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买就不买呗，”渠玉晶褒贬他道，“哪里还整出这么多理论来啊？其实呀，那些买彩票的人也不过是叫花子烤席篓子，图个穷开心罢了，我从来就没听说谁真中大奖了。”
“渠玉晶，你能把你的嘴先闭一会吗？”刘宝库听到渠玉晶的话后，把头从办公桌上抬起来，再用力地往上翻了翻眼皮，愣把单眼皮翻成了双眼皮，然后幽幽地说道，“这大早上的我刚来了点灵感，你别在那里打击别人的积极性好不好？”
“行行行，好好好，我不说了，行了吧？”渠玉晶取笑他道，“都说戴绿帽子的人容易升官发财，希望你能尽快中个一等奖或者特等奖，俺也好跟你沾沾光啊，是不是？”
这话差点把老刘的鼻子给气歪，他就像一个被调皮的小孩玩弄了半天的气蛤蟆一样，干鼓肚子不敢再作声了。办公室里早上的这出开场大戏，以渠玉晶的讽刺完胜收官。

第64章

日子在忙碌中悄然滑过酷暑，一天又一天。
桂卿除了在苏庆丰的指导下锻炼着写一些大材料外，还要负责编写单位的工作简报和政务信息等，同时老刘还把编写防汛抗旱简讯的活一并塞给了他。现在正是汛期，他天天忙得不可开交，几乎把整个水利局办公室的活都承包了下来。他不仅要努力地写，材料印好之后他还得骑着洋车子撅着屁股挨个单位去送那些简报信息和有关资料。姜局长早就说过了，给本县领导报送的资料一概不能邮寄，必须得亲自送。而眼下刘主任的工作只剩下招待好各个方面的人吃喝玩乐这一项了，这既是他百炼成钢的强项，也是他乐此不疲的伟大爱好，他倾情一生的光荣事业。
苏庆丰对桂卿的工作非常满意，桂卿的表现完全超乎了他的想象。他惊喜地看到，这个他亲自相中的年轻小伙子不仅全盘接手了他的全部工作，而且还显得毫不费力，一点困难都没有，并且其工作的热情一直都很高，态度也一直都很端正。
桂卿虽然每天都忙得像个被抽的陀螺一样，但是他很喜欢这种忙忙碌碌的状态，也很享受目前的这种工作氛围，他觉得每一天过得都很充实也很有意义。单位里的人总起来讲都很好，大家团结而有礼貌，就像一个大家庭一样。即使个别人有些小缺点小毛病，也都是无伤大雅的小事，不仅不惹人烦，反而还让他觉得他们更真实更可爱，也更有人情味。
这天下午，正悠闲地剔着牙的刘宝库见屋里没有其他人，便收拾好东瞅细看的眼神，一本正经地对桂卿道：“桂卿，听说你现在还没有对象，我给你介绍一个，怎么样？”
桂卿这还是第一次听到刘主任不喊他小张而称呼他的名字，他顿时感到有点受宠若惊，因而一时难以适应，同时心里不禁泛起一阵阵的温暖之意。当听说人家要给他介绍对象的时候，他心里头真是百味杂陈复杂得很。作为一个跨世纪的大学生，他居然没能亲自谈个女朋友，不仅显得很没有面子也显得很不上档次。由着没谈女朋友这个事想开去，他不禁回忆起他那艰苦难熬的大学生活来，于是又凭空增添了许多的酸楚。哪个青春年少的人不渴望得到甜美的爱情呢？可是，他那拮据非常的经济条件和不愿随便凑合的执拗心态，再加上严重失调的男女生比例，使得他大学四年的感情生活几乎是一片空白。不过好在当和尚的同学远不止他一人，所以他在校期间虽然少了花前月下的浪漫慰藉，却也并没感觉到内心有多么的痛苦。现在他毕业了，也参加工作了，人生大事就不可逃避地摆在了眼前，此时若能有人愿意帮助他介绍对象，那当然是一件好事。只是旁人猛然一提起这事，确实让他有些不好意思。

“刘主任，谢谢你了！”桂卿微红着脸回道，同时非常认真地笑着，他希望能用真诚的笑脸来回报人家的美意，“不知道你介绍的是谁？不过有一点我得事先说明一下，俺家的经济条件很一般化，就怕人家看不上我啊。”
“桂卿，想不到你的脸上到现在还保留着害羞的功能啊，”刘主任哼哼唧唧地转过身子，往门后的垃圾桶里重重地吐了一口浓浓的唾沫后，又很不熟练地开玩笑道，“嗯不错，这确实是个好 惯，也很吸引人，特别是女孩子。”
“其实也没事，成不成的你先见见嘛，”尴尬地笑过之后，他任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说道，“如果有缘分那最好了，要是没缘分也很正常，介绍的婚姻哪有百分之百的？”
“我先给你说说这个女孩的基本情况吧，”见桂卿只是点头却并不言语，他又絮叨道，“她就在咱县电视台工作，正儿八经的记者，下一步可能还要当主持人。说实话她以前也谈过一个对象，当时大家看着也挺不错的，只是后来男方坚决不同意在房产证上加上她的名字，所以他们就因为这个事闹僵了，就分手了。不过这个小女孩长得是真不错，个有个，脸有脸，确实很漂亮……”
桂卿并没有用心去听刘主任讲这个女孩有多漂亮的鬼话，因为他觉得媒人话里的水分通常并不比统计局少多少，尤其是这样一个媒人，更是没有什么可信度了。
“另外我还告诉你一件事，你先别告诉别人，”刘主任在狠狠地夸了一通女方的容貌后，忽然神秘兮兮地凑近桂卿的耳朵小声嘀咕道，“她是咱市水利局副局长朱德远的亲侄女，朱局长现在在市水利局红得很，你心里知道就行了。”
桂卿就拿出心里知道就行了的样子来。
“怎么样，不错吧？”刘主任追问道。

