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位里还有两个人，你现在暂时还没见到他们，”他继续推心置腹地说道，“一个是时为俊，也就是信息调研室的副主任，他现在被借调到县委政研室去了，随时可能回来。他这个人业务能力很强，脑袋瓜子也特别好用，就是人品和能力不太般配，你心里知道就行了。另一个是老贾，他现在轮岗了，不知道还会不会再来上班。老贾是个典型的自私自利损人利己的家伙，特别爱占公家的小便宜，他会定期到办公室里来把单位的报纸往家里拿，你千万不要过问这事，碰见了就当没看见，懂吗？不过这种人也没有什么大出息头，只要你没有把柄落在他手里，对他客客气气的，他这种人也翻不了多大的浪。”
关于局里的其他情况他也断断续续地讲了很多，总之凡是他认为桂卿需要了解的活在应该知道的，他都尽可能地讲了出来，没有一丝一毫的保留，可谓是倾其所知了。
桂卿本来是稀里糊涂过来的，经过苏庆丰这么非常系统非常全面地一说，他很快就搞清楚了水利局的大格局大形势以及一些细节上的东西。这让他获益匪浅，并帮助他迅速地成长了起来。他在进水利局以前和苏庆丰一面不识，基本算是萍水相逢，人家能如此信任他提携他，这确实让他十分感动。这份难得的感动，给了初入职场的他以极大的鼓励和安慰，并深深地影响了他今后为人处事的行为和方式。他觉得苏庆丰就像一盏凉飕飕的明灯，不仅带给他，也带给他身旁很多人以光明和希望，并影响和感染着别人绵延不息地向更多的人传递这这份珍贵的正能量。
水利局并没有自己的打字室，所以桂卿每次写好材料之后都要去机关食堂旁边的文印室去打印，这个文印室既为整个政府大楼服务，也对外营业。自从他来了之后，去文印室打印材料的活基本上就被他承包了。在去了几次之后，他发现其中有一个打字员经常偷偷地看他，他便在心里留意起对方来，他从那个女孩胸前的工作牌上知道她叫付莉莉。

这个付莉莉长着一双深邃清澈的大眼睛，一头参差错落的短发显得极为干练利索。她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的身材凸凹有致，即使穿着最普通的T恤衫和牛仔裤也让人感觉非常清爽感性。因为她那双俊俏的大眼睛已经在很大程度上行使了说话的功能，所以她不大爱说话。她的娴静温婉使得她不需要花费太多的脑筋来应付工作和生活中遇到的各种问题，她浑然不觉地享受着可爱女孩子因为自己的可爱给自己的工作和生活带来的各种便利。而别人也往往非常乐意给她这些额外便利，比如那些信手拈来的微笑和宽容等。
桂卿从见到付莉莉的第一眼起，就感觉她是一个很不错的女孩子，而以后的日子里他只是在验证自己的判断而已。幸运的是，他的判断是极其正确的。有了一个若有若无且不知道未来会如何变化的朦胧期盼，去打字室干活这件事情就逐渐变得不是那么辛苦熬人了，甚至在某种程度上已经成了一份美差。

第58章

周五的时候桂卿正在办公室里看着一份材料，忽然腰间好久不曾响过的传呼突然响了起来，他一看是本市的一个固定电话号码，遂用办公室的电话回了过去。电话一通他才知道原来是高程找他，高程说前一阵子就看到了《鹿墟日报》上刊登的考录结果，知道他已经考上了青云县水利局。于是两人在电话中叙了徐旧情，又彼此说道了一些近况之后，高程便邀请他周六或者周日到鹿墟找他玩去。他想想自己这个周末也没什么太重要的事情要办，于是就答应了高程的邀请。
第二天一早，他就从青云县城汽车站坐上了开往鹿墟市驻地湖东区的公共汽车。不到一个小时的功夫他就到了鹿墟市公交总站，然后他又从公交总站花了4元钱，打了一个三轮车才赶到鹿墟市水文局。市水文局的办公楼是一个老旧的红砖垒砌的楼房，共有三层，院子里耸立着几株高大的松树，和青云县水利局颇有几分相似之处。一个朝代有一个朝代的建筑审美特点，一个时代也有一个时代的共同特点，这种三四楼层高的实心砖结构筒子楼房也是这个时代所特有的，正如后来的豪华办公楼和宽阔大广场一样，代表着执政者的独特品味和素质。高程的宿舍就在水文局的门市房二楼的一个房间里，里面有一个单人床一个书桌一个餐桌，以及一套简单的做饭工具，一如宪统的宿舍。
桂卿在高程宿舍待了一会之后，高胖子就打算领着他去解放公园转转，说那里正举办一个全市性的园艺展览，很有意思，不妨一看。因为他第一次来湖东区还是上次办理报到手续的时候，所以他对湖东区并不熟悉，也从来没在这边逛过。在他极其有限的模糊印象中，鹿墟市所在的湖东区是一个很大很大的城市，大到他都会迷路和转向的程度，至少这个“大城市”有很多路市内公交车，是小小的青云县城所没有的。所以，鹿墟任何一个景点对他来说都很值得一看的，都是很值得他去膜拜和品味的。
高程的金丝边眼镜仿佛忘记了自己的本职工作一样，毫不负责任地耷拉在主人圆圆的鼻尖上，一点都起不到帮着主人看清东西的作用。一副看着就让人感觉腐败透顶的肚子像怀胎八九个月的孕妇一样，非常骄傲地朝前挺着，总是比脚更先抵达前方。高程费力地摇晃着他那肥硕的身躯，领着桂卿跨上公交车直奔解放公园而去。车上的人并不多，似乎和“大城市”的地位不相匹配。

