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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樱记》(原创长篇最新整理,共3部,约180万字,人物约300个)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对了,就是那个事,”彭理国像中了“海西风采”一等奖彩票一样兴奋地说道,“哼,我估计呀,现在除了他本人不知道外,满世界的人都知道了。哎呦,这种事就是这么奇怪,千年不变的规律呀,千年不变!”
其实本来桂卿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事的,他只是从白郡曾经告诉过他的关于徐荣的情况里,凭着直觉分析出来会有那么一种可能,具体是什么他也不确定。他是拿着这种分析出来的可能来试探彭理国的,结果没想到对方一下子就把这种可能给点破了,于是这就更加证实了他原来的分析是对的。
“行,这样的事咱就不提了,那毕竟是人家的私事,咱管不着,对吧?”桂卿故意把话题绕开了。
“兄弟,你说的话很有道理,”彭理国赞赏道,“俺表哥就经常提到你,说你这个人——”
“恁表哥是苏庆丰吧,”桂卿笑道,有些明知故问的意思,这反倒显得他和彭理国关系很好,“我跟着他干过,也学了不少东西,无论是写材料还是做人……”
“说到俺表哥这个人吧,”彭理国一边微红着脸笑道,一边斟酌了一下如何用词才能更精确地表达自己的意思,“他平时就喜欢热乎人,也比较热心,虽然他看起来有点傻乎乎的,其实他绝对是个好人。他就经常教育我,让我好好地向你学 ,说你不靠这个不靠那个,完全凭自己的本事吃饭,很了不起啊……”
“哎呦,苏主任这样说,我可承担不起啊,”桂卿咧着嘴笑道,真的承担不起的样子,“我哪有他说的那么好啊,我就是瞎胡混呗。其实,我比你混得差远了,你看你都调到镇政府去了。”
“镇政府再好也比不上县政府啊,”彭理国谦虚道,他终于恢复了本色,“我那是费了多少劲才弄过去的,不像你,你一上班就在县政府干,不比我强一百帽头子啊?”
“不是,不是,”桂卿笑着纠正道,“我是在水务局上班,不是在县政府上班,这个必须得说清楚,不然人家会说我硬往自己脸上贴金的,那可不好。”
“在俺这些乡镇的人看来,只要是在政府大楼上班的,就算是那里边的人,这个你就不要再犟了……”彭理国因为和桂卿的关系拉近了,所以很快也变得会说话了。
“彭云启这家伙平时在恁单位也理人吗?”两人正聊着苏庆丰的事呢,彭理国突然又把话题折回去了,颇令桂卿有些意外,“我是指主动和别人说话。”
“理人倒是理人,就是不大怎么喜欢称呼别人什么,”桂卿一边思索回忆着,一边缓缓地答道,不想把话说得太死,“反正他就是那个样子,他要是高兴了,对什么事感兴趣,他就会滔滔不绝口若悬河地不停地说,要是他不感兴趣的事,或者是他不想理的人,他就不怎么说话,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吧。”
“噢,那也差不多,”彭理国就像一个警察在验证某个罪犯的罪证一样,认真而缓慢地说道,“原来这家伙在大塘镇党政办干的时候就是那个熊样,碰到他想理的人他就和个鸭子腚似的,嘟嘟囔囔一个劲地讲,碰到他不想理的人他连眼皮都不带抬一下的,根本就不鸟人一下,真是够头了,到洋劲了。”
“嗯,那个时候他就这样啊?”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原来他不是负责镇政府档案管理这一块嘛,”彭理国意犹未尽地继续陈述道,“你想想啊,乡镇的人嘛,干活哪有那么仔细那么教条的,对吧?结果到年底需要整理党委政府出台过的那些文件的时候,他非逼着镇上那些人,谁写的文件谁负责补齐全,缺一张纸都不行,说什么都不行……”
“按理说他这样做也对,”桂卿模棱两可地说道,“不过呢也没必要瞪起眼来硬叫人去补吧,如果要是确实不好补的话。”
“就是呀,谁说不是呢,”彭理国接着抱怨道,“要是好补的文件,谁写的谁去补,这也无可厚非,可是有的文件根本就没法补,或者当时就是为了迎接检查临时造出来的文件,他也硬治着人家去补,这就有点太教条了。结果一个资格比较老的秘书后来就急眼了,当着他的面就骂他:‘叫你管个档案你都能玩这一出,要是让你负责个更大的更复杂的事,你还不得把人玩死呀?你看看你,手里可有点小权力了。××××××,我写过的文件多了,就一个纯粹应景的临时造出来的文件,你还逮着我不放,非得让我去找领导签字,找办公室盖章,你这孩子脑子里有雾吧?’最后让那个老秘书一骂,他立马老实多了,再也不那么弱智了。”
“我估计啊,”桂卿嘿嘿笑道,他甚至都能想象得出当时应该是一副什么样的场景,“他肯定是把那个老秘书给催急了,而且态度也不好,其中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他说话的语气比较生硬,没有礼貌。另外,他光想着怎么完成他自己的任务了,没仔细考虑到别人的难处,不能灵活地处理这些事。”
“咱说句难听话,”彭理国又道,忍不住地,“那些文件材料不都是根据上级的要求和领导的意图编出来造出来的吗?对于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你说你追那么紧干嘛?这玩意要是让他去干个计划生育和三夏三秋防火什么的,他非得让人家给揍死不行,你别看他个子挺大,看起来和个人似的……”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第168章

又是一年愚人节到来了,这天晚上六点四十三分,哥哥张国荣因患抑郁症自杀身亡了,时年46岁。
仅隔一日,卫生部部长张文康在国务院新闻办公室举行的有关非典型肺炎疫情的中外记者招待会上表示:“我负责任地说,在中国工作、生活、旅游都是安全的。”他又说,经过各级卫生部门的艰苦努力,现在发病人数明显减少,治愈人数显著增加,死亡人数有所减少,疫情得到有效控制,群众生产、生活正常,社会安定,旅行安全等等。也许是看到了在新闻发布会现场有一名外国摄影记者戴着口罩,张部长又风趣地补充道:“戴不戴口罩都是安全的!”这话引起全场记者的轻轻笑声。
由于关心中国非典型肺炎疫情的控制情况,出席这场新闻发布会的中外记者特别多。新闻发布厅里的100个座位在会议开始前的半个小时早已满座,到新闻发布会开始时,会场已经挤入了200多名记者,近40台摄像机林立于会场四周。新闻发布会主持人在开场白中说:“惯常上午10时开始的国务院新闻发布会,因社会关注度较大,特地临时安排在下午3时。他们原以为不会有很多记者到场,但记者的踊跃前来,证明北京是安全的。”
为了让中外记者充分报道新闻发布会的内容,张部长特地把“中国局部地区的非典型肺炎疫情已得到有效控制”一句话,在不同的回答中重复了多次,显然这种印象在他脑子里占据着比较重要的位置。在新闻发布厅外,中外记者可以随手取到中英文的关于非典型肺炎疫情的材料,发生疫情的各省份乃至北京市,其发病情况和死亡人数均详细列入。同时,卫生部的政府网站,也特地增加了服务性极强的非典型肺炎专题,供广大网民点击浏览。
刚刚从广东回京的张部长透露,世界卫生组织专家们在新闻发布会召开的当天上午,已到达最先发现非典型肺炎的广东省,与中国专家们合作。医生出身的他还介绍说,世界卫生组织已取消了北京作为疫区的通报,其原因是眼见为实,世界卫生组织的专家们来到北京后,亲眼目睹了北京安全祥和的气氛,同时看到了中国医学专家们的有效工作。
