口应承着双手接过那份文件,这是他人生第一次见到真正的公文。他很激动,因为他知道正式的考验终于来了,无论他准备好还是没没准备好。
然后纪梅扭着那个总是减不下肥的大屁股走了,只留下一个令人发呆的背影给桂卿。关于怎么去写这个报告,从哪里入手,有什么参考资料,她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一个多余的字都没提,也没给他留一点提问的时间和机会。
他随手翻了翻那个文件,只简要看了几页就立马感到头都大了,因为里面的要求太繁琐太复杂了,他一个新人在没有老人传帮带的情况下要吃透这份文件,实在是太难了。也许这个活对于陆登峰和纪梅来讲不是什么难事,但是对于他来讲现在要在一周之内干好这个活真是比登天都难。他面对着这本厚厚的文件,暗暗下定决心,不管千难万难都要努力干好这个活。俗话说,头三脚难踢,正因为这是他参加工作后领的第一个任务,所以他才必须要漂亮地完成好,坚决踢好这三脚,绝不能让人看轻了。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他喝了口白开水,强迫自己慢慢地静下心来,仔细地研究起了那份死刑判决书一样的文件,边研究边从内心里粗线条地勾画起未来报告的大体样式。他粗略地想了一下,这份报告至少要包括总论、建设的必要性、水文气象条件、建设的内容及规模、环境保护及劳动安全、组织领导机构、项目进度及招投标、投资估算及资金筹措、效益评价、研究结论及有关建议等。大概的框架他不愁,眼下最难办的是缺少各种必要的资料,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如果没有任何参考资料可以借鉴,就是神仙也难写出合格的报告来。而他现在除了手头的这份文件外,连一张纸和一支笔都没有,更不要说有什么可供参考的资料了。更要命的是,看纪梅的意思她压根就没打算给他提供什么参考资料,反正她要的只是结果。
他只好先站起来,像得了混合痔疮一样很难受地在屋里来回走了几步。他脑海里不断地浮现出“闲庭信步、举重若轻、每临大事有静气”等词句,以借此来安慰自己,他还不想表现出着急上火或者无能没招的样子来。他是个要强的人,这是他的致命弱点,只是他目前还没意识到这一点,竟然还以为这是个多大的优点。
他看了看西墙根的那个破厨子,赫然发现上边有铁将军把门,里面黑咕隆咚的,也不知道装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头上的旧吊扇有气无力地转悠着,一副因为悲观厌世快要气绝身亡的样子。窗户上的纱窗边缘全是大小不一的烂洞,却还在那里装模作样地尽着阻挡蚊蝇的职责。显然,老掉牙的厨子吊扇纱窗这些物件统统都帮不了他的忙了,他唯一能借助的资料就是那份文件中提到的关于这个小型水利工程的一些概况,这只能在这个基础上进行发挥了。
快到中午吃饭的时候,他去楼上喊宪统,想和对方一块吃,结果发现楼上已经锁门了,他只好一个人出去随便吃了点,然后又回办公室趴在桌子上稍微眯瞪了一小会。下午,他看了一会文件,又看了一会英语单词,就感觉到有些焦躁烦闷。整个办公楼静悄悄的毫无人气,只有滚滚热浪从水泥地院子上蒸腾而起,在楼前肆虐摇荡,不停地发着淫威。秋天已经来了,这咄咄逼人的热流已经嚣张不了多长时间了,但正因为不能继续嚣张,所以才更嚣张。
不知几时他无意间猛一抬头,突然发现门口站着一个人,那人正是宪统。宪统并没有说话,而是静静地笑着,轻轻地飘着,悄无声息地就踱进来办公室来了,像一只山猫一样毫无动静。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呦吼,宪统,你怎么来了?”桂卿笑着喊道,仿佛对方来了之后他就可以从工作中解放了似的,“中午我想和你一块出去吃饭呢,也没找到你,你干嘛去了?”
