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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樱记》(原创长篇最新整理,共3部,约180万字,人物约300个)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他回到家,从袋子里挑出一个最好的梨洗净削好切成片,用盘子盛着端给奶奶吃,只可惜没有牙签。奶奶让他也吃。他说他刚才吃了一嘟喽葡萄,现在不想吃梨。趁奶奶吃梨的空,他让她再讲讲以前日本鬼子的故事来解闷。
奶奶十分费力地吃着孙子端过来的酥梨,就紧一句慢一句地讲起了当年日本鬼子侵略青云县的故事,说什么小日本抓住老百姓就往死里毒打、看见妇女就糟蹋祸害她们、有时候也会给小孩子糖吃等等影视剧里也能常见到的情节。
从小到大经过各类抗日题材影视剧无数次的熏陶,桂卿感觉日本鬼子烧杀抢掠的故事都大同小异,全然没什么新意,因为无论他们有多么残酷无耻,最后都会被我英勇无畏的抗日军民消灭掉,因而他听得也就不是很仔细。不过,当奶奶口里提到“郑建德”这个名字时,他一下子就注意到了,因为前一阵子他刚从苏庆丰那里了解到了这位本地抗日英雄的大名。
他重又提起精神,仔细听奶奶讲述关于郑建德打鬼子的故事,碰到不清楚的地方他就多问几句。当然他也知道,一个农村老妈妈嘴里讲述的东西和真实的历史肯定会有不少出入,甚至和后来的官方记载也不尽相同,但是大方向上还是差不多的。他以前只是模糊地听老师泛泛地讲过关于青云县抗日武装的诸多故事,像今天这样能够静下心来认真聆听和咀嚼其中的细节的情况则很少,今后怕是没有了。他记住了很多关于郑建德在青云县特别是在北沟乡和日本鬼子英勇斗争的故事,那些故事经过奶奶的断续回忆,像刀刻的一样深深留在了他的脑海里。
转瞬之间就到了九月的开学季,张道全家的小子张晨考上了省城北埠市的海西财经学院。向来都吊儿郎当真不真假不假的张道全这回是正儿八经地严肃起来了,儿子成了货真价实的大学生,他自然就成了货真价实的大学生的爹,因此不能不认真。于是,他在重拾父亲的威严之余开始喜不自禁地为儿子上学的事情操办起来,本家户族的人和知近的亲戚朋友等知道了消息都前来祝贺。在这种情形之下,就算是他不想办场也是不太现实的了。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直到儿子真的考上大学了他才忽然明白,原来他张老三的儿子竟然也是个读书的材料,而此前他还总以为他的一对儿女不过是狗儿猫儿之辈或者路人甲路人乙之流罢了。按照虎父无犬子的理论,他这个不伦不类的老爹应该生养出那种不尴不尬不咸不淡的孩子来才合适,结果张晨这小子居然不声不响地就考上了大学本科,这确实大大出乎他的意料,同时也把他头脑中那些尘封多年的东西给激活了。比如,他想起了祖坟的风水问题,想起了张姓和陈姓两大家族之间的区别,想起了以前生产队里一队二队和三队的人性格脾气之间的差异,想起了他从前对孩子的辜负和对父母的亏欠,想起了他和林秀衣过去的艰辛岁月,以及那些在艰辛的岁月当中努力挖掘出来的一点点可怜至极的甜蜜和幸福,或许还有一丝微不足道的浪漫,他这种人所享受不起的东西。
好事也爱扎堆,这边张道全家的张晨考上大学了,那边张秀珍和田福安家的田美也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县城的鹿苑中学,而且看她那锐不可挡昂扬进取的势头,以后考个名牌大学似乎不成问题。这好像进一步验证了张氏家族的人普遍适合读书的情况,哪怕是出嫁的女儿生出来的孩子也还带着这种宝贵的特质。当然,像张道全这类奇葩只能算是个特例了,甚至连他自己也是这样认为的。
张道全和林秀衣一道喜滋滋甜蜜蜜地为了张晨的事情在田福安的饭店里很隆重地办了几桌酒席。同时,那些欠钱不还的老赖也都如数把赊账及时还给他了,这去了他的另一个心事,其公告的威力可见一斑。
七月十五那天,张道武上坟的时候遇见了张道全,他哥俩特意给张家去世的先人多烧了很多纸钱,希望他们的在天之灵继续保佑活着的儿孙。张世中老人坟前的那颗干净光滑的楝子树长得依然素净挺拔,四个树杈均匀地向四个方向长去,好像他的四个儿子一样,茁壮地向周围延伸着,去享受着大自然的阳光雨露。
张道武劝了好一会,才把哭得不成样子的张道全劝走。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第68章