就在张部长做出这一明确表示的第二天,鹿墟市中院对唐建华一案进行了再次判决。直到这次判决之后,诡异莫测波澜起伏的命运之手才彻底把他从这个案子中解脱了出来,并且使他在名义上获得了应得的胜利,也是迟来的胜利。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其实在去年的10月8日,鹿墟市中院曾依法作出裁定,对他与青云商业物资公司借款合同纠纷一案进行再审。再审查明,他与青云商业物资公司600万元借款已实际履行,对商业总公司认为只实际履行350万元的意见,因为证据不足,予以驳回。在600万元借款的基础上,加上1998年1月15日至1999年1月15日的利息180万元,以及另借的20万元,共计借款800万元。至2000年1月15日一年利息160万元,合计960万元。即960万元中本金620万元,利息340万元。法院认为,其利率未超过同期银行贷款利息的4倍,应受法律保护。4日,鹿墟市中院在重新认定事实的基础上撤销了原审判决,再审判定青云县商业物资公司要偿还他的金额除本金620万元及利息340万元外,还有逾期借款利息291.4万元,共计1250.14万元。
再审认为,虽然青云县商业物资公司不具备法人资格,但该公司一直开展经营活动,对外尚有债权,所以青云县商业物资公司应承担相应责任。据查,青云县商业物资公司成立之初,其上级单位青云县商业总公司并未按规定投入注册资金300万元,因此应在注册资金不实的范围内承担清偿责任。
这个再审判决确认了两个事实:首先是他借出去的那600万元款项完全属实;其次是他的诈骗罪不能成立。但他认为再审判决依然有失公正,因为青云县商业物资公司成立时就不具备法人资格,且已三年无业务经营,根本就没有能力还款。根据有关规定,不具备独立法人资格的,应由开办该分支企业的单位负连带责任,因此他准备提起上诉。
毫无疑问,他敢于提起上诉的根本原因就在于,他已经通过二儿子唐星强和武剑锋的独生女武蔚然的男女朋友关系,顺利地搭上鹿墟市常务副市长的权力快车了。权力的魔力就是这么神奇,当一个人仅仅是略微表现出和某种特殊权力有贴近、粘连、交融的趋势时,就已经有无数追腥逐臭和趋炎附势之辈开始对这个人频频示好和主动进行感情、金钱等方面的投资了。他二儿子唐星强和武蔚然还没正式结婚登记呢,他就已经在极大程度上笼罩在武剑锋那光辉灿烂法力无边的权力庇护之下了。他再一次在灵魂深处真真切切仔仔细细地感受到了权力的强大力量和无穷魅力。
他这位青云县掰着手指头都能数得着的风云人物的离奇事情,自然和无名之辈张桂卿没有一丝一毫的联系,尽管他们两人都是北樱村的人,并且桂卿的父亲张道武曾经和他关系也不错,但那毕竟是过去的老黄历了。眼下,已经借调到县委政研室工作一月有余的桂卿考虑最多的一个问题就是,他还有必要再在政研室里,或者说在这个已经名存实亡的三强竞赛办公室里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呆下去吗?眼下到底何去何从,这确实需要他好好权衡一下。
桂卿曾经听王宗友说过,似乎鹿苑中学或者城区其他某些初中的个别老师特别想借调到县委政研室来,而且有的人活动得还比较积极,另外还有一些在乡镇调研室干的人也想借调过来。有鉴于此,他对于是否有人来接替他工作并不是很担心,尽管他在县委政研室本来就是那种可有可无的人。既然有那么多的人挤破头地想进来,那么他为什么不主动地退让出去呢?他向来就不是一个愿意和别人去争去抢的人,在这种时候他就更不愿意硬要表现出想留下来的意思了。再说了,从来也没有哪一个人明确地告诉过他,为什么要借调他过来,以及最终要借调多长时间等问题,甚至连一点点的暗示也没有。如果短期借调还好说,忙完了他直接回水务局,要是长期借调怎么办呢?他要是过个两三年之后再回水务局,那肯定是要被原单位看扁的,而如果能正式调过来的话,又没有人能给出这种保证。所以,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考虑,他都比较倾向于离开这里,而不是想某些人想当然地认为的那样,想着法地留下来。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他也明白,到目前为止之所以没人对他进行谈话,和他把这事挑明说开了,最大的可能就是牛富春等人还在观察他试用他,等他们有了一个比较清晰明确的判断之后,估计就会对他的去留做出安排了。他觉得,即使按照比较乐观的结果来考虑(当然这是在牛富春等人看来比较乐观的结果,而对于桂卿来说则完全是另外一回事),也就是他们对他的各方面表现都很满意,愿意把他留下来,那么也未必就会把的人事关系给办过来。既然如此,那么他理所当然地认为他确实没有必要留在这里继续让人家来观察他、考验他,并且最终决定是否让他留下来。他特别真切地感觉到,那是一件极其不对等的、特别有失尊严的、一方想当然而另一方又极不情愿的事情。他从内心深处特别厌恶这种感觉,特别厌恶。他觉得,如果硬要谈什么观察和考验的话,那么这至少应该是一个双向的相互的过程,而不是一个一方完全主动另一方完全被动的过程,他不能容忍他的选择权被无视、忽视和轻视的行为,绝对不能忍让。单就这一条来讲,就足以使他断然离开这个县委大院了,更别提这个大院里那种让人感觉特别压抑、拘谨和难熬的怪异气氛了。
很快,他就做出了一种决定,那就是主动离开县委政研室,无论对方和他讲什么,他都坚决要求离开,绝不拖泥带水。他觉得他的决定就像一把利剑,一旦出鞘就必须要砍掉他眼前的障碍物,否则的话他绝不会再把这柄利剑放回剑鞘里去。他当然也明白,既然他想要一个尊严,那么人家单位也有单位的尊严,人家肯定不会对他的离开说什么的,因为想去那里的人多了,也不差他一个。
机会当然是宝贵的,但是他既不不稀罕这种机会,也不喜欢这种机会,更不会为失去这种机会而遗憾或者后悔。
“我原来也是鹿苑中学的老师,”当他在一个下午主动去找王宗友谈话,告诉对方他的真实打算时,王宗友微笑道,“本来当老师也是一个挺安稳的职业,甚至在某种程度上说,这种职业还特别适合我的性格和脾气。但是,我还是想着跳出这个行业,跳出这种需要年年重复的生活,因为我想换一种生活方式……”
“我也不喜欢当老师,因为老师年复一年都是干同样的活,说同样的话,”他在表达完了自己的去意之后,又听见王宗友那样说话,便顺势感慨道,“另外,每个老师教过的学生都是成千上万的,而那些学生的前途也是五花八门各式各样的,具体到每一个学生,他的变化都是难以预测的,也是很有意思的,唯独老师的命运是一眼就能看到底的。所以,我也不喜欢当老师——”
教书很难,又要做戏,又要做人。大约张爱玲说过这样的话,他记不很准了,不过那意思倒是体会得很刻骨。