桂卿虽然涉世不深，也没有什么太重的心机，但是他仅凭直觉一下子就明白了，这个女孩的故事绝不会像刘宝库说的那样简单，对方既然能把这事说出来，那么他用脚趾头也能猜得出，这应该只是冰山一角。他忽然敏感地意识到，刘宝库大概是看他比较老实，家庭条件又很一般，正好用来接盘那种“历经风雨”“伤痕累累”的女人。想到这里他不禁有些心烦，但是表面上看人家刘主任也是一番好意，所以他万万不能当场扫了人家的面子。
“谢谢刘主任的好意，”他努力真诚地笑道，“这个事我再考虑考虑吧，回头我给家里先打个招呼再说，好不好？”
刘宝库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算是大致同意了桂卿的意思，然后他悻悻地收回来他那变幻莫测的眼神，继续去剔他那似乎永远也剔不完的牙去了。他一边剔着牙，一边用椅子背按摩着他那隆起的后背，脸上毫无顾忌地流露出极端放松的表情。
桂卿想起了闻景，他觉得他应该找闻景了解一下具体情况。下午快下班的时候，他见大家都走了，便在办公室里给闻景打了个电话，简单说明了意图。
“我说哥唻，”闻景听罢，就像刚看完赵本山的小品《卖拐》似的，直接在电话里就嘿嘿笑道，“你们那个罗锅主任可真是个天上难找地上难寻的人才啊，他居然把我们电视台的台花介绍给你，说起来你小子可真是艳福不浅啊。”
“你小子现在少来奚落我，”桂卿一听就知道这不是什么好话，连忙教训他道，“你赶紧汇报一下实际的情况，不许胡说八道，不然下回我非把你给喝挺不可。”
“实际情况啊，实际情况就是，”闻景停下搞笑的语调，清了清嗓子道，“你宁可打光棍也不要跟着蹚这趟浑水。”
“原因何在？”桂卿道，“洒家愿听详情。”

“第一，这个所谓的朱清仪，”闻景捋直思绪道，“也就是你们市水利局副局长朱德远的亲侄女，在和现在这个男的分手之前到底处了多少男朋友，我估计全电视台都没人能说得清楚，反正凭我的感觉应该不是个位数。第二，她就是一个典型的拜金女，没钱没权的人根本就驾驭不了她，但是真有本事的男的，人家一般又看不上她，因为她的名声太烂了。第三，就她的那个长相，我只能说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我觉得就凭你的眼光和审美标准你肯定欣赏不了她这样的。第四，不是我日囊和看不起你啊哥唻，就算是你们见了面，你别看她是那个鸟样，她照样会从内心里看上你的，真的。但是，她看不上你归看不上你，到最后却很可能会同意和你结婚的，至于这里边的原因嘛你自己想去吧，哈哈。”
“你还有第五吗？”桂卿舒了一口气道。
“临时先说这四条吧，仅供你参考，”闻景甜不学的脸厚颜无耻地笑道，感觉都有点刹不住车了，“我也知道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亲的道理，但是作为最好的伙计我还是得为你负责啊，是不是？噢对了，你问我还有第五吗，电光火石之间我突然就想起来了，据说她还是个非常奇葩的欲女呢。当然了，我也没亲自试过她。不知道关键时刻你能不能满足她的需要……”
“那是当然的了，不然我给你打电话干嘛啊？”桂卿并没有理会对方那淫荡不堪的调笑，而是揪住正题不放，“对了，你晚上有空吗？咱哥俩找个地方再练练呗？”
“按理说啊，”闻景拽道，“既然是你喊我，我应该随时有空才对，就是天上下刀子我也得去。不过呢，我今晚确实有场，领导叫我去陪酒，我不能不去。所以不好意思啊，咱弟兄们下回再练吧，下回我再喊上凤贤那家伙，一定好好地练练。”
“那行，你先忙你的吧。”桂卿说着就挂了电话。
听了闻景的情况介绍，他心里就大体上有数了。他觉得闻景进电视台的时间并不长，居然都能了解到朱清仪那么多情况，可见他的这个相亲对象的口碑到底有多差了，真是可惜了“清仪”这个好名字。但是，一想到如果直接拒绝这次相亲不仅会得罪刘主任，也许还会得罪市局的那位未曾谋面的朱副局长，他的心里就打起了小鼓。从内心来讲，他是绝对不愿意得罪任何人的，哪怕是潜在的可能得罪人的事情他也不想去做。但是，如果他拖泥带水犹犹豫豫，不给刘主任一个明确的拒绝，那么事情也许会变得更加糟糕。
他想了半天，最后还是决定直接告诉刘主任暂时不考虑处对象的事情，以免除各种可能的后患。