两个人或紧或慢地逛完解放公园，差不多就到了吃午饭的时间了，高程就带着桂卿回到了水文局，他说水文局门口的定点饭店味道不错，里面的特色菜可吃性很强，要桂卿好好地尝尝。他点了两凉两热四个菜之后又要了一瓶高度白酒，便和桂卿两个人开始练起。酒至憨处自然吃意全无，只剩下浓浓的感情和直率的话语。
高程放开了肚皮也敞开了心扉，他借着酒意问桂卿道：“怎么样伙计，有女朋友了吗？”
“还没有呢，这才刚上班啊，哪有那么快。”桂卿酸溜溜地回道，心里感觉有些不太舒服，因为被问到了痛处。
“告诉你吧伙计，我和蒲艳萍早就在一起了。”高程不加掩饰地哈哈笑道，那意思好像是因为他和桂卿的关系太好了，所以他才这么坦诚和直接的，桂卿根本就没有介意。
“你们两个人的事那都是板上钉钉的了，”桂卿顺势说道，没有介意，“反正又跑不了，在一起那是早晚的事情啊。”
“你说得对，”高程转了几转眼珠子，很机灵地说道，“其实你不知道啊，前一阵子我们流掉过一个，我们家艳萍觉得很可惜，还悄悄地哭了呢。”
“头一个流掉确实有点可惜，听说对身体也不好。”桂卿微微叹道，好像他对这种事有多明白一样。
“哎，没办法啊伙计，”高程说这话时的表情很值得玩味，内疚里面夹杂着炫耀，“当时我光顾着自己爽了，所以忘记了采取必要的措施。说起来还是自己有侥幸心理，想当然地觉得不会有什么事，真是大意失荆州啊。”

“你失什么荆州啊，人家蒲艳萍现在不是和你好得很嘛？”桂卿宽慰道，装作不解的样子。
“我们两个都到这个程度了，”高程又喝了一大口酒，毫无必要地叹道，“她肯定是飞不了了，她还能往哪飞呀？这么看来当时我的做法还是很英明伟大的，我管她将来如何呢，我先上了她再说，反正这事我又不吃亏。就算是以后我们两个人因为某种原因分手，那我也赚了啊，是不是？”
桂卿听了高程的话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虽然理是那个理不假，但是这话听起来总是让他感觉不太地道。他觉得，两个人若是情到浓时睡了就睡了，哪有什么吃亏和赚便宜之说？只是他想不到高程居然是出于这种想法才主动下手的，这一点让没有恋爱经验的他颇感觉有点意外，心中隐隐地替蒲艳萍感觉惋惜不已。但他转念又一想，所谓萝卜青菜各有所爱，人家也是王八看绿豆看对眼了，玩不玩心计的又关旁观者什么鸟事？于是他便不再想这事，而是端起酒杯又和高程干起一大口。喝过这口酒之后，他脑子里又想起一个笑话。一位老师给学生们讲关于早恋的问题，老师说：“同学们，现在千万不要谈恋爱哦，因为现在谈的可能都是别人的老婆。”同学心想：“哇噻！别人的老婆，这事想想都刺激哦。”
见高程喝到高潮处，看起来兴致很好，桂卿便试着问他，当时是怎么进的市水文局，好让他也学 学 经验。
“其实也没什么很直接很过硬的关系，”高程这回倒也爽快，他见桂卿明明十分感兴趣却又不太敢刨根问底地向他打听，于是就嘿嘿地笑道，“主要是当时我们的系主任卢友田，他老家是田成县的，他和咱市水文局主要领导的私人关系很好，所以毕业的时候我就试着托了他关系，没想到真给我弄了进来。”