“那种一眼就能看到头的工作或者职业,也是我非常不喜欢的,”王宗友以一种朋友间互相谈心的口气和腔调继续阐述道,“多一份经历就多一份人生的精彩,人不可能在一条道上走到黑,那样很没意思。虽然从内心来讲,我同样也不喜欢现在的官场文化,或者说,直到现在我也没能真正融入到目前的环境中来,但是我觉得这对于我来讲未尝不是一种全新的挑战,未尝不是一种更好的道路。当然,无论是县委政研室还是县委办公室,其实严格来讲也算不上什么所谓的官场,但是当你真正踏进来之后你就会发现,这里面还是有很多东西很值得琢磨和玩味的。有些事情就得等你进来了,参与了,才能有所了解,才能有新的认识和看法。你站在原来的相对来讲比较低的位置上,是绝对看不到新的风景的,你得站到新的更高的地方才能看到新的更美的风景。这不,我来这边还没三年就已经提了副科级秘书,虽然这个副科级秘书也不值什么钱,没有什么值得炫耀的,但是如果我还是留在鹿苑中学当老师的话,那我哪辈子才能提这个副科?基本上就不可能了。有些东西如果稍微努力一下就能得到的话,那么我们为什么不去努力一下呢?反正在哪里都是出力干活,当老师也不比写材料轻松啊,那干嘛不找个更能体现自身价值的地方干呢?”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就是说,和当一名老师相比,和从事那种比较机械、僵化、繁琐的工作相比,你还是很喜欢在党政机关工作的,尽管你对目前的工作环境和氛围也不是特别的满意,而这主要是因为同样都是努力付出,这里的回报相对而言比学校要高一些,对吧?”桂卿按照王宗友的思路和意思附和道。
与此同时,他很快就领会了对方想要暗示的意思,那就是在这里工作最后总能混个一官半职的,尽管这种所谓的一官半职也不一定就是什么多了不起多重要的职务,但是总比在水务局那种地方出憨力要强得多。这当然是不言而喻的,不然怎么会有人抢着要来?道理谁都懂,可未必人人都愿意。
“基本就是这个意思吧,”王宗友微微笑道,巧妙地转变了话题,他的眼睛里充满了一种明亮自信的光泽,“其实我更想强调的是,无论干什么工作,关键是你得有兴趣,如果你打心眼里就厌烦一种工作,那么你干起活来就会像受刑一样。最好是能达到这样一种状态,那就是工作和兴趣相结合,你从事的工作就是你的兴趣所在,也是你的理想所在,那就比较好了。当然,我说的这种状态在现实中是很难达到的,大多数人都不过是为了混碗饭吃而在那里凑合罢了。理想很丰满,现实和骨感。”
桂卿和王宗友谈了很久,直到双方都非常深入地了解了彼此的志趣和好恶之后才分开。第二天中午,牛富春便招呼县委政研室和办公室的几个人,在机关食堂的一个单间里为他办了一场程序性的送行酒,他的临时借调生活才算正式结束。
虽然所有参加酒局的人都知道这场酒意味着什么,但是没有一个人提给他送行的事,仿佛大家只是很随便地聚一聚而已,并没有任何目的和理由。这场酒局淋漓尽致且以小见大地体现了县委大院平日里的工作氛围和人际关系,充分展示了这个青云县权力中枢一贯的生硬、僵化、教条、刻板和冷漠无情,因此给他留下了极其深刻且永难磨灭的印象。虽然满桌子的菜五颜六色秀色可餐,桌子上的酒也芳香四溢沁人心脾,但是喝酒和吃菜的人却少言寡语不苟言笑,因此整个酒桌的气氛显得特别的无聊和沉闷。不了解情况的人要是看见了这个场景准以为这是一群僵尸在聚餐,或者觉得这是一群哑巴在吃饭。喝酒的时候他又偶然想起,他虽然和尚东升同在一个大院里上班,可是他竟然一次也没在这里见到过他,这确实有点意思,仿佛万事都是上天可以安排好的,不管大小。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第169章

当桂卿重又走进满眼皆是生机勃勃的花草树木,空中也洒满了温暖而又迷人春光,看起来既干净而又敞亮的政府大院时,他耳边又悄然响起了近代新月派诗人徐志摩那首脍炙人口的《再别康桥》,“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我轻轻的招手,作别西天的云彩。那河畔的金柳,是夕阳中的新娘……”
对于徐志摩、林语堂、沈从文、郁达夫等文学大师,梁漱溟、蔡元培、冯友兰、胡适等思想大师,刘文典、王国维、钱穆、吴宓等国学大师,他向来都是高山仰止钦佩至极的。据说所谓的文学名著,特别是外国的名著,都是一些听说过的人多而真正读过的人少的书,而名人大约和名著一样,也是知道的人多而了解的人很少。他对上述这些神一样存在过的近代名人虽然自我感觉特别亲切和向往,但是说到底也只是略知其名而已,根本就不怎么了解他们的生平事迹、代表作品和思想倾向等具体情况。不过,正如喜欢听歌的人未必会唱歌,喜欢看电影的人未必会拍电影,喜欢吃喝的人未必就能做出一手好菜或酿出一瓶美酒一样,虽然他本人没那个本事像这些名人一样去学、去写、去思考,但是这并不影响他对他们的偏爱和喜欢,因为偏爱和喜欢从来都不需要理由。
他被借调到县委政研室的这段时间,对他来讲就像是歇了一个普通的周末一样。他回到水务局办公室上班,不仅丝毫没有感觉到什么陌生的意味,反而深切体会到了一种“羁鸟回旧林,池鱼返故渊”的美好情绪。他重获自由了,尽管代价不菲且后果难料。
他回来后接触的第一个活动便是去县招待所参加一个全县的督查信息工作会议。会上,县委办县府办联合行文表彰了一批信息工作先进集体和先进个人,水务局是排名比较靠前的先进集体,而彭云启是先进个人。这次表彰活动主要是针对上一年和第一季度各单位的信息宣传工作开展情况进行的,而这一时期的信息宣传工作主要是他干的,实际上并没有彭云启什么事。但是,最后的结果他也看到了,单位上报的先进个人却是压根就没干活的彭云启,这就令他感觉有点别扭和说不出的恶心。
他开完会回到单位时,已经是下午快要上班的时间了,办公室的人陆陆续续地就来了。因为现在全国都在爆发非典,而当时的形势又比较微妙,所以大家插科打诨的话题自然就离不开这个天大的事。凡是社会上有什么大事发生时,普通老百姓的时间过得总是很快,特别是对于小地方的人来说更是如此,因为那些看上去形势很严峻、影响很严重、后果很不好的事情往往离大家的现实生活很遥远,所以才会产生这种错觉。非典开始的时候就是这种情况,大家都知道这事,都关心这事,都议论这事,但是谁也没从心里感觉到这事和自己有什么直接的太大的关系,谁也没真正意识到那种传说中的疾病会降临到青云县,会降临到自己身上。其实青云县所有的人,在这个时候都没拿所谓的非典当回事,既然卫生部长都在电视上说了,很安全,那还担心什么?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非典疫情既然影响不到青云县城,那就更影响不到青云的农村了,所以樱峪村大队书记田福安给北樱、南樱两个自然村安装自来水的工程一点都没受到非典疫情的干扰,大家该怎么实施就怎么实施,依然是一副热火朝天的样子。桂卿当然不知道他小姑夫哪里来的这么大的神通,竟然能找到资金来给全村老少爷们安装自来水,他只是惊叹于他的办事能力和钻营本领,为他的这一善举和壮举感到由衷的高兴和自豪,别的事情就无所谓了。
在安装自来水的同时,田福安还顺便把北樱村里偏北边的那条路给铺上水泥了。那条路正是村里陈姓村民走得比较多而张姓村民走得比较少的路。显而易见,他此举应该有迎合、巴结、回报老支书陈向辉的意思,亦或许这正是他和陈向辉进行幕后交易的成果之一,只是他不便明说罢了。不管怎么说,正如先前他给村里安装路灯的事一样,这回安装自来水和修路,都得到了包括陈向辉和陈姓家族在内的全村老百姓的衷心拥护和热烈支持,这使得他在村民中的声望有了极大地提高。这简直是个不小的奇迹。
25日全县防治非典型肺炎工作电视会议召开,会议的主要目的是动员全县广大党员干部群众进一步提高对非典型肺炎防治工作重要性的认识,统一思想,强化措施,齐心协力,扎实工作,夺取这场非典型肺炎防治工作战役的全面胜利。会上,县卫生局等8个单位结合各自工作实际,提出了很好的防治工作预案,县委县政府与各镇(街)和有关部门签订了非典防治目标责任书。同时,县委书记马开江作了重要讲话:

……非典型肺炎疫情是当前全国上下普遍关注的一个敏感性问题。4月16日,世界卫生组织正式宣布“非典”的致病原为一种新的冠状病毒,并命名为SARS病毒。由于其传染性极强,从去年11月发现首例至今,全国20个省、市相继发现疫情。截至4月24日20时,全国共报告非典型病例和疑似病例2547例。党中央和省、市、县对此项工作高度重视,先后多次召开专题会议进行认真部署,研究预防方案,制定控制办法,落实防范措施,并将其列为国家法定的传染病,进行依法管理。虽然目前局部地区的疫情已得到有效控制,但整体防治形势依然十分严峻,特别是随着人口的流动,一些地区又出现了新的输入性病例或疑似病例。疫情的发生和蔓延,给国家经济发展和人民生活带来很大的影响,对外交往受阻,旅游收入减少,外经贸活动暂停,人民生产生活不便,经济损失无法估量,社会稳定、政治生活、国际声誉都受到一定影响。
……从目前全市和我县的情况看,至今还没有发现一例“非典”病例或疑似病例,生产生活秩序正常。特别是疫情发生以来,县委、县政府高度重视,多次召开县委常委会、书记办公会和县长办公会进行研究部署,组建了领导机构,制定了应急处理预案,发放了防治工作宣传资料,建立了留验站和医学观察站,拨出专款购置医疗器械设备,加强医护人员的业务培训,各级各有关部门也都做了大量的基础性工作,防治工作取得明显成效。但是“零疫情”不等于“零风险”。对此,绝不能掉以轻心、麻痹大意。要看到,我县交通便利,人口流动性大,出现输入性“非典”病例的可能性很大。如果思想认识不统一,重视程度不够高,措施落实不到位,防治工作不扎实,一旦出现疫情,不仅经济上受损失,更重要的是广大人民群众的生命安全将会受到严重威胁,社会安定的大好局面就会遭到破坏。可以说,做好非典型肺炎的防治工作已经不是一个单纯的卫生医疗问题,而是一个关系全区大局的重大经济社会问题,也是一个严肃的政治问题。全县各级各部门要把“非典”防治工作作为当前压倒一切的重大任务,充分认识防治工作的长期性、复杂性和艰巨性,增强做好防治工作的紧迫感、使命感和责任感,以对党、对人民、对自己高度负责的态度,超前预防,沉着应对,切实把这项工作抓紧抓实,抓出成效,确保防治工作万无一失。
……防治非典型肺炎是全党高度重视、全国统一部署、全民普遍关注的大事、急事、难事。做好这项工作的总体要求是:沉着应战,措施果断;依靠科学,有效预防;通力合作,完善机制。我们要坚持预防为主、防治结合,分级负责、落实责任,属地管理、加强协作的原则,力争不出现非典疫情的传播,确保实现不出现继发病例和人员死亡病例“两个目标”……
要建立严密的防范体系,切实做好预防工作。建立防范体系对于搞好“非典”预防至关重要。一要建立无缝覆盖预防网络。县里建立疑似病人密切接触者观察站,县人民医院建立疑似病人隔离治疗区。铁路、公路等部门要在主要交通要道设立疑似人员留验站。镇(街)要在24小时以内建立疑似人员观察站,要在镇(街)卫生院设立具备专用通道、相对隔离的发烧门诊。在村(居)卫生室设立临时发烧病人观察室。二要严格执行非典疫情及时报告制度。各村(居)两委及卫生室要对本辖区内近期省外来青人员、返乡人员进行询问、观察、登记,由村支部书记或村(居)主任签字后报镇(街)政府和镇(街)卫生院,镇(街)和所属卫生院要切实加强对辖区疫情的监测,及时作出初步诊断,发现疑似情况如实填写统一印制的表格,镇长(主任)和所属卫生院院长共同签字,加盖镇政府(街道办事处)公章后,在法定时间内向县政府和县卫生局报告。城区党政机关、企事业单位、驻青单位凡发现本单位、本系统类似病人,应负责将患者立即送到当地医疗机构及时就诊,经确定为“非典”病人或疑似病人,应将有关情况及时上报县政府和县卫生局,迅速隔离救治……要实行零病例报告制度,没有疫情,村、镇(街)也要填写零病例报告单,逐级上报。三要实行24小时值班制。县、镇(街)、村(居)要抽调专人,设立专门办公室,公布值班电话,24小时值班;县卫生局、镇(街)卫生室、村(居)卫生室也要有专人24小时值班,并公布值班电话;27日前,各镇(街)负责把本镇(街)及所辖全部行政村的值班电话、联系人,报县非典防治领导小组办公室。各级党政主要负责人、分管负责人,县防治工作领导小组全体成员要确保24小时随时可以联络,这要作为一条纪律,关键时刻,谁失去联系贻误工作,就处理谁。四要严格落实属地管理。所有的驻青单位、驻镇(街)单位,都要服从属地管理,全力配合落实各项预防措施,任何单位都不能讲价钱、打埋伏;大事当前,必须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拧成一股绳,合力争主动……
要坚决切断传播渠道和控制传染源。这是做好预防工作的重中之重。公安、交通、铁路等部门要立即组织专门班子,成立检查队伍,把住我县各个入口。凡是外来车辆人员,特别是来自北京、广东、山西、内蒙古四大疫区的人员,要强行检查、检疫,不能漏掉一人,一旦发现“非典”患者或疑似患者,立即强制隔离治疗,一辆车上发现一名疑似人员,全车人都要隔离观察。对外地包括上级来指导工作、联系业务的同志,尽量通过电话、电报、传真等工具联系,最大限度减少直接接触,最大限度减少外来人员。要动员广大干部群众,不要把在外地工作、打工、上学的亲属接回来,五•一期间和近期内的红白喜事尽量缩小规模,减少人群聚集的机会,否则,对亲属不利,对自身无益,对邻居有害,好心办坏事的事坚决不能做。对近期内进入我县的外地人员,要发动群众向当地党委政府报告,迅速做好登记、检查。各部门、各企事业单位要把好自己的门,管好自己的人,禁止本单位职工外出。特别是各类学校、幼儿园,一律要设立门卫,严禁外人进入。各级、各部门、各单位要严加防范,采取行政、法律、教育等各种措施,切实做好预防工作……
要切实做好“非典”病人的救治工作。由于全县各级、各部门的共同努力,目前我县还没有发现非典疫情,但是绝不可麻痹大意,一定要超前做好救治的各项准备工作,防患于未然。一要做好技术培训,使广大医护人员掌握预防、诊断、治疗等技术标准和措施,使基层和部门工作人员真正掌握“非典”防治知识和技能。二要指导全县各医疗机构成立发热门诊,对发热病人实行单独观察治疗,尽可能作出准确诊断。三要对病人、疑似病人及其密切接触者区别对待。对确诊的“非典”病人和疑似病人,要立即报县非典防治领导小组办公室、县卫生局、县卫生防疫站和县人民医院,由县卫生防疫站负责流行病的调查和处理,由县人民医院专用救护车辆将病人转送县人民医院救治。对病人的密切接触者,要开展医学观察,防止误诊、漏诊,全力救治,最大限度地提高治愈率,降低死亡率。对无钱医治的病人,政府出钱治疗。四要做好医护人员的保护工作。医护人员是抗击非典的骨干力量,中流砥柱,外地许许多医护工作者面对死亡威胁,战斗在抗击非典的第一线,用生命挽救生命,得到了全社会的广泛赞誉。但是我们一定要吸取教训,一旦发现病例,广大医护人员在救治病人的同时,要切实做好自我防护工作,规范操作,防止交叉感染,造成不应有的损失……
要大力开展爱国卫生运动。非典型肺炎的传播途径是经空气和密切接触传播。当前正值春季,气候适宜,是蚊蝇和各类病菌的高繁殖期。各级各单位和广大干部群众要切实增强自我保护意识,经常对人员稠密地区、居住和办公地点以及周边环境进行消毒处理,经常开窗通风,保持室内空气清新。根据流行病专家的调查,认为开窗通风比消毒更有作用。要大力开展城区环境卫生综合整治活动。各级各部门要认真落实“门前三包、门内达标”和“周末义务劳动”制度,彻底清理道路两侧和背街小巷内积存的杂草垃圾,填平废弃水沟,消灭卫生死角,铲除蚊蝇孳生地。各镇(街)、村(居)也要积极行动起来,认真开展环境卫生整治活动,清除石头堆、柴禾堆和垃圾堆,保持镇容村貌整洁卫生,为广大群众创造一个安全良好的生产生活环境……