周一早晨上班的时候,桂卿见苏庆丰春风满面的样子,和平常的开朗舒爽不太一样,便问他有什么好事,竟然激动成那个样子。苏庆丰悄悄地告诉桂卿,说他临时被借调到县委学教活动办公室帮忙,而且今天就去。桂卿问他怎么个去法,他说一会请姜局长亲自送他过去。
果然,苏庆丰去姜局长办公室汇报了一阵子后又折回了办公室,他向大家做了个简要的说明,并一一和大家说了几句热心话。直到此时大家这才意识到,他们朝夕相处的好同志真要离开这里了。一时间同屋的人心里都不是个滋味,都不约而同想起他平日里的种种好处,想起他跑腿时的风风火火,帮助别人时的热情周到,写材料时的加班加点,说话时的幽默风趣,他这个人好像从没有过什么牢骚和怨言,也从没有消极和懈怠过……
其实桂卿对苏庆丰的这次借调还没有真正理解透彻,他还没达到那个层次。但是作为机关老人的刘宝库和渠玉晶都明白,苏庆丰的这次借调就是要被提拔的前兆,他们几乎可以断定他的苦日子熬到头了,他飞黄腾达的时候来了。除了桂卿之外其实大家早就知道,县委统战部部长苏庆民就是苏庆丰的叔伯哥,人家是一个奶奶的兄弟,仅比一母同胞远一小点而已。有这种特殊关系垫底,苏庆丰被提拔那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当然了,凭他本人的工作能力和人品,他早就该被提拔重用了。
趁着喜不自胜的高兴劲,苏庆丰又公开地勉励了桂卿几句,并抽空低声向他交待了一些私房话,再一次告诉他单位里谁值得信任谁不值得信任,交往中一定要把握住的一些原则和规矩等。同时,他还把文件柜的钥匙交给桂卿,说里面的所有资料他已经分门别类都整理好了,桂卿可以非常方便地找到需要的东西,如果还有不明白的地方随时可以给他打电话。桂卿非常感激且留恋地看着他,不停地点头表示知道了。短短的时间里他们已经结下了深厚的友情,那种同志加战友般的兄弟之情。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人的一生中总会不经意地遇到一些特别投缘的人,”桂卿心含热泪地胡乱想着,都是一些有感而发的话,“这些人可能和我非亲非故,甚至有的仅仅是萍水相逢,但是他们无条件地信任我欣赏我支持我,这大概就是人们口中常说的贵人。同样道理,生活中也经常会遇到一些与自己水火不容的人,极度不投缘的人,这种人哪怕我掏出心窝子去对待、去维护、去讨好,他们还是会看我不顺眼,待我你冷若冰霜,言谈举止中拒我于千里之外,我似乎永远也融不进对方的心灵和圈子了去。遇到了前者那是福分,我要好好地珍惜。遇到了后者那是无奈,只能默默地忍受。当我无法选择和逃避的时候,只能小心翼翼地处理和这种人的关系,虽然不能指望暖化对方的心,可是至少不能让对方咬伤了我。”
他马上就要失去苏庆丰这棵不请自来的能为他遮阴避雨的大树了,后边等待他的将会是什么样的日子,他当然不得而知,也不敢去想象什么,他没有那种想象力。
“走吧,庆丰?”过了一会就到九点了,姜局长从西边走来,快步进了办公室,对苏庆丰和蔼地说道,“这个点去正好。”
苏庆丰像个马上就要上轿的新娘子一样答应着,用左胳膊夹起早就收拾好的一个黑色的手提包,跟着姜局长就下楼去了,同时忙不迭地又和同志们到了声别。大家把他送到楼梯口,都向他挥了挥手作别。桂卿和大家一块回到办公室,突然间他的心里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不断袭来,刘宝库和渠玉晶也没多说话,各自想着心事,屋里出现了少有的宁静,静得让人有些压抑。
“庆丰这家伙光顾着走了,”过了好久,大概手头的报纸已经看腻歪了,刘宝库突然自言自语道,“他在食堂和打印社记的账都还没结呢,有些事我又说不清楚。”
“你去跟他腚后边要去呀,”渠玉晶的头保持不动,像跳新疆舞的演员一样,只是把眼往上翻了翻,她对刘宝库冷笑道,“抓紧去,看看现在还能追上吧。”
“你是不知道当办公室主任的难处啊,”刘宝库一听这不是好话,就有点生气地说道,“姜局长平时手抠得要命,庆丰加班吃的那些饭我不大好给他解释。”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老刘,你看你这话说的,”渠玉晶高高地扬起头来,公然蔑瞪着刘宝库回道,“人家苏庆丰加班加点地干活,还不是为了单位的事吗?就算是他吃得再多,那也不是为了他自己吃的呀,堂堂一个水利局这么大一个单位,犯得着和私人计较这些吗?从来只有私人讹公家的,哪有公家讹私人的?再说了,人家这也不是占单位便宜,人家吃的那是正儿八经的加班餐啊。”
“我仔细看过那些单子了,”刘宝库有些不服气地辩解道,“有一回明明是他请桂卿吃的饭,结果他也记成了加班餐,像这样的情况你说姜局长他能同意吗?”
