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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樱记》(原创长篇最新整理,共3部,约180万字,人物约300个)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第40章

“那还用说吗?”她居高临下地说道,“像这种事情,在这里边起决定作用的就是两个人,一个是村里的妇女主任,另一个就是计生办包村的人,特别是这个徐荣,那可是计生办的大名人,一个镇上没有不知道她的。我估计,李忠良平时肯定不大买乎村里的人和包村的人,所以人家才故意弄他的事的。”
“你说的话一定不假,李忠良也是这么给我说的,他一开始确实没怎么鸟这两人,他觉得他生二胎是天经地义的,是完全符合条件的,谁敢不让他生?”
“他头胎是闺女,按规定二胎是可以生,不过他得提前把这两个人巴结好,对吧?你钓鱼还得先喂窝子呢,何况是这事,哪能那么大意?他越是不理乎人家,人家越是要整他,这是很明显的事,连三岁小孩都能想明白。他当时要是把这两个人摆平了,然后在怀孕三个来月的时候悄悄地去查查,要是闺女流掉就是,肯定后来什么事都没有,以后再接着怀就的。结果呢,他非得谝那个熊能,充那个胜人蛋,硬是跟人家一声招呼都不打就私自流掉了,真是个标准的缺脑子货,没治了。”
“唉,看来他是把事想得太简单了。”
“人家是干嘛吃的?人家就是专门玩这个的。说难听话,其实人家什么事不知道?他觉得他自己怪能的,人家那边就等着他这么干呢,好一下子就把他拿倒,让他彻底认栽。噢,你不是硬皮吗?你不是管吗?人家就是专门治你这号人物的!”
“咦,你知道的事还不少来。”他由衷地夸奖道,眼睛里也是闪烁着许多羡慕的光芒,尽管是两口子。
“那是啊,我虽然是在学校教学,可毕竟也是属于乡镇的人,镇上有什么事我还能不知道吗?”
“嗯,有道理。”
“前一阵子徐荣有一个事办得比较绝,镇上的人几乎都知道。就是她包的那个小李庄,有一户人家和她闹翻了。可能是因为她收了人家钱最后没办成事,她也没退给人钱。她当时给人家说,反正以后在这个事还得用着她,钱就不退了。结果对方说什么不愿意,非得要去镇政府告她去。”
“那能告赢吗?”他就是沉不住气。
“你用腚想想,他也告不赢啊,对吧?”她的脸色稍微红了一下,因为她说到了“腚”这个词,但是很快她就把这一点小小的尴尬给轻轻地掩饰过去了,“也不知道后来怎么回事,徐荣和那家人在村子里互相就骂起来了,骂着骂着就打起来了。”
“她能打过人家的?”他怎么也沉不住气。
“哼,你应该问人家能打得过她的吗,”她小小地鄙视了他一把,然后开心地笑道,“她是什么人?那可是个阎王爷见了都得绕着走的角,战斗力可厉害了!就是你这样的,别看你是男的,你根本都偎不上边,嘿嘿。你听我说,结果这边还没等人家怎么着她呢,那边她倒是先把人家那个男的给挠得稀乎烂,满脸都是血。她挠完人家,接着打电话就把镇上计生办的那些男的全喊来了,然后还有社会上的人,呼呼啦啦来了一大帮子。这些人一进庄,二话没说上去就把那家人全给撂倒了,然后就是一顿狂揍,打得他们硬是半天都没返腾过来。”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那事情就这样了?”他一边很是义愤填膺,觉得这事没有什么天理,一边又想着幸亏徐荣没嫁给他,否则的话还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恶梦呢,“那家人就白挨揍了?”
“他们肯定不愿意啊,你想想那个味,当着全村的人的面被计生办的人狂揍一顿,这个脸往哪搁呀,对吧?后来挨揍挨得最厉害的那个男的,就到法院去告徐荣还有打他的那一帮人去了。”
“他到镇政府都告不赢,到法院就能告赢了吗?”连他这种迂腐的人都觉得民告官是个笑话。
“你听我说呀,”她不急不慢地说道,“那家伙既然想去法院告状,肯定得先找律师呀,对吧?反正他什么都不懂。于是呢,他就上法院旁边的一家律师事务所去咨询这个事,看看具体该怎么个告法。结果呢,你猜猜他问的这个律师是谁?”
“你看你,真有意思,我哪知道呀?”
“就是徐荣的亲舅,”她忍俊不禁地笑道,身上到处都是七仙女终于找到董永了的感觉,“她亲舅啊,哈哈哈。你想想,最后他这个状还能告成的吗?”