在这次电视会议上,县非典防治领导小组办公室还把有关部门对防治非典不力的两个人的处理情况进行了通报。这两个人一个是县人民医院院长刘子强,另一个是北沟镇副镇长李天运。刘子强主要是拒收非典疑似病例,擅自把病人往外地推,而李天运主要是值班期间擅自外出未请假,且在有关人员查岗的时候关闭手机。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第170章

刘子强的事情比较有代表性,非常好地反映了小县城医疗机构的小领导对非典疫情的真实态度和矛盾心理,非常值得拿出来当众挂着展示一番,就像当初那个在极度的疼痛和绝望中悲惨死去的孕妇后来被装在冰棺里放在医院大厅里一样,不过是一个还活着,一个已经死了,或者是两个都死了,本来这之间的区别就不大,界限就不明确,生死只是一念间的事。
4月17日至19日,河涯镇魏楼村一名来自山西疫区的农民工吴福贵感觉自己有发热症状,便在19日下午到青云县人民医院检查就诊。据医院发热门诊负责人李露珍后来说,患者就诊时体温在39摄氏度以上,且有肌肉酸疼、乏力等症状,她当日就对患者实行了门诊留观,后来患者自行离开。吴富贵离开的时候曾经说过,要是他感觉不舒服的话第二天再过来就诊。留观期间,患者体温曾一度上升至39.8摄氏度,并伴有咳嗽和呼吸气粗等症状,且胸片显示其右下肺片状高密度阴影。
待吴富贵走后,李露珍感觉事情有些不对,心里特别发虚,于是便打电话请示院长刘子强,并建议尽快找到该患者同时将其转移到隔离病房进行进一步的观察和治疗。刘子强的答复是:如果该患者第二天主动来就诊,可以继续在发热门诊观察治疗,尽量不要收住到隔离病房,目前不考虑其为“非典”疑似病人。
第二天一早,吴富贵自感状况不好,又一次来到县人民医院发热门诊进行诊疗。随后刘子强亲自安排本院救护车将患者送至邻省的曼州市锡水县人民医院大门口,将吴富贵扔在那里一走了之,致使吴富贵在锡水县人民医院门口滞留20分钟无人理会。锡水县人民医院在接诊吴富贵之后,当他们得知这名患者是被海西省鹿墟市青云县人民医院拒收并强行扔过来的情况之后,当然不愿意了。他们一边采取有效措施对吴富贵进行隔离治疗,一边向上级有关部门进行了如实汇报。
21日一早,这一个踢皮球事情暴露之后,事先得到消息的院长刘子强要求发热门诊负责人李露珍一个人主动承担全部责任,承认患者是由她决定送走的,与院长本人没人任何关系,并交待她在报告中说是患者自己强烈要求走的,因为患者自己说曼州市的医疗条件好。同时,他还安排她把胸片结果“右下肺高密度阴影”中的“高”字去掉。此外,直到4月23日,县人民医院对送走患者的两名救护车司机未作任何检查,也未采取相应的监管措施,那两名司机仍然照常上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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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县人民医院未对前来就诊的该名发热患者未进行彻底的留院观察,致使患者在发热后仍然自由活动,同时也未将这一情况报告给有关部门,致使与该患者密切接触的人群均有可能传染非典病毒,所以鹿墟市纪检委、监察局24日决定,对拒绝接收非典疑似病人并擅自将其转移至其他地区的青云县人民医院院长刘子强给予留党察察一年和行政撤职的处分,同时,给予青云县卫生局局长扈建仁行政记过处分。吴富贵在被锡水县人民医院收治的同时,包括他打工所在的山西那边的一家煤矿,还有青云县这边与他密切接触过的人,总共有接近上百人都被进行了必要的隔离观察,以防造成可能的传染。
刘子强的院长职务被撤掉以后,紧接着副院长秦光亮便接任了这个天上掉下来的院长职务。而北沟镇的李天运在被撤掉副镇长职务之后,水务局的办公室主任蓝宗原便被火速调往那边接替了他的位置。与这两位在特殊时期因为特殊原因同时赴任的人还有一位,那就是县水务局的主任科员唐礼坤同志,他去接任的是已到退休年龄的县科技局局长杨佳棠。虽然说是一个萝卜一个坑,但是因为唐礼坤干的本来就是虚职,再加上他又是那个鸟样,所以他走了之后对水务局几乎没有什么影响,组织部门也就没再安排什么人来补上他留下的缺,这就更加验证了他本来就是水务局多余的一个人,也是整个青云官场多余的人。不过蓝宗原的情况和唐礼坤可就大不相同了,因为局办公室一天也离不开办公室主任,特别是像蓝宗原这样的还算干得不错的人,所以水务局大院的柏为善那个烂萝卜没过两天就顶了上来,把蓝宗原留下的那个萝卜坑给填上了。
就在柏为善由副转正接替蓝宗原的时候,局里的朱彪副局长也和科技局的杨佳棠局长一样,到点按时退休了。本来朱彪的退休也没什么好说的,但是有一个情况使得他的退休一事变得让人印象非常深刻,那就是好多人都给他办了送行酒。因为正在非典时期,大家都惧怕被传染,所以按理说是不适合举办什么酒宴的,县里也有这方面的条条杠杠,不提倡大家举办酒宴,并且当时的绝大多数官员在调整的时候也都自觉地按照县里的要求不大搞什么迎来送往了,唯独这个朱彪置县里的特殊规定于不顾,仍然吆喝这个吆喝那个给他搞送行酒。有些人是出于巴结和讨好他的目的而请他,有些人是因为和他关系很铁,是他的狐朋狗友而请他,但是更多的人是畏惧他那一贯的淫威和不知天高地厚的自以为是而不得不请的他。总而言之,在他退休的那一段时间里,他几乎天天喝得晕晕乎乎,东歪西倒的,依然自我感觉良好,觉得自己人缘不错,说话还和当副局长的时候一样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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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替朱彪副局长位置的是县农业开发办的一位副主任,谭向东。此君一向以擅于搞闷头大发财和热衷于当一名标准的政客而闻名于整个青云县政坛,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的最佳代言人,是个哪怕有一点好处也要削尖脑袋使劲往前冲,哪怕有屁大的困难和工作也要千方百计推给别人干的角色。如果还有谁不理解诸如华而不实、绣花枕头、外强中干、自私自利、锱铢必较这类词语是什么意思的话,那么和谭向东接触个一两回下来差不多就会有极深刻极丰富的体会了。彭云启年龄大了之后会不会变成他?他年轻的时候是不是就像彭云启?这都可以大胆地猜测一下,不妨事的。
就在蓝宗原走后而柏为善未来之前,谷建军曾经把桂卿叫到他的办公室里,很正式地找他谈过一次话。当然,其实也正式不到哪里去,因为他根本就不是那种能正式得了的人。猴子坐到龙椅上还是猴子,纸牛纸马再逼真也是纸糊的,不是真的。
“小张,蓝主任提拔调走了,你有什么想法吗?”这话问得真心不怎么样,叫人都懒得回答。
“我没什么想法,谷主任。”桂卿很平静地答道。
“你怎么能没有什么想法呢?”谷建军结结巴巴地皱着眉头道,他的脑袋瓜子接受不了对方的这种答案,“这太奇怪了,你不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吗?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
“机会,什么机会?”桂卿似乎要逗他玩。
“你傻吗,小张?”谷建军脸上立马呈现出一种所有的情绪都即将崩溃的样子,极其夸张地睁大眼睛说道,“老蓝提拔了,调到北沟镇去了,那么你可以接替他呀,对吧?”