刚说完,他大概也觉得不好意思,就把那个头低下了,用一张报纸把脸挡住,不敢直视渠玉晶的眼睛。
桂卿听了这话感觉心里很不舒服,如吃了条毛毛虫一样疙疙瘩瘩的。当时他刚过来,什么情况都还没摸清,苏庆丰主动请他吃饭,他当然没怎么往深处想,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当的。在他的脑子里根本就没有公款吃喝这个概念,他一直觉得那种官场的东西离他很远,直到后来他跟着刘宝库等人参加了几回公务接待才略微知道什么是公款吃喝。但是当时他确实以为那只是朋友间的请客,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人都是有来回点的,他觉得他以后也会请苏庆丰的。谁能料到在食堂跟着苏庆丰吃了一顿便饭,居然会被刘罗锅翻腾出来说事啊,早知道这样的话当时他说什么也不会让苏庆丰请客。依照他的性格,他宁可借钱结账也不愿意让人背后说这种闲话。
但是,越是在这个时候他还越不能说什么。一方面是因为前一阵子刘宝库给他介绍的朱清仪,他直接就给谢绝了,连见面都没见面,他估计刘主任肯定会不高兴的。另一方面,他猜测刘主任也许是因为借题发挥才牵涉到了他,而实际上对方可能仅仅只是针对苏庆丰来的,他认为他目前还入不了刘主任的眼,连当其中伤对象的资格都没有。更为重要的一点是,他发现刘宝库对苏庆丰借调一事事先完全不知情,明显看得出这家伙有点窝火。思前想后,他只能老老实实地坐在椅子上,静观事态进一步发展。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刘罗锅,你怎么把脸给挡上了啊?”渠玉晶忽然站起来走到屋子中间,大声叫板道,“你有本事抬起头啊。你说你,啊,一个大老爷们,站着比人高睡着比人长,怎么说起话来和个娘们似的。这点破事你还好意思提啊,不就是一顿饭嘛,多大的事啊?姜局长不给人家小张接风,你这个办公室主任不给人小张接风,你们都不接风也就算了,还不让人家苏庆丰接风啊?本身就是你们办事不地道不讲究,还好意思说人家苏庆丰吃的不是加班餐。你要真有本事你的那些活别让人家苏庆丰替你干啊。很多活本来就该你干的,你怎么不自己干的?你要是天天加班,你也天天吃加班餐呀,你要是点灯熬油地写材料,你一顿吃一头牛也没人说你什么啊,对不对?再说了,你当着水利局的这个办公室主任,明里暗里你吃公家的饭喝公家的酒还少啊……”
刘罗锅正恨自己嘴贱呢,被渠玉晶如此一阵挖苦,自己感觉好不尴尬,浑身长满了毒刺一般难受起来。他放下手中的报纸,硬挤着咳嗽了两声,便挺了挺罗锅腰站起来,边往屋外走去边随口嘟囔着:“我不过就是说你一句,结果你有八句在那里等着我,你厉害,我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
渠玉晶朝桂卿挤挤眼笑笑,又用手使劲指了指刘宝库的背影,那意思就是说,你看看,这就是水利局的办公室主任,堂堂的副科级干部干的龌龊事,真是丢人现眼。
刘宝库并未走远,因此桂卿不好评论什么,他也不便评论,所以只是笑笑,并未说什么,他本来也不想参与这些事。
有去必有回,仿佛是为了平衡单位的人员数量,下午的时候时为俊居然从县委政研室回来了。当时大家并不太忙,正在办公室各自干着各自的小活呢,屋里屋外都没有任何动静,就见从外边如同幽灵一般闪进来一个人影。
“哎呦,这不是时大秘书吗?”渠玉晶眼尖,先看见了那个不知何时飘过来的人影,她大声地招呼着,害得对方想低调都已经不可能了,“你整天忙得比县长都厉害,怎么有空回娘家来逛逛啊?我们正念叨你呢,可巧你就来了,海西人真是邪乎啊,说曹操曹操就到啊,看来以后真不能在背后乱念叨别人……”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她总是喜欢没有任何征兆地就制造出一种形势来,胁迫得旁人不得不顺应这种形势,否则事情就会变得很尴尬,这是她最招人嫉恨的地方,可是她却总是以此为荣且从不悔改。
桂卿此前并不认识时为俊,只是听单位的人提到过这个的名字,等渠玉晶嘴里的那架机关枪终于把子弹打完了,他才有机会冲对方点头致意以求示好。
时为俊身高1米75左右,身材偏瘦,不健康的瘦,其整体线条还勉强说得过去。不过他的头部和身材相比较明显偏大,乱纷纷黄蒙蒙狮子头一样打卷的头发下面又长了一张永远都不会成熟的娃娃脸,脸上还布满了蝇子屎一样的雀斑,让人看了打心眼里觉得不舒服。幸好他还戴着一副黑边眼镜,给他凭空添了也不知道是几丝几毫的知识分子意味,冲淡了他身上所散发出来的赤裸裸的腻歪味。他的脑门比较突出,看得出来里面装了很多鸡零狗碎的东西,想来也不是什么好货色。他很快就用他的言语证实了他确实是一个表里如一的人,因为他的话和他的长相一样令人感觉特别的不堪和极度的刻薄。
“同志们,今天我时某人荣归故里,晚上都有心情吗?”他死不要脸地凑近渠玉晶,净充香近地站在她身后,眼睛穿过她的肩膀有意无意地看着她的前胸,然后自顾自地调笑道,“有心情的抓紧表示啊,从今天开始排号,挨个来,省得大伙都请我,我排不开。那个谁,老刘,你是办公室主任,你带个头,不要弄太大的场,就咱三个半人就行。”
“行,没问题,我请客你掏钱就是的。”刘宝库不阴不阳地回答着,看不出他对时为俊是喜欢还是讨厌,亦或是讨厌中夹杂着躲不开的无奈和鄙视。他本人就让人鄙视,但时为俊更甚。
“老刘,你别太庄户刁了,”时为俊褒贬道,“你堂堂一个办公室主任安排个场还不是小菜一碟,别给你机会你不知道珍惜啊。嗯,哼,我给你说,人情不如早送啊,知道吧?别活鲜的鲤鱼不吃,非等摔死了再吃,没意思得很。”
“哎呦嗨,行啊为俊,”刘宝库直接日囊他道,“你这家伙去县委那边锻炼了年把,别的本事没长,这个嘴皮子算是练出来了,给恁哥我也敢嘻嘡着玩了。那行,只要你能喊动姜局长的,我就给你接风洗尘,不然的话你就别想了。”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老刘,我明明都点给你了,你怎么还是不明白呢?”时为俊毫不留情地讥讽他道,“就你这智商和情商,到底是怎么干的办公室主任和防汛抗旱办公室主任呀?我去请姜局长,告诉你吧,那简直是易如反掌,多大的事啊!不过到时候就不算你的心情了,你请了也白请,谁领你的情啊?”
