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说八道！”桂芹训斥道，“你树什么威风啊？”
“姐，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我得把我的牌子打响，不能就这么忍气吞声地偃旗息鼓了。这事我也打听了，这帮王八蛋也没什么很大的背景，就是纯粹的小混混，他们也是抱着‘有枣没枣打一竿子’的想法来的，所以我觉得，没必要过于害怕这事，他们不敢怎么着我。”
“弟弟，俗话说受人劝吃饱饭，”桂芹回头看了一眼徐世林，见他脸上隐约带着一丝不快，便又劝慰桂明道，“这不，我和恁姐夫都在这里了，你不为你自己考虑，也得为我们考虑一下吧。咱们家就咱姐弟两个人在鹿墟混，你要是出点什么事，你叫我怎么给家里交待啊？你不要以为你现在年轻力壮血气方刚的，什么事都敢想敢干，天不怕地不怕的，其实人的生命是很脆弱的。有的人也许打一百回架连点皮都没蹭破过，有的人也许一拳就被人给打死了，这都是不好说的事。什么叫委曲求全？就是说，必要的时候就得委屈自己才能保全自己，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桂明叹了口气，低下头道：“姐，我知道。”
“但愿你是真知道！”桂芹加重语气道，“你也用脑子好好想想，这回要不是恁姐夫出面帮忙，特别是您徐伯伯亲自出面找人，你能这么快放出来吗？听说对方有人还受了伤，伤得还不轻。”
“我打听过了，”世林见火候到了，插话道，“那边有个家伙的头被咱弟弟砍破了，伤没伤到骨头不好说，反正是头皮肯定划了个大口子，不是轻伤也差不多。要是构成轻伤，按理说得负刑事责任。不过你和弟弟都放心，这事俺爸能摆平的，因为这事从老根上来讲是他们不对，桂明这也算是正当防卫吧。”
“唉，你看看你，捅了多大的娄子啊，”桂芹又白了桂明一眼，埋怨道，“害得徐伯伯一家人晚饭都吃得囫囵半个的。幸亏徐伯伯和关帝庙派出所的许德明所长交情不错，这才能说上话的，不然的话你肯定得在里面吃苦头了，而且后边怎么处理还不好说。”
“姐夫，谢谢你和徐伯伯了，”桂明很抱歉地看着姐夫世林，然后郑重其事地表示，“实在是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唉，我这也是被他们逼急了，没法了啊。前期我已经投进去很大一部分资金了，方方面面我也下了很大的功夫，拉活的时候光拼酒就拼了好几回，喝吐了好几次，我真不想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把我讹倒啊，我是实在咽不下这口恶气！”

世林刚才默默隐藏在平静面容之后的烦闷之意很快就被桂明的这番肺腑之言给驱散了，他心中慷慨激昂的热血从某种程度上被激活了，他从桂明身上看到了一股子蛮劲和冲劲，这是他平常所不具备的。他来之前还在内心里抱怨这个小舅子不让他省心，搞得他老爸舍着老脸去求别人呢，现在听了这小子的话语，倒渐渐有些佩服起这个小弟了。
他想：“桂明这小子未必就不是一个人才，他脑子活精力旺，只要机遇和平台合适，也许能混出一片天地来呢。”
“桂明，这事你不用怕，”基于这种由反感转化而成的敬佩，世林微笑着对桂明说，“派出所对这些打打杀杀的事见得多了，其实只要不出人命，他们也懒得去管。至于小痞子那边，除非他们有过硬的关系，否则的话他们也闹不出多大的动静，毕竟他们从内心来讲还是很惧怕派出所的。”
桂芹一听世林这样说，不禁笑了一声。
“哎，世林，有你这么劝人的吗？”她道，“你还嫌事闹得不够大吗？对，我承认，这帮混混也许成不了什么大事，但是你能保证他们不背地里下黑手吗？你防得了一时防得了一世吗？”
世林被桂芹这么一说，倒有些生气了，他带着一丝愠怒狠狠地说道：“噢，窝窝囊囊得像条狗一样活一辈子就好了吗？你处处低三下四点头哈腰的，见谁都磕头，见谁都请安，安全那倒是安全了，可是那样的话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这事我也想了，反正事已至此，怕也没用，桂明以后随身就带着把菜刀，只要他们敢报复你，你就照死里砍，砍死这帮龟孙拉倒，能被打死不能被吓死。”
桂芹瞪大眼睛上下打量着世林，仿佛从来不认识他一样，看了半饷她啧啧赞道：“哎，徐世林同志，看不出来啊，不简单啊，呵呵。嗯，行，有一股子顶天立地的英雄气概，佩服佩服。你能这样想，我就放心了，我的安全感就更强了。你说得也对，咱平时不惹事，但是真有事了也不能怕事。”
世林不好意思地笑了，没再言语，他也就是当时受小舅子誓不言败绝不服输的男子汉气概的蛊惑才猛然间有了那么点骄人的勇气，平时他可不是这个样子，他也说不出来这么豪迈的话。
桂明听了姐姐和姐夫的话，心里也好受了许多。
当大家就这事基本达成了一致意见的之后，桂明一口回绝了姐姐让他上医院去瞧瞧的意见，只是喝了点姐姐烧的热水，就忙着让姐姐和姐夫两人赶紧回去，他一再说自己没什么事了，自己以后会小心的。
桂芹又叮嘱了弟弟半天，要他最好请几天假，好好在宿舍养着，不要到处乱跑，如果感到任何不舒服，赶紧给她打电话并及时去医院，千万不要大意，她有空再来看他等，然后才怀着稍微平静点的心情和世林一起离开了他的宿舍。