桂卿闻听此言才恍然大悟，心想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这个高程可真会钻营啊。不过人家这也是真本事，他不服不行，至少人家一毕业就落实了工作单位，而且还是市级的事业单位。这一切都是他想也不敢想的事情，因为他压根就想不到世上还有这种事情，如同北人不梦驼和南人不梦象一样，他做梦也不会想到可以靠钻营这种人际关系来落实工作单位。
见桂卿很真诚地流露出心悦诚服的样子，高程更增添了几分豪迈之情，他接着主动提到了蒲艳萍的事情：“你知道恁嫂子找工作的事情吗？”
桂卿大力地摇摇头以表示自己并不知道，同时又显示出一种很愿意洗耳恭听的神态巴巴地等着高程的亲切教导，尽管“嫂子”这两个字他听起来感觉十分刺耳。
高程顺手夹了一大棒菜送入高阔雄壮的大嘴当中，然后用手背抹了抹嘴道：“你可能知道，当时报考选调生要求必须是学生党员，或者是学生会 之类的学生干部才行，还记得吧？”
“我知道啊，”桂卿道，“我当时也问辅导员了，都是什么报考条件，结果一听是这些条件，就放弃了，我都不符合。”
高程脸上的肥肉像是被电击了一般乱糟糟地震颤了几下。他放下筷子，伸直了布满赘肉的脖子，然后意味极其复杂地缓缓道来：“叫我怎么说你呢兄弟，你真是太天真了！你以为当时报考的那些人都符合报名条件吗？”
桂卿一下子愣住了，他知道高程的话里一定还有话，但是又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于是他就回道：“听你那意思，这玩意难道还能造假吗？不是党员就不是党员，短时间内也突击不上啊，能在学校入党的也就是凤毛麟角的那几个人。”
“你傻啊桂卿，虽说党员身份不能造假，但是学生干部身份能造假啊，对不对？”高程这回明显地带着一丝鄙夷的神情给桂卿揭示道，“系里说你是学生干部，那你就是学生干部呗，究竟是还是不是，这还不都是系领导的一句话嘛，又有什么难的？”
桂卿这个时候才突然明白过来，当时所谓的报考选调生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高程的一席话让他彻底茅塞顿开了，醍醐灌顶的感觉一下子就来了，而且他心里还产生了一种奇妙的快感。这是这种感觉让他在揭开心中谜团的同时也参杂着厚厚的酸楚，鲜血淋漓的现实又给他的人生好好地上了生动的一课。

他弱弱地问道：“系里是不是故意不想让一般同学去报考选调生，这样的话好给那些关系户让让路，减轻一下竞争压力？”
“你这回脑子转得倒挺快啊，”高程豪爽地笑了，同时很中规中矩地赞许道，“对了，就是这么回事。凡是报考选调生的人大多数家里都有点路子，基本上都是按计划来操作的，他们家里早就给系里的领导上完食了。系里为了减少竞争，就故意不扩散报考信息，对他们来讲这种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而且，对于那些不是党员的人系里都是直接开证明，说是学生会 班长副班长什么的，这样不就符合报名条件了吗？这些家伙都是先考上，等进了那个圈子，到分配的时候再托关系想办法，争取分到比较好的地方去。其实呀，你只要去调查调查摸摸底，当时一个系里到底有多少个学生会 班长或者副班长，就知道这里边造假造得有多厉害了。”
“噢，原来如此啊，原来如此……”桂卿若有所思道。
“其实吧现在哪有真事呀，很多事情不都是装装样子糊弄外人的吗？”高程有些义愤填膺地叹道，“我算是看清楚这个社会了，有人有关系才是正经事，其他的都是老假。当然了能力和水平也是很重要的一方面，一个人要是一点真本事没有那也不行。但是，你再有本事，你就是条龙唻，也得有人托着你才行啊。桂卿你说说是不是这么回事？”
桂卿点了点头没再言语，他能说什么呢？

第59章

这天下午，桂卿正在办公室里听刘宝库和渠玉晶在那里胡扯侃大山，忽然屋里响起了轻柔的电话铃声，他已经把它那个吃了枪药一样狂躁的声音给调低了，所以它叫唤起来就很顺耳了，像个可爱的卡通小蛐蛐一样。他 惯性地拿起电话刚问了声“喂”，电话那头就传来一个娇媚甜美的声音：“请问你是张桂卿吗？”
“哦，是我，请问你是哪位？”他答道。
只听话筒里传来了一声刻意夸张出来叹息，透过这声叹息他仿佛看到了一张充满如花笑靥的柔美脸庞，那脸庞在他心里层层荡漾开去，一波连着一波，一点都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他虽然一时想不起对方是谁，但是却能十分肯定这不是哪个单位打来办公事的电话，因为对方的口气里明显少了一股子公事公办的味道，即那种貌似客气有礼实则傲慢异常的气息。
“我是白郡啊，难道你真没听出来吗？”沉默片刻之后，对方见他依然没有猜出来自己是谁，便忍不住笑出声来，“看来你对我的声音很不敏感啊。”
据说在打电话的时候，人的姿态表情是能够被对方准确地察觉到的，所以他有意识地充满歉意地笑了笑，仿佛电话那头的白郡此刻就站在他面前一样。而白郡似乎也确实具有这种神奇的能力，可以让人只闻其声就如见其人，这就是美女独有的神通，并且在喜欢她的人那里尤其灵验。