“我接替他?”桂卿大惑不解地问道,仿佛谷建军要领着一大帮人逼他黄袍加身了,“这怎么能行呢?我从来就没想过这事,再说了,他提拔调走,这事和我有什么关系呀?我觉得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还是该干嘛干嘛,真的,谷主任——”
“哎呦,我的老天唻,”谷建军浑身上下都布满了恨铁不成钢的意思,咂着嘴激动万分地说道,如同一条离开了大海的海鱼,“我怎么就和你说不明白呢?小张,既然蓝主任调走了,你又是跟着他干过的,那么你完全可以去找找姜局长,或者你有什么比较重要的亲戚朋友也行,找人替你去给姜局长说说,打个招呼,活动活动,对吧?你说,你干这个办公室主任多好……”
“什么,我干办公室主任?”桂卿还是像听天方夜谭一样,搞不清楚谷建军这样硬逼他篡位到底有什么必要,到底能有什么好处,他只是本能地睁大眼睛异常吃惊地说道,“谷主任,你别开玩笑了,我怎么能干办公室主任呢?我不这不那的,为什么要干办公室主任啊?再说了,我真是觉得谁干都比我干强,反正我是不适合干的,或者说,我根本就不适合去管理任何人,我能管好我自己都是烧高香了,我哪有那个本事去管别人呀?”
“你为什么就不合适呢?”谷建军的牛脾气也上来了,真是稀罕又稀罕,奇怪又奇怪,“那个官都该谁干的?叫我看呀,你干比谁干都合适,都强。首先来说,除了渠玉晶之外,要真正论起来的话你就算是这边办公室里的老人了,这是你的天然优势,你不干谁干?另外一点呢,你原来就是这个办公室里挑大梁的,除了吃吃喝喝的事你不管之外,其他的活平时不都是你干的吗?你接了这个办公室主任的位置,无非就是多管一下迎来送往招待的事,那个还能累着你吗?材料,是你本来就写着的,这个不用说了吧?难不倒你吧?你说你还有什么可顾虑的?哎呦,小张啊,我现在都替你着急啊,你不要老是觉得自己不行,这可不行。”
“我就是不行嘛,”桂卿坚持道,转而又直接说了实话,很惹人烦的实话,“而且我也没那个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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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行谁行?”谷建军有些生气了,带着愠怒和责怪的表情训示道,“姐,我再说一遍,那官都是谁当的呀?你看看人家康丽萍,2000年毕业的,才在乡镇干了一年的镇长助理,就直接提拔为县妇联 了,那可是一步到位的实职正科呀,对不对?要说起来的话,她一个小闺女能有什么真本事呀?她能有什么了不起的工作能力?她在乡镇那一年都干出什么名堂来了?就是到了县妇联,她又捣鼓出什么道道了?叫我看呀,说不定她还没你素质高能力强,没你的本事大呢。人啊,不能自己先把自己看扁了。”
“哎呀谷主任,我能和人家比吗?”桂卿愚不可及地说道,真是气坏了谷建军,“人家那是朝里有人好做官,你说我算哪根葱哪根蒜呀?我不能没有一点自知之明吧?”
“你呀,就是太有自知之明了,哼!”谷建军娘们一般使劲地翻翻眼皮,然后很不屑地说道,“无论什么事,这边还没干呢,那边你自己先把自己给吓住了,那怎么能行呢?你这个天生的胆小鬼,不可救药的家伙。”
说着说着,他竟然含情脉脉地瞥了他一眼,这一眼竟然不怎么惹人烦了,真是滑天下之大稽,让人笑掉大牙。那温温柔柔、痴痴迷迷、扯扯不断的样子啊,在以后无论多长多短的岁月里,恐怕是再也复制不出来了,所以也是难忘的。
“不是这个意思,谷主任,”桂卿微微一笑,努力地解释道,他的胃部有些痉挛了,一种特别厌恶的感觉涌上了,但又不是很强烈,不好直接压下去,大约因为不值得,“我并不是自己吓唬自己,而是不想拿着自己脑袋去撞那个南墙,明知不可而为之,那又有什么意思呢?这事吧,咱们退一步讲,就算是领导把县妇联 的位置白送给我,让我干,谷主任你说,我能干得下去吗?我知道怎么干吗?其实,每个当官的人在还没到任之前,旁人早就把他的关系给摸透了,当然也把他的能力和水平给摸透了,特别是领导,因为站得高看得远,那更是火眼金睛,明察秋毫,洞若观火。你总不能否认领导识人用人的过人本领吧?有些事就是这样,你要是有背景的话,怎么都好说,你要没背景的话,那是怎么都不好说的,对吧?有些事,还不是秃子头顶上的虱子,明摆着的吗?根本就没必要去亲自验证。再回到咱单位的情况上来,姜局长都没打我的牌,我又何必去主动找那个事呢?我冒冒失失地去,我干嘛呀?”
