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大的愿望就是过一段有什么事都能找大人解决的童年，如果可以的话，就用解家所有财产换。
——解雨臣《盗墓笔记》
希望在另一个平行世界，有这样一个解雨臣，过着你梦寐以求的生活。

这里陌韩，旧楼已毁，新楼重盖，希望多磨的都能成好事～
文章甜风为主，偶有小虐，多数时间掺着玻璃渣撒糖。前半部分是温柔大叔养小团子，后半部分是痴情BOY拯救大叔，会借用原著的大环境和一些人物、情结，但多数时间凭脑补“篡改”，此处向原著献上崇高的敬意。
人设什么哒压根不存在，情结什么哒看我心情，更新时间，我很想决定，但我觉得这需要看度受心情。
一千个人心里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文写得不好，欢迎讨论，如有常识错误欢迎纠正，但是拒撕哦～

第一章　　 “冤家”路窄

中国有句老话叫：七岁八岁，狗都嫌！
…………………………………………………………………………………………
Part1
男人把背包从副驾驶座位上拿出来甩到身后，作为一个在德国生活多年的人，他有着这个民族特有的严谨，当然，那并不能改变男人骨子里的不羁。他左手紧握着背包肩带，左右看了一眼，确定自己不会成为别人的障碍物，几步助跑右手一撑便跨过了围栏，省却了绕栏杆的时间，然后一个侧身挤进了正要关上的电梯。
“Knight？”电梯里的一个人看清男人的面容，颇惊讶地打招呼道：“Haven't seen you for a long time。”
“I went back to China。”男人答道。他记得这人，八叔有时候会提起。但他出现在这里的次数寥寥可数，有人记得他倒是难得。
“Oh。China？An ancient country。”
想起和朋友在墓室里看到的壁画和陪葬品，男人笑了笑，应道：“Yeah，An ancient country。”他当年离开中国时才十几岁，后来在德国长大，这些年游历各国，虽然偶尔回去看看，但那个所谓的故国在他的脑海里早就已经模糊了，如果非要说还记得什么，那大概就只剩下王府宅院的琉璃瓦、草笼子里的蝈蝈和门前的大碗茶，哦，还有从小就说的，一直未放下的中国话。他思索之间便到了第八层，赶忙边往外挤边向刚才那人摆摆手：“See you later 。”
男人从电梯间出来便轻车熟路地拐进了这一层右侧的大厅，按下指纹打开了廊门，再往里走，和坐在外面的特助打过招呼，便推开了董事长办公室的门。他虽然不常来，但是方向感极强。很多年后男人回想起这一切，才领悟到自己前半生引以为傲却无处施展的一切，也许都是为后半生准备的。
“我回来了，什么事儿十万火急的，电话里也不说清楚。”男人推开办公室的门，把背包随手放在沙发上，走到那张宽大的老板桌前伸手触了一下桌面上那把紫砂壶的温度，举起来就灌了一大口。
桌案对面坐着一位神采奕然的老人，他看男人进来本来一脸愉悦，但一见男人直接牛饮了桌上的茶，马上隔着桌子去抢茶壶。“哎呦呦，安溪的铁观音，二爷好不容易托人捎来的。”老人心疼的把茶壶抢回来，瞪了男人一眼嗔道：“回来就糟践好东西。”
“看把你心疼的。”男人从背包里翻出一个盒子，递到老人面前，“这能不能比你的好茶，别说我出去玩不想着你。”
老人拿过来打开，里面是一面杨盘【地盘、天盘和七十二龙盘三者合在一起被俗称为“杨盘”】，材质古旧，纹螺细腻，看上去正经有年岁了。老人仔细端详了半天，这才放开了茶壶推过去。“喝吧喝吧。”
“切。”
老人，便是当年长沙赫赫有名的九门齐铁嘴。