他一边如此说着,一边摇晃着干瘦的屁股往姜局长办公室去了,满屋子留下一股浓重的农村抠老娘们味道。
“老刘,你知道什么叫一天三混蛋了吧?”见时为俊走远了,渠玉晶随即叹道,“上午才刚说完加班餐的事,下午你就不给时为俊面子,你看你这个办公室主任怎么当的,一点人情都不会送。吃公家的饭能把你家里吃穷吗?多吃点的话你也能跟着多沾点光,是不是?就你天天捣鼓的那点小把戏,咱单位里的人谁不知道呀?大家又不是三岁两岁小孩,哼!你等着吧,‘钢丝头’凭他的三寸不烂之舌说不定真能请动老姜的,那就显得你不好看了。”
“钢丝头”是时为俊的绰号,任凭渠玉晶现在怎么喊怎么叫这个称呼,他也是听不着的。老刘的脑袋现在已经转过来了,他已经有些后悔刚才说的话了,与其让时为俊把姜局长搬出来,还真不如办公室几个人悄悄地请“钢丝头”一顿呢,他自己落个顺手人情多好啊。可惜现在没法了,一切都只能等那家伙回来再说了。
“怎么样老刘,这回你彻底服了吧?”不多时,时为俊就脚不点地地跳着飘回来了,他笑眯眯地对刘宝库炫耀道,“姜局长说了,他要亲自给我接风。麻利地快点,姜局长的原话,政府对面金鼎轩餐厅的干活,晚了别没地方。”
此刻刘宝库虽然心里一百个不情愿一万个不甘心,但是也只得硬着头皮往金鼎轩餐厅打电话订房间了,钢丝头不好惹。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第69章

时为俊春风得意地继续和渠玉晶胡吹海侃起来。渠玉晶抽空向他介绍了一下桂卿,他似有似无地点了一下头,很敷衍地看了一眼桂卿,算是打过招呼了。等他和渠玉晶热火朝天的聊天终于告一段落之后,他满不在乎地转过脸来,冷不丁地问桂卿道,什么称呼都没有:“你是同州大学水利专业毕业的?”
“听苏主任提到过时哥,”桂卿很巴结地说是,并朝他微笑道,“他说你的文字材料水平很高,以后还请多多指教啊。”
“那都是些传说,传说嘛,自然只能是传说,”时为俊冷笑着“哼”了一声,又把脸转向一边,好像他刚才就不该转过来,然后喋喋不休地说道,“这些夸人的话都是操人的,兄弟。谁夸你谁就是想哄着你多干点活罢了,你可千万不能当真啊。特别是领导,要是领导一夸你,那准没什么好事。夸人是领导的专利,一般人是享受不到这个待遇的,准确地说是没有这个资格的。说那话,我闲着没事还想夸夸你能干呢,那你就好好地去干吧,你要不好好干就是不识抬举,就是辜负了我的好意。这年头谁是憨子谁是傻子呀?所以说,没事千万别夸我,别给我高帽子戴,我不喜欢这一套,这一套对我没用,我的免疫力是很强的,早锻炼出来了……”
桂卿不好再接对方的话,那些话不冷不热不软不硬,既听不明白又猜不透彻,他实在是拿不准他究竟该怎么说才能不引起对方的反感。一想到要给对方留一个好印象似乎比登天还难,他索性就不再说什么了,因为说什么都有可能被对方刻薄。
“人家苏庆丰前脚刚走,你这家伙后脚就来了,你们俩人商量好的,是吧?”刘宝库打完电话半天了,这回终于能插上话了,然后他就插话了,“天下的事真有那么凑巧吗?”
“我和苏庆丰压根就是两条道上跑的火车,商量什么呀?”时为俊非常不屑地说道,看来他对老刘把他和苏庆丰相提并论很是反感,“我和他不是一路人,只不过是一来一回地赶到一起了,那纯粹是个巧合罢了,不能进行太多的解读,明白吗?”
“为俊,听说苏庆丰这回借调到县委是因为他快要提拔了,”渠玉晶刺激他道,“你的消息一直都是最灵通的,你说说有那么回事吗?我觉得应该是那么回事,不然他能高兴成那样?”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谁不知道他一个奶奶的哥是苏庆民啊,”时为俊很大声地“嗤”了一下,然后继续不屑道,“靠着他哥这棵大树他还不能不提?这年头有人才能动,要是没人就是累死你也白搭。我从参加工作起就开始不停地写呀写呀,最后写了这么多年的狗屁材料,我究竟得到什么呀?除了一身的病,我屁都没得到!经过这么多年的折腾和磨练,我也算是看透了,什么这了那了的,全都是过眼烟云,全都是臭烘烘的狗屎,就算你写得再好再多,最后有个鸟用啊?结果还不如人家大领导一句话管用。那些成摞成摞的材料,那些点灯熬油加班加点搞出来的东西,拿来擦腚都嫌硌腚眼子,拿来包吃头都嫌有油墨有毒,对不对?”