“哎呦,小张,我给你说吧,现在的局面很微妙,”谷建军应该是听懂桂卿的话了,同时也很同意他的说法,于是他转而不厌其烦地继续教育道,“也许会出现意想不到的变化,这都是很难说的事,天下哪有什么固定的一成不变的事情呀?其实姜局长这个人吧,他现在也未必就已经确定了让哪个人干这个办公室主任,或者不干,因为他对这个事基本上就是无所谓的态度,就看谁跑得紧谁跑得快了。柏为善肯定想干,这个就不用说了,他绝对会找姜局长活动的。而彭云启这个人,你别看他表面上闷闷地不动声色不出声,好像根本就不关心这事,其实呢,我看他也是蠢蠢欲动的,应该是也有很强的想法,说不定他也能拱成这事。另外还有池远,你别看他只是个司机,他也盯着这个位置好久了。对于他来讲,能当上办公室主任就是修成正果了,所以他特别在意这事——”
池远也想干?这确实出乎桂卿的意料。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谷主任,既然有这么多人想干,那就让他们干去好了,我不参与这事不是更好吗?”他如释重负地说道,仿佛在阴暗潮湿的下水道里爬了半天,终于见到通往地面的那个圆形的井盖了,叫他怎么不欢喜呢?他又想了一下池远,觉得自己的想象力确实不行,他压根就不适合在机关混,所以更不适合去争这个办公室主任的位置,尽管本来他也没有争的意思。
他可以放弃得理直气壮了,没有遗憾的感觉就是好。
“我觉得这事你最好再想想,”谷建军有些无奈地说道,觉得自己枉费了一番浓浓洒洒的感情和热热乎乎的心机,“你这么好的条件,不去争取一下的确是可惜了。还有,看现在的情况,撑破天了也就是这一两天的事,慢一慢恐怕就让别人抢先了。”
“谢谢你,谷主任,别人抢先了更好,反正我本来也懒得去和别人争,嘿嘿。”桂卿极力地讨好谷建军道,生怕对方会为了这事而反感他,他觉得这种情况几乎是一定的。
终究,他也没去找姜局长,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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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第2部连载完了,下面开始第3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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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白 樱 记
第3部

第1章

非典,亦称SARS,这种在较短的时间内肆虐大半个中国的烈性传染病,最早是在2002年11月16日从广东顺德开始爆发的。到当年12月底,广东民间出现一种致命怪病的谣言,甚至传说有大量病人因此病而死亡。由于坊间谣传煲醋、喝板蓝根可以预防这种怪病,因此市面出现抢购米醋和板蓝根的风潮。
疫情最早爆发时,广州市和广东省政府一直没发布相关讯息,亦没有向港澳方面通报情况。当时政府禁止媒体报道相关信息,当地政府也引导媒体不要过分报道当地疫情,并且禁止网民在论坛上讨论此疫情。直到2003年2月10中国政府才将该疫情通报世界卫生组织,并且在最初的数据中只列出了广东的发病状况。由于当时正值春运高潮,所以非典病毒迅速传播开来,在很多地方都出现了抢购米醋与板蓝根,甚至是84消毒液的高潮。但是疫情实情并没有及时得到公开,而是在解放军总医院的医生蒋彦永向美国《时代》杂志揭露中国疫情后才得到公开。
在疫情揭露后,中国政府多次表示道歉并表示积极配合世界卫生组织展开防治工作。4月17日,中央终于做出果断决策,全民动员抗击非典。4月20日,中国迎来抗击非典的历史上转折点:非典被列入法定传染病。4月26日,卫生部部长张文康、北京市市长孟学农被免职,全国非典疫情要求一天一报。
因为非典的原因,原定的五一“黄金周”暂停施行一次,同时,只用了7天时间就建起来的北京小汤山医院也开始专门收治和隔离非典病患了。由此,全国的抗击非典形势开始明朗,并一步步取得了最终的胜利。
非典疫情对青云县老百姓的日常生活有影响,但影响并不太大,大家基本上还是处于该干嘛干嘛的状态。城市的一些封闭小区和不少村庄的出入路口虽然有人把守值班,但是管理得并不十分严格,这充分体现了青云人对什么事都不怎么太在意的性格。要说因为这事忙个不停的人也有,那基本上都是各级官员和有关的机关事业单位人,特别是卫生口的那些工作人员。他们确实比起忙,但是其他单位的人并没怎么牵扯到,充其量也就是值值班报报表什么的。非典的一个最明显的副作用就是,几乎所有的单位都不怎么忙业务工作了,这是一般工作人员都比较喜欢的状态,灾祸也能带来小小的意外福利,这也算是一种悲中作乐了。盛世有盛世的繁华,末世有末世的情绪,大难有大难的结果。
天气越来越热了,路边杨树上的叶子也越来越绿了,田野里的麦子也越长越高了,桂卿和寻柳的感情也逐步发展到可以谈婚论嫁的地步了。热恋中的人到了这一步的重要标志就是,开始讨论房子问题怎么解决。她的态度非常明确,也非常坚决,那就是必须在城里买房子,关于这一点毫无商量的余地。非典固然可怕,但是那种疾病毕竟还没传播到青云县,而婚房的问题则必须马上解决,否则的话这场婚事可能真的就要泡汤。他做梦也没想到,在他眼里一直都是温尔文雅、天真善良、爱说爱笑的她居然会在房子问题上表现得如此强硬,这远远超出了他所能接受的程度和范围。他有时不得不承认,是他自己看走了眼,或者瞎了眼,从而被一种温情脉脉、柔情似水、真假难辨的表象给蒙蔽了。
果然是娶媳妇不如谈恋爱,喝酒不如夹菜。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家里拆了老房子重新盖的那个新房子,寻柳坚决不同意婚后住在那里,尽管那座房子倾注了张道武一家人极大的心血,当然也包括桂卿的心血,甚至在那里边都能找到他的灵魂,鲜活的灵魂。他也曾试探性地和她说过,能不能把家里才盖的新房子卖了,然后再添点钱在村子东边的“官庄”买块宅基地,盖个类似小别墅一样的房子,因为现在他小姑夫当大队书记,这个事情应该比较好办点。当然,充其量他也只是这样想,对于此事究竟能不能实现,他是一点把握也没有的。还有,能到“官庄”那边去盖套房子,在当时来讲那几乎就是他所能想到和达到的最高理想了。结果呢,他刚一提到此事,便被她无情给否定和鄙视了。
那天,因为天气不冷不热所以时光正好,特别适合热恋中的情侣谈情说爱,桂卿和寻柳像往常一样约到梅花山公园见面。当两人不可避免地聊了一阵房子的事情之后,身穿一件翠绿色印有白花图案T恤衫的她忍不住提醒道:“你以为我仅仅是因为恁在老家翻盖的房子进出不方便才想到要去城里买房的吗?其实不对,这事既没那么简单,也没那么复杂,我纯粹是因为讨厌住在农村才提出必须要到城里买房的,你明白吗?噢,你觉得你在村子东边比较宽敞的地方盖套房子,离那些乱七八糟的人远一些我就愿意了?其实你想错了,你别说盖和他们一样的房子了,你就是在那边盖套外国的小洋楼我也不愿意!再说了,恁小姑夫那个人,虽然我对他了解不深,但是我光凭自己的感觉就能料到,你想从那里占点便宜或者沾点光,那纯粹是白日做梦,发癔症。”
“那叫你说怎么办呢?”他生气地问道,同时感觉她身上那件T恤衫上的图案特别没品位,显得极其恶俗、无聊、低级,但是他并不打算指出这一点,因为这太主观,也太牵强了。
“至于怎么办,那是你的事,我不管,”她自以为非常有魅力地说道,她以为这样说话就能吸引他的注意力,“反正就是一条,必须在城里买房子,不然的话,一切免谈。”
“你要说在村子里住不太好的话,”他心情压抑地说道,他还是想着尽量地挽回一下难以挽回的局面,因为不服气,更因为不甘心,或许也因为他还是喜欢她的,“多少我还能理解点,毕竟进出也不是多方便,这是实际情况。但是你说在村子东边住,和谁都不牵扯也不行,这我就很难理解了。你也知道,那个地方后边有山前边有水,多清净呀,总共就那么十来户人家,住的还都是俺庄上有钱的主,说是世外桃源一点也不夸张——”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我不和你争执这个事了,”她故意甩脸道,也不是真生气的意思,“一句话,不行就是不行。还有,你自己闷头在这里净充脸大的,觉得自己挺有本事的,自以为凭着恁小姑夫当大队书记这一条,你就能顺顺当当地买到宅基地,盖上房子,可是你知道恁小姑夫是怎么想的吗?你就没仔细地看看他的那个样子,哼,你居然还在这里做你的迷梦呢,真可笑!”
“可是,那毕竟是俺亲姑夫呀。”他看了一眼她下身穿的那条黑色的长裤,脸上有些发烫地说道。此时,他是一点情感和肉体方面的欲望都没有了,尽管今天她很性感,凸凸凹凹摇摇扭扭的,真是充满了原始的诱惑力,他平日里最钟情的那种诱惑力。
“我说句话你别烦啊,”她冷笑了一声,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道,映衬得整个脸都跟着变白了,以掩盖刚才的红,“这个大队书记要不是恁小姑夫的话,说不定恁家还能买到宅基地,正因为是他当大队书记,所以恁家更买不到了,你明白吗?”