@无人不知d 2019-03-17 15:07:04
楼主计算的好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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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非常精确，地点可以画出一张地图，分毫不差。

第101章

连着两天桂明都没去公司上班，他请了两天假。第二天一早的时候，桂芹就给他送来了早点，并根据他浑身都疼的情况，强烈要求他去医院检查一下。他自觉没什么大问题，只是脸上的样子有点不太雅观不好意思见人而已，所以他就在把姐姐劝走之后到附近的小诊所挂了点吊瓶，吃了点消炎止痛药了事。他到底是年轻身体好，到第三天的时候已经基本上没有什么不舒服的感觉了，除了眼睛上还稍微有点发青，颧骨上掉的那块肉还留有一个小坑之外。
他刚上班的时候，也就是薛薇发现了他脸上的伤，其他的人倒是没怎么注意这事。薛薇极其关切地问道：“哎呦，你脸上怎么弄的，又是青又是紫的，还少了一快肉？你这两天也没来，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有那么明显吗？”他有些尴尬地笑道，“我自己照镜子都没觉得多厉害啊，你看你，就是喜欢大惊小怪的。”
“人家这是关心你嘛，”她娇嗔了一下道，“不关心你的人，谁会看到你那点皮外伤啊。哎，对了，你还没说这两天你请假干什么去的事呢？”
“唉，你们女人啊就是喜欢八卦，”他调皮地叹口气道，“对什么事都永远充满了无穷无尽的好奇心，你说你们要是把这个精力用到搞科学发明创造上去，那世界将会比现在发达多少倍啊？”
“少贫嘴了，说正经事！”
“我说的都是正经事啊，哈哈。其实，我这个脸是大前天和朋友在一起喝酒喝多了，不小心摔的，也没什么大事，一点小伤而已，你不用买东西来看望我，真的，哈哈。”
“这伤离心脏远着呢，我才犯不着去看你呢。”她说是如此说，还是不由自主地仔细看了看他的眼睛和颧骨。
“不好意思啊，”他发觉了她的举动，怕她会继续动情下去，于是赶忙岔开话题道，“这两天多亏了你帮忙，我得抓紧时间把耽误的活补过来，不然老板又该发脾气了。端谁的饭碗归谁管啊，好好干活才是正经事，其他的都是老假。”
“干好你自己的活才是正经事吧，”她淡然一笑，道，“单位里的这点活在你手里还算个事啊，你捎带着就干完了，谁不知道你是有名的快枪手啊。”
“快枪手？”他意味深长地冷笑道，“这可不是什么褒义词啊，别以为我听不懂，鄙人只是不想深入讨论下去而已，省得你听着尴尬。要是尹胜兰在这里，我倒是可以和她好好地交流交流。”

“张先生，你既然那么喜欢和尹胜兰交流，那你就去直接找她啊，”她翘翘鼻子撅撅嘴唇，悠然倔强地说道，“或者等她一会来找我玩的时候，你仔细把握好机会，深入地和他交流交流就是。你们要是没什么特别私密事情的话，我倒是很乐意欣赏一下你们交流的过程，说不定我也能从中学到不少新东西呢，对不对？”
“记住啊，”他有些严肃地回道，“在我面前，你永远是对的。作为一个具有绅士风度的人，我永远都不会丢掉怜香惜玉的优良作风和光荣传统，我会一如既往地尊重你的任何想法和意见，无论这些想法和意见有无可取之处。我想，关于这一点，已经不需要再用更多的实践来证明了。”
“哎呦，你这还是变着法地损我啊，噢，我的想法和意见没有可取之处，就你的想法和意见有可取之处，是吧？”
“哪怕是你误会和曲解我的意思，我也无条件地认可你和尊重你，这是我面对你的时候所坚持的一贯原则，与你的对和错没有任何关系。”
“我真是无语了，你这是存心要气死我啊！你是一点吃亏的买卖都不做啊。要奉承我就好好地奉承，要给我挖坑就好好地挖坑，别净整这些曲里拐弯的话来绕我，我的脑容量有限，理解不了你的意思。”
“这好理解啊，你就记住一条，我永远支持你，这就行了，不管你说什么做什么。”
“你把后半句去掉行吗？光留前半句就行，我喜欢听前边这半句，简单明了，没有歧义。”
“遵命，女士！”
“谢谢，先生！”
两人相视一笑，正打算把这次小别之后的谈话告一段落的时候，他的手机响了，是桂芹的电话。他告诉姐姐自己已经上班了，让她不要挂心，见姐姐没其他的事他就把电话挂了。其实，他这两天不知道的是，为了他这次惹的祸，姐姐和姐夫闹了点别扭。