“对了渠玉晶,你没听说过这句话吗?”没等渠玉晶搭话,抗议他将腚眼子和吃头紧密地联系在一起的恶心说法,他就接着发牢骚道,“裤子一脱提个副科,床上一躺干个乡长。你看看你,这么多年了老是原地踏步,也不挪挪窝进步进步,你怎么就不知道发挥发挥你的特长呢?我是想发挥但是没那个条件发挥,你是捧着金饭碗要饭吃啊,哈哈。”
“好你个小‘钢丝头’,”渠玉晶迅速地回击道,以警示对方她也不是好惹的,“我看你今天是闲得嘴痒痒了。你也不支着耳朵好好地打听打听,拎着四两棉花纺一纺(访一访),我是你说的那种人吗?我要真是那种人,还用得着在这里跟人家打杂看人家的脸吃饭吗?我也想了,我反正是个女的,就算是混得再没本事再不好,人家也不会笑话我的,反倒是你时为俊,作为一个堂堂的七尺男子汉,要是不混出点名堂出来,你怎么对得起你自己,怎么对得起你的爹娘,怎么对得起你的老婆孩子呢?你说是不是这样啊?我说的话一点都没错吧?”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这话点中了时为俊的死穴,他终于不再瞎咧咧了。
就像把牛头硬按到水里一样,时为俊在水下是憋不长的,他才愣了不到一分钟就浮上水面和大伙扯起了县上的各种新闻。他说起他的一个大学校友,名叫康丽萍的小师妹,去年的省委组织部选调生,分到河涯镇干了不到一年的镇长助理,昨天刚提拔为县妇联 ,一步到位的实职正科,引得多少人都眼红。
这条消息一下子就引爆了办公室的气氛,除了桂卿没什么感觉之外,刘宝库和渠玉晶表现的都很震惊。愿意也很简单,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试用期才刚满,就被破格提拔为实职正科级,这绝对让人羡慕嫉妒恨的大事啊。这得多硬的后台多牛的关系才敢这么玩啊?这是摆明了要把那些累死累活辛苦奉献的老实人给气吐血的节奏啊。这事老霸气了老有个性了,老无视广大干部群众最朴素的心理活动了。要说政绩,她一个破镇长助理在那么短的时间里能有什么过硬的政绩?要说能力,穷得要命的一个偏远乡镇究竟有多大的舞台和空间可以让她去展现自己超群的能力?要说关系和后台,她敢把这些事摆到明面上来吗?要说靠着床上功夫进步的,可是就她那张毫无吸引力的连狗看了几乎都要吐的大饼子脸,谁能有那么重的口味呀?谁又能忍心下得了手啊?
尽管办公室的人都对这件事情纷纷发表不同的意见和看法,但是有一个事实是非常明确的,那就是任谁也改变不了这个结果,大家充其量也只能是议论议论磨磨嘴皮子而已,压根连鸟毛也动不了人家一根。这情形就好比一个昏庸无能管教无方的母亲,眼看着自己瞎了眼的任性女儿未婚先孕,被一个不入流的混蛋搞大了肚子,而只能忍气吞声地承认自己快要当姥姥了一样,无论此时她说什么和做什么,在本质来讲都已经和放屁差不多了。
渠玉晶说话向来没有任何逻辑性可言,她不管干什么都是半夜哭妗子想起一阵子,当大伙正热火朝天地聊着那位新鲜出炉的正科级妇联 呢,她突然问道:“为俊,苏庆丰去的那个什么学教活动办公室到底是干什么的?你的小嘴厉害,知道的事也多,你就给俺解释解释,俺也好跟着你这个逛过县委县政府两个大院的笔杆子好好地学 学 呀。”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你是真的不懂吗?”时为俊很喜欢别人请教他问题,所以他潇洒地答道,“哈哈,这也太搞笑了,世界上竟然还有你渠玉晶不懂的事情?那好吧,我给你讲个小故事,你差不多就明白了。说是县委组织部派一名同志去一个小山村搞学教活动,村里的老百姓敲锣打鼓地站在村口热烈地欢迎他。等双方见了面,村里的老头都好奇地问他,不是说来三个人的吗?怎么只来了你一个人啊?另外那两位在哪呢?”
渠玉晶和刘宝库以及桂卿都笑了,不光这个笑话搞笑,关键是时为俊的表演忒有意思了,他连说带比划的,惟妙惟肖的,由不得人不发笑。桂卿笑过之后,觉得这家伙好像也不是那么不惹人喜了,因为他的言行举动当中似乎也有一些自己影子,尽管这一点令他感觉非常不快,甚至难以忍受,但是最终他还是默默地承认并接受了下来。
“那你还是没说清那是什么意思啊,对不对?”渠玉晶刨根问底道,不知道是真傻还是假傻,“你这个人说话怎么能半半嗤拉的呢,一点都不痛快,没有点男人味。”
“人家农村老大爷早就总结出来,”时为俊逞能道,这已经是他的本性了,不说就难受,“说是××××是群狼,一天一只鸡,三天一头羊,村村都有丈母娘,这样说你明白了吗?”