齐家本也是满清贵胄，但齐八爷祖上早年看破政局，无心从官，改投实业，所以后来虽因政局动荡而家道中落，却一直家境殷实。齐八爷是家中幼子，自幼喜爱偏门，无心商途，被老爷子赶出家门就在长沙支了个卦摊自成一派，也就是后来老九门下三门里的奇门八算。民国时期政局动荡，民不聊生，却也正直民风开化，大批商人外流，此时齐八爷参透天机决定退出九门，便和兄长合计远渡重洋开辟新天地给齐家留一条后路，然而就在齐家的生意刚刚在海外有了起色的时候，齐家突然惨遭灭门，幸而齐八爷在外，才逃过一劫。
男人姓齐，字云将，自称黑瞎子，与齐八爷是叔侄关系，也是齐家留下的唯一根脉。当年齐家被害时他才8岁，被管家藏在胡同里躲过一劫，从此流落在外，三年后才被齐八爷寻到带回德国。从此叔侄便相依为命。
“找我回来什么事儿？这么着急。”
“你记得我和你说过的九门解家吗？”齐八爷把杨盘收进盒子放到桌上，摆开要和黑瞎子好好谈谈的架势。
“嗯。记得。”黑瞎子又喝了口茶，回忆了一下。“就是面能把狗吃死那位嘛。”
齐八爷白了他一眼，从老板桌的抽屉里取出一张照片递给黑瞎子。“九爷走了。临走前，托付我帮忙照看他的孙子。”齐八爷倒也和黑瞎子说过些陈年旧事，但他更希望齐家从此远离那些纷争，所以这些年除了些盘踞在国内的老店，也并没有把势力扩张回国内，更别说让黑瞎子参与进那些旧事。好在黑瞎子也不是个认死理的人，即便是背负灭门的仇恨，但自小被齐八爷灌输多了“冤冤相报何时了，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思想，倒也活得自在洒脱。
黑瞎子接过照片一看，上面是个娃娃，看上去大概才满月，小孩光着屁股，不情愿地看着镜头的方向，胎毛焦黄杂乱，似乎有点营养不良。“这哪像大户人家的孩子，从哪捡的？”
“你以为你刚生下来多好。”
黑瞎子不以为然地撇撇嘴，把照片推回去。“你要领养这孩子？你不是不管九门的事儿了么。”
“欠了总归要还。”八爷叹口气，当年要不是解九爷从中周旋，自己也不可能顺利从九门中脱离，后来也亏了国内的这些老友帮忙，才把他齐家这唯一的根脉找到，如今人家求上门，自己怎么能推诿。“这孩子是解家现在的当家人，我倒是不能把他带回来。”
“哈哈哈哈。解家败落成这样了，他家是没人了么。”黑瞎子听完就笑起来，笑完又觉得不太地道，看齐八爷正一脸严肃地看着他，赶紧改口正经道：“你要回国去给解九爷照顾孩子，所以把我招回来管家？行，你走多长时间，我帮你照看两天。”
“你给我照看？我给谁照看的？”齐八爷听了他这话气得就差跳脚，指着黑瞎子骂道：“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东西。”
黑瞎子耸耸肩。“你养的，怪我咯？”
“那怪我嘛？你说说你都多大了啊，天天满世界的跑，不干点正事儿。什么时候结婚给我生个孙子？”
“诶？这不说解家呢么，怎么又说上我了。”
“不打算结婚就给我回国看孩子去。”
“不是吧！八叔你欠人家多大的人情，也不能拿我还啊。”黑瞎子极不情愿地指着照片上的娃娃道：“让我去照顾这光腚小孩儿，开什么玩笑。”
“你必须去！”
“凭什么。我不去啊，我不知道。我什么都没听到。”黑瞎子说完放下照片就要往门外走。他黑瞎子无拘无束活了这么些年了，现在要去给小娃娃当保姆换尿布？怎么可能！
“你站住！”八爷喝道：“这些年你干什么我都由你，但这件事情不由你。你必须回去。”
“我不管你们九门之间有什么恩怨没了，和我没关系。再说了，不是你一直说不想让我搅和进去么，现在让我回去是什么意思？”
“云将。”八爷叹口气，缓了缓道：“我给这孩子合过八字，他可能是你的生机啊。”
要说齐八爷偏爱占卜也不是没有家族渊源，据说齐家不知哪朝哪代前便出了个神算，只是后来因泄露天机过多遭到天谴，导致家族部分人换上了弱视症，所以祖上便严令不许齐家子孙再行此业。当然，这是对外的说法。齐家的弱视症其实是种家族遗传的血液病，这病极可怕，如果发作，不仅只是视力下降，还会逐渐变得畏光，最后整个人开始腐烂，腐烂到一定程度便开始僵化变异。齐八爷干了那行才知道，行当里，这叫尸化。只不过尸化是尸体异化，而齐家患病的人，是从活人直接尸化。他曾亲眼看到亲人尸变，过程残忍异常，苦不堪言。但这病又很奇怪，遗传得并没有什么规律，像齐八爷已经活了上百岁，依旧没什么病症，可黑瞎子却已经有了视力下降的症状。