他刚给闻景打完电话，手机还没来得及往兜里放，那个海军蓝的家伙又“吱吱”响了起来，他一看是高中同学高峰的号码。高峰问他晚上有空吗，想和他一块吃个饭，聊聊天。他心想，高峰肯定有啥事要和他商量，不然的话这个家伙是不会提“聊聊天”这三个字的，往常这厮都是直接喊他出来玩，从不啰嗦这么多的。
高峰是桂卿的高中同学，他这伙计在高中基本上是属于那种混子类型的人，是个纯粹为了拿文凭而滥竽充数的角色。当年老师对他最大的要求就是希望他不要随便打扰其他同学，而他却觉得如果他不经常闹出点动静的话，就有点对不起父母为他掏的赞助费，所以偶尔他还是会置老师的谆谆教导于不顾，伺机搞出些十分夸张的乱子来。好在高中的同学大部分都还是把功夫用在学 上的，没有多少闲工夫去欣赏他的那些恶作剧，所以几次表演之后他发现无人喝彩便死了那颗再搞怪的心，转而去用心交几个不错的朋友以备后用。不幸的是，桂卿被他列入了交友名单，从而不得不和这位经常让人哭笑不得的同学为伍，并逐渐假戏真做地成了好朋友。一同被他强行划为交友对象的还有梁光洲同学，于是基于同病相怜的原因，桂卿和梁光洲也成了好朋友。
他这次选的地方是一家在青云县赫赫有名的“撵不走”狗肉馆。撵不走狗肉的吃法多种多样，烧、炖、卤、炒等皆成佳肴，特别是其久负盛名的狗肉汤更是油而不腻汤鲜味正，吃起来津津有味，让人垂涎三尺。
虽然桂卿久闻这个地方是青云有名的饭馆，知道里面的狗肉和狗肉汤绝对是又贵又好吃，但是他对狗肉确实不怎么感冒，老是感觉吃狗肉是一种很腻歪人很冒险的举动。不过，老同学的盛情邀请他还是不好拒绝的，加上对传奇美味的好奇，最后他还是按时赶到了高峰选的地方。

高峰已经在狗肉馆里恭候桂卿多时了，他甚至已经点好了两个凉菜并要好酒了。两人一番久违的你抱我啃般之后，就算是正式招呼过了，于是便不再客套，径直挽手入了座。高峰身形挺拔，面容黝黑，浓眉大眼，显得很是粗犷豪放而又不失俊朗。他年纪不大却剃了个大光头，让人感觉很另类，不了解他的人还以为他是混社会的大哥呢。大光头之外更让人感到诧异的就是，他的腮帮子和下巴上还不伦不类地留了一大把茂密的胡须，那胡须生得黑亮发光，好不威风，不输三国时的关公。

第65章

除了两个凑数垫嘴的凉菜，高峰又要了一斤热狗肉和两大碗香气扑鼻的狗肉汤，外加四个钢贴子热饼和几瓣大蒜及一小碟子辣椒油后，便和桂卿各自到了一杯酒，开始小酌。
随便地叙了叙旧聊了聊天，几大口白酒就着热狗肉下肚之后，交心畅谈的氛围就逐渐形成了。原来高峰是有心事要向桂卿倾诉，同时兼着请教一下策略。桂卿非常感激高峰拿他当知心朋友看待，所以也努力设身处地地替对方考虑问题。
当高峰把困扰他多时的难题借着酒劲全盘托出的时候，桂卿心里暗暗掀起了滚滚巨浪，原来高峰这家伙正在追求一个女孩，而这个被追的女孩不是别人，正是他最喜欢的异性好友白郡。当然了，正像那些拙劣蹩脚且让人闭着眼睛都能猜到下一步内容的电视剧情节一样，白郡恰恰不堪其扰不胜其烦地看不上高峰，而高峰又偏偏王八吃秤砣铁了心地要追到她，这就比较难办了。
桂卿上次已经听晓樱说过高峰和边雪山等人追求白郡的事了，这回算是亲自验证了。听别人说和听当事人亲自说，对他来讲完全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感受。对于前者他大可以自欺欺人地装作不知道，或者没感觉，而对于后者他却不能不相信这个鲜血淋漓腥臊万分的事实。任何自我麻痹和自我戕害的行为都是令人痛苦的，只是一个间接些一个直接些，而痛苦的根源就在于其实他也是很喜欢白郡的。当一个男人耐着性子倾听他最好的朋友醉心地描述其如何挖空心思费尽周折地追求他也默默喜欢的女孩时，那种心如刀割的感觉并不比讲述者的感受好到哪里去。更为要命的是，作为倾听者的这个男人还要装模作样地去安慰、鼓励和开导他的朋友，然后还要去帮其出主意想办法，以便能使其最终抱得美人归，这确实有点残忍，也有点恶心。没有人喜欢干这种事情。
他心想，我这不是为他人做嫁衣吗？我这不是典型的弱智吗？像我这样猪一样的讲究有什么意思？
“你这叫落花有情流水无意啊，懂吗？”他简单归纳了一下高峰的意思，然后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有些言不由衷地说道，“我问问你，你自己感觉她不大喜欢你的原因主要有哪些？”
“其实吧，这事我也反思了很久，”高峰慢慢地喝了一口酒稍显深沉地答道，“我觉得她本人对我还可以，虽然谈不上多喜欢我，但是至少也不烦我，这一点我心里很清楚，我觉得我还是有机会的，否则我早就死心了。这里面最关键的因素就是她的父母，她妈妈主要是嫌弃我没有个正式单位，没有个稳定工作。而他爸爸呢，虽然从来没明确说过什么，不过以我对他的了解，他这个人只要从内心里否定了谁，谁就八辈子也别想翻身了，总而言之他就是一个很刚愎自用自以为是的人。他爸平时总是很严肃的样子，老是板着个死脸，我每次见了他爸都有点打怵，觉得瘆得慌。”