“女神难道都用脚想问题吗？”她问。
“女神来到世间，”他笑道，“从头到脚每个毛孔里都滴着蜜和智慧的东西，当然不需要用脚去想问题了。”
“既然知道这个理，怎么还乱说？”她道。
“懂道理的人，”他道，“不一定就能严格按照道理去做，就像读过书的人也不一定都成为知书达理的人一样，有时甚至还有可能成为畜生呢，你说是不是？”
“看来你是知书达理的人啦？”她道。
“难道我像畜生吗？”他反问。
“你肯定不像，”她笑道，“你要是畜生的话，那我岂不是连畜生都不如了啊。”
“知道不如我，甚好甚好。”他调侃道。
“前几天我和李晓樱在一起玩，”互相调笑了一番后白郡又很随意地提道，“我们聊着聊着就提到了你。她说自从毕业后还没见过你一回呢，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有空，能不能赏个光大驾光临，我们小聚一下啊？”
听了她的话他有些喜出望外，因为像这种女生主动邀请男生的情况实在是不多见，即便是在一片莺歌燕舞且充满无限活力和浪漫气氛的大学校园里，也还是男生主动邀请女生情况的居多。但凡是个男人对于这种从天而降的邀请都是万万不能拒绝，更何况他还是个相对而言比较有素质有涵养的男人，所以他非常爽快地就答应了，并迅速和她约好了时间，就在今天下班后，地点就在司法局旁边的小白羊餐馆。关于这个地点他尤其满意，感觉她就像是一只美丽可爱的小白羊，一只洁白健康的小羊。

放下电话，他心里如同装了一只活蹦乱跳的兔子一样，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猴急猴急地盼着赶快下班。
苏庆丰大概听明白了怎么回事，也跟着刺激他道：“哎呦，怎么了，看你魂不守舍的样子，难道晚上等着去约会啊？”
桂卿的脸色一下子就红了，他被说中了心事。
对于这种异性之间的初始交往，通常外人比当事人还敏感还感兴趣，有时候很多好事都是在旁人的怂恿和鼓动下成就的。苏庆丰似乎很乐意去做一个成人之美的好事者，并且他觉得这个时候给他的小兄弟打上一针感情上的催化剂是他义不容辞的责任。他的这针催化剂果然迅速发挥了作用，让桂卿不禁浮想联翩起来，天马行空地猜想着晓樱和他见面的种种可能的心理动因。
像小白羊这种风味独特的大众化菜馆，在桂卿眼里就是奢侈的代名词，以他的消费水平他是断然不会主动去那里吃饭的。但是，这次聚会不仅是白郡主动提出的，而且还是晓樱提议的，他当然不好去改变这种安排，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同时，他也做好了掏钱的准备，尽管他也知道谈感情可能会伤钱，但是他乐意。
下班后，他去洗刷间匆匆地洗了一下脸，就骑车子去了司法局。白郡离得近，应该会早到的，所以他不能去太晚。待到了门头上一片亮黄色的小白羊餐馆门口，他透过餐馆的大玻璃发现白郡和晓樱已经坐好了，于是他赶紧进去。等三人见面寒暄之后，他诚惶诚恐地坐下了，然后佯作潇洒地和两位美女攀谈起来，仿佛这家小有名气的馆子他也常来坐坐一样。
白郡说她已经点好了菜，并把菜名报给了他，还问他合适不合适。他连说了好几个合适才停下来，因为对于他来讲进饭店吃饭就已经是一种额外的消费了，他还有什么不喜欢吃的呢？心虚的人既喜欢在不该计较的事上胡乱计较，也喜欢在该计较的事上胡乱大方，这一点在他身上表现得很明显。
坐稳之后，神情稍微安静下来，他开口道：“今天不能让两位女生破费，这个客我来请，你们别争啊。”