“八叔，您都这年纪了不也活得挺好，我这视力也未必是因为那病，不是都检查过了么。”黑瞎子尽量无所谓的笑笑，他虽这样说，却深知那病根本就是查不出来的。
“不行，这件事情必须听我的。你马上回国。”齐八爷也强硬起来。
“老头你讲不讲理，屁大点的娃娃能给我带来什么生机。我不去。”
齐八爷见黑瞎子转身要走，一拍大腿坐下来音带哭腔叹道：“我可怎么和你父母交代，我也没几年活了，我怎么下去见齐家的祖宗。”
得，又来。黑瞎子走到门口只得折回来，看着硬挤眼泪的老头儿道：“行了八叔，别演了，我都免疫了。你这就是旧社会妓院里老鸨逼良为娼的伎俩。”
“混小子。”齐八爷站起来拍了黑瞎子脑袋一巴掌。“我告诉你齐云将，你就两条路，要不回来结婚生孩子接我的位置，要不回国去照顾这孩子。你的自由生活，打今儿起，结束了！”
爷俩对峙了半天，黑瞎子败下阵来。“行行，我去。”他从桌上摸起那张照片，指着上面的小娃娃对齐八爷道：“养死了可不怪我啊。”
齐八爷看他妥协了语气也软下来：“随你随你，养成什么样儿都随你。”
黑瞎子把照片往屁股兜里随手一塞，背上自己背包往外走，都出去了突然又推开门，探了个脑袋进来嬉皮笑脸道：“八叔，你知道我喜欢男人，结了婚也生不了孩子，传宗接代这事儿，还得您自己来！”
“滚！”
…………………………………………………………………………

Part2
齐家在长沙的买卖不多，房产倒是有一处，还是老式的院子，很多年前黑瞎子回来改造过一次，现在收拾收拾正好能住。他用几天的时间熟悉了一下现在的长沙，走了走齐家的老店，还去给自己搞了辆BMW R80骑到街上对着小姑娘放电【1986年德国BMW出产的一款机车】，反正就是不想去八叔说的地址，他可不认为自己能干给那解家小少爷换尿布的活儿。
这天是黑瞎子到达长沙的第三天，齐八爷的电话已经催了五次，他实在是拖不过去了，这才不得不去找二月红家。
黑瞎子骑着他的座驾穿梭在长沙老城的胡同里，一面感叹路况复杂，一面在心里嘀咕：这位二爷也是够倒霉的，快一百岁的人了听听曲儿喝喝茶多好，还得给别人养孩子。那解家也是奇葩，这么大的家族没个可靠的自己人，到头来还要靠外人，可外人都是能靠得住的？黑瞎子心里想着事情，一拐弯猛地见胡同中央站着一个孩子，那距离根本来不及刹车，那孩子似乎是吓懵了，竟然傻站着也不躲，黑瞎子一惊，急忙调转车头，这时候突然又窜出一个孩子，抱住路中央的小孩往路边一带，黑瞎子一拐车头，险险从那两个孩子身边擦了过去，好在车速不快，两个孩子都只是被拐到在地。
黑瞎子赶紧停下车，拐回来熄了火去查看孩子的情况。小点的孩子被大点的护在怀里，只是受了惊，并没有受伤。大点的小孩儿坐在地上抱着一个膝盖，膝盖处的裤子破了，擦破了一层皮，黑瞎子立刻蹲到地上边扶住小孩儿膝盖查看他有没有伤到骨头，边问：“你怎么样？”
“你这人怎么开车的！”小孩儿一把推开黑瞎子。这条胡同里常有孩子玩，这里的人从来不会开着车横冲直撞，这是哪里出来的冒失鬼？
黑瞎子皱了下眉，自己既没闯红灯，也没有逆行，车速也不算快，严格来说并不是自己的错，可毕竟是自己撞了孩子，于是还是好脾气的道：“小孩儿，你家大人呢，我送你俩回家。”
“不用你送。”小孩儿咬着牙扶着地站起来，给更小的那孩子擦了擦眼泪，瞪着黑瞎子道：“不要在这里乱开车。”
黑瞎子抻抻眉毛乐出来。“小鬼，我是正常行车，是你弟弟横穿马路，你家大人没有教过你们过马路要看车么。”
小孩儿咬了下唇，道：“这是胡同里，没有马路。”