“俺姨夫中午喊我有事,”宪统又笑了一笑,并没有立即接话,他缓了一会才解释道,“所以我就早走了一会。”
桂卿并没有问他什么事,只是笑着点了点头表示理解,他和他之间还没要好到可以追问这种事情的地步。
宪统见桂卿桌上摆着那份文件,就随手拿起来看了看,然后便有些不解地问道:“怎么,这个活安排给你干了?”
“对啊,纪主任安排的。”桂卿道。
“不是陆登峰直接安排的吗?”宪统问。
“不是。”桂卿更加不解了。
“你闲得给她干呀,”宪统有些打抱不平地说道,“这本来就是她的活,她凭什么再转给你?她是二传手吗?”
桂卿没想到事情还可以这么理解,他只知道这是直接领导第一次安排他干活,他怎么能推辞呢?他怎么敢推辞呢?他压根也没想到推辞啊,宪统的话给他的脑子打开了一片新天地。
“哎,桂卿,你傻啊你?”见桂卿真的在发愣,宪统又冷笑着补充道,“你仔细地想想,你才刚上班,说难听话是屁都不懂,你有什么本事上来就干这种大活啊?这事就是搁这些老家伙身上也不是那么好完成的。纪梅她这是明摆着拿活来撑你,来试探你的,说难听点简直就是欺负你啊,这叫欺生,明白了吗?”
桂卿开始转过想来了,他开始明白宪统的真正意思了。先前他也这样考虑过,但是却没往深处细想,同时他也觉得想了也没用,在单位里他两眼一抹黑谁都不认识,还没有上班第一天就和直接领导对着干的胆量和资格。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这种烂活你干了也白干,你就算累死谁领你的情?”宪统大概看出桂卿的心思了,继续解释道,“谁又知道你在这其中犯的难为和受的苦?到最后功劳不还是她纪梅的吗?说不定陆登峰连知道是你干的都不知道。”
“副主任也是领导啊,我总不能第一次就给她对着干吧?”桂卿有些委屈地解释道,“这是她直接安排给我的活,我也不好意思当面拒绝她啊,对吧?我要真是拧着脖子硬是不接招的话,你说这往后还能有我的好吗?毕竟咱是跟着人家干呀。”
“你以为你认真地干,老实地干,就能有你的好啊?”宪统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笑了,他教育桂卿道,“这玩意就和新媳妇第一次和老婆婆较量一样,你第一次就这么稀里糊涂地任人摆布,人家说什么就是什么,那你以后再想推脱就难了。”
“那咱来单位上班,总不能整天闲着无所事事吧?”桂卿心里还是有些不甘心,他就辩解道,“单位又不是养老院,咱年轻人总得干点什么活吧?”
“我不是说不干,”宪统点拨道,“而是说不是像你这么个干法。你一点困难和条件都不提,就这么在这里硬难为自己,累死累活地帮人家干活,不值啊我的哥唻。”
“理是那个理,话也是那个话,”桂卿咬咬牙道,“可是你想啊,我要推辞不干,她在别人跟前肯定会说我的坏话啊,对不对?真到了那个时候,我就是浑身上下有一百张嘴也说不过她啊。”
“以前你可是谁都没得罪,和单位里的人一个也不认识吧,马玲不是照样满单位说你的坏话?”宪统把嘴角一杨,认真地哼了一下,然后一针见血地指出,“所以说,既然总是要得罪人的,那干脆从一开始就得罪,省得你干了九十九件好事,最后就因为一件没干好,反而得罪人得罪得更厉害,那太划不来了。”
“对啊,我也纳闷了,马玲她凭什么到处糟蹋我呢?”桂卿不解地叹道,“而且还当着我的面说那些揍瞎的话。她只是在我报名的时候见过我一次,凭什么就给我下那么重的结论,搞得我还不好反驳她,只能暗地里忍气吞声呢?”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你之前没给她意思意思吧?”宪统看了看门外,确信外边没人偷听,才放低声音对桂卿道,“你没请她吃饭吧?”