桂明打架那天晚上，桂芹和世林两个人从他的宿舍回到家之后就开始闹起了不愉快。先是世林随口说了几句：“你弟弟这个人年纪轻轻的，办事有股子闯劲，这一点倒不错。不过有一点不太好，就是考虑问题还不全面。你就说这次给人打架吧，万一对方下手太狠，真出了人命怎么办？就算是不出人命，无论是你弟弟打伤人家，还是人家打伤你弟弟，都不好收场。”
“他这回打架这事，”桂芹回道，“事先前咱都不知道信，也没法阻拦他啊。人都是吃了亏才知道厉害，他办事还是太冲动了，回头我再好好地劝劝他。”
“出了这个事，对他也是一个教训，”他讥讽道，“省得他以后再随随便便地惹是生非。你得让他明白，并不是每次出事都那么好找关系的，这回算是凑巧了才侥幸把他捞出来，要不是我爸和徐德明所长关系好，最后还指不定怎么处理他呢。还有一点，咱现在是硬压着那边才勉强摆平这事的，也难免对方不伺机报复，所以你得再认真地告诉你弟弟，要他最近一定要多加小心。”
“咱爸那边等我见了他之后再当面说一下这个事，”她很内疚地回道，“这回确实是给他老人家添麻烦了。至于桂明，我觉得他会接受教训的，他也不是傻子。”
他不易察觉地冷笑了一下，道：“但愿吧。”
她不解地看着他道：“你是不是感觉有点厌烦？”
“我还不至于厌烦吧？”他不置可否道。
“我知道，这对于你和咱爸来说，都属于节外生枝的事，对这一点我也感到很内疚，很不好意思，尤其是咱爸那边。”
“现在说这个，就没什么意思了。”
“世林，如果你不能从内心原谅我的话，那我就更没法原谅我自己了。”
“你真是想多了。”
“我能感受得到。”
“那就是你太敏感了。”
“但愿是我太敏感了。世林，我不能离开你，真的，没有你的时候我感觉很无助很孤独，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要你站在我跟前，我心里就觉得特别踏实，特别温暖，否则的话我就像没有头魂一样，干什么都没有方向感，没有滋味。我们之间不能产生任何裂痕，一点都不应该，你明白吗？”说着，她把自己的脸贴在了他的胸前，去寻找一方厚重温暖的空间。

“我明白，”他冷静地说，“希望你能理解我的心。”
“我理解。”她在他怀中点点头。
对此，他内心又是不置可否的笑了，但他表面上显示出来给旁边镜子当中的自己看的却是无限的柔情和怜爱，连他自己都不曾发觉，他是从何时开始不是百分之百地对待她的了。如果用“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得到的就不会太珍惜”这句话来描述他目前的情况，他一定会感到极其委屈和愤怒的，因为他感觉他还是强烈地爱着她的，只是这种强烈的爱不能绷得太紧，而是需要在适当的时候松一下才行，必须松一下。
想不到新婚燕尔期间那种温馨浪漫激情荡漾的感觉那么快地就在不知不觉中流逝了，静悄悄的，毫无生息，没有留下一点可以悼念和重温的痕迹，虽然窗帘还是粉红色的，被单还是草绿色的，虽然家电还是簇新的，家具还散发着天然木质的香气。当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不禁感觉有些茫然、有些迷惑，甚至有些失望了。
“这就是我心目中日思夜想的那种令人疯狂叫人震颤的情形吗？”他望着她娇小玲珑的双脚，在内心不住地问自己，“我为此付出的代价是不是过于高昂了？唉，我心中圣洁的女神，她走下了神坛，让我能够随心所欲竭尽所能地亲近芳泽，原本这是我抱着悲观失望的情绪所极度渴望，辗转反侧而始终求之不得的事情，可是现在为什么我不再为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而焦躁不安坐卧不宁了呢？难道我就像一个久饿的人突然因为吃得太饱吃得太好，反而不懂得珍惜那些能够让我充饥果腹的美食了吗？难道我心中高贵的女神已经从高到令人炫目的塔尖往下滑落了吗？不，我不能这样想，如此一来，我既对不起我曾经朝思暮想的她，更对不起曾经朝思暮想的我。她永远值得我爱，我也永远没有什么错误，爱一个值得爱的人何错之有？没有谁的过去是值得谴责的。”

闻着她头发上散发出来的淡淡香味，他又想：“她的美是无与伦比的，她的脸蛋，她的眼睛，她的脖颈，她的胸脯，她的腰肢，她的腿，她的脚，她全身的每一寸皮肤每一个器官都是那么叫人眷恋让人着迷。她是完美无瑕的，她是上帝赐予我的、我所能得到的最好的礼物。如果我对上帝如此的慷慨大方还心存不满的话，那我也未免太不知天高地厚了，那叫人心不足蛇吞象，我不是那种人。我不该因为她弟弟的事感到麻烦，我爱她，就该爱她的一切，包括她的家人、亲戚和朋友，也包括她的过去和将来，也包括她的所思所想所作所为，她所有的一切。”
接受和宽容别人，包括自己最亲爱的人，是一种伟大高尚的情怀，这种情怀鼓舞和激励着他忘掉了他心中隐藏的丝丝不爽，让他变得自信、充实和温暖起来，使他暂时原谅了她，也原谅了他自己。