“嗯,你说的意思我懂了,”他点头道,这才明白她话里的深意,遂觉得她确实有点不同凡响,“明明这里边没有什么人情,他还会觉得自己和送了多大的人情一样,或者说 ,他会觉得自己吃了多大的亏似的,然后呢,他早晚会把这个人情再想方设法给找回去的,他可不是能吃亏的人。”
“对了,就是这么回事,”她微笑道,一副大肚能容天下难容之事的样子,尽管她的腰身很苗条,“你总算脑子好用点了。你想啊,他是干嘛吃的?他玩的是钱,他弄的是权,他和你捣鼓这些事能有他什么巧赚?你是会给他送钱,还是会给他送东西?所以说,指望着你或者恁爹,是根本弄不成这事的,你就醒醒吧。退一万步讲,就算是勉强弄成了,那你们家也有还不完的人情,就像背了很多债一样,也不好受。”
他看着她那个若红若白的稍显清瘦和稚嫩小脸蛋,瞬间觉得眼前的这个女孩并不像从前他以为的那样没有什么头脑,而是对某些事情有着敏锐的观察力和惊人的洞察力,只是她平时不愿意表现出来罢了。很长一段时间以来,他也逐步感受到了他小姑夫田福安对他们一家人态度上的某种微妙变化,只是他一直不愿意直视和承认罢了。在他的潜意识里,小姑夫的这种变化属于彻头彻尾的“人一变阔就变脸”,是他绝对难以认可和接受的,也是他极为鄙视的一种行为,所以他在无形当中就选择了去主动忽视小姑夫的这种变化。现在,她赤裸裸地给他指出了这一点,使他有充足的理由和动力去丢掉那种不切实际的幻想,这让他很快就体验到了一种非常罕见的轻松和愉悦。由是,他更加钦佩和喜欢她了,更加坚定了要和她在一起过下去的决心和信心,尽管房子的问题依然使他苦恼和怨恨,并且气愤不已。谁爱谁多一点或者少一点并不重要,重要的两个人的大方向要一致,大目标要相同。婚姻的本质不就是给自己找个伴,相约相扶一起往前走吗?如此而已,别无其他。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那实在不行,就把家里的新房卖了,再凑点钱交上首付,在街里贷款买套房子?”他盯着她那双清澈而温热的眼睛,有些气愤地说道,心理恨不能立即上前把她推倒在地,尽管刚才他还是那么佩服和喜欢她。说完这话,他又想着她的哥哥和嫂子住在城里,她的大部分已经结婚的同事也住城里这事,便在生气之余又有些理解和同情她的感受了。于是,他就把自己那张稍显不近人情的脸略微调整了一下表情,以迎合她的心理,他以为自己做得够好的了。毕竟,他还是爱她的,甚至有点深深地爱着她,这一点让他感到非常无奈和窘迫。越是爱什么,就越是拿什么没办法。
“至于你怎么卖房,怎么买房,那是恁家里的事,我就不参与那么多了,反正你看着办,怎么好怎么弄吧。”她略显得意地说道,因为她胜利了,同时语气里还带着一丝虚假的同情、善意的嘲弄和绝对爱莫能助的意思。
“她真以为她胜利了,得到了她想得到的东西,”他不以为然而又故作轻松地想道,然后更加讨厌她身上那件令人恶心的T恤衫了,他发誓以后再也不会喜欢任何穿绿色上衣的人了,再漂亮再迷人也不行,“却从未考虑过或者尊重过我的真实感受和想法,女人啊女人,多么自以为是而又愚不可及啊,多么自视甚高而又盲目无知啊,总是躲在自己的小天地里,当自己的公主……”
这次看似轻松随意,实则沉重压抑的双边会谈结束之后没多久,他便把她的意思告诉自己的父母了。那天,张道武和薄春英两口子正在堂屋里吃饭,他们听到先吃完饭坐在一旁沙发上看电视的大儿子的话之后,沉默了很久都没出声。他们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或者说该怎么解决这个问题。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刚刚盖好没多久的新房,未来的儿媳妇竟然看不上眼,这是他们万万没想到的事情。他们想当然地以为寻柳家里也是农村的,她的学历又不高,工作也一般化,她应该会接受在农村结婚过日子的情况,结果实际上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他们的算盘打错了。
接下来,两口子无论吃什么都觉得味同嚼蜡了,仿佛他们吃的不是往常那种香喷喷的饭食,而是猪食狗食,甚至是驴吃的草料,他们过的日子简直连家里的牲口都不如。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最后,经过接近一夜的紧急磋商,在不知道浪费了多少唾沫星子,熬掉了多少脑细胞之后,老两口终于就卖房子一事达成了初步的一致意见,那就是忍痛卖掉家里才盖的新房子,帮儿子贷款去城里买商品房。尽管卖家里这套房子比割他们的肉挖他们的心还让他们感到难受,可是为了大儿子的婚姻幸福他们还是得这么做,他们不想因为自己的顽固和迂腐耽误了孩子的终身大事,要是那样的话,他们肯定会抱憾终身的。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有后而对不起后,更是大中之大,绝对不能原谅的,死了也不能瞑目。
“卖房子也行,”薄春英第二天一早吃饭的时候,抽空稳住口气板着脸对大儿子道,“我和恁达都同意,可是有一件事你得给她说清楚,俗话说,肉烂在锅里,这房子无论贵贱得先让咱家里的人来买,咱家里的人不要了,才能往外卖。”
“这是什么意思?”桂卿听到母亲的话之后不禁有些茫然了,尽管他也知道农村卖房子的规矩,但还是忍不住地问道,“咱既然要卖房子,肯定是谁出钱多就卖给谁,怎么还得先让家里的人买呢?再说了,咱家里谁买?就是近支的那些本家,也得看谁出的价钱多才能给谁吧?”
“咱那么好的房子,卖给别人我心疼得慌。”薄春英没好气地回道,似乎对大儿子的愚钝感到特别恼火。这还是她的亲儿子吗?她竟然有些怀疑,而不觉得自己的话没道理。
“卖给别人我心里也疼得慌,”桂卿有些生气地说道,心里也是烦得很,“因为我也不舍得卖呀,不过要是不卖的话,咱上哪去弄钱上街里买房子呀?再说了,就算是把这个房子卖了,也不一定够交首付的,我这边还愁着呢,也不知道街里的房子都是什么价格,最后能不能买得起。要是卖完家里的,又买不起街里的,晾在半空中,那可就难受了,进不能进,退没地方退……”
“这样吧,让恁达先给恁姐和恁弟弟打个电话,问问他们要不要,尽量先让他们买,”薄春英很罕见地冷着个脸安排道,一副不容置疑且大局已定的样子,仿佛她就是旧社会里至高无上的老家长了,“等他们说不买了,然后再去问问恁三叔、恁小姑夫这些人,还有恁大娘那边也得问问,等他们都说不买了,再去问问咱本家的近的那几户。”
“俺娘,”桂卿顾虑重重而又小心翼翼地说道,“问问俺三叔、俺姑夫这些人,还有俺大娘那边要不要,这个行,我觉得也是个理,但是你说本家户族的也都问问,我觉得根本就没必要,他们要是嫌咱卖得贵,不认那个价钱,最后不是得闹矛盾吗?”
“咱也就是问问,尽到那个礼节就行了,他们嫌贵不买那是另一回事,咱管不了那么多。”薄春英肉肉地说道。
“那要这样也行,”桂卿看着母亲难受而又有些恼火的样子,便改变了口气道,“就让俺达先给俺姐,还有俺弟弟打电话吧,先听听他们的意思,看看他们愿意买还是不愿意买,或者还有其他的什么好办法没有。反正我觉得问本家户族这事,有点问题,闹不好得会得罪人。”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他们肯定愿意买,这么好的房子,多少年了,咱一家人一直住得都很顺当,他们怎么可能不买呢?”薄春英说这话真有些自欺欺人和虚张声势,给孩子一种表里不一的感觉,“不买也得让他们想想法,他们总不能眼看着咱家里犯难为吧?”
听到这里,桂卿恨不能把头插到裤裆里去,他觉得他简直太无能了、太无耻、太不可救药了,害得姐姐和弟弟又要不得安生了。这到底算什么事啊?真是的。

楼主:苏晓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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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分类:舞文弄墨

发表时间:2019-03-12 16:49:29

更新时间:2019-06-03 11:2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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