“别扯熊淡了，”桂卿不以为然地笑道，“你这家伙剃着个大光头，留这个大胡子，再整个墨镜戴上，说难听话比黑老大还威风还敞面呢，你怕什么啊？再说了，就算她爸是当官的那又怎么了？反正你有钱，光恁家里那几个店铺不就是老厉害了吗？要紧要忙的时候你用钱使劲砸啊，你还怕砸不晕他们吗？”
“哎，我的哥唻，”一提到万能又万恶的钱，高峰自然就很骄傲地笑了一下，然后道，“虽说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但是毕竟钱也不是万能的啊。我有信心砸晕她妈，但是没信心砸晕她爸啊，关键问题在他爸那里，刚才我也说了。”
“他爸到底是干什么的？”桂卿道，也是有心带二意的，“我还真没问过她呢。”
“你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高峰有些不信。
“我骗你好玩是吧？”桂卿只能以假作真了。
“你不知道？”高峰这回倒是显得怪实诚的，“那我告诉你吧，她老爹是咱县法院的院长，一把手，叫白正源。”
桂卿此时大吃一惊，他真没想到原来白郡的父亲就是本县法院的院长，他平时看来真是太大意了，居然从来都没去想过这个问题。县法院院长虽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官，而且在他心里也压根就没拿所有当官的当回事，但是一个不容忽视的事实就是，和他平常的那些亲戚朋友比起来，县法院院长绝对已经算是不折不扣的高官了。他激情澎湃地想着，他毕业之后至少见过白郡两次，上学的时候就不用再说了，她在和他的交往过程中确实一点都没透露出她父亲的官职。真是聪明不过帝王家，看来她不仅漂亮而且还很有心机，并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样大大咧咧有胸无脑，她是大脑比酥胸还丰满性感的人。

“要照你这么说的话，我分析啊，”胡思乱想了一阵子，他把思绪生拉硬拽回狗肉桌子上来，继续和高峰探讨情感大事，“这事表面上看是她爸爸当家，其实生杀大权还是在她本人手里，她只不过是拿她爸当挡箭牌罢了。”
“还是你说得对，确实是这么回事，”高峰低下头想了半天，然后咂了下嘴承认道，“就凭她的性格，只要她打定主意要干的事，就算是和她爸彻底闹翻脸，她最后还是会干的。”
“看来你不是榆木脑袋啊，”桂卿笑道，“你仔细想想这事啊，她爸为什么一直不表态啊？这就是留后手啊，可进可退嘛，是不是？正因为她爸的话一言九鼎，说了就得算数，说了就得兑现，所以人家才不能乱说乱表态，对吧？”
高峰又点点头，翻了翻眼珠子，努力压抑着自己的匪气虚心请教道：“那我到底该怎么办呢？”
“这事吧还真叫人为难，”桂卿心里酸了吧唧地回道，好像喝了很多青西红柿烧的鸡蛋汤，“我觉得还是攻心为上。这玩意呢就和浇地一样，既要大水漫灌又要细水长流。反正女人都是情绪化的动物，神仙也说不准她什么时候会被你攻下来。说到底哥哥只能祝你好运了，至于具体怎么操作，我也没有成熟的经验能传授给你，我这里只有说不完道不尽的教训啊。”
“没事，反面教材也是教材嘛。”高峰笑道。
“滚你的吧！”桂卿骂完，又非常坦诚地自我解嘲道，“你想啊，我要是真有那种攻城略地的本事，我还用得着打光棍吗？你竟然还异想天开地拿我当老师啊？”
“得了吧，我还不知道你是什么人啊？”高峰给桂卿夹了一块上好的好狗肉放到他眼前的盘子里，然后褒贬道，“你那是心高气傲心比天高，一般化的女生你看不上眼，你找女朋友的标准，第一得漂亮，第二得有内涵，是不是？”
“别太自以为是啊，你了解我个屁啊！”桂卿回击道，“你知道什么叫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吗？爱情这种美好而珍贵的花朵，得有很好的经济条件来滋养浇灌它，它才会娇艳不败华美动人，不然的话就是贫贱夫妻百事哀，明白吗？你小子啊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凭你现在的条件，除了白郡之外，那些家庭条件一般化的漂亮女孩还不是随便你挑随便你拣啊？结果呢，你非得山东人搞蛮子净玩洋的，给自己整那么高的目标，你不累谁累啊？”