“因为想不到是你打来的电话，”桂卿有些语无伦次地说道，尽管他脑子里想了很多东西，但是他却一样也记不住，“所以刚才我才愣了一下，真是不好意思啊。哎对了，你是怎么知道俺办公室的电话的？我记得我没给你说过呀。”
“只要我想知道，我就能知道。”她很自信。
“我也相信你有这个本事。”他对她没有免疫力。
“既然相信我，怎么还这么问我啊？”她责备道。
“我问你，就是想进一步确认你的本事啊。”他解释道。
“你就会讲歪巴理！”她下结论道。
“你说得对，我认可，因为讲正理谁能讲得过你啊？”他开心地揶揄道，他很喜欢和她通话，“谁要是讲理能赢了你，那一定在取得理论上胜利的同时输掉了感情这张牌，得不偿失。”
“看来你是想进一步确认你真会讲歪巴理啊？”
“好了，先不谈这个了，”他真不想结束和她的调侃，可是嘴上却真的这样说了，因此他有些反感自己，“快说吧，你是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的啊？这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今天我真是做梦也想不到会有这样一件事情发生啊。”
“嘿，现在梦想成真了吧？”她笑道。
“太意外了，”他恭维道，“我都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白大美女能亲自主动给咱打电话，确实让我受宠若惊啊。”
“我要是不主动给你打电话，你老人家估计也不会主动给我打电话吧？”大约是怕他雾雾症症说出来“受惊（精）若宠”之类的捣蛋话来，所以她紧接着又道，“不过呢好在本小姐性格开朗交际广泛，所以并不介意主动联系你，我想你不会因为我的冒昧和唐突而生气吧？你根本不是那样的人。”
“你就算用脚想想，”他回道，“我也不会生气啊，告诉你吧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我之所以没给你打电话，是因为不好意思啊。你在我眼里那都是女神级别的，从来都是我仰视和崇拜的对象，我哪敢随意地联系你啊。”

“好了，既然是我喊的你们两个人，当然是我来请了。”白郡格格笑道，“再说了，我已经上班一年了，我有工资，桂卿你刚参加工作，还没领到公家发给你大洋呢，今天你只管吃好喝好就行了。如果你要想请，以后有的是机会，对吧，晓樱同学？”
“是啊，白郡姐说得对，”晓樱柔和地笑了笑，仿佛她这一生只会如此微笑，然后轻启红唇附和道，“以后的日子长着呢，桂卿你真的不用太计较这一回两回的。另外你看，我和白郡从来都是不分彼此的，彼此之间也不需要太客气，那样反而生分了。”
“你和白郡是闺蜜，”他辩解道，“不分彼此当然可以，我和她还没到那个程度呢，目前还是需要分一下彼此的。”
白、李二人都笑了，满座春光无限，淡沲怡然。
他听出她两个人话里的意思了，知道以后可以经常互相来往，所以心里不禁一阵窃喜。这窃喜如同一颗繁殖能力特别强大的种子一样，不经意间就在他的心田里落地生根茁壮成长了。有了这颗种子垫底，他就如同吃了威力强大的定心丸一般，心里的那几只野兔子也不再盲目地乱蹦了。
他忽然想起来白郡耳鸣的事情，忙关心地问道：“对了，你的耳朵怎么样了，好了没有？”
“药是吃了不少，就是不太见效，”白郡有些烦烦地答道，她很不愿意主动提起这事，“在医院也做了很长时间的高压氧治疗，刚做完能略微好一点，过一两天又是老样子了，真是烦死了。小李庄的那个神妈妈说的麦秸秆煮知了的办法我也试了，根本就不管用，纯粹就是骗人的，现在提起来我都想吐，也不知道当时我是怎么硬捏着鼻子喝下去的。”
“你一定很佩服自己当时的勇气吧？”他道，“那玩意煮出来的水，搁我我也喝不下去啊。我知道一个办法，据说能治耳鸣，也能治失眠，你不妨试一下，我觉得应该没什么害处。”
“什么办法？”白郡瞪大眼睛，像发现了什么稀世珍宝一样，连忙问道，“你快说，要是有效果，我一定好好谢你。”