第102章

威哥的策略是对的，他们的人只是被抓进去了一部分，还有一部分埋伏在旁边的预备队的人没牵扯进去，即使被抓进去的那些人也很快就被放了出来，毕竟瘦猴的伤还是很重的。桂芹的老公公徐盛斗虽然和关帝庙派出所的徐德明所长关系很好，但是还没好到可以把那伙痞子抓起来重罚的程度，所长也要给自己留有余地。另外，徐所长的人情也不是白卖的，他要积攒着留作后用，或者就那么挂着，让老徐始终欠他一个人情。
当天晚上派出所放桂明出来的事情，已经被威哥埋伏的那帮人看了个一清二楚，因为后来他们又跑到派出所附近搞了个侦查。事后，威哥一方见事情就这么不声不响地让派出所给糊弄过去了，心里当然很不服气，但是他们不敢公然对抗警察，而且他们也意识到了一点，那就是桂明这小子上头有人，所以抢工地的事情他们已经不再奢望了。但是，瘦猴的头不能被白砍了，这个仇还是要报的，就算威哥不替这个倒霉的小弟出头，瘦猴自己也咽不下这口气。所以，威哥最后决定还是要想办法教训一下桂明方能解心头之气。他琢磨着，既然明的不行那就来暗的，这是他们这类鸟人最拿手的活。瘦猴原本要亲自参加报仇活动的，但是威哥告诫他这样容易暴露，让他在家等消息就行。当然，一向莽撞不堪有勇无谋的威哥这回学聪明了，他也没让自己的小弟出手，而是在别的地盘找了几个小混混出面，让他们去教训一下桂明，并且特别安排他们不要搞出人命。
桂明也想到了防备，但是他没想到威哥下手会这么快。他以为，威哥即使要报复也要过一段时间才有可能去实施，因为时间隔得越长，他们这伙人被怀疑为凶手的可能性才越低。但是，他显然高估了这帮鸟人的智商和心机，他们才懒得去耐心等候最佳作案时机呢，他们不是君子，因此报仇不用等上十年。对他们来讲，“迟来的正义不是正义”，他们要的就是快意情仇，他们信奉的就是“今朝有冤今朝申，绝不留恨到明天”。当时没能把桂明这小子打残已经够让他们遗憾的了，这次他们说什么也要挽回点面子，所以他们把自己仅有的那一点智商也发挥到了极限。
打架之后第五天的晚上，桂明在从工地骑车子回宿舍的时候，他就被人偷袭了。那天晚上八点左右，他在工地附近的商店里买了几瓶易拉罐啤酒，在附近一个很有名的摊点买了点烧猪肉。他把东西放前边车筐子里，然后就骑车子往宿舍赶。当他走到一段比较偏僻、行人和车辆比较稀少的路段时，几个黑影稀稀拉拉站在前边，挡住了他的去路。他一看这架势，立马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身上的汗一下子就冒了出来。对方那帮人手里都拿着家伙料，不是砍刀就是铁管、木棒，正极度阴森恐怖地往他这边压过来，他们一边围堵他，一边不住地嘿嘿冷笑着。

桂明迅速盘算了一下双方的战斗力，对方不仅人多势众，而且显然是有备而来的，所以他很快就感觉自己单枪匹马恐怕难以取胜，这时他脑子里掀起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赶紧跑掉。他想，能跑掉最好，实在跑不掉再和他们拼命。主意打定，他丢下自行车，撒开脚丫子往来时的方向一路狂奔而逃。那帮混混没想到桂明会如此胆怯，竟然望风而逃，不由得在欣喜若狂之余些许乱了分寸，等明白了对方的策略之后赶紧去追的时候，已经有些迟了。不过，虽然他们慢了半拍，但是毕竟都是些斗狠逞能之辈，所以还是有两三个人火箭一样赶上了桂明逃跑的步伐。特别是其中有一个家伙，身手最是敏捷，在眼看就要追上桂明的时候了，猛然把手中的砍刀照着桂明的腿部狠狠投掷过去。结果桂明被那把砍刀击中了，再加上跑得又慌不择路，所以就栽倒了。
片刻功夫，那伙人中的大部分人就冲了上来，他们对桂明好一阵拳脚伺候，打得他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桂明在极度恐惧和惊慌之时脑袋里灵光一现，他想到了以前曾经看过的一本关于人体防卫的书里曾经讲过，在暴力伤害不可避免的时候一定要保护好头部和腹部，所以他在倒下的同时立马双手抱头，弓腰蜷腿，把头部和腹部保护好。对方边打边骂，好在他们并没用刀棍下黑手，不然的话后果还真难以预料。
桂明倒地的地方离公路边的绿化带很近，旁边不远处还有一个卖水果的小摊，那个摊主是一个中年妇女，她眼睁睁地看着这帮人疯狂地打一个年轻人，仿佛在欣赏一场免费的香港武打电影一样，不仅没有任何恐惧或者躲避的想法，而且还偶尔搓搓手或抽搐一下鼻子，带着点小小的兴奋和好奇的意思。
他在挨揍之余影影绰绰地瞥见了那个女摊主，心里不禁觉得无限悲凉。就是一条狗被人在街头打了，她也不至于这么自私冷漠无动于衷地旁观啊。他突然觉得有些人的人性是多么的让人欲哭无泪和看不到希望啊！