“嘿嘿，哥唻，你不知道啊，越是得不到的就越让人看着心痒痒啊，”高峰切牙扭嘴地笑道，“就好比可乐，小时候我冒着被俺爹照腚揍的危险去偷家里的钱买来喝，当时感觉那个过瘾啊，别提有多爽了。现在呢，店里铺天盖地的可乐饮料，看见我就想吐，一点都提不起胃口。这个女人和可乐其实是一样的，是吧？”
桂卿感到高峰的混乱逻辑很是搞笑，于是对他说：“好，就算女人是可乐，那可口可乐和百事可乐也不是一个味啊。”
“就是啊，谁不想换换口味啊？”高峰一拍大腿，高声叫道，“进口洋酒，谁不想尝尝是什么滋味啊？”
“我觉得你最好去越南买个媳妇比较好，”桂卿哈哈大笑接口道，“实在不行四川云南的也行，口味肯定和本地的不一样。养鸡场的洋鸡和老农民自己养的本地鸡，炒起辣子鸡来那个口味就不一样嘛，这个道理我懂。”
“你胡扯什么的？”高峰无耻地笑道，“要找外国的，怎么着也得奔着欧美去啊，最不济也得找个韩国日本的啊，越南的怎么能行呢，更别提四川云南的了。哎，你没看过那个什么吗？还是人家欧美的带劲，皮肤特别白净，看着就舒服……”
“呃那个啥，说着说着就下道了啊，”桂卿敲了敲桌子，咳嗽了几下后装模作样地说道，“注意形象注意素质，啊，咱不能把狗肉都吃到狗肚子里去啊。”
“你说权力和金钱结合起来多好啊！”高峰笑着打了桂卿一拳后愤愤地说道，“他爹是当官的，而且官还不小，俺家呢也不穷，多少还有两个票子，我觉得我很能配得上她啊，你说她怎么就是不开窍的呢？她妈难道非得让她找个机关事业单位的吗？我就不明白了，那种坐机关上班领死工资的人有什么好的？要是不贪不占的话他们有几个能混发财的？说到底她一家人还不是都戴着面具装腔作势吗？哼，一个一个的有什么了不起的？”
“当然了桂卿，你除外，”他又补充道，“你的良心还是红红的，我相信你和那些拿腔捏调的鸟人不一样。”

“她不是不开窍，而是太开窍了，明白吗？”桂卿表示了不同的意见，觉得心里的气也跟着出了点，“你不觉得她妈的话其实是一种借口吗？当然了，也可能她家的人在官场上混得时间长了，觉得还是找个圈内的人安心些。你刚才提到恁家里也有几个小钱，其实我跟你说，在有权人的眼里这些都不算什么，就算是一个小小的派出所长，只要他想要整垮你，那都是易如反掌的事，懂吗？你再有钱再牛气，你敢不理工商的人？你敢不理税务的人吗？你敢不理烟草和盐务的人吗？要是你的店里发生了盗窃案，或者你和别人发生了大的冲突，你能不找派出所处理吗？”
虽然他说起话来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的，表面上看着也很有气势，其实派出所、工商和税务等这些单位的名字，他也是在上班之后才从内部电话本上知道的，他现在只是临时根据这些单位的名字外加他自己的想象，随口说出了来以壮声势的，至于这些单位到底是干什么的，他还真不清楚。
“我以前还觉得你有些书呆子气呢，”高峰显然已经有几分不太真切的醉意了，叫桂卿这么一说，他算是彻底服气了，然后咽了一口气道，“现在看来你小子还是挺懂这个现实社会的嘛。你说的话一点都不假，平时这些单位来个小不喽角子我都得好生伺候着，不然他准会找我的麻烦。这些家伙你平时要是不喂饱了，他们可是真敢咬你啊，说起来弟弟我也是吃过亏的人啊。哎，有些事不能提，忒丑了，说起来我也伤心。”
“算了，既然不能提那就别提了，”桂卿闭上眼仰起头，使劲地“嗯”了一声后说道，“来，咱喝酒，酒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嘛，来干起吧！”
“砰”一声，两个人碰了一下杯，干起了。