“那是肯定的了,她舅要么使劲吓唬那个人,要么使劲哄那个人,反正是不会让他赚什么便宜的,毕竟他得向着他的外甥女啊,这叫帮亲不帮理,管什么谁对谁错呢。”
“所以说,不管走到哪里都是人家的人,你还拧什么?别说碰上的不是徐荣的亲舅,就是其他豪不相干的人,最后也没有他什么好果子吃。还你告,就这样的事你上哪告去?走到天边你也找不到告状的地方,因为人家法院根本就不受理和计生有关的事。”
“不过他可以告他挨打的事呀,这个应该可以吧?”他又能得不撑了,而且还是瞎能,她最看不起他这一点了,都懒得再过于鄙视他了,“按理说这个属于刑事案件,打人总归是犯法的。”
“那他因为什么挨的打?”她的脸上又不得不显出一副都不稀罕搭理他的样子,极为鄙夷不屑地诘问道, “不还是和计生办有关吗?我刚才说了,凡是和计生办沾边的案子,人家法院都不受理,你能有什么法?要是不出人命的话,派出所也不问。”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那最后要是连法院都不受理的话,这可真是没招了。”他一边按正常程序和反应说着这话,一边很自然地就想起了那个从外表上看着就特别儒雅厚道、正义善良、温和可亲的白正源,也就是白郡的父亲,县法院的院长大人。他觉得在白正源当院长的法院根本就不可能发生这种事情,或者是他最钦佩的甚至是他最仰慕的女同学的父亲当院长的法院根本就不能发生这种事情。可是与此同时,他又不得不相信这种事情确确实实发生了,而且发生得应该还很有道理,而不是他这种愚蠢的没见识的容易偏激的人所认为的那样没有天理。他开始有些明白了,假如生活就是一条川流不息的高速公路,那么是他在逆行,而不是和他逆行的人在逆行。
“没招的事多了,”她兴致勃勃地说道,满脸都是戏弄人的意味,“你知道那个一见了你就不大会说话的秦娜吗?就是恁的那个好邻居,那个你心中默默念着的美女。”
“你胡嘻嘡什么的?”他有些恼羞成怒了,于是急急忙忙地辩解道,“人家什么时候见了我就不大会说话了?你糟蹋我没事,可是你别糟蹋人家呀!”
“哎呦呦,你看看你护得有多要紧,”她肆无忌惮地日囊着他,抹咕着他,存心就是要看他的笑话,“我只不过是随便说说而已,你着什么急呀,和护秃子似的,也太可笑了。”
“不是,你说话也太难听了吧?”
“好好好,她不是美女,是村姑,行了吧?”
“我不是说这句。”
“那你说是哪句?”
“行了,我不和你饶舌头了,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吧。”
“这还差不多,”她骄傲地笑道,因为她胜利了,“就是你的那个村姑,有一回她被计生办抽去到宾馆看人了,然后第二天早上就被人从后边捂晕了,被拖到厕所里去了——”
“哎呦,她没被强奸吧?”他果然这么问了。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你紧张什么?”她依然孜孜不倦地调戏着他道,老猫戏小老鼠一般,“你很关心她吗?哼,还是听我慢慢地说吧。她没被强奸,人家只是想把她拉开,然后弄一边去,只要她不碍事,人家肯定不会动她的,毕竟来的那伙人是来抢人的,不是来强奸的。”
“噢,我明白了,来的那伙人肯定就是李忠良找的,而且宾馆里被看着的人就是他丈母娘。”
“你看看,连你都转过想了,我还能没弄明白吗?”
“你肯定也是刚想明白的,对吧?”
“对了,好孩子,你不说这事我还想不到这一层呢,哈哈。”她又张开大嘴忘情地笑了起来,简直开心得要命,好像比中了彩票的大奖还兴奋,还激动。这让他有些愤恨不已,不知道她究竟是什么人,又有哪里值得他这么喜欢她。
“真是巧了,李忠良捂晕的人居然是秦娜,秦娜看的人居然是李忠良的丈母娘,嘿嘿。”他迂迂沫沫地感叹了老半天,惹得她老是在那里不怀好意地看着他,就像看西洋景似的。
“噢,对了,还有个事我还得给你汇报一下。”他说。
“什么事,快说。”她催促道,那情形就像是他在慢腾腾地蹲厕所,而她又急等着进去方便,都有些受不了了。
“盛闻景生孩子了,我得给他行来往。”
“你整天就是这些屁事多!”她一字一顿地埋怨道,还满以为自己的样子很可爱,很好看,很迷人,“不是给这个行,就是给那个行,你说你拉扯那么多来往干什么?”
“我不想拉扯呀,”他很无奈地解释道,确实感觉委屈,“可是有些来往我不行能管吗?”
“他生的什么孩?”她又问道。
“什么孩?”他坏笑道,“女孩呗,和她妈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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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小雪节气已经如约来到海西大地了。虽然往年这个时候正是枫叶发红、柿子发黄、菊花次第绽放的美好季节,但是现在无论是省城北埠还是南边的青云县,都已经连续十多天笼罩在连绵不绝的雨雪天气里了。
张桂芹和徐世林选择在这一天办理了离婚手续,正式结束了他们2年零4个月的婚姻生活。不管此前这两个人之间曾经有过多么激烈的争吵,多么残酷的冷战,或者多少次想要冰释前嫌重归于好的努力,外人都注定无法完整确切地了解他们究竟是怎么一点点地走到离婚这一步的了。
在北埠这样的城市里,离婚的事情每天都会发生,多了他们这一对也不多,少了他们这一对也不少,除了他们本人之外似乎连双方的家长都对此知之甚少,就更别提其他关系不大的人了。因为没有孩子的牵扯,所以他们的这个婚离起来其实也没费什么周折,悄无声息地就办完了,平静得有些可怕。对于他们两人来讲,巨大的火山已经喷发完了,此时只剩下冰冷的岩浆了。岩浆的特性就是这样,热的时候还可以动动,冷了就冷了,就彻底动不了了。
