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过头来我们再看权大还是法大的问题，”他继续道，很像法律专家在授课，“其实就是吏治和法治的问题。法治搞得好不好，关键还在于吏治搞得好不好。一个国家或社会，如果吏治搞不好，那法治肯定好不了。而我们现在的吏治，我只能用‘目前尚不容乐观’来形容，别的也不能说太多了。”
“如果再深入地探讨下去，”苦笑过一声之后，他摇了一下头接着道，“那就涉及到体制和制度问题了，那就远不是我们所能议论的事了，更不是我们所能影响或者左右的了。所以说啊，有些问题只能适可而止，我们是毫无办法的。目前我们能做到的就是在自己的职责范围内凭良心干活，对法律负责，并且经常地反省自己。你们现在都还年轻，刚刚踏上社会，接触的事情还少，特别是对于那些稀奇古怪的社会阴暗面你们还不太了解。不过呢，不管将来社会怎么发展，也不管你们个人怎么发展，我觉得当你们面临一些人生的困惑和艰难时，可以参考一下鲁迅的名言——”
不知什么缘故，他今天谈兴甚浓，他大概是觉察到了刚才的几句话有些过于正经和严肃了，于是便迅速调整了思路和语气，抑扬顿挫声情并茂地背诵起了鲁迅在《记念刘和珍君》一文中的名言警句：“真的猛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这是怎样的哀痛者和幸福者？然而造化又常常为庸人设计，以时间的流驶，来洗涤旧迹，仅使留下淡红的血色和微漠的悲哀。在这淡红的血色和微漠的悲哀中，又给人暂得偷生，维持着这似人非人的世界。我不知道这样的世界何时是一个尽头！”
此时，白郡已经被她妈妈有意无意地赶回客厅了，她恰好瞥见爸爸今天兴致颇好，而且还非常罕见地一字不差地把鲁迅的一段文章背诵了出来，不禁也有些惊奇与佩服，因此脸上呈现出了一种可亲可敬的超越父女之间常见的那种奇特神情。
桂卿当然就更感觉到诧异和钦佩了。
“一个法律工作者，”他想，“确切地说，一个法院的院长，在杀伐决断的同时竟然还这么有文艺范，而且还是那种特别有讲究有气节有品位的文艺范，这确实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桂卿，你的面子真不小啊，”晓樱用如水的眼睛看了一下桂卿，然后涩涩地嗔道，“我今天可是沾你的光才听到白叔叔的高论的，平时哪个单位要是想请白叔叔去作报告，可都是高接远迎才行的啊。今天我可是跟着免费听了一场高水平的法制报告啊。谢谢你桂卿。当然了，更得要谢谢白叔叔。”

说着，她摆出拱手作揖的架势比划了几下，非常有意思，惹得白正源也哈哈大笑起来，气氛更加活跃了。
白郡没有说话，悄悄地走到一旁给大家倒茶添水，此时她悄悄白了晓樱一眼，“吭”了一声，故意板着脸教训道：“晓樱，注意一下淑女气质，行莫回头，语莫掀唇，晓得？”
“不好意思，没办法啊，”白郡这样一说，晓樱反而格格笑出声来，她回敬道，“本人生来爱笑，本性使然嘛，不像你那么会端着大家闺秀的架子，摆着千金小姐的谱来待客。我这么说，还请白郡小姐姐莫要怪罪才是，该包涵的还要多包涵啊。你看，白叔叔就不介意我的话嘛，对吧，白叔叔？”
她又调皮而又大气地望着白正源，希望他能出来替自己说话，那是不能拒绝的眼神和姿态。
“我当然不介意了，”白正源马上肯定道，“不光不介意，而且还很欣赏你的这种性格。另外，白郡的性格脾气我当然是最了解的了。她啊，属于那种胆大心细脸皮薄，刀子嘴豆腐心的类型，有时候甚至是玻璃心。表面上看她很有点男孩子的个性，说话也是快人快语的，关键时刻还不知道饶人，但其实骨子里她是典型的小女儿心态，和晓樱你形不似而神似，要不然你们怎么是最好的朋友和同学呢？”
“爸，我强烈抗议！”不等白正源说完，白郡就抢白道，好像眼前的男人不是她爸爸一样，“我哪里有半点男孩子的个性了，我哪里是典型的小女儿心态了？你说得都不对！我是如假包换正宗地道的本地姑娘一枚，具有海西姑娘特有的典雅温柔、贤淑大方、兰心慧质的基本特征……”
白正源双手举起作投降状，嘴里忙道：“好好好，别说了，再说我头都晕了，我保证不再对你进行妄评了——”
桂卿和晓樱都不禁笑出来了声，打心里对白郡和她父亲之间无拘无束的亲情关系感到由衷的高兴和羡慕。这是一个多么幸福美满的家庭啊，不愁吃不愁喝，有面子有地位，其乐融融且一团和气。接下来，白正源又不失时机地讲了一个小笑话，把屋里欢快融洽的气氛又推进了一步。
“说是某法学教授在课堂上讲，”他带着着儒雅睿智的微笑开口道，“同学们啊，眼下法院判案基本上都是大案看政治，中案看影响，小案看关系。听到这里一个同学怒形于色，他大声问道，那么请问，什么时候看法律呢？如果连法律都不看的话，那么我们还学这些课程干什么？于是这个学生就把课本扔在了地上。教授听了他的话也不生气，而是慢悠悠地说道，这位同学，我看你还是把课本捡起来吧，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期末考试的时候肯定是要看法律的。他刚说完，众人都哄堂大笑起来。