“这个公开招考是组织部和人事局共同操作的,好像用不着巴结马玲吧?”桂卿异常天真地说道,“她作为政工科长,可能参与到里面去,但是最后录取不录取恐怕她也当不了家吧?”
“她是当不了最后的家,”宪统冷笑道,“也决定不了你和我的命运,但是她要是看你不顺眼,给你使点坏还是很轻松的。”
“我和她无冤无仇的,她为什么要给我使坏?”
“坏人大体上分为两种,”宪统直言不讳地说道,“一种是损人利己型的,一种是损人不利己型的。马玲就属于第二种,她是得不到好处就心难受,她给人帮忙就心里不平衡。本来招考事业编这事就是她份内的工作,就是她该干的活,但她老是感觉她是在帮我们的忙,在给我们跑腿出力打下手,她当然是心不甘情不愿了。她既然都觉得她吃亏了,你要是再不给她点好处,你说她能不给你使坏吗?我告诉你吧,她在嘴上糟蹋你两句那都是轻的,还不知道她在领导跟前怎么说你呢。”
“还有一点,”他又道,像个老江湖一样,“她既然能当着你的面说那些话,说明她的心机还不是很重,她还不是最坏的那种人,要不然她给你使了坏,你还不知道她是谁。”
直到这时桂卿方才如梦初醒,终于弄明白了为什么马玲老是揪住他报名时候那些不是事的事来借题发挥。他心里不禁涌起阵阵凉意,感到十分悲伤、气愤和无奈。他忽然间就猜到了,中午的时候宪统去干嘛了,也猜到了为什么马玲到处夸宪统了。这时,他就像无意间找到了一把万能钥匙一样,突然就把所有的锁都给打开了。天下的事说到底无非就是那点事罢了,还能有什么别的?
“谢谢你啊伙计,”他充满感激地对宪统道辞说,“你今天要是不说,我到死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死的。我以前也想过,是不是要给局里的领导或者有关的经办人员送送礼什么的,后来觉得社会还不至于这么黑吧,也没必要把什么事都想得那么龌龊吧,所以也就怎么没往心里去。现在看来我还真是吃了这方面的亏。不过有一点,既然我们两个能考上,就说明现实还不是太黑啊,要真是黑到顶了,那我们也不可能考进来呀?”
他之所以这样说,就是想让宪统把话说得跟更深更到位一点,因为他已经明显地感受到了,这事远没有他先前想象的那样简单那样单纯,这里面的水应该不浅,差点淹死他。当然,他也认为此刻自己未免有点自作多情了,他能考上大概能说明有些事不黑,但是人家宪统能考上,却证明不了这一点。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我告诉你吧,你可别往外传啊。”果不其然,宪统神秘地笑了笑,然后又走到门口把门关上才坐到他的对面,如同影视剧里告密的特务一样小声道来,“本来咱这两个职位,就是为了招两个领导的孩子专门设定的条件,所以才在学历上放低到专科,而且还加了一大堆其他的乱七八糟的要求。结果一考起来,也是冤巧路窄,偏偏咱两个人就考上了。据说那两个领导的孩子,有一个连面试都没进,另一个在面试的时候就被刷下来。”
“要是这样的话,那咱们岂不是得罪了有的领导?”桂卿说完这话,就有点后悔了。
“其实我得罪人那是肯定的了,”他接着想道,无形当中又把刚才的想法强化了一遍,好像得了强迫症,“但是宪统他未必就和我的情况一样,看起来他的能量比我大多了,我岂能和他相提并论啊,根本就不是一个档次上的。”
宪统微微一笑,并未表现出对桂卿的反感。
“×××,谁考上是谁的!”他接着骂道,好像和桂卿是一个战壕里的铁杆战友,“他们是想搞暗箱操作来着的,只可惜没搞成,老天还算有眼,那当然也就怪不得咱们了。咱费了九牛二虎的劲辛辛苦苦地考上了,总不能不来上这个班吧?就算他们想报复,也只能暗地里想法,明面上又能拿咱怎么样?”