说实话,她对于离婚这事虽然也像绝大多数女人一样感到颜面扫地很不好看,但是从内心深处来讲她并不觉得这是一件多么大的坏事,换个角度来看或许这还是一桩天大的好事,因为她总算是离开这个令她感到十分无语和无趣的男人了。当然,或许他还不是一个真正的男人,这还只是从精神方面而不是从肉体方面来分析,她偶尔也这样想。对这一点她并不能十分确定,而只是很感性地以为是这样,甚至连一个清晰的概念和准确的判断都没有,因为她不想把人想得太坏,包括她曾经的丈夫。
她不能否认也不想否认的一点是,促成她和他最终离婚的原因还有一个,那就是她和北埠市栏山区公安分局局长周政关系的逐渐升温。她说不清楚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周政这个人有好感并进而愿意接受对方有意无意的主动接近的,或许是从那次在晚会上一起唱歌开始的,亦或是从他接送女儿的时候顺便和她聊聊天说说话开始的,总之并没有一个令她的心灵感到特别震撼的瞬间促成了这事,亦即她情感上的转移和失衡。正是这种随着岁月的流逝在不知不觉间慢慢建立起来的对他的认可和好感,才终于在某个特定的时刻充满韧性地激发了她那能够接受他的感情的决心和信心。当她缓慢而深入地对他产生信任和亲近之感时,她并没有想到她有什么对不起世林的。不仅如此,她还通过周政这个对照物进一步看清和看透了她丈夫世林身上长久以来都存在着的那种令人难以容忍的浅薄、粗俗和狭隘,从而更加坚定了离开他的想法和念头。离开世林和接近周政或许是同时进行的,或许是有先有后,但是这都不是问题的核心,关键的事情在于世林已经越来越不可避免地把她推得离他更远了,以至于远到再也拉不回来的地步了。如果不是姜宁的意外介入,或许她会和世林就这么不温不火、不咸不淡、不痛不痒地过下去,而不会有其他的什么带颜色的想法。不过,既然已经出现这个特别狗血的事了,那她就绝对不能再容忍下去了,所以离婚就成了一种必然的选择。前一段时间她之所以答应他先把离婚的事放着,纯粹是因为她不想再和他再浪费口舌了,而不是要给她自己留下什么回心转意以德报怨的余地,或者是给他一次悔过自新改邪归正的机会,两者都没必要了,也都无所谓了。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在民政局办理离婚手续之后,当她准备转身离去的时候,世林终于忍不住拉住了她的胳膊,那段曾经性感无比的胳膊,咬牙切齿地说出了他心中压抑许久的话:“有些话本来我不想和你说的,因为我觉得咱两个人怎么着也得好聚好散吧,真是犯不着打打闹闹争争吵吵的,可是呢,我要是不说的话,又觉得对不起自己的良心,也对不起你这么多年对我的好——”
“你想说什么?”当她冷若冰雪地说这话的时候,既显得强大无比,足够顽强,又显得可怜兮兮,柔弱无助。
“其实也没什么,我想到哪就说到哪吧。”他阴森森地看了她一眼,目光中全是仇恨的颜色,黑色的那种。
“好,你说吧。”她因为害怕而有意识地提高了一下自己的声音,同时感觉自己的全身都在颤抖。她觉得自己现在是问心无愧的,但是却又一点安全感都没有,自打和他结婚以来一直都没有。
“你知道,其实从前是我拯救了你,”他一边幽幽地说着,一边凶狠地白了她一眼,想看看她的反应,以满足自己某种极其变态的心理,“是我把你从烂泥窝里拽了出来,要不然——”
“我知道,关于这一点我永远都感谢你。”
“哼,感谢?”他用最大的诚意淡淡地嘲讽道,“恐怕没有必要了吧?你反正也用完了,还说这话有什么意思?”
“我想你是误会我了。”她还能冷静一些。
“不,不,不,”他突然间笑了,笑得让人无法形容,无法感知,事后也无法记忆,“在其他所有的事上我都有可能误会你,唯独在这件事上我不会误会你。我太了解你了,或者说你太低估我了,恐怕你没想到过我会有这种感觉吧?”
“也许吧。”她模棱两可地回道,内心已经变了。
“不是也许,是一定!”他开始疯狂地报复了,“你以为你比我聪明吗?你以为我是傻子吗?其实你从来都是这么想的,只是你不愿意承认,而我也不想点破罢了,哼。”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我不想解释什么。”她看起来很是无情,如他想象的那样,这就更进一步验证了他的猜想。
“你还用得着解释吗?”他几乎要开始咆哮了,根本无暇顾及周围是否有人注意到他们的异常举止,“你这么聪明,你的行为已经清清楚楚地说明了一切!”
“你以为我还在乎你怎么看我吗?”她不失时机地给了他一记精神上的闷拳,凌厉无比,足够他长记性了。
“你当然不在乎了,这就是你混饭吃的法宝。”他也够狠,说出这种无情无义的话来,当然还有点缺德。
“你觉得你还有资格来教训我吗?”她已经足够冷静了。
“当然有了,”他大声吼道,像一头被逼急了的公狮子,显示出一种从未有过的癫疯状态,“而且永远都有!你早就被钉在了你人生的耻辱柱上而浑然不觉,如果不是我,心里还想着你的话,你说你到底是什么玩意?!”
“我得感谢你让我变得更坚强。”她抹咕他到,不像是曾经的夫妻,没有一日夫妻百日恩的意思。
“哎呦,要照你这么说,我也得感谢你,给我一场空欢喜?”他不知怎么了,竟然想起这句话来,便直直地甩了出去,看起来效果还不错,他挺满意的。
“随你怎么想。”她又来了一句。
“要是我为你死了呢?”他这话问得莫名其妙且寒光闪闪,但正因为如此,她才能轻易地判断出他不会去死。他怎么会是那种愿意殉情的人呢?这真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那你只能自生自灭。”她看来是要绝情到底了。
“张桂芹,你个×××,我去你的吧,都到这种地步了,你在我面前还矫情什么呀?”他结结巴巴语无伦次地骂道,显然已经气愤到了极点,也疯狂到了极点,“你觉得这样说有意思吗?别说旁人了,就是我听了都觉得可笑,你这也显得忒幼稚了,忒可怜了吧!难道说我还不知道你究竟是个什么货色,是个什么鸟吗?你纯粹就是一个踩着男人头皮硬往上爬的烂女人,彻头彻尾的烂货,今天我算是把你给看透了,有些事我也明白了,我呸!”