今天她本来已经忘掉耳鸣这事了，结果他一提起，那个烦人的耳鸣立马又响起了，而且越响越厉害，严重影响了她的心情。
“其实很简单，”他如实相告，“就是把酸枣子碾碎然后再炒熟，每天晚上用开水冲着喝，能安神补脑营养听神经。回头我给你找点酸枣子，等炒好之后送给你。”
“太谢谢你了，”白郡喜形于色道，脸色好看得不得了，“酸枣子是个好东西，就算是治不好耳鸣，至少也能起到保健的作用，不像那个麦秸秆煮知了，谁知道吃了会不会有毒。那个死神妈妈就会瞎忽悠，以后可不能信她的话。”
“小事一桩，不足挂齿，又何必言谢？”他笑道。
“哪里哪里，你这个办法要真是有效的话，”白郡道，“那你可是我的大恩人啊。你不知道，我为这事都快愁死了，这个毛病真是太烦人了。白天还好说，工作一忙起来差不多就忘了，可是一到晚上就麻烦了，我越是想睡觉吧，它响得越厉害，没治了。”
“我觉得目前最好的治疗方法就是别想这事，”他明知道这话没什么用，但是仍然充满信心地安慰她道，“你要能忘记它，你就会感觉舒服多了，你越想这事就越感觉烦躁不安。好了，别想它了，咱聊点别的吧，我记得你很喜欢酱豆子，对吧？”
“你还没忘记这事啊？”白郡嘴角一翘，笑道。
“你的事再小，在我眼里那也是大事，你说我怎么敢忘记呢？”他笑着戏谑道，看起来小嘴也是巴巴的，和往常大不一样，“上学的时候你看见我从家里带的酱豆子，你非要尝尝，我拦都拦不住，结果你还真吃上瘾了，我真是没想到啊。”
“对啊，俺庄上也有做酱豆子的，”白郡问道，“就是没有恁家做的好吃，我吃完之后确实还想吃。那个，恁家现在还有吗？回来你给我捎点来好不好？”
“好得不得了啊，”他异常爽快地答应道，不答应才是傻子呢，“只要你喜欢吃就行，在俺庄上这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几乎家家户户都会做，一点都不费事，回头我连炒好的酸枣子一块给你就是。送佛就要送到西天嘛，是不是？”

白郡又是一阵嘻嘻哈哈的抱拳拱手，以表示诚挚的谢意，搞得他很不好意思。他想不到在他眼里完全拿不出手的东西，白郡会那么喜欢吃。他今天非常高兴，他觉得一个女同学能主动问他要东西，就说明人家根本没拿他当外人，这说明他还有点用处的。

第60章

聊完白郡耳朵的事情，桌上已经上了一盆分量十足的辣子鸡，飘散着香辣诱人的味道，正宗的本地做法，绝对地道。
“按理说呢，得让桂卿喝点白酒，最低也得喝啤酒，”白郡让服务员打开一瓶她带来的红酒后，对张、李二人道，“但是呢，考虑到我们两位女士的实际情况，所以还得委屈一下桂卿同学，我们三个人一起喝掉这瓶红酒怎么样？”
无论是白酒还是啤酒，桂卿其实都没怎么放开量喝过，他上学的时候也就是勉勉强强能吃饱饭，根本就没条件去喝酒。至于红酒就更别提了，他以为那是属于影视剧里才有的东西，和他一分钱的关系都没有。所以，对于这瓶红酒的价位和风味他是一概不知，也不愿意现在就知道，他只能听凭白郡发号施令。他见晓樱没表示任何的异议，他也就欣然同意了。他心想，无论喝什么酒，他还不至于喝不过眼前这两个女生。
白郡熟练地分别给桂卿和晓樱倒了半杯红酒后，才给自己斟了一些，一看就是常喝红酒的样子，动作很熟练很专业。
“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她举起晶莹的酒杯，甜甜地仰头说道，“咱三个人上学的时候就挺对脾气的，现在又都在青云县混饭吃，能聚到一块那绝对是合得来的，缘分可谓不浅啊。我觉得那些在国外混的同学可以叫‘全球通’，那些在国内大城市混的同学可以叫‘神州行’，而像咱们这样又回到青云县混的人就只能叫‘本地通’了。来，为了共同发展好我们的伟大友谊，咱三个‘本地通’先干了这一杯吧。”
她说的干，其实就是抿。