第79章

感觉也就是半个多钟头的功夫，两凉四热六个菜就变魔术一般被端上了饭桌。餐厅就在一楼主卧室北面一间很宽敞的房子，里面居中摆了一张圆形的带钢化玻璃面的大桌子，屋顶上一个浅绿色的吊扇正轻轻转动着。大家在楼梯后面的水池里洗了手，就开始吃饭了，或者说是就餐。
白正源拿出了一瓶晶莹透明的白酒要给桂卿倒上，桂卿忙说自己酒量真的不行，还是不要喝了。白正源略一停顿便同意了桂卿的意见，然后要白郡去拿一瓶啤酒给桂卿。白郡去拿了一罐蓝带啤酒回来，不由分说地打开递给了桂卿。桂卿不好再推辞，就抬手接过来了。白郡和晓樱以及何田则开启了一瓶红酒，每人都浅浅地斟了半杯，也就是带点喝酒的意思罢了。
三个女人一台戏，这话永远不过时。
桂卿原以为何田是大人，而且还是院长夫人，不会轻易地和他这个陌生的小字辈熟络起来，岂料在白郡和晓樱的带动和感染下，她竟然表现得非常活跃，并不时地和白正源笑骂两句，搞得整个饭桌的气氛非常融洽和谐，根本不像个官太太。他带眼细看何田多次，才发现并确认她的脸上有很多的小坑，显然那是年轻的时候长过青春痘留下的痕迹，只是人到中年这些痕迹还没有完全消除，而是顽强地布满了她的脸庞。不过好在她的底子很好，再加上脸盘又周正，双眼叠皮的还是非常漂亮的。而这些好底子又毫无保留地遗传给了白郡，并且在发育中得到了进一步的强化，同时还把不好的一面给彻底淘汰了，所以才使得她出落得如此出众迷人。
吃饭时桂卿一点都没感觉到初来乍到的局促和紧张，喝酒时白正源也没有多劝，要他随意就好。他看到，白正源只是喝了一小杯白酒，那酒很亮很醇，挂壁感很强，散发出来的味道有股甜丝丝的感觉，一定是好酒。他眼里的晓樱更是不要主人客气，吃喝起来无拘无束的，和在自己家里一样，她的表现更是让他跟着放松不少。人是很容易受旁人感染的动物，他就是典型的例子。

晚饭没用太长时间就结束了，何田和白郡去收拾残局，白正源陪桂卿和晓樱继续聊天，话题宽泛而又随意，能很好地兼顾到每个人的兴趣偏好。和脑子灵活、知识面宽、有独到见解而又善于体贴他人的人聊天是一件非常愉快的事情，既不会出现冷场的问题让人尴尬，也不会发生激烈的争执伤了和气，大家都能从交谈中吸取对方的长处，提高自己的认知水平，同时还能使人心情愉快精神振奋。虽然年龄有差距，人生经历各不相同，性格脾气各具特色，但是这三个人却一直聊得都很投机，可谓是谈笑风生，欢声不断。
“呦嗨，你们三个人可真有呱拉啊，”等何田母女二人收拾完东西再回到客厅的时候，白郡笑道，“都能开一个小型的座谈会了。晓樱，你平时都不怎么爱说话的，今天为什么打开话匣子就收不住了呢？”
“今天我话多吗？”晓樱本想奚落白郡一顿的，但是一想她爸妈都在跟前，况且还有桂卿这个外人在，就转念道，“不会吧，我已经保持很大程度的克制了啊。你说在白叔叔面前我能班门弄斧长篇大论地发言吗？”
“那是绝对不会的，”说罢，她又自问自答道，“就算是我多谈了点看法，那也是受了桂卿的影响，受了白叔叔的启发才想起来的，并不是我本人有多强烈的表达欲望。”
“我记得我在《女友》杂志上曾经看到过一句话，”白郡接着讽刺道，“说‘不是我性格内向，而是你不值得我外向’。我觉得你今天的表现可是一点都不内向，看来是遇到值得外向的场合和人物了，对不对？”
听着这话众人都笑了，未等晓樱反击，白郡放在电视柜上的手机就响了起来，她连忙走过去接电话。只见她扫了一眼号码，眉头皱了一下，接着就嘟囔道：“哎呀，这个边雪山，又来了。”
然后，她极不情愿地按下了接听键，随口“喂”了一声后，就去餐厅了，仿佛那个电话见不得光。
因为怕影响白郡接电话，客厅里的人都没出声，何田也把电视机的声音调低了。片刻功夫，白郡就从里面出来了，她面有愠色地宣布道：“一会儿，边雪山要过来。”
“你看看你，”何田看着女儿不太高兴的样子，遂半教育半劝抚道，“人家来找你是好事啊，别那么没人缘了。哎对了，厨房里有我刚才洗好的苹果，你去拿来给大家吃。一会我和你爸出去散步，你好好招待桂卿和晓樱，对了，还有雪山。”
“他是不是提前给说好了要来？” 白正源问。
“他上午打电话说要来的，”白郡道，“我也没当回事，没给他说准时间，谁知道他这个时候来啊。”
“这个时候正好啊，”白正源宽慰道，“大家都吃完饭了，要是刚才来，正赶上咱们吃饭，那还不好了呢。”
桂卿虽然看不出来白郡父母对边雪山这位不速之客的真实态度，但是他能确定的是白郡大概对这个人不怎么感冒。他对于边雪山是认识的，高一时他们隔着一个班级，那伙计自恃家庭条件不错，平时做事比较张扬高调，因而也比较引人注目。当时的他整个人生都是灰色的，自然他给大家留下的印象也是灰色的，甚至灰到若有若无的地步，所以对方应该是不认识他这种小人物的。文理科分班后边雪山和白郡分在了一个班，从那时起这厮就开始追求她了。她性格开朗且长相出众，追求者自然众多，真的假的虚的实的都有，多了或者少了边雪山一个人对她来讲也是无所谓的事情。