众人跟着大笑,这个话接地气。
“说起提拔的事我想起来一个笑话,”时为俊此刻谈兴甚浓,他接着讲述道,“说是北沟乡小李庄的一个老头,有一次去赶北沟集,他刚走到集头的时候就感觉自己要大便。那个时候农村人穷,没有钱买肥料,种地的肥料全指望自家积攒的人畜粪便。他当时就想了,不行,我得把这个屎屙到俺家的茅房里头,不能便宜了别人。于是他就强忍着不屙,从北沟集急匆匆地赶回了家,等到自家茅房蹲下后,结果他只是放了一个很大的臭屁,一点屎都没屙下来。同志们,这个事情说明什么?这说明有时候你满怀信心地看到的希望,你以为那个希望是一次难得的人生机遇,结果到头来可能只是一个屁而已。你看看,全县多少人都眼巴眼望地等着提拔等着当官,都在那里巴巴地想着好事呢,结果有几个人能修成正果啊?到头来不都是狗咬猪尿泡空欢喜一场吗?”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一方面笑这个笑话可笑,一方面笑桂卿老家就是北沟乡的,只有时为俊不知道这一点。桂卿觉得时为俊的话是话糙理不糙,听起来倒还有几分道理,于是就认真地听对方继续说下去。三人行必有我师嘛,这个道理他懂。
“后来这个老头又去赶北沟集,”时为俊继续唾沫横飞地讲道,“他走到集头的时候突然又有大便的感觉了。他想,反正就是一个屁,放了就是,结果他拉了满满一裤裆的屎。同志们,问题又来了,这个事情又说明了什么呢?这说明经验主义害死人呀。有时候有些人看起来就是个屁,但是上边一提拔就提拔这种人,等他们当官了或者当了大官了,你才发现原来他们不是屁,他们是正儿八经的一大坨屎啊。这种屎性大的人往往都有股子斜劲,或者说是邪劲,往往最终都能干出一番让人震惊的伟大事业出来。所以说啊,越是那些群众看不起的人,领导越喜欢他们,领导的口味就是与众不同,就是标新立异,就是高瞻远瞩,就是一览众山小……”
“行了为俊,”渠玉晶笑着阻止道,“别在这里传播你的那些歪理邪说了,显得你有多管多能一样。你再牛你再管你的本事头子再大,现在不还是只能看着人家提拔呀?所以说啊,眼下咱还是关心关心咱自己的事吧,替古人担忧也吃不饱自己的肚子。”
“我也不过是过过嘴瘾痛快痛快嘴皮子罢了,”时为俊颇为知趣地自嘲道,“这个屋里除了老刘是正儿八经的副科级干部,说话还有点屁用之外,剩下咱三个人说话连个屁用也不起。”
“你别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啊!”渠玉晶抗议道。
时为俊笑笑没再说话,他的嘴大概累了,需要歇会儿了。随后他一屁股坐到沙发上,很潇洒地翘起二郎腿,又像个女人一样理了理那满是漩涡的头发。
“小张,你能到这边来上班,不简单啊。”理完钢丝头,他边看桂卿边没话找话道,“在这边干活认识的人多,出名也出得快,你干的活领导都能看见。你要是在下边,就算累死你谁又知道你是张三还是李四啊,对不对?咱水利局那么多人,有的人上班多少年了,连局领导的面都还没见过呢。这玩意就和古代的宫女一样,你长得再俊,再会讨人喜欢,可是你究竟能有多少机会见着皇上啊?你要是连皇上的面都见不着,你说皇上能宠幸得着你吗?”
“是吗?”桂卿装作无知的样子,颇显恭敬地说道,“那照这么说的话,上这边来工作还是对的喽?”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岂止是对的,简直是很对!”时为俊高声道。
“有个情况你可能不知道,”言罢,他又突然压低声音,一边斜楞着小眼盯着刘宝库以防止对方听到,一边神秘兮兮地对桂卿泄露道,“当时局领导的意思是叫河道管理所的朱正文来的,谁知道最后苏庆丰坚持把你给调过来的……当然了,姜局长最后也默认了这个结果,他这个人嘛你知道的,也就是那么回事罢了,好像他那个官是从棒子地里拾来的一样。”
桂卿做梦也没想到在他眼里根本就不以为然的事情的背后,居然还有这么复杂的狗血情节,真是太叫他吃惊了。屈指算来他才上班不到一个月呢,就已经可能得罪了刘宝库、朱德远、朱正文等人,在这种机关事业单位里工作确实有点凶险。不过呢,至少现在表面上大家还是很友好很和谐的,还不用太担心。至于深层次的问题他也没那个能力去计较和在意。他觉得,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就随他去吧。有道是无知者无畏,无知者无罪,他充其量只是一个棋子,就算是得罪了人,那也不是他的错。
他感激地冲时为俊笑笑,以表示他确实感受到了对方的信任和关怀。随后,等时为俊把肚子的话都说完了,把各种感情都宣泄够了,最后又恋恋不舍地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之后,他才得以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好好地清静一下,仔细想想时为俊说过的那些话。
时为俊和审计科的吕翔宇在一个房间办公,他回屋后剩下的活只有一个,那就是一心一意地等待着晚上的酒场,好像离了酒场他几乎就活不下去了,也不知道这一天究竟是怎么过的,真是吃惯的嘴走惯的腿,改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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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桂卿虽然不是太喜欢时为俊的作派和性格,但是却很佩服他的活动能力和那张什么都敢说的嘴巴。这种人虽然身上有点刺,说话也不是多么宽容,但是在很多时候是吃不了什么大亏的,别人只是看见他的样子就会很自然地觉得,他不占别人便宜就已经是万幸的了。晚上在金鼎轩进行的酒场比较随意,基本上就是时为俊一个人在那里尽情地表演和炫耀,众人也就是跟着起哄放松放松而已,姜局长则表现得完全就像是一个蹭酒喝蹭饭吃的普通老头子。桂卿非常喜欢姜局长那种不端架子不摆谱的风格,他觉得跟姜局长这种领导喝酒心里没有任何压力,感觉非常舒坦。
金鼎轩在政府大院西边,隔着崇礼街和政府机关食堂斜对着。这里的饭菜口味很好,价格还不贵,另外最关键的一条是,这里的老板和服务人员对机关的人相对而言比较尊重,对他们的心理需求把握得也很好。社会上很多酒店的服务员的心态都不是那么恰到好处,往往对机关的人要么揣着一种鄙视甚至仇视的心理,要么带着一种仰视或敬畏的心理,都不如金鼎轩的人让来客感觉如沐春风舒展自如。所以,政府大院里绝大多数私人性质的接待活动基本上都会选择在金鼎轩这样一个半官方半民间的中档餐厅里举行。
对刘宝库来说,金鼎轩的这场接风酒他没白参加,因为在酒酣耳热之际时为俊大包大揽地许诺,要帮他一个亲戚的小孩办理小学择校的事情。刘宝库听到时为俊酒后的许诺,背后的罗锅好像瞬间就捋直了,个子也突然间变高了不少,酒量也猛然间爆发了,他频频举杯向时为俊敬酒以表达感激之情,外带着对下午慢待对方的愧疚之意,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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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主宾位置上的时为俊则像个初登龙椅的大猴子一样,一边狂喜得不知道姓什么好了,一边又要努力地保持稳重庄严的职场成功人士的光辉形象。他身上这两种互相冲突互相倾轧的动作趋势在浓烈酒精的频频刺激下显然没能被他平衡得很好,以至于像齐天大圣一样演变出七十二种变化来,而且每个变化都是那么生动传神,那么富有感染力,使得他身上的光彩不时地照耀全场。那天晚上他喝得酩酊大醉,他抱着麦克风唱了很多流行歌,都没怎么给别人一展歌喉的机会,和八辈子没唱过歌似的。
后来,他非常意外地没有食言,只用了大约两三天的功夫就把刘宝库托他的事情给办妥了。周四上午,他径直走进大办公室扯着嗓子就对着刘宝库喊上了:“老刘怎么样,不是我吹牛吧,你说的那个小孩上学的事,咱给搞定了。这回你不能再像上次那样当庄户刁了,你得好好地出出血请请我。”
“为俊行啊,确实不简单,老哥谢谢你了!”刘宝库一听事情办妥了,顿时精神大振,不由得举起大拇指称赞道,“咱也别晚上了,就今天中午吧,我好好地请请你,搞他一桌子硬菜,再来几瓶好酒,怎么样?你看看,琢磨琢磨都喊谁,你直接说名单,凡是我认识的人我去约,我不熟悉的人你去约,够意思吧?”