张、李二人也积极响应她的号召，认真地喝了一口芬芳馥郁甘美香醇的红酒。桂卿是第一次喝葡萄酒，虽然他感觉这葡萄酒的味道有些怪怪的，但是他明白这是一种他不得不强迫自己去接受和 惯的味道，因为它来自另一个社会阶层，远非他平常所能达到和接触的那个社会阶层。他必须珍惜。
三人饮罢，一直都没怎么说话的晓樱开口道：“桂卿，你还记得咱们分班的时候，你在我的笔记本里写的留言吗？”
他当然不会忘记他曾经给她写下的话，尤其是写在一个他一直暗暗倾慕偷偷喜欢的女孩子笔记本里的话，那些话曾经无数次在他脑海里溜达来溜达去，反复地徘徊游走，孤魂野鬼一样带着无尽的幽怨之气。
“我记得啊。”他有些羞涩地看着晓樱那轻轻捏着透明酒杯的白嫩手指，心情复杂地说道。
晓樱抿嘴一笑，红唇迅速包住了洁白的牙齿，她吐气如兰道：“我也一直都记得呢。”
“你们都记得，就是不打算说出来让我知道，是吧？”白郡忽闪着那双水盈盈的大眼睛淘气地说道，她似乎已经隐忍好久了，再不说就憋不住了，“保守共同的秘密能增加双方的感情，对不对？我提醒你们，这可是实打实的另外一种傲慢啊，很不好的。”
晓樱非常开心地笑了，笑得那样坦白，那样幸福，那样单纯，她仿佛被自己的亲人挠到了痒处，轻松而又惬意地享受着那种天然的美好的感觉。她久久地沉醉着，不愿意从被闺蜜揶揄的氛围中走出来，好像也忘记了时间的流逝。
“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话，”他更加不好意思了，于是主动告诉白郡，“就是我当时不记得在哪本书上看到了那句话，然后顺手就转送给了晓樱，根本就不是我的原创，那句话应该是——”
“就是那句，生活的理想，就是理想的生活。”晓樱接过话头轻轻地说道，好像刚刚达到微醺的状态，“这话看起来挺朴素平常的，但是要真正做到又是很难。其实谁不想过自己理想中的生活呢？但是，现实中又有几个人能达到那种理想的境界呢？其实绝大多数人也就是勉强凑合吧，离理想的生活还远着呢。”

“哎呦，这才刚提起如烟的往事你就开始伤感了，酸不酸啊我的李大千金？”白郡向着晓樱戏谑道，“你要真想回忆你的学生时代，想回忆你那难以忘怀的青葱岁月，不如让我们的张大才子替你回忆回忆呢，他的记性贼好，特别是那些稀奇古怪的情节，他记得最准了。”
“你可真能扯啊，”他立马回道，搞不清对方说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就对那些稀奇古怪的情节记得特准了？你这评价也太偏颇了吧？”
“你说的话，”白郡道，“经常无意中就能带出一些几百朝年的稀奇古怪的事情来，而且往往还说得有鼻子有眼的，既生动形象又有理有据的，难道这种记忆还不够准吗？”
“你这一说吧，我还真记得一件小事呢，”他来了兴致，索性言道，“有一回你瞪着眼问我一个什么问题，我当时没直接回答你，而是叫你再仔细读一遍课文，然后再动动脑子好好想想，结果你直接给我来了句，你这只古怪的猫，我觉得你真应该好好读读老舍的课文《猫》里面的第一句话。”
“当时我真那么说了吗？”白郡哈哈大笑道。
“老舍的那篇文章排在小学四年级上册的课本里了，”晓樱也跟着大笑起来，兴趣颇浓的样子极具风情，笑过之后她眼睛直视着桌上的酒杯道，“我记得应该是第24课，里面的第一句话就是，我们家的大花猫性格实在古怪。”
“你们两个呀真是一路货色，”白郡此时已经笑得合不拢嘴了，她直接讽刺道，“就是记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斜撇子小事管，一百年都不带忘掉的，我真是服了你们了。哎，晓樱，你是不是连第几页都能记住啊？”
“你们才是一路货色呢，”晓樱嘴巴一翘，大怒道，“一个是古怪的猫，一个的调皮的狗。”
“猫儿狗儿都有了，”他受了她们两人的感染，也跟着开玩笑道，“就是还缺一个看猫儿狗儿打架玩的小丫环，你就是那个看热闹的小丫环吧？”

晓樱左手轻扶腰肢，右手斜着撑在桌面上，格格地笑道：“是丫环也比当宠物强啊，本质上就不同。”
他一时无以应对，只是痴痴地看着两位女同学在那里开心地嬉笑着。凡是能做得成闺蜜的必然有着共同的喜好或特点，才能互相在心理上获得认可，同时两人之间还要有一定的互补性，以保持彼此之间长期互相吸引的魅力。白郡和晓樱的共同点就是都属于皮肤较白的美女，虽然不是那种一等一的绝色美女，但也算得上特别耐看非常养眼的类型。而她们之间的区别就是，白郡体态丰盈，性格外向开朗，而晓樱则形体偏瘦，秉性陈静内敛。总体而言，她两人可谓环肥燕瘦，各具特色，各有千秋，都有着非同一般的美。
“宠物怎么了？”白郡一时兴起，撅起嘴巴还击道，“就算在你眼里我是小狗，那也是一只华丽高贵不可多得的小狗，绝对不是一般人想养就能养得起的哦。”
“那是啊，此言倒是不虚，”晓樱笑着“嗤”了一声后，趁机褒贬道，“我完全可以证明，跟着你屁股后边想养你的人多了去了，就是你都看不上眼，所以那些人只能干着急而已。”
“只有最美最香的花才能吸引最多最好的蝴蝶和蜜蜂来追逐啊，”桂卿插言道，大有在晓樱面前故意恭维白郡的意思，“后边追的人越多，就越说明白郡有魅力有价值，对不对？”
“哎了，你看人家桂卿多会说话啊，本姑娘爱听，”白郡一唱一和地赞道，“晓樱同学，你就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你以后要多向人家桂卿学 才好啊。”
“那感情好啊，”晓樱娇嗔地“呸”了一口，然后回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啊，我的嘴里吐不出象牙来，那我索性就吐点狗牙给你看，我把你的仰慕者一一都给罗列出来，让你好好地嘚瑟嘚瑟，你觉得此举如何？”
“你敢！”白郡把筷子一放，嬉笑道。
“请问，我究竟有何不敢？”晓樱看着白郡的眼睛，嬉笑着挑衅道，“人家都是光明正大地喜欢你追你，只是你从来都不给人家好脸色看而已，我一个旁观者看着都觉得他们可怜。今天在桂卿面前我也算是给他们正正名声，来证明一下他们的确眼光不俗品味不低，这样不好吗？这也是在变相地在夸你啊，小样！”