色彩斑驳紧张繁忙的高中生活很快就过去了，边雪山并没把白郡追到手，但是他也没放弃他的既定目标。高考填志愿时她填了什么他就跟着填什么，完全抄袭她的模式，因为他觉得他和她的成绩差不多，去同一所学校的概率应该很高。
果不其然，她被他的雕虫小技算计准了，两个人考进来了同一所大学的同一个专业，上的都是法律专科。到了相熟者寡的外地，两人天然地成了老乡，不管愿意不愿意她无形之中就和他走近了不少。那些高中时曾经追过她的同学，一看他和她在一个学校上学，心想他最后肯定能抱得美人归，所以便纷纷放弃了继续和她交往的企图和努力。而她的那些大学的男同学，一瞧他和她是一个地方一个班的老同学，就以为他们两个人早就是情侣关系了，故而也没人去主动追求她了。就是在这种后无追兵前无挡将的情况下，他加紧了对她的攻势，没用半个学期她几乎就缴械投降了。
意志再坚决的女人也怕死缠烂打和甜言蜜语，何况他这个人虽然长得并不是太帅，但是也不能说是有多丑，虽然不是多聪明，但是也算不上是个笨蛋。除此之外他甚至他还有点野路子，有点小心机，已经足够他用的了。虽然她打心眼里看不上他，觉得他身上总是欠缺点什么，但是时间长了也经不起他的狂轰滥炸，所以在一个飘摇不定的特殊时间段里，她稀里糊涂地成了他的女朋友。“偎沾粘靠”四字真言便是他常挂在嘴边的成功秘诀和制胜法宝。
她对他潜意识里的那种不能直言的鄙视，还在于受她爸对他爸鄙视的影响。他爸边晓民现任县公安局副局长兼县交警大队大队长，虽然和她爸白正源同在政法口工作，彼此之间也都比较熟悉，但是两个人却一直都互相看不惯。白正源认为边晓民为人较为狂妄，有点刚愎自用，说话办事也比较阴郁。而边晓民则认为白正源有些假清高，表面上看是个谦谦君子，很有儒将风范，其实不过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只是比较会装而已。
大人之间的看法显然已经潜移默化不可挽回地影响了孩子的心理，比如对于边雪山而言，他之所以非常招摇地去追白郡，这里边就有很大成分报复的意味。

“你的老子不是看不起我的老子吗？”他并不能及时地去掉这种时常围绕在他头脑边的龌龊想法，“你不是看不上我吗？我还非要把你追到手不可，哪怕是我追到手之后玩几天再扔了，我也算是赢了，也算是遂了我的心愿了。”
当然，他只是偶尔这样想想，这个念头并不在他脑子里占据主导地位，因为当他看见她那美丽迷人的脸蛋、丰满白皙的胸部、性感撩人的屁股和大腿时，一切的原因和动机都不重要了。能和她一亲芳泽就足够满足他所有的虚荣心和占有欲了，还有那一直无休止地折磨着他的性欲和色心，都能久旱逢甘霖般得到足够的抚慰了。在着魔一般追求她的日日夜夜里，他曾经无数次地幻想着把她压在身下时的快感，那种无与伦比的极端享受，那种歇斯底里的疯狂和刺激，像头疯牛似的鼓动着他去阴魂不散地纠缠她。
她最初是很看不起他的，包括他的父母，但正是这种鄙视的心理因素却又使得她感觉有些内疚，她觉得自己不该带着有色眼镜来看待一个年轻人，这未免对他有些不公平。她也是一个青春年少的女孩，也渴望得到爱情的阳光雨露，而且经过紧张压抑的高中生活，进入了相对宽松友好的大学校园后，无处不在蓬勃生发的青春气息和一对对俊男靓女的迅速拍拖，都使她那颗敏感晶莹的心灵受到了震撼和萌动。“乘虚而入”这个词极好地诠释了他和她的关系是如何取得实质性突破的。她，只是想像别的女孩一样好好地享受一下爱情的美好，尽管这个爱情来得有些不伦不类，不够经典完美，不够荡气回肠和百转千回。而他，只是想如饥似渴地补回他多年的辛苦付出和焦急等待，毫不顾念今后的爱情之路将走向何方。他只晓得眼前的这个尤物来之不易，让他费尽了心机，他就像一个头脑简单的果农辛辛苦苦忙了一年，现在果子丰收了，他当然要大快朵颐享用，颇有些“我死后哪管洪水滔天”的意思。
哪怕是最弱智的男人有时也会比那些看起来十分聪明的女人更精明，特别是在爱情方面。猎人都是有耐心的，而猎物往往会迷失自己，追逐和被追逐本来就不是对等的。

对于白正源和何田来说，他们心里纵然有一百个不愿意一万个反对，但是出于最起码的教养和素质，他们还是默认了白郡和边雪山的交往。他们尊重女儿的选择，这是他们一贯的作风，尤其是对白正源而言更是如此。而白郡恰恰是在小心翼翼地看清了爸妈的基本态度之后，才放下了那颗一直都悬着的心。此前她总是害怕爸妈会伤心会生气，甚至会大发雷霆，从而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如果是那样的话，她就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幸运的是爸妈从来都是最疼爱她的人，他们敏感地意识到了她和边雪山的关系，他们隐忍地选择了尊重她的想法，这令她极为感动。感动之余，她也下决心要好好维护她与边雪山之间的感情，无论这份感情有多少先天的缺陷，有多少不尴不尬，她也不管这份感情最后会受到多少羡慕和嫉妒，多少的嘲笑和讽刺。
其实，连白正源与何田都不知道，她和边雪山之间在最初的激情与甜蜜过后，也曾有过无数次激烈的争吵，但是每次冲突过后她都选择了认命。她是一朵在万众瞩目之下骄傲地盛开的白牡丹，她不允许别人看到她败落干枯的一面，她要在外人面前永远保持艳丽多彩富贵风流的模样。她是一个要强的女孩，一个好胜的女孩，一个永不言败从不认输的女孩，她就是毁在这一点上。
现在，边雪山在县交警大队工作，是一名交警。工作之后，他更是以为他完全配得上白郡，两个人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而且特别门当户对，尽管从前的他在她面前一直都有些抬不起头来，都有些自卑。那些唯唯诺诺卑躬屈膝的日子终于一去不复返了，他狂喜，他骄傲，他曾经兴奋无比地在一次酒后大声地高喊，中国人民从此站起来了！