他只顾发泄着他心中的恶气,却没有想到说她不是个东西就等同于说他当初瞎了眼,或者说他同样也不是个东西,要不然的话他怎么会选择和她这么差的女人结婚呢?他侮辱了她,其实也是侮辱了他自己,可是盛怒之下他显然忘记了这一点。他并没有意识到他的智商余额本来就不够,再这么不知好歹不懂节制地一股脑全用出来,那就是他的不对了。他那本来就显得特别虚胖浮肿毫无生机的脸此时气得都变形了,变得连他自己都不认识了,如果这个时候有个镜子让他照一下的话。他太需要一面镜子了,可惜他从来都想不到这个问题,于是只能永远地邋遢下去,丑陋下去。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她并没有搭理他,同时也不知道怎么搭理他,只是静静地把脸转向了一边,随意地观察着旁边不远处几个打算看热闹的闲人。他们真是显得蛋疼。要是放在平时,她一定会轻轻地鄙视他们的,同时暗暗告诫自己千万不要像他们一样直勾勾地盯着别人看,显得特别没礼貌,没素质。可是今天她的心情大为不同,她竟然觉得这些人真是可爱极了,尤其是和他的前夫相比。
在那些明明急等着想看热闹而又故意装作很随意样子的人中,有一个妇女不像妇女、女孩不像女孩的女人,穿着件灰白色的宽大羽绒衫,挺着个不知道是因为怀孕了还是因为本身就胖而显得特别臃肿下垂的大肚子,正眯缝着小眼痴痴地望着这边。旁边是一个穿着黑丝貂皮大衣、黑色皮裤、黑色皮靴的少妇,一头干净的黑发挽到了脑后,身材和脸蛋都颇为好看。这样一个在绝大多数庸俗不堪的男人眼里一定算是十分标志的女人,竟然也把洁白的双手插进了裤兜,大大地张着两条长长的腿,兴致勃勃地跟着看热闹。她好像还有一双欧式的眼睛,欧式的眉毛,只是可惜了那张东北白山黑水式的脸蛋。在黑衣女人身后半隐藏着身子的是一个胖胖的身材矮小的小青年。他上身穿着一件带灰色翻毛领的暗红色的皮夹克,下身着一条比较少见的黑色条绒裤子,脚上穿着一双灰色劣质的翻毛牛皮鞋,像个标准的二傻子一样呆呆地张望着。还有一个老头,还有一个老妈妈,还有一个中年妇女,还有一个四五十岁的丑陋的龅牙男人。他们深谙在大街上看热闹之道,只是“远观”而绝不肯“亵玩焉”,颇有谦谦君子之风,好像前清遗老遗少。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你等着吧,我早晚把恁一家人都弄死!”世林这条胖胖的狗终于疯了,于是发出了最凌利、最狠毒、最悲哀的叫声。
“他真无耻,真卑鄙,也真可伶!”她在内心里不断地重复着这些话语,而表面上却显得毫无反应,无动于衷,“竟然连俺家里的人都不放过,但凡有点风度、有点水平、有点肚量的人都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真是难造化啊……”
她真想对他说“这和俺家里的人没有任何关系,你有事就冲着我一个人来”,但是又觉得说了也没什么用,或者只能起到反作用,于是她干脆就用长久的沉默来表达她对他的鄙视和反对之意了。对牛弹琴尚且无用,更何况是对疯狗讲理了,她想。她完全知道,只要她把姜宁的事提出来,就能轻松地打败他,可是她已经下定决心不再提这事了,永远也不再提了。
“他可以狠狠地打击我,但是我不会狠狠地打击他,”她如此这般告诉自己,虽然表面上还像个没事人一样只是微微一笑,但实际上却早已心如刀绞,甚至几近绝望了,“否则的话,我和他又有什么本质的区别呢?如果我和他一般见识,用同样的方式处理问题,那么又怎么能分得清谁对谁错,谁是无赖死不讲理,谁是能忍就忍能让就让呢?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船到桥头自然直,一切都随他去吧,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我这个人说到做到,言出必行,”他又虚张声势地补充了一句,迅速暴露了自己色厉内荏、强作凶狠、枉自出头的事实,白白留下笑柄,“这绝不是吓唬你,我的性格你是了解的,如果你以前还不了解的话,那你以后会了解的。你别不见棺材不掉泪,不撞南墙不回头,这对你没什么好处!”
她用无视一切蔑视一切的眼神死死地、默默地、冷冷地盯着他,毅然决然地向他宣示着她英勇无畏和视死如归,还有对他强烈无比无以复加的愤慨和鄙视。她本来不想这样赤裸裸地威慑他的,但是事已至此也只能奉陪到底了,她没有别的选择。她明白,他心里那口恶气今天要是不撒出来的话,他早晚还得找事,尽管今天让他出气,他以后未必就不找事。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她真想告诉他“你能不能先把你想说的话梳理清楚,然后再表达出来,实在不行先找张纸写下了,然后再照着稿子念就是,别没话找话硬说,就像一个便秘的人非要拉出屎来一样”,但又觉得他既然已经是狗肉上不了桌子,烂泥扶不上墙了,那她又何必再和他浪费口舌浪费感情呢。
“见了棺材我可以掉泪,但是撞了南墙我还能回头吗?”见他疯得可怜,傻得可笑,蠢得掉渣,迷得可悲,她最后还是有些于心不忍,便轻轻回应了几句,算是好心递给他一个什么东西,好让他的那些外强中干的招数有个落脚处,有个葬身地,“再说了,我究竟撞什么南墙了?我又能往哪里回头呢?难道说我们可以不离婚吗?你觉得现在还有这条路可走吗?”