“说起来啊，追求咱们这位白雪公主的人真的能编成一个加强连了，”接着，晓樱不等白郡假意阻止她，便径自说了起来，“其中最有名的几个人里头，一个是边雪山，是咱们同一级的高中同学，他爸是咱公安分局的副局长兼交警队队长，桂卿你应该认识他的。另外一个是高峰，他是混社会的，家里老有钱了，自己开着好几个超市呢。当然，还有张三李四王五赵六等等，还有路人甲路人乙路人丙等等……”
“好你个死晓樱，烂晓樱，”白郡脸色绯红，喘气略带急促，她终于沉不住气了，伸手端起晓樱的酒杯，递到她面前，嘴上不依不饶道，“随意泄露别人隐私，得罚你酒，让你付出代价，你把你杯子里的酒喝起，不然我和你没完。”
“我的好姐姐唻，”晓樱轻笑道，小嘴倒是挺甜的，“论正理这杯酒我是该喝，但是你觉得我能喝得下去吗？”
白郡的笑容里立时闪过一丝旁人不易察觉的停滞，但又很快如行云流水般滑过去了，她回道：“今天暂且饶你一回，以后再敢随便刺激我惹我，我可就不再手下留情了。”
“姐姐的情，小妹自然心领了。”晓樱抱拳道。如此说着，她把酒杯端向嘴边轻轻抿了一小口，意思一下而已。
“我看晓樱今天是有点疯了，”白郡先是笑而不语，后来又回过头来望着他这个闲人道，“她这一会子就把好几天的话都说了，还没轻没重的，真是有意思啊。”
“我疯，那也是分时候的，”晓樱朝白郡打趣道，“而你是一直都在疯，从小到大都是这个样子，没治了。”
“也不知道在下哪辈子修来的福分，”他趁机插话道，“能够让两位千金小姐在俺跟前无拘无束地嬉笑玩耍，而且还赤裸裸地剥夺了我请客的权利，搞得我只能在这里憨吃愣喝了。”
“既然有人请，你放开肚皮吃就是，管那么多干什么？”白郡教训他道，“反正我们又不托你办什么事情，也不找你借钱，只是叙叙同学情谊而已，你什么都不用担心。”

第61章

谈笑了好一阵子，服务员又端上来一道菜来。
“这是绿菜花吗？”桂卿不认识这菜，就问白郡。
“这是西兰花，”白郡轻快地说道，“和菜花算是近亲吧，就像猕猴桃和奇异果一样，我和晓樱最喜欢吃这个了。”
“这名字真美。”他有感而发道，心里顿时飘起了一片绚丽多姿的云彩，干干爽爽的又有些像新摘下来的棉花。
“有我们亲爱的晓樱同学美吗？”白郡挤兑道。
“当然是晓樱比西兰花更胜一筹啊。”他飞速地回道。
晓樱低头微笑着，对他的恭维颇为受用的样子。
“你平时喜欢看电影吗？”沉吟片刻之后，她问他。
“上大学的时候看过不少，”他回道，“学校的电影票虽然便宜，不过都没什么好片子，但是外边影院放的大片又太贵，所以我也没怎么看过。”
“那你最喜欢哪部电影，能说一下吗？”白郡问。
“怎么，你这是要采访本公子吗？”他有些警惕地笑道。
白郡诡异地翻了一下白眼，未理会他。
“要说最喜欢的电影呢，”他仔细地想了一下，然后有些无趣地回道，“在我看过的片子当中我觉得《阿甘正传》特别棒，还有就是《肖申克的救赎》，这部电影也挺好的，我很喜欢这两部片子里的主人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