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谈提萃录：情境文明之症状/李野航

是日谷雨，风雨大作，约二三朋辈，于雍家渡临水草阁，分享近来听《翻转电台》的感受。先到。我身著一袭道袍，足蹬一双军胶，腹裹一印有国旗图案之肚兜，手持一卷清乾隆版之线装《文选》而读《离骚》焉。雷声隐隐，风雨袭人。草阁之外，沱水潺湲，春树苍翠。陆续人来，遂手释书卷，舌翻玄议。

所分享之内容，集中于五个关键词：Know how 社会、know why 社会、符号文明、情境文明、意义文明。基本表述如下：

吾人处在一个全然地由功利主义逻辑所主导、为体制性“专家”所操控的Know how社会中。这个社会之基本面貌是：只问效率，不问为何。比如：只管拼命获得知识、不问知识之于人生有何关涉；只知大规模征服自然、建造工程，不问自然对人意味着什么。没人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劲。在此种Know how社会之逻辑推动下，人失去了对意义之感知与把握能力。那么，一件事有“效率”而无“意义”将意味着什么呢？后来老罗举出的事例对此问题给出一个绝妙的注脚：某名人仗着其名气而狂妄地搞出一忽悠买主很不敬业之设计方案。老罗认为这是很不应当的。试想，认为“应当敬业”，其实属于意义的范畴，但某名人罔顾“敬业”之考量，乃是基于利用符号的魔力达到低投入高产出地挣钱之目的。功利主义的Know how社会之流行逻辑就是：如果“敬业”有利于挣快钱，敬业就是必须的。如果敬业不利于挣快钱，则敬业可以不必。敬业与否，取决于是否对己有利。至于敬业态度背后的道德问题，是不必考虑的。Know how社会产生出一大批精于功利算计而失去了意义追问之能力的人。这意味着什么呢？这意味着这个社会结构实际上是难以长久地自我维持的。“精致的利己主义者”们一旦“失算”，则他们要不其精神被来自内部世界的“无意义的虚无”所摧毁而陷于疯狂或抑郁、要不其肉身被来自外部世界的“意义”运动的批判所否定而遭到枪毙。这类事情，多年前大规模发生过，现在正在发生、今后还会发生。

符号、情境、意义三者构成此完整世界之三要素。前现代世界是一个符号性秩序压倒一切的文明形式。其符号秩序的背后连接着“神圣”。符号秩序以神圣的名义统治着生活世界的情境。有朋友实在不能理解超乎情境世界之上的“神圣”到底是什么，要我定义之。我说：“神圣”是直观的对象、不是思维的对象，不可定义，只能“遮诠”。亦即排除掉一切之非神圣、伪神圣的东西所剩下、自己显露或不显露的东西。吾人对于“神圣”，唯一可做的只有“等待戈多”。有朋友问“神圣”与“意义”有何区别。我说我的理解是：“神圣”来自超验。可感可遇而不可被反思。“意义”是反思的产物。“意义”可以通向“神圣”、也可以在批判中实现自身。

现代文明是一个情境性需要压倒一切的文明形式。它诞生于对前现代“符号秩序”及其“神圣”依据的反叛。情境文明用“活着”的逻辑彻底废除了人对于神圣的信赖。情境文明当然也大量生产着“符号”，但为其符号秩序提供动机的是生活世界的人的欲望。而社会自动分化为有欲望能力的人（他们也掌握着现代符号秩序的话语权）和没有欲望能力的人（他们的现代符号秩序所压迫和剥削的人）。在情境文明的“世界剧本”中，人只是一种“处境性动物”，他们的心灵失去了与“神圣”的联系而日益贫乏，而他们绝大多数人所遭遇的情境又是一个被设计好了的注定剥削、压迫他们的情境。某一个“处境性动物”之“成功”、乃是基于他正好处在资本链条的顶端且因此可以达成其不道德的意志。更多的“处境性动物”的“失败”，乃是由于他们正好处在资本链条所“狩猎”的位置、且不足以用不道德来改变命运、因而失去其主体的地位、逐渐陷于被剥削、压迫所导致的人生溃败的境地。今日因人生失败而自杀、心智/行为失控的人可以说是越来越多了。子羽兄举出了一个过去老同学的遭遇来证明这一点。这个老同学属于那种最为正常而稳当的人，早年进入华为而领月入八千的高工资，可后来见到他的时候，已经被“末尾淘汰”，一无所有，发秃神昏、陷于极其衰败不堪的境地。子羽说：“这个人的遭遇对我冲击实在太大。不求上进自我放纵的人的失败是可以理解的。但正常人的正常奋斗到头来竟落得个如此不合逻辑的结果，这样的‘无常’能不能避免呢？细想下去还真不敢说是可以避免的，这不能不让人感到极其地恐惧。”

情境文明之内在的不义与溃败必将召唤出一个“意义文明”的“幽灵”来对它施加批判（含武器的批判）。二十世纪的诸种形式的激进的社会/思想运动其实就是“意义文明”之针对“情境文明”之批判。然而，批判的势能一旦失控，又将对生活世界之“情境”构成莫大之压迫与戕害、且引发后者之反弹。贯穿二十世纪之历史见证，就不一一枚举了。（其实，高呼着“躲避崇高”的口号、充耳于邓丽君的歌曲的“改革开放”即是此来自“情境文明”对“意义文明”至批判的反弹的表现。）只是，即便来自“意义文明”的激进的批判被“人性”所否定，也不意味着“情境文明”之自然“正当”， “情境文明”一旦不可克服地败坏，总又会召唤出一个“意义文明”之批判的幽灵来报仇雪恨，犹如德里达在《马克思的幽灵》一书中所说的那个“被谋杀的父亲的幽灵”。

理想的世界，是符号、情境、意义三个存在层次的平衡。可悲的是，人类世界总像是一个跷跷板，“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此人类世界之最为可悲者也。

聚谈过程中，有朋友质疑我身著之道袍，足蹬之军胶，腹裹之国旗图标存在着“符号”混乱的问题。我则以为：既然此功利主义情境文明所设置之消费主义符号体系本身并不自然具有道德之正当性与意义的实在性，则遵守、认同、适应此功利主义情境文明之符号体系而被“处境性动物”们认为“得当”，本身就是一种不当，故不在考虑之列也。有朋友又质疑我满嘴跑火车地对“情境文明”之猛烈批判是否只是因为吃得饱饭，不受失业之困扰而过得十分悠闲之故。对此质疑，我只能说：一个人为饭碗问题逼迫而不能不妥协、适应于此“情境文明”之内在设置是可以理解的，但绝不值得尊敬。相反，过去那些个革命烈士倒是非常地值得尊敬的，因为他们基于一种对意义的探索、而把他们的脑袋看得比饭碗还轻。当然，此种精神高度是我们这些个“小时代”的小市民们绝不敢比附的，我等“小时代”的小市民们所能达到的最高境界，就是在遭受着“情境文明”的剥削和压迫的同时，至少不要因为饭碗而向那情境文明的逻辑摇晃起乞怜的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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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人98962 2019-04-21 21:08:15
学习，谢谢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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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

@空青柏 2019-04-22 19:52:45
能不能帮忙推荐一下四川境内适合清净修行，又能生存下去的大山，海拔接近4000左右的，我今年28，只想一个人过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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贡嘎山四姑娘山周边符合要求。一，风景好极了。二接近景区好生存。三，又可避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