“如果我一直不还手，”继而他又想到，“任由他们打下去，他们要是我把打死了怎么办？恐怕自己死绝气了，也没有多少人来过问一下，至少那个女摊主不会。”
猛然间，他好像被佛祖点化了一般，浑身一激灵，感觉到刚才的策略是极其愚蠢的，他怎么能够把自己的性命寄托在这帮痞子的心慈手软上呢？这不是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吗？幸亏这帮家伙没用刀子捅他，没拿棍子砸他的头。
他又想：“我从一开始跑不掉的时候就应该反击，就应该毫不留情地狠狠地反击，我宁肯失手把对方打死，也不能因为自己的侥幸心理把自己的小命白白地掉在这帮痞子手上。我干死他们，多少还有点正当防卫的意思，哪怕最后去蹲监狱，至少我是活着的。如果我死了，而且还是没做任何抵抗任由一帮浑浑噩噩的痞子打死的，那我将死不瞑目啊，我心里得多憋屈啊！别说自己的父母、姐姐、哥哥这些最亲的人了，就是我自己也不能原谅我的这种蠢猪式的应对之策啊。”
想毕，他突然间如有神助般地爆发出了惊人的战斗力，他拖着长腔用尽全力怒吼一声“啊——”之后，便腾身跃起。当他铁塔般的身子站起来之后，他立即对着周围的一帮家伙照死命地踢打，在离开一段距离之后，他直接抽出腰间别着的钢质甩棍全力甩开，然后噼里啪啦照着那帮家伙的胳膊、肩膀和腿部一顿狠砸猛打。
那帮痞子最初只是想着遵照先前和威哥的约定，适当教训教训桂明这家伙就算完了。当然了，“适当”的前提是他不能强烈反抗。如果他战斗力太强，不好对付，他们要么及时撤退，要么改变战斗性质往死里打。刚才他们像打一条死狗一样已经打他好一阵子了，基本上再打几下过过瘾就该收场了，可没想到他居然死而复活，一下子把局势逆转了，这大大超出了他们的预料，竟然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了。这一愣一呆之间，就让被打者占了上风了，他们想要挽回局面已经力不从心了，因为他像发疯了一样，武力值直线飙升，骇得这帮家伙彻底乱了方寸。

一通鬼哭狼嚎之后，领头的家伙不得不发出了撤退的指令，众人遂作鸟兽散。桂明也不好再追赶他们，于是就提着甩棍想去取自己的车子。临走之前他又看了一眼那个女摊主，那女摊主依然木头人一般站在那里，仿佛眼前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他心道：“到底是城里人，见多识广，心态真好。”
他刚念叨完，那女摊主对着他道：“哎，小伙子，买点苹果吧？又酸又甜，好补补身子。”
“没带钱。”他哭笑不得地回了一句。
找到自行车之后，他发现车筐子里的啤酒和烧猪肉不见了，也不知道是被袭击他的小痞子拿去了，还是被路人拿去了。他不得不又一次对人性的复杂离奇和丰富多彩发出了一声无奈的感慨。
“可惜了我的晚饭。”他嘟囔道。
他回到宿舍之后，把被那帮人渣撕扯得破烂不堪的衣服脱下来，又用温水洗了洗脸，用热水烫了烫脚，然后把甩棍收好。等他终于躺到床上，能够有时间有心情细细查看自己伤情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具体都伤到哪了。首先他的右脚跟和踝骨剧烈疼痛，这应该是被砍刀的刀背砸的，他暗自庆幸不是刀刃朝前。其次是尾椎骨和左半个屁股疼痛难忍，害得他只能向右侧卧着才稍微好受点。另外就是上门牙掉了小半个，上嘴唇同时也破了一大块，这个情况他是在刚才洗脸之后照镜子的时候发现的。
有伤，但不是太重，这个结果他还能接受。此时疼痛对他来说并不是太重要，眼下他心中最难以压制的是怒火。虽然刚才对整个打斗过程的回忆使他确信，对方肯定也没赚到什么便宜，但是他还是难以容忍这种状况，他感到憋屈和恼怒。他深刻地认识到，他一开始躲避和逃跑的策略是不对的，因为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人家迟早还是要来算计他的。同时，在跑不了的情况下放弃抵抗一味装死也是极其危险的，如果对方上来就给他一刀，恐怕他功夫再高也无济于事了。他恨自己没有尽善尽美地应对这个原本可以预测和防范的突发事件，更恨自己没有锻炼好一身过硬的功夫，同时他还嘲笑自己低估了对方的无耻和高估了对方的智商。不过有一点他倒是非常欣慰，那就是有了这次报复行动之后，应该可以消了威哥心头的火气，这对于了结这场恩怨来讲未尝不是一种好的结果。