第80章

白正源夫妇出去散步，正好在门洞里碰到了未来的女婿边雪山，他们和他打过招呼之后就出门了，他推着一辆大架子摩托车进了院里。那个摩托车的造型非常时髦拉风，一看就是专业赛车改款的那种，或者说是模仿专业赛车生产的，绝不是农村干建筑队的人常骑的那种红色或蓝色的大摩托车，也不是城里人经常骑的那种大踏板摩托车。
骑手很潇洒地支好摩托车，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大踏步地向客厅走来。他竟然没有戴头盔，他的摩托车竟然也没有号牌，作为一个有证的交警他这样做这非常有失职业素养。他上身套一件暗纹黄白色短袖衬衣，下身穿一条黑色长裤子，脚蹬一双橙黄色的皮凉鞋。他的个头比白正源高一些，但比桂卿又矮一些，一头短发由于好久没打理了显得有些凌乱。他面色黄白微黑，瘦长脸，单眼皮，满脸自我陶醉式的傲慢和走了狗屎运之后的春风得意，浑身上下洋溢着令人作呕的肤浅和恶俗的气质。
白郡已经打开客厅的门在屋门口翘首以待他多时了，想不贱而不得不贱的样子看起来也是可怜。骑手坚信她的女友是在恭迎圣驾，而不仅仅是做样子给旁人看，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自信，难道仅仅是因为他追到了她？说来尤其好笑。
桂卿和晓樱两个外人也都站起来，准备和来客打招呼说话，这既是基本的礼貌，也是无奈之举，谁站起来谁知道。
“雪山，你来得正好，”大约是怕来者不知道情况胡说八道，所以白郡没等男友张口便大声解释道，“晓樱和咱的一个同学张桂卿都在屋里，我们刚吃完饭。”

边雪山有些意外地“哦”了一声，接着就鸟了呱唧地进屋了，就像野狗进入自己曾经用尿液标示过主权的地盘一样。同时，出于雄性的本能，他还对进入此地的陌生男性格外敏感，在未见到桂卿的时候他的眼神里就已经充满了强烈的敌意，尽管这份敌意已经被它的主人刻意压制了不少。
桂卿凭借着突如其来的超强第六感隐隐嗅到了一丝极不友好的特别气息。他知道狼来了，而且这头狼应该在这个家里释放过自己的尿液，用来宣示这是他的领地。他想，女朋友所谓的的家从来在男朋友眼里从来都是神圣不可侵犯的，比教堂应该还庄严肃穆一万倍，但那都是在没得到女朋友之前，特别是没得到女朋友的身体之前才有的事情。而在此后，在某些侵略者眼里也就只剩下“不过如此”的意思了。凡事不过如此，得到了就不值钱了。
他喝了一大罐啤酒，此时隐隐也有些尿意，可就算是憋得再难受他也不能在白郡家上厕所，因为那是极不礼貌的，他还没和人家熟悉到那个程度。
边雪山进屋后用眼睛快速地扫了一眼桂卿，都不愿意多停留一秒钟，就把目光对准了晓樱，在勉强地说了句“呦，你来了”后，便又自言自语道：“夏天都过去了，怎么天还这么热，真受不了，幸亏我是骑摩托车来的。”
桂卿原本是留心盯着边雪山，等对方的眼睛一看过来便立即和对方打招呼的，可惜人家压根没给他留时间留机会，他不禁有些反感和郁闷，却又不能表现出一丝一毫来，于是更加反感和郁闷了。互相看不顺眼的人之间相处起来就是这样，哪怕是第一次。
“雪山，这位就是张桂卿，”白郡等晓樱答应完之后便对边雪山道，“在县水利局上班，我刚才说过了。”
“其实咱们都是一级的同学，”她见边雪山依然毫无反应，便停顿了一下，然后接着强调道，同时把内心高涨起来的不满又往下压了压，“桂卿和我还有晓樱都是高一时的同班同学，只是文理分科后桂卿去了理科班。”
桂卿觉得白郡后边的话实在有点多余，既然边雪山这厮心里和脸上都没有什么反应，说明人家根本就不在意他这个人，白郡又何必再替他多说话呢？搞得好像他非得拿着热脸去贴对方的冷屁股一样，凭白无故地矮了几分。