“你,你 ,你不要胡搅蛮缠,强词夺理,”他哆哆嗦嗦地指着她的鼻子磕磕巴巴地说道,气得嘴都发青了,仿佛一个犯了羊羔子疯的人一样,“小嘴在那里一张一合吧嗒吧嗒的,老是欺负我!你以为我嘴笨,老是说不过你,是吧?你以为我憨我傻,在斗心眼子这方面玩不过你,是吧?告诉你,我那是不想和你一般见识,不想理你,也不想揭穿你的老底,不想让你死得那么难看。噢,我什么事不知道?我什么事不懂的?有些事你还想瞒我,连门都没有!你现在攀上高枝了,就觉得自己了不起了,就觉得自己脸白了?我看你白日做梦,是痴心妄想,是一厢情愿!你就是指着那玩意吃饭的,你个不要脸的骚货,我都替你脸红,我都替你难过……”
他一边这样骂着,一边又想起了那个鸟人王老头,觉得现在不是他在骂她,而是那个阴魂不散的王老头在骂他,这就让他感觉很尴尬了。于是,他又在心里把那个王老头的祖宗八代都按顺序使劲骂了一遍,方才感觉好受一些。
听他这样骂,她第一反应是真想大声地笑出来,可是立马又觉得心中涌起了连绵不绝的悲哀和同情,她摇头暗自叹道:“我怎么就嫁了个这样让人哭笑不得的好丈夫啊……”
没过多久,在周政的鼎力支持下,桂芹的留仙湖私房菜馆就在北埠市区一个既显得幽静别致新奇典雅,相对来讲食客又比较集中的黄金地段开业了。整个菜馆说起来其实就是一个临街的小小四合院,但是却被她改造得颇具特色别有洞天,充分展示了留仙湖的地方特色和她的个人审美情趣。菜馆仅在试营业的时候就获得了完全意想不到的成功,迅速地就把牌子打响了。
她似乎就是要通过这种从泥潭中迅速爬起并重新站立的姿态,来回击前夫对她的侮辱和威胁,来挽回那段失败婚姻的不良影响,来改善自己的经济状况,来重振自己的精神世界……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第42章

“有些事吧,你想多了头疼,想通了心疼,想得越多越痛苦,还不如憨憨痴痴没心没肺的人幸福呢。现在的我,就很相信顺其自然之类的话,无论什么事我也不硬去争,硬去抢,总之就是不再费心费力地刻意去追求。有时候别说我不在意,就算是我在意了又能怎样?到最后我还不是只能把一切都看开,都放下?忙里偷闲在命运的转角处停驻,看时光流逝,亿青春年少,静静的,孤单的,从容的,我不去打扰你,你也不要来打扰我,只希望你偶尔能想到我就足够了……”桂卿躺在冰冷的床上,把被子掀到腰部以下,睁着眼睛反复品味着晚上参加李晓樱和高峰的喜宴时,白郡对他说过的那些颇有几分醉意的话。这在她也是很难得的,他懂。
“你鸡鸣狗不食的,干什么呢?”寻柳已经睡过一觉了,偶然转身发现他还没睡着,就连讽刺带关爱地问道。
“你不是睡着了吗,怎么又醒了?”他问,早就 惯了语气,了无新意,才多久就这么熟悉了,令他感觉诧异。
“你都睡不着,我能睡得那么香吗?”她十分难得地说了一句幽默的话,瞬间驱散了满屋子的黑暗和寒冷。
“没有暖气就是不好,都冻死我了,我本来就害冷,”她蜷缩着身子抱怨着,同时又撒娇道,“你快过来,暖暖我!”
“好吧,我来暖暖你,”他顺从地答道,算是弥补一下想别的女人这件在她看来绝对不可饶恕的事情,“我就是你最好的人工智能取暖工具,附带着还能陪你聊聊人生,谈谈思想什么的。”
“我困得要死,人生和思想就不谈了,你也快睡吧,别想这想那了……”她送人情一般貌似温柔地说道,然后很快就响起来轻微的有规律的呼吸声,把他给郁闷死了。
她均匀的呼吸声就是黑夜里他最好的安慰剂,能够使他的思路更开阔而不是更狭隘,想法更现实而不是更离谱,感情更丰富而不是更枯竭,心境更平和而不是更起伏。他从心底感谢她的再一次快速入睡,他觉得这是她在床上能够为他提供的最好的服务,最贴心的付出。对她来说,给他自由,比给他什么都强,哪怕只是片刻的也好,也足够他珍惜的了。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前几天,也就是他姐姐桂芹和世林离婚那天,正是他和他弟弟桂明的生日。那天,只有白郡一个人给他打了一个电话,嘻嘻嘡嘡地和他趁了一阵子,算是祝他生日快乐了,而晓樱那边则什么动静都没有,连短信也没发一个。至于寻柳嘛,她是一个典型的只在意自己的生日过得好不好,而从不在意别人的生日是哪一天的人,因此对他也没什么特别的表示。不过好在他从小到大就没有过生日的 惯,因此倒也能接受这一点,尽管他和她已经结婚了。
“都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其实那是爱情所能找到的最好的归宿,”他又琢磨起来白郡的话,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尽管她那天在他面前显得颇有些疯癫,有些放肆,有些直接,甚至有些咄咄逼人,“要不然我们把所谓的爱情往哪里安放呢?是让它暴尸街头,还是眼睁睁地看着它无疾而终?如果你,或者我,或者晓樱,甚至包括高峰和边雪山之流,曾经还有过所谓爱情的话。当然,我可以肯定自己,但是却不能轻易否定别人,我没有那个意思……”
作为局外人他当然不知道,白郡那天之所以表现得有些异常,除了晓樱和高峰的结合对她刺激较大之外,还因为她刚刚从那里边提了300万出来,而那些钱正是唐建华前期投进去的。唐建华虽然前不久已经从里边提了600万出来,但是剩下的钱却怎么也提不出来了,他当然也没想到最后这钱竟然会被白郡给提出来。像这些事,白郡自然是不会告诉桂卿的,她觉得这一类的事和她和他彼此之间的友情无关,或者是如果说了反而会损害他们之间那宝贵而又纯洁的友情。她了解他的性格和脾气,知道他会因此而对她有些看法的,即便不这样,至少也会有意无意地疏远她的,尽管他自己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于是索性她就从不和他谈起这些事情,包括和她的家庭有关的一切。他对她家庭的了解,特别是对于白正源的了解,仅限于晓樱给他提供的情况,至于别的途径他一概视为歪门邪道不予理会。长期以来,在她面前他当然也非常知趣地回避着这些东西,仿佛是在和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天外飞仙交往一样。他要的就是这种感觉,而她要的也正是这种感觉,谁也不想打破。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有一本书,是晓樱最喜欢的,”白郡英气逼人而又略带伤感和调皮的意味对他道,“那就是《呼啸山庄》,据说也是你最喜欢的一本书,对吗?”