“其实吧，懂一个人比爱一个人更难，也更重要。”桂卿喝完一杯酒后，突然又来了灵感，便好为人师地说道，“你爱一个人，爱得不符合对方的胃口还容易惹人烦，甚至会给对方造成想象不到的伤害。而如果你真正懂一个人的内心的话，你就会认真地替对方考虑，甚至会出现因为爱对方而远离对方的情况。你懂一个人，是那个人的幸福，你拥有一个懂你的人，是你的幸福。懂比爱的境界要高许多，就像爱比喜欢的境界要高许多一样。”
“行了，你别给我灌迷魂汤了，”高峰听得眼都发绿了，他直接嚷道，“××××，高中的时候就有个女生告诉我，说她很喜欢我，但是却不爱我。我当时就想，我的乖乖唻，你摇骚什么呀？爱和喜欢有什么区别吗？也就是你们这些一向喜欢标榜自己有文化的人会这么说，当我是白痴啊？爱也好，喜欢也好，最后不都是搂一块睡觉吗？不都是生孩子过日子吗？干嘛非要装腔作势地分那么清楚？我始终都不明白，这样矫情有意思吗？”
“当然了桂卿，”他又一次补充道，像老式的长途火车在中途补水一样，“我这些话不是说你的，我也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有些人，特别是有些女人，你越把她们当回事，她们就越不拿你当回事，等到她们被一些鸟人烂人猪人狗人什么的玩完了玩够了玩腻歪了，最后扔了不要了，她们才会回过头来明白你对她们有多好，可惜已经晚了啊，好白菜已经被猪拱了啊，对不对？你说现在的社会谁傻啊，谁愿意吃别人剩下的饭啊？哼，要不是这些浪货长得漂亮吸引人，说那话谁稀罕她们呀！”
“兄弟，你看别人是猪是狗，”桂卿道，“咱在别人眼里难道就不是猪不是狗吗？都是一样的，所以说，谈这些没有什么实际意义，你也只能是发发牢骚而已。其实啊，我们人生中遇到的每一个人，其出场顺序很重要。有时候你得不到你想要的，仅仅是因为你来晚了一步，并不代表你这个人不优秀。再说了，先占先得的人就一定会幸福吗，就一定会一辈子都幸福吗？我看也未必。总之一句话，一切都是缘分，聚散离合都是缘分，在这一点上我相信天命，虽然我是一个标准的唯物主义者。”
“大哥唻，你这话等于没说啊。”高峰冷笑道。
“是啊，我们每天说的最多的就是正确的废话，无废话不人生嘛。”桂卿笑笑回道。
随后，两人接着又开始胡扯起来了，直到日落西山晚霞初升方才罢休。
“咱同学梁光洲考上研究生了，”临别的时候，高峰搂着桂卿的肩膀子道，“哪天等他回青云来，咱哥俩给他庆贺庆贺。”
桂卿说行，到时候你给我联系就是。
言罢，两人才有些摇摇晃晃地各自散去，如两只健美的雄企鹅，只是喝多了酒，有些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第66章

桂卿的奶奶生病了，而且大有不断加重的趋势。
道武和道全弟兄俩一看母亲着实病得不轻，就商量着凑点钱把她送医院去了。桂卿的大姑秀梅和二姑秀珍也跟着到医院去轮流伺候着。县医院的大夫说老太太得的是冠心病，她年纪大了又不能手术治疗，因此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只能打打针吃吃药慢慢地养着。眼看着老妈妈住了好几天的院也没有多大的起色，她便吵着闹着要回家。实在没办法了，家里人只好把她接回家里好生养着。她已经不能一个人生活了，需要别人来照顾饮食起居。经过和秀梅、秀珍两个女儿商量后，她便在道武和道全两个儿子家轮流住起了，一家住一个月，没偏没私，同时两个孝顺的女儿也隔三差五地经常过来帮着照顾她。一切还都暂时相安无事。
桂芹和世林这中间也来看望过一趟，桂芹当时哭得泪人一般，她拉着奶奶的手不停地摩挲着，好久都不愿意放下，好像奶奶马上就要死了一样。其实老妈妈也快死了，这是显而易见的。
老妈妈头上的白发越来越多也越来越枯涩了，像多年不用的老井绳一样；她脸上的皱纹变得越来越深也越来越没有血色了；她的身体变得越来越硬也越来越轻了，似乎一阵很轻的风就能把她刮跑；她仅存的一只好眼变得越来越浑浊也越来越爱流泪了，或者那就不是泪，而是类似乳汁的东西，大概是脓；她的心口疼得越来越厉害也越来越频繁了，疼得她一天到晚都很难睡个好觉，因此颠倒了黑夜和白天。

老人家不知道从哪里找了根梧桐木棍，一个人悄悄拿切菜刀随便砍了砍削了削，就拿来当拐棍用了。她已经走不稳路了，确实需要一根拐棍。风烛残年就是这个样子，谁都免不了这一天。
而桂卿曾经许诺奶奶，要去泰山给她请一根带神气的拐棍来，却一直未能实现这个愿望。他这几天的心情很不好。他想起了奶奶在他上高中的时候，经常会炒些可口的菜让他用玻璃瓶子带着，有时候还会偷偷塞给他几块零钱，让他买点好吃的。他想起了以前他用自行车带奶奶去县城看病，看完病奶奶要他用剩的钱买个冰棍吃，他因为舍不得买，奶奶特别心疼他的样子……
七夕这天恰好是星期六，张道武给小毛驴披挂好就出去干活了，薄春英也到地里去查看玉米的长势了，只剩下桂卿一个人在家里陪奶奶拉呱。忽然，他听到大门口响起了摩托车的声音，出来屋门往外一看，见是忠良。忠良潇洒地支好浅蓝色的大踏板摩托车，然后从踏板上拎下来一个大塑料袋子，里面装着香蕉和苹果等水果，随后他又从后座上卸下来一箱纯奶。
“你怎么知道俺奶奶病了？”桂卿忙接过东西，笑问。
“小李庄和你们北樱村，”忠良喘口气后笑道，“就隔着一道小山，我知道了也不算什么稀奇事吧？”
“那是那是，不过不好意思啊，还让你花钱。”
“咱谁给谁啊？”忠良笑道，“你的胳膊我的腿。”
桂卿瞬间就被忠良逗笑了，虽然那句话并不是很可笑。在这个秋高气爽的日子里，好朋友来家里看望自己的奶奶，的确是一件让他高兴的事情。他把忠良让进屋里，两个人就开始陪着奶奶聊天，忠良努力模仿着大人说一些安慰人心的话。