时为俊上嘴唇一碰下嘴唇说,这屋的人都去,然后再叫上姜局长、马中俊、唐礼坤、谷建军、吕翔宇等人。刘宝库说了声好,给渠玉晶和桂卿打了声招呼,然后便去其他办公室约人了。一会儿功夫他就回来汇报结果了,除了姜局长确实有事不能参加外,其余人等都能参加,于是中午的酒场就这么定下了。
按照时为俊的意思这次请客的地点也换了,不在金鼎轩餐厅了,而是改在县委东边的凯旋门大酒店了。凯旋门位于永盛路和玉龙河交叉的地方路北边,与县委仅有一墙之隔,多少沾着些巍峨的官气。这里原来是一处杂草丛生水汪遍地的荒滩,后来凯旋门的老板在这里盖起了大酒店。这个酒店的主体是一处面积很大的二层洋楼,从外边看毫不起眼,但是内部装修却十分奢华。这里的饭菜路子比较野,口味比较小众化,当然价格也很让人心跳,寻常百姓是绝对不会到这里来吃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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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点半左右大家就开始往凯旋门赶。
桂卿是第一次到这种超级豪华的地方来,他跟着大家进去之后不断地仔细端详着店内的一切。他边看边想:“我怎么从来没有注意到玉龙河边还有这么豪华奢侈的一个酒店呢?”是啊,他这种连县委是什么单位都没注意过的人,又怎么会注意到县委旁边隐蔽在高大的杨树和郁郁葱葱的竹林里的这家饭店呢?
大家陆续进入包间后,时为俊满脸笑意地坐在主宾的位置,也不要别人让他。他随手撕开桌上的一盒玉溪香烟独自抽了起来,他知道那烟就是为他准备的,还有接下来的酒和菜。因为姜局长不来,局里抽烟的人并不多,所以他也就没让别人。
刘宝库先是让马中俊坐主陪,他坐副主陪。马中俊却坚持让唐礼坤来坐主陪,结果唐礼坤假意地谦让了一番后,便大大咧咧地坐在了主陪的位置,好不知趣,好像那个位置就该他坐一样。
这场酒比上次的那场更加放松,因为这回是刘宝库主动请的,而且他托时为俊的事情竟然办成了,他当然很高兴。其余陪客的人知道这场酒的意思,心里当然也没什么负担,所以吃起来喝起来也就比较尽兴了。时为俊作为主角作为功臣更是吃得心安理得,喝得理直气壮,唱得有滋有味,他怎么肯放过这样一个好机会?
几杯程序性的白酒下肚之后,酒局的主题已经充分宣示完毕,主陪和副主陪都已经把意思表达到位了,剩下的活动就可以“乱”了。于是,每个人都主动寻找各自的战斗目标进行搞捉对厮杀和两两较量。时为俊咋咋呼呼地叫来服务员,让服务员带头唱几首歌助助兴。一个嘴唇肥厚且头上染着黄毛的女孩子唱得很带劲,摇臀晃脑的样子为酒场增加了不少活跃的气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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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张,你别光看着呀,”一直话不多的吕翔宇刚和桂卿喝完之后,他指着一个空酒杯突然命令道,“你去给唱歌的小姐敬杯酒,让她好润润嗓子!”