“在这个场合,谈这个问题,是不是有点——”他心中五味杂陈地回道,并且以为是真的五味杂陈。
“那我应该选择什么样的时间地点和你谈这个事呢?你可以直白地告诉我,我好安排啊,呵呵。”她露出一对精致洁白的小虎牙,斜着眼睛对他笑道。她总是精于调节气氛的。
“好吧,只要是和你聊天,在哪里都是好的,在什么时候都是对的,都是我求之不得的。”
“你呀,就是喜欢强作欢颜!”她直言不讳地说道。
“难道我还有其他的更合适的表情吗?”他问道。
“也是,”她轻轻地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你还能怎么着啊,简直就和我一样。”
“我怎么会和你一样呢?我怎么能和你相提并论并驾齐驱呢?”他决心要好好地逗她一下,好换换心情,“我给你提鞋你恐怕都嫌我手指头粗,哈哈。”
“你呀,别这样说好不好?”她直接抗议道,脸上却是很知近的样子,这让他甚为感动,“人生明明可以是一首美丽的诗,或者是一篇优雅的散文,甚至也可以是一篇犀利的杂文,可是你为什么偏偏喜欢要把它过成说明文呢?真是奇了怪了,我真是服了你的口味了。哎呀,你说你干什么事都要弄那么清楚,你是不是有点强迫症啊?我这可是第二次听你说这话了,我不希望听到第三次,而且这种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我也觉得不好笑。”
“知道不好笑还说,”她继续欢快地指责他道,“存心要气我是吧?我说你和一样,就是一样,你只能往这个方向理解,而不能给我打马虎眼,东扯葫芦西扯瓢的。”
“噢,那我得板正地和你聊聊了。”
“原该如此嘛,呵呵。”她终于笑得比较舒心了。
“那让我们重新回到《呼啸山庄》,”他终于决定屈服了,原该如此,“也就是你开头的地方?”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你可能不知道,当我第一遍读这本书的时候,根本就没看懂里面的意思,我就觉得好像一不小心走进了一片荆棘地,满眼都是扎人的东西,烂七八糟的。”她轻轻地回忆道,像春夏之交的风一样,暖暖的,柔柔的,若有若无。
“或者像是一头扎进了一个刮着狂风的寒冷的黑夜,怎么也转不出来,心里恐惧极了?”
“是啊,索然无味,大失所望。”
“但是,后来你改变看法了。”
“对,当我听你郑重推荐这本书的时候,特别是当我知道晓樱也特别喜欢这本书的时候,我又重新把它读了一遍,结果我就沉进去再也跳不出来了,直到今日,呵呵。”
“都说《红楼梦》是个坑,凡是跳进去的人就出不来了,其实《呼啸山庄》也是个坑,而且还是一个风格很奇特的坑,里面到处都弥漫着一种让人沉醉让人着迷的气息,那种气息是绝无仅有的,也是令人叹为观止的……”
“我是受了你们两个人的共同影响,”她诚心诚意地恭维道,绝不矫情,“才开始慢慢喜欢上这本书的,而且一旦喜欢上就难以自拔难以戒掉了。你知道吗,对这本书我都喜欢到不忍心随随便便再读一遍的地步了,我生怕自己没有充分地准备好,就匆匆忙忙地享用这么美好这么珍贵的东西。”
“那倒大可不必,”他佯装聪明地说道,也未必比她好多少,他明白,“其实只要你喜欢,随时可以读上一段,最后无非就是达到倒背如流的程度罢了,反正这也损伤不了你的阅读享受。”
“最美味的东西,你会一下子就吃光吗?”