老妈妈今天的状态还不错，情绪也很好，心口疼得也不怎么厉害了。忠良和老妈妈打过招呼并问候了几句之后，老妈妈便把小腿伸出来，自己用手轻轻掐了一下，道：“乖孩子唻，恁看看，我的病好多了，小腿肚子也没前几天那么肿了。多亏恁哥挂心啊，恁家父母身体都还好吧？”
“奶奶，俺爹俺娘的身体好着呢，”忠良大声道，恐怕老妈妈听不清，“你要多注意，吃好喝好啊，有您老人家在，那就是全家人的福气啊。”
“你望望，现在的孩子都长得多好啊，”奶奶听了忠良的话后开心地笑了起来，身上的病也似乎立马见轻了，她对着忠良夸奖道，“一个一个都给水仙似的。哎，要搁在以前啊，哪有现在的这个条件啊，以前的人那都不是人。”
“奶奶，恁老人家今天不累吧？”忠良趁机央求道，看他的样子大约是怕老妈妈一旦驾鹤西游了，他就听不到原汁原味带年头的故事了，“我看恁精神头很好的，要不恁给俺拉拉以前的事情行不行？俺和桂卿都喜欢听这些古事。”
桂卿看着身子敦实矮壮说话非常热情暖心的忠良，心里顿时涌出了一丝的感动，一个愿意陪老人拉呱的男人一定是一个善良体贴的男人，这样的伙计绝对值得他交往。
“那过去年月的事提起来啊都让人心酸，”老妈妈用一块干净手帕擦了擦眼，然后用那只略微好点的眼睛看看忠良，又看看桂卿，慢慢道来，“以前的人命那根本就不是人命啊，说难听点还不如现在的狗啊猫啊金贵呢。那个时候的孩子是生得起养不起，特别是小女孩，有的这边生下来那边随手就扔了，实在没办法养活啊。老秦家的狗子刚生下的时候，他娘直接就把他扔薄帐子上边让老毒太阳晒去了。后来晒了整整一天，别人一看小孩还没晒死，他娘才又把他抱怀里养着的……”

“说起来咱庄上的人命最苦了，”说着说着，老妈妈仿佛又回到了过去的艰难岁月，眼睛里不断流出浑浊不堪的勉强算作是泪水的东西，“年年庄稼都收不多，大人都吃不饱，哪来的粮食养小孩啊？最苦的还是58年挨饿的时候，咱整个庄上，连北沟乡都算着，饿死的人都没法查了，最后连抬死人的人都找不着了，大伙谁还有力气去抬啊？小孩都怕走姥娘家，怕去了之后被饿极了的人给吃了啊，哎……”
桂卿知道，这样陪着奶奶说会话，奶奶愿意，所以他也就不怕奶奶伤心了，因此并没去劝阻她。活化石若不去珍惜，就和普通的石头没有什么区别。
“小卿啊，”奶奶接着道，难得今天有人认真听她说古谈天，“恁秀梅大姑小时候都学会走路了，后来硬是给饿得不会走路了，所以说到后来长大了她的个子都不高，都是以前硬给饿的啊。那个时候要是能有把榆钱叶子吃，那都是天上的了。大伙饿极了连榆树皮都扒下来煮着吃。恁是不知道啊，榆树皮是天底下能吃的东西里边最难吃的，根本就咽不下去。树皮当中最好吃的还是桑树皮，至少说桑树皮能咽得下去啊，好歹能挡挡那股子饿劲。”
“奶奶，咱庄上的地种粮食不行，种芋头还行呀，怎么会饿死那么多人呢？”桂卿问。
“哎，那几年其实雨水不孬，”奶奶叹道，“反正是种什么收什么，从来没见过那么好的年景。咱庄上种的芋头最多了，要是都收上来，哪能饿死人耶。结果公社和大队的干部硬拦着不让社员到地里收芋头，喇叭头子里也天天喊呼，大米洋面都快来到黄桥镇了，共产主义马上就要实现了。最后，大米洋面也没见着，地里的芋头全烂了，你说社员能不挨饿吗？”
“嗯，是这样啊。”桂卿和忠良都不住地点头。
“那个时候虽说社员穷，没嘛吃，也确实饿死了不少人，”奶奶接着讲述道，“不过当官的倒没饿死几个。所以啊，不管什么年月，是草都比地皮高，有本事的就是有本事的，铺陈毛就是铺陈毛，这个是变不了的。当时还是恁世才老爷当咱庄上的大队书记，有一回他上茅厕屙屎，别人都说他屙的屎臭，肯定是偷吃好东西了，结果他还死不承认。大伙都明白，当时的社员都饿得都搁锅断顿了，哪能屙出来那么臭的屎呢？他这个人就是睁着眼说瞎话，嘴硬得和钢刀似的。结果最后让咱庄上的社员逮着他狠狠地揍了一顿，他才承认他偷藏了大队的粮食。哎，这个到什么时候老百姓都是能不过当官的啊。”