桂卿不禁重重地点点头,表示非常认同宪统的看法。他觉得眼前这个人确实不简单,路子宽见识广,是比他强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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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马玲这个人吧,”宪统讲到高兴处,还是忍不住告诉了桂卿一些别的事情,“就是个典型的下三滥,她不光手长,嘴还耷拉到溜地上,特别热衷于吃喝。她有个外号叫‘基围虾’,就是别人平时请她吃饭的时候,她总是喜欢来上这么一句,‘别点那么多了,来个基围虾吧’。这个熊娘们只要有人请,就没有她不去的,只要有人送,就没有她不敢收的。你别看她官不大,平时可是吃香的喝辣的,酒场并不比男的少。”
桂卿头一次听说马玲居然还有这么一个外号,遂觉得非常怪异,一个女人能得到这么个和吃有关的外号,也真难为她平时是怎么为人处事的了。他觉得,宪统能告诉他这么多秘不示人的真话,那是拿他没当外人啊。所以,他很快就打心眼里把对方摆在了很重要的位置上,同时把其列在自己的好朋友名单上了。
接下来,他们两个人非常投机地聊了近一个下午,聊的主要内容就是关于澄宇清莲功的事情。尽管桂卿对这个功法并不感兴趣,但是鉴于宪统对他无私的帮助,他还是耐着性子认真地听这家伙长篇大论地讲解了半天这个法力无穷的神功。最后,宪统把一本精装铜版纸的《澄宇清莲功》从办公室里拿过来送给了他,并要他抽空好好地读读,说是一般人还得不到这个礼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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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对于宪统一下午狂轰滥炸般的免费洗脑授课,桂卿只有认真倾听的份,他不好意思按照自己的理解去质疑和反驳对方,尽管他也有自己的脑子,并且也带到单位了。他明显地感觉到,这个所谓的澄宇清莲功基本上就属于故弄玄虚和胡说八道,大致处于中级江湖骗子的水平,学说水平比较低劣,宣传手段比较简陋。但是本着不能轻易否定自己不了解的东西的做人原则,他还是说等认真看完了整本书再来和对方深入地探讨这个话题。不过,他凭着自己的那点直觉,还是从对方的话里听出了这个功法里面比较合理的一点东西,那就是关于对死亡的看法和认识。
这个功法非常武断地认为,人的死亡过程不是一下子就完成的,而是有一个非常缓慢的经过。好人的死亡之旅安乐而又祥和,没有任何痛苦,灵魂在享受了一番美好的感受之后就去了西方极乐世界。而坏人的死亡之旅则是一个凶险而又恐怖的过程,充满了无尽的痛苦和煎熬,而且持续的时间很长很长,直到把坏人生前所犯下的罪恶都惩罚够了,才把他的灵魂打入地狱。
桂卿明明知道这是唯心主义的东西,绝对不能相信,但是他从内心依然天真地希望这种说法是真的。这个道理很简单:比如有一个坏蛋杀了一个人,法院应该判他死刑,如果他杀了十个人,法院还是会判他死刑。那么问题就来了,都是判死刑,这里边怎么才能体现出惩罚的轻重呢?难道杀十个人不该受到更重的惩罚吗?正因为现实生活中人们看不到心中所期望的那种公平,所以才从潜意识里对这种说法感到非常正确。他觉得,就算这本书满篇都是骗人的鬼话,写得毫不入流,但是至少还有这一点是可取的,因此也并非一无是处。所以,他决定有空的话要认真读一下宪统推荐的书。