“但愿这个王八蛋能够知难而退，就此罢手。”他咒骂道，“他要是个明白人，还没憨透顶，不再来捣蛋，大爷我就暂且放过他，让他暂且逍遥快活一阵子。不过，从长远来看，我是不会轻易饶了这个龟孙的，只是我没有他那么愚蠢，这么急着来报仇，我要慢慢地来，我要等机会，我要让他挨完揍都不知道谁揍的他。”
他一会感到心里怒火中烧，气愤难当，把对方恨得咬牙切齿，从而认为自己再碰见他们的时候一定会豪气冲天无所畏惧，不把他们打得七零八落绝不罢手；一会又觉得到处都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从而觉得自己目前的处境极其凶险。这事摆明了是人家躲在暗处他站在明处，他对他们是防不胜防的。他这一夜是前也想了后也想了，甚至连刚认识不久的黄汝也想了，最后是带着无尽的不甘心迷迷糊糊地进入了梦乡。

第103章

次日一早，桂明发现自己的右脚跟和脚踝已经肿成一只硕大的气蛤蟆了，像极了蒸杂粮馒头用的混合面经过了一夜完美的发酵之后所呈现的样子。而他的尾椎骨部位也疼得无法忍受了，好像是被人整个砸碎之后又用胶水随便粘在一起的感觉。他感觉这回不是在小诊所打打吊瓶吃点药就能治好的了，不去医院是肯定不行了。他心里尽管一万个不情愿，最后还是勉强在宿舍里吃完一包方便面之后，打车去了医院。
到了医院之后，经过拍片查看，医生安排他马上住院治疗。尾椎骨骨裂，可以进行保守治疗，脚踝骨骨折，需要手术治疗。他一拐一瘸地办完必要的手续，接着就住进了外科病房，刚趴下躺着没多久，护士就进来给他输液了。他的尾椎疼得已经完全不能躺下了，只好像条大鳄鱼一样趴在床上。输液的时候，他想着这事最终还是瞒不了姐姐的，所以他又给姐姐打了电话，把他被打的事简单告诉了她。
虽然康桥英语培训学校那边的事情也很多，但是桂芹一听说弟弟又出事了，她立马放下手头的工作，心急如焚地赶到医院。这次她并没有马上通知老公世林，而是想等弄清楚怎么回事之后再做打算，她也不想一遇见点事就麻烦徐家，而且还是这么不光彩的事。
心疼是免不了的，责怪也是免不了的，自责和内疚更是免不了的，她一边不停地向弟弟询问伤情，一边禁不住留下了眼泪。所谓姐弟情深，毕竟是一奶同胞，由不得她不伤心难过。她由弟弟的遭遇联想到自己的辛酸往事，更加增添了满心的惆怅和伤感。她感叹，为什么一个老老实实的好人想要干一点事情会那么难呢？有时候哪怕仅仅是想过一阵平静、认真、进取的生活都是一种奢望，都会历尽波折和屈辱，都会遇见意想不到的折磨和困顿。
“哎，这个要强的弟弟啊，他什么时候才懂得向残酷的社会现实低头啊。”她在伤心的同时连连自问道。
桂明把挨打的经过和猜测谁是凶手情况都告诉了姐姐，同时劝慰她不要太为自己的担心，他说这回挨打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差不多能就此把事彻底摆平。她也只能含泪认可了弟弟的说法，她也认为没有必要再去追究打人者的责任了，一个原因是要找到凶手很难，另一个原因是就算找到了凶手，把对方抓了拘留几天，让他们赔偿医药费，又能起到什么作用呢？也无非是落下更大的仇恨，进而把这场恩怨闹得更加不可收拾而已。
他经过这次打击，也开始有点相信这是一种报应了，尽管他依然认为自己没什么过错。特别是当他看到姐姐对他那份揪心的关爱，那种恨不能替他受罪的心情，他那颗高傲、要强、倔强的心，就此去了不少，他似乎变得更加冷静和理智了，也开始明白脑子比拳头更重要的道理了。

她来的时候已经替他准备了一些洗漱用品和简单的换洗衣服，另外医院的食堂也可以送饭到病房，吃饭不是什么大问题，而且他现在也能忍痛凑合着走动走动，因此并不需要留专人进行照顾和陪护。等她安顿好他离开病房之后，又到医生值班室询问了一下手术的时间，便到住院处交了一部分押金。
姐姐刚走没多久，黄汝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前几天桂明已经找个理由推了一次他们的约会，这次他还想再找个借口推脱一次，但是又感觉很不好意思。黄汝的声音依然如初，还是那么温柔体贴，只是里面夹杂了几分关切和不解。
她用若有若无的追问的语气道：“桂明，你最近是不是在单位很忙，抽不出时间来？”
“不算太忙，还能应付。”他有些心虚，心虚得一时忘了屁股和脚踝的疼痛。
“那你就赏个脸，百忙当中抽出你宝贵的时间，接见一下你最好的朋友吧。我觉得，只要不是工作上的事情，大概我也可以帮你出出主意想想办法，对不对？当然了，就算是工作上的事情，只要你不介意，愿意让我涉足，我也可以帮你参谋参谋的。你别忘了，我也是专业的财会人员啊，而且工作经验比你更丰富啊。”
“你说接见，我可不敢当啊，”她的热情感染了他，他决定告诉她实情，“就算是接见，也得是我先请求觐见你，然后你再拨冗接见我才对啊。那个，呃，现在的情况是这样的，我昨天晚上和一帮人发生点纠纷，脚踝那个位置受了点伤，现在正在医院治疗着呢。不过你放心，问题不大，做个小手术，养几天就可以了……”
“和一帮人发生点纠纷？”她立马着急地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你的脚伤得重不重？告诉我你现在在哪家医院，一会我好去看你。”
现在，这个成熟而又幼稚的小姑娘比自己的脚受伤还紧张几分。她出于本能的判断，认为他有意缩小了真实的伤情，为的就是不让她害怕和担心。基于这种判断，她更要尽快赶到他身边一探究竟，才能放下那颗悬着的心。
在她的一再要求下，他只好告诉了她住院的位置。