“雪山也是咱同学，”白郡虽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但是作为中间人，特别是作为今天这个场合的主人，她还是要硬着头皮把介绍的程序走完的，所以她转过头来对桂卿道，“和我一个学校一个专业毕业的，现在在县交警队上班。”
边雪山仍然极不情愿地点点头，然后他把脸硬硬地转向桂卿，就像有人拿枪逼着他这样做似的，要多立愣有多立愣。
“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啊？”他懒洋洋地问道，大×死眼的样子非常可恶，“咱们是同学吗？”
很明显，他对白郡对他的介绍并不满意，他以为她会说“这是我男朋友”，或者更干脆一点说“这是我对象”，可是她没那样介绍，而说他是她的同学，前边还加了个“也”字，这让他感觉极度不舒服。他心想：“我都睡完她了，她竟然还在这里装×，不愿意痛痛快快地承认我和她的关系，真不是个好东西。”
面对边雪山不加掩饰的冷淡与傲慢，桂卿当然也有些恼火了，他感到边雪山这家伙是在故意压制和藐视他，而且一点头脑都没有，连演一下戏都不愿意。他以为，不在一个班的人互相之间没印象也很正常，可是既然白郡已经着重介绍过了，这家伙还在那里阴风阳气地怀疑这事就有点不够意思了。可是，他现在还不至于因为对方的粗鄙和无礼就表现出哪怕是一点不满的情绪来，那不是他的风格，他觉得他应该表现得稍微有头脑一些。
其实作为旁观者的晓樱对眼前的情势早就看不下去了，但是她并不打算挺身而出来教训一下边雪山，她只是故作轻松地找个话题绕开了边雪山的这个疑问。
“饭后吃点水果，美容又养颜，”她对白郡道，“何阿姨刚才洗好的苹果还没捞着吃呢。白郡，我先下手了，啊。”
说罢，她就拿起了水果刀开始削起苹果来。
白郡从茶几底下的抽屉里又翻出另外一把陶瓷水果刀来，显得有些赌气。她把那把精致的小刀从精致的刀鞘了抽出，随手拿了一个又大又红的苹果也开始削起来。

“你上学的时候光顾着玩了，”她边削边幽幽地说，“哪有功夫关注同学啊，何况还不是一个班的。再说了，就算是你有心关注同学，你关注的也都是些女同学，要不然你怎么有那么大的动力来文科班啊？还不是文科班美女多的原因嘛。”
边雪山自顾自地坐在了白郡的旁边，并没有礼节性地让桂卿坐下，甚至也让一下的意思都没有，他要把个性坚持到底。
“白郡，我能把你的话理解成，因为咱们关系好，所以你才这么褒贬我的吗？”他梗了梗脖子扩了扩胸，然后又翻了一下那个略显厚重的单眼皮，接着挑衅道，“就像打是亲骂是爱一样。”
桂卿见边雪山坐下了，他就不再客气也跟着坐下了，他坐在晓樱一侧，但是离得比较远，然后冷冷地看着边雪山和白郡在那里斗法。再恩爱的男女有时候也会在外人面前故意闹分裂，那是另外一种风格的秀恩爱，他能理解边雪山的心情。
“我那是褒贬吗？”白郡微微叹了一口气，道，“我那是夸你啊，难道你听不出来吗？下雨知道往屋里跑，分班的时候知道去文科班，这都是智商高情商高的表现啊，难道不是吗？”
“你以为我听不出好歹啊？”边雪山面带愠色道，戏越来越精彩了，因为主角开始投入感情了，“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啊？下雨天往外跑，那是傻子才干的事，我又不傻，当然要往屋里跑了。去文科班怎么了？我就适合学文科，我就不喜欢学理科，这能怪我吗？再说了，向日葵围着太阳转，我围着你转，领导走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这说明我是一片红心向太阳嘛，有什么不好？”
他大概被自己最后那句漂亮话给感动了，所以刚开始产生的怒气竟然主动消除了不少，甚至都有点沾沾自喜的意思了。他觉得，那个向日葵的比喻充分表明了一点，那就是他不愧是文科班混出来的，关键时刻他还是能拽几带彩的句子的。

“你白郡阴不阴阳不阳地显摆什么呀？”桂卿琢磨着，也许边雪山心里是这么认为的，“咱俩不都是上的专科嘛，谁又比谁强多少啊？要论起来我哪里比你差了？说到底你不就是地摊杂志比我读得多了点吗？那玩意能当饭吃吗？你本事不大小资情调倒不少！要不是看你那张烂脸长得俊，我才懒得追你呢。”
边雪山也许意识到了桂卿的猜测，因为再蠢的人也有偶尔精明的时候，何况他是在有一个不知道究竟扮演什么角色的异性活生生地坐在屋里的情况下发现情况有些不对头的。
终于，他拿出了一点男子汉本该具有的气概和风度出来，就像刚从深度睡眠中醒过来似的对桂卿尴尬地笑道：“我记起来了，你曾经和白郡通过信，是吧？”
桂卿觉得，这家伙总算是良心发现了，知道和屋里唯一的另一个同性聊天了，这也算是亡羊补牢吧。于是他便拿出十二分的精力来缓缓地回道：“白郡这样的女生，我估计在你们系里也应该是系花一级的人物，要是我猜得没错的话，和她通信的人应该不在少数吧？仰慕者众，仰慕者众啊。”
“那是当然的了，”边雪山大言不惭地说道，“上学的时候白郡哪个星期都能收到不少信件，全国各地的都有。你不知道，文科班的同学最喜欢互相写信了，既能加强友谊又能锻炼写作能力，说不定顺便还能谈个恋爱，何乐而不为啊？”
言毕，他为自己又使用了一个好词而笑了。