桂卿当然不好意思拒绝,就拿起酒瓶把桌上那个小小的空杯斟满,然后端起来走到黄毛女孩跟前,示意请她喝酒润润嗓子。黄毛女孩满眼含笑地暂停了歌唱,一手握着话筒一手伸过来接住酒杯。她在接酒杯之际装作很无意的样子,用她那柔若无骨的小白手从他的手腕处抚摸起,然后一路滑过手面游走过来,最后才轻轻地托起酒杯,慢慢地送到口边,含情脉脉地把那一小杯酒饮下。他接过黄毛女孩横着的酒杯,笑着点了点头,对她的豪爽和接纳表示衷心的感谢,同时示意她继续唱歌,然后才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他并不喜欢那个黄毛女孩子,甚至还有些厌烦,但是没办法。
就在酒战打到大约一半的时候,马中俊摇摇晃晃地起身要上厕所,吕翔宇忙起身扶着马中俊的椅子,好像多关心的样子,而马中俊似乎也很享受这种虚假的照顾和关心。
“那个小张,”吕翔宇表演完自己的内容之后,转身就对桂卿安排道,“你陪马局长去一下卫生间。”
桂卿得令,便站起来要去扶马局长,他以为吕翔宇是怕马局长在卫生间里摔倒了呢,所以他也觉得很感动。
马局长稳了稳身子,将沉重如山的厚眼皮猛然一抬,半睁着眼睛摆手道:“我没事,不要扶。”
说完这话,他迈开脚步就往卫生间走去,凯旋门的大部分包间都有独立的卫生间,这一点非常先进。
桂卿赶紧跟着马局长进了卫生间。
“不好意思小张,”马局长在卫生间稍微站了一会,好让自己的脑子清醒一下,却并不准备解裤子小便,而是非常罕见地笑着对桂卿解释说,“我有严重的前列腺炎,有时候虽说憋得很难受,但是也不一定有尿,我呆一会就好了,你先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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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卿虽然不太了解前列腺炎是什么意思,但是他立马就明白了,他就不该跟着马局长进卫生间,于是他赶紧退出来。
出了卫生间之后,他看见卡拉OK旁那个黄毛女孩还在那里非常投入地唱着她的拿手歌曲,她把那首李琼演唱的《山路十八弯》演绎的淋漓尽致风采无限,水平显得相当专业。他想不到凯旋门的服务员演唱水准竟会如此之高,完胜街头那些鬼哭狼嚎的地摊卡拉OK。黄毛女孩倾情到位的演唱赢得了众人热烈的掌声,也激发了大家唱歌的瘾,于是自认为歌喉还可以的人便开始去献唱了。
过了许久许久,这场气氛热烈其乐融融的酒局在大家情绪高亢地喝完满堂红酒之后才圆满地结束了。
桂卿这次喝得着实有点多,感觉头晕晕乎乎的,因为他实在不会拒绝别人主动发起的酒。因为他老是感觉,如果他找这借口那理由不喝,或着喝得拖泥带水的不爽快,就是不给人家面子,就是与人家有隔阂或者是对人家有意见有看法,就是他这个人比较难缠不近人情,所以每次别人硬劝他的时候,他总是勉为其难地硬捏着鼻子喝下去。在那个时候他还做不到拉下脸来一口回绝别人,他还没修炼到那个层次。酒场上根深蒂固的 惯让他深深地体会到,如果不喝下去别人敬的酒那么他在单位几乎就寸步难行,因为他连别人的敬酒都不吃,和别人连一杯酒的来往都没有,那别人谁还理他干嘛?今后谁还带他玩啊?
因为醉酒的过程是一个逐渐麻木的过程,所以这回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得不清醒的了。酒后,他咬牙硬撑着坚持回到单位,然后到会议室把几个椅子排在一起,就躺在上面睡着了,他得好好地休息休息才行,尽管他很年轻。
他的脑子乱哄哄地转着,在入睡之前粗略回忆了一下整个吃饭的过程,就像人在大便之后通常都要回头看一眼自己的排泄物一样。在他的印象中,喝酒喝得最不爽快的人就属谷建军了,这家伙每次都是别人费了老鼻子劲磨了半天的牙,才极不情愿地喝下那么一小口的酒。他记得因为这事唐礼坤在酒桌上就直接说谷建军的脸上了:”老谷,你每次都切牙扭嘴地硬是不喝,结果到最后你每次也都没少喝,你为什么就不能痛痛快快地喝几杯呢?非得等别人磨多少嘴皮子后才肯喝吗?你觉得那样有意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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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卿当然没有那个资格单等别人劝到位才肯喝,他只能主动地喝认真地喝,才能躲过别人的奚落和挖苦。他也认为唐礼坤说得对,一个男人在酒场上要么咬住牙就是不喝,谁劝也不喝,要么就痛痛快快地喝,尽力而为量力而行,非得等别人七请八劝才肯喝一点,那样确实没意思。
模模糊糊当中他深深地感觉到,唐礼坤敢于当面指责谷建军喝酒不爽快的原因,不仅在于谷建军喝酒时表现出来的那种扭扭捏捏婆婆妈妈的劲头,似乎还有一种深层次的原因在里面,那就是大家都普遍看不惯谷建军的作派,都有点拿他不当回事的意思。
谷建军这个人长得高高瘦瘦,貌似也挺英俊潇洒的,特别是他的头发整天梳得油光水滑的,就像老牛刚用舌头细细地舔过一样,而且还是打着卷儿舔的,连苍蝇在上面都站不住脚。他永远一副衣衫整洁一尘不染的样子,皮鞋从来都是乌黑乌黑铮明瓦亮的,那块用来装点门面的金色手表一天都没忘记带,他偶尔还会穿着昂贵的西装打着精致的领带在众人面前闪亮登场。
但是,他这样一个外表俊朗衣着整洁的人,却同时又是一个极其乏味特别无聊的人,让人不禁感叹造化弄人。上帝为他打开了一扇美丽好看的窗户,然后就去洗洗睡了,不再为这扇窗户赋予任何的内涵和特色。他说话总是急急躁躁上句不接下句的样子,而且就算是他嘟嘟囔囔半天别人往往也闹不清他到底要表达什么意思。当大家在谈论一件事情是时候,从他的表情上来看他似乎也有自己的看法,但是等他话一出口,众人才明白他不过又是在拾人牙慧而已。平时就是把他累死,把他难为死,他也说不出半句有创意有想法有深度的话来。

楼主:苏晓堤

字数:1573048

帖子分类:舞文弄墨

发表时间:2019-03-12 16:49:29

更新时间:2019-06-03 11:2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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