“行，行，不是马路。”黑瞎子看那小孩是真没事儿，也不想纠缠，这里满大街都是乱跑的孩子，看来自己还真要注意点。“真不用我送你俩回家么？”
那大些的孩子也不顾自己膝盖上的伤，也不理他，只是哄着小点的孩子，黑瞎子自讨了没趣，撇撇嘴，跨上机车突然又想问个路，于是回头问道：“小鬼，你知道这附近有户叫二月红的么？”
小孩抬起头看他，没有回答，倒是有些谨慎地反问道：“你找二月红家干什么？”
“你知道？给我指指路。”
小孩儿想了想，指着黑瞎子拐进来的胡同口道：“你走错了，他家不在这边 。外面那条马路有两个特别像的胡同，一个在头，一个在尾，你拐出去走到路头，到那里再问问。”
“走错了啊。”黑瞎子抬手揉了把小孩儿脑袋。“谢谢啦，你赶紧回家让大人给你处理伤口。”说罢便发动车开出了胡同口。
小的那个孩子看着黑瞎子出了胡同口，扬起脸看着大点那个道：“哥哥，你家不是就在这里么？”
大点的孩子做了个“嘘”的动作，拍拍小孩身上的土。“让坏人多找会儿。你快回家吧，不然家里人要着急了，以后过马路要看车。”
这时候正好小孩儿的父母站在门口喊小孩儿，小孩儿就摆摆手。“哥哥再见。”
“再见。”大点的小孩也摆摆手，转过身看着胡同口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找去吧找去吧，能找得到才怪。
………………………………………………………………………………………………

Part3
黑瞎子按照小孩儿指的路开出去一段，越想越觉得不对，自己走得路偏差再大也不至于差出去这么多吧。他想了想，又停下来找了个人问了问，那人一听黑瞎子找二月红，就告诉他走反了。黑瞎子一听，立刻反应过来自己被小孩儿耍了，气得笑骂了一句“小崽子！”，一脚油门儿扬起一街的土。
黑瞎子折回到刚才的那条胡同口，想停车再找个人问问，竟然看见刚才那个小孩儿正在胡同口不远处一家棉花糖摊下面站着。小孩儿接糖的时候一转头，正好也看到了黑瞎子，俩人一对视，小孩儿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男人这么快就回来了，反应过来举着棉花糖撒腿就往胡同里跑。
“别跑。”黑瞎子发动车子就追了过去，小孩子哪跑得过车，眼看离近了，黑瞎子停下车几步追上去，从后面一把把小孩儿拎了起来。“小鬼，跑，看你怎么跑。”
“放开我！大坏蛋，放开我！”小孩儿哪里肯就范，拼命的在黑瞎子手里踢着腿挣扎。
“谁是大坏蛋。”黑瞎子把小孩儿转过来面朝自己，装得很凶地道：“你骗了我还说我坏！”
“绑架了！坏人绑架小孩儿了！”小孩儿一看形势对自己不利，立刻扯着嗓子大喊大叫起来。
“嘿，你还叫唤。”黑瞎子其实就是想吓唬吓唬他，一个七八岁的孩子，他还能把他怎么样？“别叫，你骗了我你还叫。哎呀！”黑瞎子一句话没说完，只觉得眼前一白，脸上一热，就被黏糊糊的糖丝糊了一脸。
小孩儿把棉花糖往黑瞎子脸上用力一糊，趁他伸手捂脸，转身就跑。
“你给我回来。”黑瞎子往前一捞，一把把刚脱手的小孩儿又拽了回来。
“放开我！”
小孩儿伸着小胳膊拼命往前挣扎着要跑，黑瞎子拽住小人儿的背带裤把人扯回来，从脸上抹下来一把糖丝糊在了小孩儿脸上。“挺厉害啊你。”
“唔。”糖！爱干净的小孩儿一下炸了，这坏人害得他损失了一根棉花糖，现在竟然还把糖抹到了他脸上！小孩儿瞪着黑瞎子，猛一低头，一口咬在了黑瞎子手上。
“哎呀！”黑瞎子再次松手。小孩儿迅速的从他怀里跑了出去。
怎么遇到这么个倒霉孩子。
黑瞎子站起身，看着从他怀里挣脱出去的小孩儿，不但没有跑远，反而站在不远处咬着嘴唇瞪着眼睛怒气冲冲的看着他。
都说势均力敌才算棋逢对手，可今天面对这个小人儿，自己明显是占了下风，龙游浅滩啊。看来自己果然不适合长沙这片水土。
“雨臣，你又自己跑出来了。”俩人正僵持着，从胡同旁的一条小道上出来一个中年男人，急急地对着小孩儿唤道。