第81章

“可惜我没去上大学，” 此时晓樱趁机说道，“不然我也能和你们一样，没事和同学写写信什么的锻炼锻炼文笔了。不过我相信，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和目的，想和白郡交往的人一定不少。”
“行了行了，恁都饶了我吧。”白郡讨饶道，所谓机不可失，她必须得及时把握住，“晓樱，苹果都堵不住你的嘴，是吧？你削好了吗？削好你就自己吃吧，把那个大苹果吃完再说话，OK？”
说着，她把手里刚削好的苹果递给了桂卿。
此时，边雪山恰好已经伸出手想去接那个苹果了，他满以为白郡会把那个苹果递给他的。他见接到苹果的人竟然是桂卿，不由得愣了一下，连忙把手缩回去并尴尬万分而又极不服气地嘲弄自己道：“我还觉着是给我的呢。白郡，你递苹果之前也不说一声，到底是想给谁的，弄得我都误会了。”
桂卿忽如其来地脸红了一下，他也没想到白郡会把苹果递给自己，而且经边雪山这么直白地一说，他顿时觉得自己好像犯了什么天大的错误似的，很有些自责和不安起来。
“桂卿，你尝尝，”白郡如同桂卿肚子里的蛔虫一般，及时知晓了他的真实感受，于是她接着道，“正宗的烟台苹果，酸甜可口不腻人，刚才晓樱也说了，美容又养颜。”
“雪山，你难道不明白吗？”然后，她又拿起另一个苹果开始削起来，这次她削得就没前边那么仔细那么用心了，同时她嘴里还小声嘀咕道，“越是先不给谁苹果，越是说明和谁的关系近啊，难道这一点还要我来提示你吗？你们家吃东西的时候，难道不是先尽着客人吃吗？”
边雪山顿时觉得白郡有些过分了，不该当着外人的面训导他这么大一个老爷们，因此心里烦得要命，更加强化了他一开始进家时就形成的各种印象。
而白郡则以为边雪山确实有些不明智，怎么能在这个时候和客人争苹果呢？他刚才那个手根本就不应该伸出来，而且伸错了之后更不应该多此一举地来进行自我解嘲，他还自作聪明地问她到底是想把苹果给谁的，真是太幼稚了。

桂卿却从白郡的话里听出了弦外之音，即白郡还是和他在精神层面上更随意更亲密一些，因为她的那些话很明显只能当着关系非常到底的朋友的面才能说出口，而又不会被错误地理解成别的意思。白郡也自信，以桂卿的悟性绝对不会误会她刚才的话。
那个苹果太大，大到晓樱一个人吃不了，所以她把削好的苹果又分切成了四份，然后她挑了其中最小巧的一份吃了几口。吃完之后她咽了一下唾沫，没事找事地刺激白郡道：“郡郡，我吃完苹果了，这下应该能说话了吧？”
“晓樱同学，我可没捂着你嘴啊。” 白郡道。
“那就好，我开始说了啊。”晓樱格格笑道，预示着她接下来的话值得屋里每个人认真倾听，“我发现了，凡是给你写信的人总体上看呢水平都很高，都很有才华。试想一下，如果没有两把刷子，你说谁好意思舔着个大脸给你写信呢？那不是在你面前自我暴露缺点吗，对不对？所以说啊，你收到的每一封信，特别是那些男生写的长信，背后都不知道有多少望眼欲穿的深情和望穿秋水的厚爱在里面呢。”
“望穿秋水，还忘穿秋裤呢！”边雪山冷笑一声，随即抢白道，充分显示了他才是这个屋里最有发言权的男人，特别是在他未来的岳父不在场的情况下，“我看，他们也就是想想的份吧。我们家白郡在被男生追求的道路上也算是一位久经考验的战士了，在这一点上我还是很引以为荣的。我不像有的人，看见自己的女朋友和别人说几句话打个招呼就气得不撑了，咱压根就不是那样的人，我最看不起那样的人了。”
“要是自己的女朋友从小到大都没人搭理，”他把腮帮子向左右晃了晃，又用右手指了指自己的脸，接着道，“走在大街上都没人多看一眼，那才会让人的脸上没光彩呢。你们想，那得丑到什么程度才会发生这样恐怖的事啊。”
他在边说边比划的同时，居然还能抽空得意洋洋地超旁人笑笑，搞得自己一副很轻松很潇洒的样子，迅速感染了屋内全部没有感情的空气，那些无辜又可怜的空气，从这个人的鼻孔里呼出来又从那个人的鼻孔里吸进去的空气。

“我们家的？”这话听着怎么这么耳熟呢？
桂卿一下子想起来了，高程就特别爱用这个词这么说蒲艳萍。一想到高程，他心里就像吃了很多蹩脚厨师搞出来的红烧黑鱼一样腥腻追心，无比难受，恶心得很，从胃到嗓子眼都有一种想吐却又吐不出来的强烈感觉。讨人喜欢的人都是相似的，惹人烦的人则是千奇百怪，什么样的都有。他突然想到了列夫•托尔斯泰的《安娜•卡列尼娜》中非常类似的一句话：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
白郡把削好的第二个苹果切开，拿了一块自己吃，然后又把盛苹果的小盘子往边雪山那边一推，有些故意煞风景地说道：“说实话，我并不觉得‘忘穿秋裤’这个词有多好笑。”
“你是想说我贫，是吧？” 边雪山道。
“你以为呢？” 白郡反问道。
“我以为有用吗？” 边雪山道。
“你们两个人是不是故意在我们面前秀恩爱啊？”晓樱见他们二人话不投机半句多，怕他们当场闹翻脸不好看，便连忙劝解道，“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你们两人关系有多铁一样。放心吧，我的白雪公主，你们俩是典型的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我和桂卿好羡慕啊，真的，好羡慕啊。”
桂卿只好跟着点头微笑，表示赞成晓樱的意思，却又不敢表现得太明显，怕引起边雪山的反感。不过他的担心是多余的，因为边雪山看起来对他依然没有什么好感，无论他再怎么努力也没用。
“在你们跟前秀恩爱？”白郡从与边雪山的暗暗争执中解脱出来之后，对晓樱反唇相讥道，“好一个你们啊。来俺家吃了一顿饭就开始你们起来了？行，好有性格啊，本公主喜欢。”
桂卿当然不好接这话，可晓樱不怕，她又开始借着这个话题对白郡发动了新一轮攻击。她知道，此刻她和白郡打得越是火热，白郡和边雪山闹僵的可能性就越小。后来，原本四个人的谈话逐渐就演变成她和白郡两个人的谈话了，只有她们两个人是亲密无间没有任何隔阂的了。