接下来的几天里,他根本没有功夫去看宪统给的书,他把全部精力都拿来去完成那个折磨人的可行性报告了。他硬生生地凭着自己一颗顽强的大脑和一股绝不轻易认输的劲头,逼着自己去想尽千方百计来写好这个报告。白天上班的时候,特别是上午一般都没法弄,因为办公室里总有人在喧闹闲聊。下午倒是能用用功,可是有时候他又觉得太困,没法完全集中精力。所以,他主要是在晚上加班使劲。这种点灯熬油的辛苦劲头并不亚于当年备战高考,个中滋味只有他自己去体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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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上班点完名之后,他趁着办公室的人大聊特聊的时候,去一楼办公室问了一下办理户口的事情。他的户口迁移证目前还在自己手里攥着呢。他感觉这玩意就像一个特别不好伺候的姑奶奶一样,他必须得尽快想法把这位老人家送走才能稍微心安。
政工科的郑明慧负责办理落户的事情。
他给郑明慧说明了意思,她很快就从一个油漆剥落的大铁皮柜子里翻弄出一本破破烂烂的大红塑料册子来,上面模模糊糊地印着“单位集体户”几个灰金色的宋体字。他平生还是头一次听说“集体户”这几个字,他想不到世界上竟然还有这样一种户口,不禁对这个破烂不堪的本子产生几分神秘感和好奇感。
郑明慧先是两眼直勾勾地看着他,然后慢慢地告诉他,他只需要拿着这个户口本和他的户口迁移证,就可以直接去静安派出所办理落户手续了,不过他要想拿走这个户口本,必须当场打借条。他在打下了他人生中的第一个借条之后,就拿着这个奇奇怪怪的红本子去派出所了。
路上,他抽空仔细翻看了一下红本子里面的内容,发现户主一栏已经换了好几茬人了,那个位置好像是只有局长或者副局长一类的人才能担任。里面的内容也因为变更频繁而变得乱七八糟不容易辨认了。不过他在认真梳理了一番之后才发现,到目前为止其实这个户口本上已经基本上没有人了,差不多所有曾经在上面落过户的人都已经迁出了。如果他现在加进去,那就是孤家寡人了。
到了派出所,他没用几分钟就把户口落完了。从现在开始,他的户口就挂在青云县水利局的集体户上了。出了派出所,他在路旁一棵法桐树下发了一会呆。他不明白这个集体户有个什么鸟用,为什么会有这个东西的存在,但是他又感觉这玩意应该没有什么鸟用,因为好东西怎么会轮到他一个人独享呢?这个所谓的孤家寡人岂是那么好当的?想当初,他刚考上大学的时候,望着那张能使他成为非农业的录取通知书,他是多么的激动和兴奋啊,尽管他当时完全不知道未来的非农业户口能给他带来什么具体的实惠。但是,目前他还是感到无比的骄傲和自豪,因为至少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他再也不是被人普遍看不起的农业社了,他通过自己的艰苦努力终于跳出了农门。幼稚的人都不觉得自己幼稚。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当年正是由于这份莫名的兴奋和期待支撑着他,所以当他千恩万谢地从村领导手里接过录取通知书的时候,当村里把属于他的那份耕地收回去的时候,当他交了一百多块钱才在乡粮所辗转办完粮油关系转移的时候,他心里并没有一丝一毫的留恋和不舍,他觉得那是他十二年苦读换来的结果,这个结果怎么着也都应该是甜美的果实,不甜也得甜。
可是,当如今他真正毕业了之后他才愕然地发现,他四年大学换来的只不过是区区一纸集体户,而这个集体户他凭感觉就知道它应该连个夜壶也不如。比如,将来他若是结婚了,孩子的户口怎么上?以前他从未考虑过这个很现实的问题,但是现在他必须要考虑这个问题了,尽管媳妇的事他连想也敢想。