她是从单位开车直接赶过来的，因此她身上还穿着精致得体的职业装，脸上还化着适宜的淡妆，再加上脸庞和脖子处因为担心和紧张而产生的片片红晕，越发显得出她那娇羞可人的味道来了，而这种味道是平常她根本就不具备的。一个女孩对自己心仪的男孩发自内心的那种爱慕和追求，能使她增添十二分的妩媚和娇娆，这话一点都不假。他在感动之余，几乎瞬间就忘掉了她身上所有的缺点和不足，仿佛她一直都是处在这样一种令人无限怜惜和疼爱的状态中而从来未曾改变过一样。
见到斜躺在病床上输液的他，她那坦荡无私的心底豁然间就泛起了阵阵涟漪，这涟漪里面埋藏着的情愫之花渐次开放了，她身上仁爱慈祥的母性意识被强烈地唤醒了。男人素来都该是强者，可是当这个可以给女人遮风挡雨并带来厚重安全感的强者躺下时，在喜欢和爱慕他的女人看来，绝对应该对他万分怜惜千般疼爱，因为此时强者是那么的性感动人，并撩拨乱了她的心弦。如果不是碍于脸面或者因为羞怯，她的眼中本该饱含泪水，因为她是一个内敛而又含蓄的女孩，所以她很好地控制住了自己喷薄而出的忧伤和怜悯之情。她的看望和问候给了他非常舒心温暖的感觉，与此同时她还不断地想道：“也许这是一件好事，即使它不是一件好事，也许我能把它变成好事，因为这是一个好机会。如果他不是受伤了在医院治疗，我怎么能这么近距离地和他接触呢？就算他是一个铁石心肠的人，就算是我在他心里占据的位置目前还不重要，我相信经过一段时间精心的陪护和照料，他也应该被深深地感化和感动。雪中送炭永远比锦上添花要来得更让人刻骨铭心。感谢上帝，赐予我这个最合适的机会，我要好好把握。我是爱他的，这一点毫无疑问，我能确定。”
“桂明，让我来伺候你吧，”她又在心中默念了一遍，“我会让你满意的，你不用不好意思。”

寒暄和客套之际，他心中诚如她所料，充满了无限的感动和欣慰。他以为，她不失为一位贤妻良母式的好女孩，而这种女孩恰恰是住院中的他内心所极其渴望的。
他在激动和羞涩之余不免思忖：“如果我是一个平庸而怯弱的人，那么能娶到她将是我一生的荣幸，因为她是那么的善解人意，那么的温柔体贴。可是，我不觉得我是一个标准的典型的平庸之辈，或者说我并不甘心做一个平庸之辈，我忍受不了那种温吞吞的、死水一潭的、毫无生机和变数的生活，我受不了一个年轻的女孩过早地在心智和理性方面达到一个贤良和顺、缺乏自我的中年妇女的境界。对于青春张扬的激情和强烈的互相爱慕，彼此扣人心弦的试探和追逐，我没有任何免疫力，甚至我还非常渴望去体验一番。我不想这么早就失去我对美貌和性感的向往和追求，我不想。尽管平静、普通、温馨的家庭生活也是我应该希冀的，可是现在还不是时候。我不应该就这么风平浪静地不做任何挣扎地进入一种也许是我多年以后求之不得的生活状态。是的，也许我会因此而悔恨终生，但是现在我并不后悔。”
很快，她就主动承诺她要担负起在他住院治疗期间照料他的责任。作出承诺时，她的语气是含情带笑的，也是不容质疑的，任何试图改变她的决心和意志的想法对她来说都是一种不礼貌的不得人心的举动。任谁都会觉得她是最合适的人选，这是她应当得到的荣誉和奖赏，连个也不能也不应该干涉和阻止她。说完自己的想法和打算，她调皮而又天真地笑了，阳光在她脸上灿烂，清泉在她心底流过，一段美好而又难忘的日子就要来到了。
他的理性暂时失去了判断和思考能力，他被一种女性所特有的能量和气场包围了。他发觉，她不是一个简单的女孩，也许这一点才是他最应该珍惜和重视的。等他能稍微清醒一点之后他认为，对于一个女人来讲，坚韧不拔的毅力或许比漂亮迷人的外表更重要，至于对于一个即将进入恋爱状态的女孩来讲是否如此，他就不得而知了。面对这份新鲜、温热、指向性极其明确的感情，是该接受还是该拒绝，这是一个大问题。他觉得，也许时间真的能改变一切，包括人的想法，因此他决定把自己的心交给时间老人，让它来替自己做出某种选择。他放弃了分析，放弃了思考，也放弃了责任。