桂卿在想，四个人之间有几道墙呢？他是猜不出的。
单身狗如果与情侣们在一起，是很容易被他们的情绪感染的，进而无形当中也会激发自己也要谈恋爱的愿望。桂卿和晓樱都是很情绪化的人，俗话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在和白郡与边雪山的近距离接触当中他们两人显然已经做不到出污泥而不染了。但是，他们两人彼此都心照不宣地刻意回避着可能引发类似讨论的话题，转而天南海北没边没沿地闲扯起来。
年轻人在一起的快乐时光总是显得那么短暂，就像偷情的人去约会一样，这场既是计划当中又是计划之外的聚会很快就要到该分手的时候了。当然，时间之所以过得快，也许是因为四个人各怀心思的原因。边雪山希望桂卿和晓樱赶快走，他好独享和白郡在一起的幸福时光；白郡则希望桂卿和晓樱能多逗留一会，她要借此挫一挫边雪山的锐气和狂妄；晓樱很聪明，她既要照顾白郡的想法又不能太惹怒了边雪山，所以她得把握好火候，选准撤离的最佳时机；桂卿既想和白郡、晓樱多聊一会，又多一分钟都不愿意和边雪山在一个屋里呆着，所以他很矛盾，当然也不能多说话。
桂卿忽然想到，他还不拥有在白郡家上厕所的资格，而此时他又很想上厕所。晓樱真是神人，她在最恰当的时候提出了回去的想法，这个提议得到了其他三个人的衷心拥护，虽然白、边二人口头上还在礼貌性地挽留着。
白郡在挽留的同时心理颇有些不悦，她非常反感边雪山出头说话，她心说：“这里是我家，他凭什么尽说一些挽留人家的客套话啊？搞得好像他是这里的主人似的。”
桂卿和晓樱都非常知趣地坚决表示要走，以打消白雪山的顾虑，满足他那点可怜又可悲的欲望。于是，桂卿、晓樱就和白郡、边雪山在大门口分别了，大概算是不欢而散。
现在虽不是英雄救美的时候，但却是英雄护美的时候，所以桂卿毫不犹豫地提出要送晓樱回家。谁知晓樱竟然不同意，她柔声拒绝道：“你家远，回去晚了不安全，你就不要送我了。你的心意，我领了，就当你送我了。”

桂卿见状心中不禁柔情泛起，大为感动，从来没有一个旗鼓相当的女性如此这般地体贴关心过他，这让他如何承受得起啊？尽管是在城里，在这个初秋的夜晚仿佛仍能闻到醉人的果香气息在飘荡，混着迷人的青草味，和着秋虫的鸣叫，入脑入心，叫人沉醉，叫人欢快。想到美丽粗犷的田野，他现在非常渴望见到回家路上那成片成片的青纱帐，那浓绿浓绿的大豆秧子，那翠绿翠绿的花生秧子……无论他有多么浓烈的感情，也不管这种感情是委屈还是烦闷，是欣喜还是愁苦，老家那片可爱的庄稼地都能给他带来无穷无尽的安慰和希望，都会敞开怀抱接纳和容留他这个在爱情的世界里心无所依的人，这个在城乡夹缝中混天撩日的人。
暂时的分别是为了下次更好的重逢，他想。
他和晓樱在离开白郡家没多远就分开了。
他小肚子里还憋着尿呢，他两眼在回家的路边仔细地搜寻着厕所的踪迹，幸好很快就在小区附近找到了一个，他舒服地方便了一番。出得厕所后，他忽然想起了一个问题，那就是他还没问晓樱家住哪里呢，而刚才就是一个极好的机会，他却没把握住。

第82章

9月11日上午 ，两架被恐怖分子劫持的民航客机分别撞向美国纽约世界贸易中心一号楼和二号楼，两座气势恢宏傲然挺立的标志性建筑在遭到攻击后相继倒塌，世界贸易中心其余5座建筑物也受震而坍塌损毁。9时许，另一架被劫持的客机撞向位于美国华盛顿的美国国防部五角大楼，五角大楼局部结构损坏并坍塌。
据后续有关报道得知，“911”事件发生后，全美各地的军队均进入最高戒备状态。虽然塔利班发表声明称恐怖事件与本•拉登无关，但美国政府仍然认定本•拉登是这次恐怖袭击事件的头号嫌犯。作为对这次袭击的回应，美国随即发动了所谓的“反恐战争”，入侵阿富汗以消灭藏匿基地组织恐怖分子的塔利班，并通过了美国爱国者法案。“911”事件是自珍珠港事件以来发生在美国本土最为严重的恐怖攻击行动，遇难者总数高达2996人。此次事件对美国民众造成的心理影响极为深远，美国民众对经济及政治上的安全感均被严重地削弱。
对于这种重大新闻，特别是发生在美国的此类新闻，在机关事业单位办公室里上班的人从来都是极度关心的，估计什么重要的工作都不会耽误大家来讨论这事的高昂兴致。小兵们都知道，尽管该事件毫无疑问是一场人间悲剧，但是因为此时领导们也非常热衷于谈论它，所以大家完全可以放心地公开谈论这事，而不用担心引起领导们的不满。在带着一点点微不足道的不能明说的幸灾乐祸的情绪激烈地谈论这件百年不遇的热门事情上人人表现得都差不多，尤其是当这事发生在美国的时候。
如同顶级大厨加工出来的美食存在一个最佳食用期一样，这次事件发生的次日上午正是大家讨论最热烈的时候。叫人有些意外的是，最关心此事也最急着向大家表达心中想法的人居然是谷建军，这大约是因为他曾经当过兵的原因吧。他在自己的办公室里酝酿了一番情绪之后，便踱步走进了桂卿所在的大房间。
“恁都看新闻了吧？”他人还没进来呢，那个略带结巴略显急躁的声音就抢先一步传进了屋里，“美国的世贸大楼和五角大楼被人用飞机给撞了，我的乖乖唻，真厉害，那个场面忒少见了。我昨天晚上听人告诉我之后，就光看电视了，都没怎么睡觉。哦，对了，今天的报纸还没来吧？”
“哎小张，”他用手又指了一下桂卿结巴道，好像一个屎壳郎急等着吃最新鲜的粪便一样，“你直接去收发室拿今天的报纸去，别等着他们给送，等他们分完再送那得到中午了，那就看不到最新的消息了，我想看看现在是什么情况。”