因为属于他的那份地已经被村里收回了,所以他虽然天天回家吃饭睡觉,但是从理论上来讲他已经彻底不是北樱村的人了。在失去真正的农民身份的同时,他并没有在这个小小的县城里获得完全的归属感,特别是买房子压根就是他连想也不敢想的事情。如果往后他还是像没考上大学以前一样依然生活在北樱村,那么他真不知道他上这个大学到底有什么用处?难道就是为了得到这样一份普普通通的工作和一个薄薄的集体户?这种城不城乡不乡和土不土洋不洋的感觉令他感到十分难受,也十分憋屈。他心里充满着一种说不出的辛酸和郁闷无处发泄,也无处倾诉。这股辛酸和郁闷如一股弱弱的电流,勉强驱动着他赶回单位去上班。
下午快下班的时候,蓝宗原主任来到他的办公室,随手递给他几张稿纸和一支签字笔,让他帮着起草一个简单的通知。蓝主任把大概意思说了一遍之后便离开了。他认认真真工工整整地写好了通知,然后去交给蓝主任。蓝主任接过初稿看了一下,满意地点点头,又叫他把姓名和联系方式写在通知背面,他照办了。
“这样吧,”蓝主任语气柔和地对他道,“今天下班后你先别走,晚上有个酒场你参加一下。”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他赶忙点头答应了,也没问是什么酒场,因为他认为蓝主任既然不说,那他就不该去问,反正到时候他就知道了。
快到六点的时候,蓝主任站在楼下不高不低地喊了几声“桂卿,宪统”之后,他这才知道原来晚上的酒场还有宪统参加。他马上把办公室的门关上,站在二楼的楼梯口等宪统,好和他一块下楼去,因为他已经听见宪统答应的声音了。
晚上的饭局就安排在水利局东边不远处的玉满楼饭店里,蓝主任领着他和宪统往东边步行而去,三分钟就到了。
待他进屋一看,一屋子人没个他认识的,他只好和宪统一起站在门旁等着蓝主任安排。蓝主任和屋子里的人打完招呼之后,就把他俩向众人进行了介绍。众人寒暄之后,就听见有人说,客人到齐了可以上菜了,大家于是纷纷入座。仿佛每个座位上和各自主人的屁股上都长有独一无二的吸铁石一样,能够自动吸引配对,不需要彼此推让。他和宪统也是自然而然地选择坐在了下首的位置,那是唯一能让他不感到特别尴尬和难受的位置。
人在酒桌上的位置,往往是随着年龄和职位的增长而一点点地往上排,等排到上首位置的时候,也就基本上到了该退休的年龄。那排在下首的,因为要端茶倒水伺候大家,所以经常渴望着能早日排到上首去;那排在上首的,因为快要日落西山了,所以容易羡慕下首的人年轻和前途无量;唯有排在中间的人在那里吃喝得最开心,既不要忙着照顾大家,又不用操心结账的事,所以他们就被称作酒桌上的丑丫。丑丫虽丑却很潇洒只在,混子一样的角色,又不显山不露水的,大家都愿意当。当然,这个时候桂卿是完全不懂这些所谓的鸟规矩的,他只是本能地坐到了下首适当的位置,而宪统找位置则凭的是自觉。
一屋子人嘻嘻哈哈七嘴八舌的,很轻松地就把酒桌的气氛烘托上去了。桂卿和宪统两个新人只能在一边干看着,根本就没有插话的份。服务员倒酒的时候,宪统用手紧紧地护着自己的酒杯,说什么也不让倒,他说他只喝白开水,什么酒水饮料都不喝,坚决不喝。众人使出浑身解数也没能劝动他一点。大家又拿烟让他,他也是坚决不吸。大家见他对烟酒的态度异常坚决,不好再劝,只能作罢。桂卿则没有过于推辞烟酒,因为他觉得既来之则安之,在搞不清楚形势的情况下他还是恭敬不如从命的好。

楼主:苏晓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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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分类:舞文弄墨

发表时间:2019-03-12 16:49:29

更新时间:2019-06-03 11:2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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