“当然不会,”他笑了,“但是这是指食物而言,书不是这样的,你读了一遍,它也不会减少或者消失——”
“不,不,我不同意你的看法,”她的倔强劲又上来了,所以翘着可爱的嘴唇道,“我觉得很多书,特别是像这种思想深刻、意境独特、张力很强的书,每读一遍,它带给人的感受都是不一样的,绝对不一样。这当然和吃东西不是一回事,但是也不存在你说的那种情况,就是即使读了一遍,它也不会减少或者消失。一本书,就像一个人,每一次的相逢都是不同的,都是不可重复的,都有着巨大的区别,就像人生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
“特别是你用心去感受的时候。”
“对,就是这个意思。”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笑道。
“哎,自从你结婚后,我发现你变了许多。”她不知道哪根神经又跑路了,竟然提到这个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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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哪,你这思维跳跃得也太厉害了吧?”他叹道。
“厉害吗,我怎么没感觉到呢?”她嘿嘿笑了,算是小小地检讨自己,尽管也没什么绝对的必要,“我是想到哪就说哪,根本就没考虑该不该说的问题,哈哈。”
“行,行,那我就凑合着听吧,甭管你怎么说我。”他拱手称道,并且知道他理所当然地拿她没办法,更何况他们之间联系和接触的机会事实上是越来越少,越来越珍贵了。
天下哪有不散的筵席?
“我好像没冤枉你吧?”她又问。
“没有啊,你只是说我变了,又没说我变好还是变坏,严格来讲这当然不是冤枉我了。不过呢,你既然提到了‘冤枉’这个词,那就证明在你心里至少是感觉冤枉了我,对吧?关于这一点,我没冤枉你吧?”
“狡辩!”她将粉脸一仰,紧接着嗔怒道,“欲加之辞,何患无罪啊。”
“你直接承认就不得了,有必要说我吗?”
“好了,我也懒得和你磨牙了,”她突然将头一歪,非常严肃地说道,算是间接承认了他的话,反正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叫你自己说说,你是不是越来越不大喜欢出来和朋友们一起玩了?尤其是和我们这几个女同学。”
“别说是女同学了,”他有意地调侃道,可惜装得还不够好,自然经不起她的审视,“就是男同学喊我,我也很少出来了,本人已经正式进入闭关修炼状态了,闲人勿扰,闲人勿扰。”
“你这话说颠倒了吧?”她扑哧一声笑了,羞涩着问道,“你又不是同性恋,至于这样吗?”
“再这样下去,不是同性恋也会变成同性恋的。”
“这话我就不明白了。”她说得太可爱了。
“不明白啊,怎么可能呢?”他兴趣盎然地说道,“世界上竟然还有你不明白的地方,真是稀罕。”
“我不明白的地方多了,”她戏谑道,身心都很愉悦的样子,出笼的鸟一般,“你以为我是谁啊,非得什么事都得知道。不过我奇怪的是,你这才进笼子几天呀,怎么就成了资深的妻管严了呢?以前我可真没想到,你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嘛。”他答非所问。
“算了,懒得理你了,一点正经话都没有。你要是再这样和我说话,我就不说你最想听的事了,哼。”
“哎呦,你这是要挟我吗?”他真开始变得有些不正经了,便讽刺她道,“我觉得还不至于吧?”
“不敢,只是提醒。”她终究还是心软了。
“噢,我明白了,不过你还是别说了,真的。”
“那好吧,随便你。”她想对他弃之不理的,又不忍。
“哎,对了,你在这里站时间长了,边雪山会不会生气呀?”他看了看周围的情况,又一脸坏笑地说道。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他,怎么会不生气呢?”她非常不屑地开玩笑道,“我就是不站在这里和你说话,他也照样会生气的。他嘛,你是不知道,一直都是那样。用他老人家的话说,凡是我认为他吃醋的时候,都是他关心我疼爱我的时候,更是他深深地在意着我的时候。他还对我谆谆教导说,让我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不懂得珍惜他对我的很深很深很深的感情,呵呵。”
“我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
“你在挖苦我吗?”她哼了一下。
“你这样理解也行,”他不置可否道,有些不近人情,“有时候男人的心胸未必就比女人开阔多少,大度和宽容其实只是世俗社会硬赋予男人的众多标签中的一个。”
“女人未必温柔善良,男人未必坚强勇敢,对吗?”
“没法再对了。”
还有很多很多话,都是白郡说过的,此刻反反复复地萦绕在他的耳边迟迟不肯散去,仿佛多年的老仇人终于逮着报仇雪恨的目标了一样。此时,他僵硬地躺在被窝里,就像一个被粗心大意的农民遗忘在地里的被冰雪覆盖着的大白菜一样,虽然浑身上下看起来还都是绿莹莹的,但是却没有一点生机和活力。关于晓樱,他实在是没有什么可思虑的了,她已经正儿八经地成了高峰的媳妇。如果要论正理,就凭他和高峰的关系,她其实已经成了他正儿八经的兄弟媳妇。大伯哥在兄弟媳妇面前该怎么表现,他还是非常清楚的,尽管他和高峰目前还不是结拜弟兄。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不就是差一个头吗?磕就是了,然后她就成了弟妹。
夜里,他梦见在一条宽阔无比的大河里发起了洪水,在滔天的洪水里他救起了危在旦夕的晓樱。他的水性并不好,可是在拯救她的时候却表现出了异常的神勇,既能飞上天空,也能潜入水底,像条传说中的蛟龙一样。待把她救上开满鲜花长满青草的河岸边时,他轻轻地抚摸着她那如凝脂般水滑的皮肤,眼睛紧紧地盯着她的眼睛,期望着她尽快醒来。可是,她就那么静静地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上全是浑浊的水滴,脸色也显得特别苍白,一副历尽磨难而又与世无争的样子,似乎永远都醒不过来了。