桂卿觉得谷建军虽不是他的直接领导，但是好歹也是个科级干部，对方的话他还是要听的，尽管对方的要求有些不合常规，尽管他还完全不知道在美国发生的具体是什么事情。他去政府值班室给值班的小伙子说了一声，就把单位的报纸提前分拣出拿回办公室了。谷建军迫不及待地拿过报纸开始翻看起来，此时的他激动得只能看看图片和大标题了，详细的内容他已经没心思去浏览了。
很快，从大家后续的议论中桂卿才知道了昨天发生在美国的事情的大概。他用力回想了一下，感觉前一天和平常没什么两样，很普通很平凡，甚至还有些无聊，想不到第二天一早就满世界都是有关的报道了。对于发生在地球另一半的这件大事，他说不上来有什么特别的想法，他还没来得及细细感受与之有关的一切。
谷建军本来说话就不利索，再加上这次他又急于表达自己的意思，所以话还没出口嘴就开始颤抖了，而为了掩饰这种挥之不去的颤抖，他又不得不提高了声音来说话。
“美国人整天搞霸权主义和强权政治，”他把大体翻腾过的报纸往桌上一放，愤愤然地议论道，“天天不是修理这个就是教训那个，看谁都不顺眼，看谁都不如意，好像满世界就它是对的，能得不撑，横得要命。这回好了吧，不行了吧，彻底惹到别人的蛋根上了吧？这样也不孬，也让它知道知道厉害，看它还整天吃饱撑得去管别人的闲事吧，真是的！”
“呦老谷，”渠玉晶半讥讽办开玩笑道，“你这嗓门一大说话也顺溜了，看来你也不是说不清楚话，就是平时没遇到你想说的事。你居然还懂得霸权主义和强权政治，不简单啊。”
谷建军对渠玉晶的话非常不受用，因此显得十分不耐烦，他连说了几个“切”字后，涨红了原本白净的小脸蛋，有一丝头发不安顺地耷拉了下来，害得他不得不去用手仔细地梳理回去。他最烦干这种事情了，尤其是在外边，不比家里随便。
后到办公室的马中俊发现谷建军不在屋里，遂感到有些无聊，便笑眯眯地从自己的屋也逛到局办公室这边来凑热闹了。他当然也已经知道了昨天发生的大新闻，所以内心里也有来闲聊一番过过嘴瘾的意思。他看到谷建军已经先来了，并且还在那里不知深浅地高谈阔论，先前还笑着的脸很快就沉了下来，显然他有些不太喜欢自己的同屋。

他虽然不怎么喜欢谷建军这个人，可是当早上在办公室看不到对方的时候，他竟还有些莫名其妙的失落感填塞在胸间，他有些难以接受自己心里那种矛盾和复杂的微妙情感。他觉得，谷建军这家伙就像夏天的苍蝇一样，如果没有苍蝇飞来飞去的，夏天就显得很不真实，如果苍蝇在自己跟前嗡嗡乱叫乱飞，又会让他感到特别的厌烦，真是奇怪得很。
他和谷建军长得比较接近，都是瘦高个长方脸，平时穿衣戴帽都比较整洁，年龄也大致相仿，简直应该如同亲兄弟一般。他们两人最大的区别就在于发型上面，他的发型是完全往后倒的大奔头，仿佛狂风持续不停地吹过一样，而谷建军的发型则像是被断续的风吹过一般，后倾之余还掀起了若干层波浪。
他耐着性子听了一会子谷建军的高论之后暗地里撇了撇嘴，他太了解自己的这位同屋了，就算给对方一天的时间，这家伙也断然说不出个一二三出来，反反复复就那么几句话来回地捯饬，也不嫌丢人现眼。一个没有自知之明的人。
“不管怎么说，你袭击老百姓就不对，”终于等到谷建军闭嘴了，等到渠玉晶也一时没有话来接的时候，他才开口道，“五角大楼好歹还是军事设施，撞它还勉强有点理由，你说那个世贸大楼，在里面办公的都是普通百姓，你撞它干嘛啊？”
显然，他的话是针对谷建军的意见来的。
渠玉晶其实毫无自己的观点和立场，她纯粹是在那里看热闹和卖嘴的，这件事对于她来讲无所谓好也无所谓坏，就像天上突然下了一场暴雨或者无意间刮了一场龙卷风一样，反正这些事都远在地球的另一端，都和她无甚关系。所以呢，她便嘻嘻哈哈地在马中俊和谷建军中间不断地调侃，一会刺激一下谷建军，乐呵呵地看他急赤白眼的样子，一会又怂恿一下马中俊，带着一脸傻乎乎的表情认真地听他中肯到位的理性分析。
桂卿当然是倾向于支持马中俊的立场，可是他不能轻易表露出自己的意思，那样会惹烦谷建军的，那个人不能惹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