“对，是这么回事，”忠良有些驴唇不对马嘴地感慨道，“你就说俺厂子里边吧，憨子傻子也当不了头啊，凡是能混上去的，哪个不是又精又能的？这就和打仗冲锋一样，心眼子少的早就挂了，能活下来的要么是运气好，要么是心眼子多的，靠着身强力壮硬拼硬打的人，就算你浑身是铁，你能打多少钉啊？”
“恁厂子里的事俺不懂，”奶奶道，“不过不管到哪里，天下的理都是一样的。”
桂卿和忠良点头称是。就这样两个小青年陪着风烛残年的老妈妈拉了半天呱，也算是很不容易了。

第67章

从奶奶屋里出来之后桂卿和忠良来的院子里，靠西墙的兔窝上方架着一个很大的葡萄架，下面结满了一嘟喽一嘟喽的大葡萄。桂卿摘了一大串熟透了的葡萄，用凉水冲冲给忠良吃。忠良说这葡萄比他家的好吃，这个话没错，桂卿也是这样想的。
“中午别走了。”桂卿留客道。
“咱哥俩还用客气吗？”忠良道，“我就拎这点东西来，还好意思宰你一顿吗？要是把你宰得啦啦淌血，你还不够本呢。”
“你个熊样，咱又不要去饭店，就在家里自己做点吃就是，不麻烦，别走了，咱再好好喝两杯。”
“算了吧，你没事我还有事呢，”忠良很坚决地说道，“你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今天是七夕，佳人有约，懂吧？”
“你个熊家伙原来是有心事啊，又要跑哪去祸害人家小妮啊？小心，别让人把你的脸抓破啊。”
“抓我腚没事，抓我脸不行，男人也是要靠脸吃饭的嘛，对不对？”忠良开玩笑道，“我早上才刚刚抹的大宝呢，老贵的大牌子啊，你个庄户刁保证舍不得用。”
“那行，”桂卿顺水推舟道，“你要是真有事，我也不能耽误你啊，你先忙你的去吧，有空咱再玩。”
忠良舔着个粉白的浪脸，把乌黑的头发潇洒地一甩，大声给屋里的老妈妈说了一声，就“嗡”一声打起踏板摩托车一溜烟骑远了。这头荷兰猪是骑不了大架子摩托车的，正因为停车的时候他的小短腿够不着溜地，所以他才买了辆大踏板骑。

在门口送忠良走的时候，桂卿一扭头发现东边他三叔张道全的店门口围着几个人，好像在那里看什么东西，于是他也好奇地走了过去想一看究竟。原来那几个村民正在看店门口墙上贴的一张公告。公告是用潇洒狂放但是别人又能看明白的毛笔字在一整张大红纸上写就的，桂卿一看就是出自三叔的手笔。
只见上面写道：

各位兄弟爷们、姊妹娘们：
鄙店自开业以来，承蒙各位父老乡亲关怀照顾，生意一直勉强维持，聊以解决一家老小吃饭问题，使手无缚鸡之力的道全不至于饿死街头。在此，道全向诸位衣食父母表示深深的谢意，恳请大家一如既往地光临惠顾小店。在下和拙荆定会竭诚为您服务，确保让您满意。常言道，百业经营利为先，分分厘厘皆血汗。鄙店本小利薄，实在经不起太多赊销，迫不得已在此向几位长期赊账的乡亲公告一声，望您看到此公告十日内将欠款补清，免得双方伤了和气。俗话说，人要脸来树要皮，洋棒杆子要水泥。望几位赊账不还的乡亲尽快把欠款还上，我们以前怎样以后还是怎样。如果您不体贴本人一家子的难处，恶意不还，蓄意耍赖，敬酒不吃吃罚酒，那么十天之后鄙人将在此处公开您的尊姓大名及欠款数额，到时候您不要怪罪在下不给您留面子。出此下策，实是无奈，得罪之处，还望海涵。

落款是张道全那潇洒至极的签名，后面是年月日。
桂卿看了公告宛然一笑之后便抬腿进了店里，见三婶子林秀衣正在店里坐着看电视打发时间。
“俺三叔不在？”他问。
“啊，是小卿来了，”林秀衣道，“恁三叔到南京去了，又去贩莲蓬了，他这个人就是闲不住。”
桂卿点头算作回答，他知道每年留仙湖的莲蓬大量下来的时候，三叔都会往上海、南京等地贩卖莲蓬，这是三叔的传统生意了，他这个人向来都会玩这种事。
忽然，桂卿听见南边堂屋里响起一阵吆喝声，并伴随着噼里啪啦的洗麻将牌声，他便问三婶子：“里边有场？”
三婶子恬静的小脸瞬间粉红了一下，旋即又白如往常了，她笑道：“哦，还是那几个熊人，正在屋里打麻将呢。”
桂卿听后没说什么，就随意地看看店里，瞧瞧进了什么新货没有，逗留片刻后便和三婶子打了声招呼，欲离开代销店。
“小卿，你把这袋子梨捎走吧，”三婶子有些着急地追出店来，冲着桂卿喊道，“俺娘喜欢吃，新鲜的砀山梨，白皮酥。”
桂卿马上折回头一手接过袋子，对着羞怯如花佯装镇定的三婶子说了声“好”，便回家照看奶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