再过几天就是她的生日了,可是她却安静地闭上了眼睛,仿佛已经厌倦了这个世界,或者不忍心再打搅这个世界。想到将要彻底地失去她,永难再见,他不禁泪如雨下,同时感到阵阵心酸,遂不停地呜咽起来,像条丧家之犬……
他成了他曾经鄙视过的那种人。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第43章

到年底了,每个单位按惯例都要进行一番工作总结和人员考评, 正如每个家庭都要搞一搞大扫除,或者添置些新的物品,把家归整归整或者拾掇拾掇一样。当由县委组织部和人事局有关人员组成的考核组莅临水务局进行例行考核的时候,桂卿一不小心就和池远坐在了一起。反正他感觉和谁坐在一起都没什么,所以也就无所谓了,就像这回例行考核一样,索然无味。
“嘿嘿,嘿嘿,”池远很难得地扭过头来,切着大黄牙假模假样地对着桂卿笑道,“一会推荐科级干部投票的时候,别忘了给老丁,就是丁路宁,投一票,啊兄弟。”
“好的,好的,那没问题。”桂卿几乎是非常本能地悄悄答应了池远,尽管他心里对池远的这一要求感觉十分突兀和愕然。
他没想到居然会有人如此赤裸裸地拉票,而且还是一个不应该和局里的业务发生什么关系的驾驶员向他拉票,于是他瞬间就对池远和丁路宁两个人都产生了一定的看法,觉得他们把这个本来很纯洁无暇的事搞得有些庸俗下贱了。
真有必要拉票吗?他很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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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于在这种情况下几乎人人都会产生的厌恶和逆反心理,他的脑子里甚至匆匆闪过这样一个非常强烈的念头:“他池远要是不替丁路宁拉票,说不定我还真有可能投他一票,他越是这么厚着脸皮拉票,我越是不一定投他。”
“我投了他又怎样,不投又怎样?”他转念又一想,自己都觉得无聊透顶,“像我这种蝼蚁之人投的票最后到底能起个屁作用呀?即使我反对了,人家该提的不是照样提吗?即使我投赞成票了,人家不该提的不是照样不提吗?明明一点作用不起,还兴师动众地在这里搞这一套,真是太有意思了。”
虽然考核组的领导留给大家思考和权衡的时间并不多,但是对于没参加过几次这种会议的他来讲,还是翻来覆去地犹豫了半天到底该不该把那庄严神圣的一票投给丁路宁。他觉得,要是投给丁路宁吧,未免显得他太容易受到别人的影响了,仅仅是因为和他毫不相干的驾驶员轻飘飘的一句话就随随便便地把票给投了。要是拧着脖子硬是不满足池远的要求吧,他偏偏又和那个不明智的伙计紧紧地挨着,很容易被对方看到投票的内容。而且,如果他刻意地躲开那伙计的目光,又颇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嫌疑,那样就更容易被对方怀疑他没投丁路宁的票。他觉得池远那家伙一定会瞥着小眼监督他的投票行为的,他太能确定这一点了。
他左也不是,右也不是,一手死死地捏着那张白得有些刺眼的选票,一手紧紧地攥着那支滑滑的签字笔,不知道究竟如何才能把这事处理好。而此时,脸绷得和火炭一样的考核组的领导们已经就位了,他们个个都正襟危坐不苟言笑,就像是一个模子里浇筑出来的有着严格统一标准的神像一样。
楼主:苏晓堤  时间:2019-06-03 11:21:12
局长姜月照一副久经沙场轻松自如的老练样子,三言两语地就把该说的话都说完了。他先是把考核组的所谓领导挨个地介绍了一遍,然后又重点强调了一番过去的那老一套东西:大家既要出于公心,顾全大局,珍惜县委对大家的信任,又要实事求是,公道正派,切实把那些思想过硬、业务过硬、作风过硬,勇于当担、敢于负责、乐于奉献的好同志推荐上来等等。
组织部的全权代表,一个领头的中年人也把过去的那老一套也重复了一遍,希望大家坚持既重能力又重品行,既重政绩又重政德的原则,实事求是地评价干部,推荐干部,坚决不投人情票,不感情投票等等。这些话,虽然人人听着都很熟悉,因为每年至少都要听一回,但却未必人人都能说得准。
很快,投票就开始了。虽然按照规定大家可以回自己办公室填写选票,但是根本就没有人那么做,仿佛谁要是那样做了,谁就立马成了大家公认的窃贼一样,一定是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而那些提前知道局里谁将要被提拔的人,则出于向那些所谓的幸运儿邀功的心理,故意把自己的选票正面朝上,在众人面前大张旗鼓地向收票人晃来晃去,唯恐别人和被投票的人不知道他们投的是谁。和考核组的人对着坐的几个局领导,则目不斜视地且中规中矩地,同时也是装腔作势地填写了各自手中的选票,放在桌上等着收票人来收票。再明显不过了,他们要通过他们的肢体语言向大家宣示,他们的投票是完全出于公心的,是彻底没有杂念的,是能够让别人看到内容的,尽管他们根本就没必要这么做。
在这里,公开展示投票内容是一种光荣的行为。
桂卿猜想,能够像台上的局领导一样,如此气定神闲地投票,而不怕被旁人看见投的是谁,其唯一的原因就是,他们早就在推荐谁这方面达成了一致。可事实上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这些局领导每个人投的对象都不一样,而他们之所以投票的时候不掖着藏着,显得一副光明正大的样子,纯粹是因为他们认为根本就没有掖着藏着的必要。他们就是要明着坚持自己的意见,坚持那些在水务局的历史从来就没统一过的意见。他们既不会像桂卿那样幼稚,也不会像他那样无知,他们就是他们,永远的他们。

楼主:苏晓堤

字数:1573048

帖子分类:舞文弄墨

发表时间:2019-03-12 16:49:29

更新时间:2019-06-03 11:2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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