同病房住着一个十七八岁左右的漂亮女孩，老家也是青云县的，是南部河涯镇岁河村的。她是因为在青云县医院被误诊误治，从而由一个无比健康的女孩变成一个右腿有些跛行的女孩的。确切地讲，她现在已经算是一个残疾女孩了。她叫姜宁，一个非常美好的名字。桂明相信，她的外貌不输任何一个气质优雅美丽大方的城里女孩，如果她不再回到条件艰苦环境较差的农村老家的话。漫长的住院治疗把她的皮肤养白了，气质养好了，使她变得更像一个城里人了，而繁琐痛苦的医疗纠纷又把她的希望和信心打击得粉碎，使她那原本应该充满阳光和快乐的青春逐渐变得暗淡无光晦涩幽暗了。前前后后她经历了很多病友，桂明是最让她开心和明朗的一个，她心中积郁已久的阴霾差不多都被他的到来驱赶殆尽了，而他才刚隐隐发觉这一点。
她的美丽是不能忽视的，尽管她的腿不好。她身材匀称，体型较为丰盈，那双清澈纯净的眼睛很大，仿佛写满了无穷无尽的山村童话，乌黑上翘的睫毛很长，好像挂满了优美动人的诗情画意，一头利索干净的短发既适应医院生活，又显得活泼精巧。她的左腮下边，接近脖子的位置有一块指甲大小的胭脂胎记，给她添了几分靓丽和别致。
黄汝和桂明都注意到这一点了，尤其是黄汝，她在和桂明交谈的过程中曾经数次认真观察了姜宁的神情和举动。凭着女人的超强直觉，她以为那个她还不知道名字的女孩，应该稍稍有点喜欢桂明。想到此处，她不禁有些暗自伤神醋意萌动。她当然明白，这种莫名其妙毫无理由的猜测对桂明和那个女孩都是不公平的，但是他控制不了自己。
“也许，我太在乎他了。”她想。
“如果上帝把那个女孩的容貌和年龄赐给我该有多好啊！那么，我将是完美无缺的，是桂明绝对拒绝不了的，因为她没有任何理由拒绝我的心，正如他没有任何理由拒绝那个女孩的外貌一样。”她又胡思乱想着。

突然，她的心猛然震颤了一下，仿佛里面所有的血液一下子都离开了她的身体一样。
“我的心，一时半会他是看不见的，”她自怨自艾着，“而那个女孩的美丽却是他显而易见的，甚至是他想刻意忽视都完全不可能做到的。天啊，我们还没有开始热恋，我就忍受不了他身边有美女的存在了，而且还是那么怯生生毫无社会经验的一个农村毛头小丫头。唉，我的心难道只有这么小吗？可怜的我啊。”
桂明是想不到黄汝细密如发的那些小心思的，他只是对她的要求感觉有些难为情而已，因为他还没有正式接受和承认她作为他的女朋友。而她偏偏认为，只要他不拒绝自己来陪护，那就等同于默认了自己作为他女朋友的身份，而这种默认不需要任何外人来进行公证和确认，甚至都不需要当事人有一个肯定的表示，哪怕是一个眼神，一个微笑都不需要。
“我是否过于自信了呢？”她一边默默地想着，一边又看了一眼同病房那个可怜而又乐观的女孩，“我宁可去做十本账，也不愿意去猜测人心。”
“为什么就没有一个既苗条美丽，又温柔大方，还情趣高雅的女孩子走进我的生活呢？”他自问，“我是否过于贪心了？以我的粗苯资质、愚钝秉性和连我自己都感到些许自卑的经济条件，我配得上这种奢望吗？”
“也许，薛薇应该出现在我的梦境里，”他又想，“她好像完美地集合了姜宁和黄汝两个人的优点，而又在同时摒弃了她们的缺点。从某种程度上讲，她才是我最理想的意中人，如果抛弃一切外在的人为的束缚的话。是的，我早该意识到这一点，尽管这是完全不应该想象的事情，可是我还是想象了。”
“这是不道德的吗？”他不愿意面对这个问话，“管那么多干什么，我还是先好好养伤吧。”

说完可以说的话，黄汝不得不离开了。她和桂明之间还远没达到那种即使彼此不说一句话，只是含情脉脉地看着，或者不看，仅是互相依靠着，也能在一起愉快地消磨半天光阴的地步。
他凝望着她离开之后轻轻关上的那扇白色的病房门，并没有陷入什么沉思当中，而是在快速地猜测着姜宁此时的表情和动作。而她则在离开病房之后，带着极其复杂的心情消失在了走廊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