“红叔。”小孩儿一听到男人的声音，转身就跑了过去。
被叫作红叔的男人在看到小孩儿的同时，也看到了小孩儿对面的男人，同时还看到了小孩儿一脸的脏东西和磨破的裤子，以及膝盖上的伤。
红叔上前几步将小孩儿护在身侧，冷哼一声，对着黑瞎子道：“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对方给了你多少钱，竟然敢在二爷府前动手。”
哈？
黑瞎子一懵！这是人家家长以为自己是绑架的？
等等，他说：二爷？
“你们是二月红二爷家的人？”
红叔看对面的人此刻气定神闲并不惊慌，提到二爷的语气也并不惧怕，似乎不像是仇家，便不由疑惑道：“你是？”
“我找二爷，八爷让我来的。”
这下轮到对面的人懵了，他上下打量了黑瞎子一会儿，看着黑瞎子一脸的棉花糖丝极不确定的问道：“您是齐先生？”
“叫我黑瞎子就行。”黑瞎子摘下墨镜擦了擦，重新戴回去才又道：“让二爷久等了，找不到路，又被这小孩儿骗。”他说着突然顿住，指着小孩问道：“他是？”
解家那个当家的小孩儿？
“雨臣，快给齐先生问好。你不是上午还在问先生什么时候来么。”
这会儿轮到小孩儿和黑瞎子同时愣住了。小孩儿看着黑瞎子被自己糊的那一脸糖丝，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这个人就是爷爷以前说起的先生么？
看起来和之前的那些先生都不太一样啊。
所以，自己把先生打了！
黑瞎子更是一脸懵，从后屁股兜里摸出齐八爷给他的那张照片，那上面，分明是个光腚的黄毛小孩儿……
红叔见黑瞎子面露疑惑，走过去看了眼照片，笑道：“这是雨臣满月的时候拍的，应该是七、八年前二爷寄给八爷的。”
所以，现在这孩子已经八岁了？
八岁了！
中国有句老话叫：七岁八岁，狗都嫌！
八叔，你个坑货！
…………………………………………

由于周六、周日逢更必备吞贴，所以更文时间可能会变更，我现在还没有找到度受的规律，最近可以更的时候就尽量更，先更到和原来楼层一样再确定更新时间。并不知道有什么办法可以讨好度受，好委屈

Part5
黑瞎子最终还是决定暂时留下来，一来他八叔欠了人家人情，他可不想别人说他齐家忘恩负义，二来和回去接管齐家生意比起来，养孩子肯定好玩得多，基于这两个理由在前，他当然不会承认，那天在看到小孩儿冲进来拉住母亲的那一刻，其实他是有那么点心疼了。
不过黑瞎子不久后便会幡然醒悟自己做这个决定完全是个错误，因为他很快就知道了，养孩子一点也不好玩，特别是养解雨臣这个孩子。
解夫人几天之后就回了北京，为了让解雨臣更快的适应这位先生，二月红决定每周都将孩子送去黑瞎子那里一次，留下的长短由黑瞎子决定，并且安排了几个伙计在这期间随时听从黑瞎子的调用。
由于初次见面的不愉快，解雨臣并不打算从一开始就和这个带着黑墨镜看不到眼睛一直在笑但是看上去让人有些害怕的男人和睦相处。
但是小九爷表达害怕和不喜欢的方式，比较特别。
“我不吃这个。”小孩儿强势的推开眼前装着硕大的一块肉的盘子，看了看黑瞎子切开的那块似乎还不太熟，更加嫌弃地皱起了小眉头。“都没做熟，怎么吃啊。”
“这个要五分熟才好吃。”黑瞎子举起一块牛排在解雨臣眼前晃了晃，放进自己嘴里品了品，赞道：“真棒。”
“野蛮人。”
“嘿，臭小子，你说谁是野蛮人。”
“你！”
“我和你说，要不是看你是小孩儿，我可真揍你。”
“你揍我我也不吃。”小孩儿看他一眼，把盘子又往前推了一下，嚷道：“我要吃面！”
“爱吃不吃。”黑瞎子边说边把解雨臣的盘子端到自己这边据为己有，心里嘀咕着这小孩儿长得粉雕玉琢的，脾气却又臭又硬。“不吃就饿着。”臭小子，治不了你我跟你姓。
“我要告诉二爷爷你虐待我。”
“好啊，你看看你二爷爷相信你还是相信我。”
小孩儿哼了一声便从桌边跑开了。黑瞎子看了看小孩儿，无所谓地笑笑，继续低头吃自己的晚饭。
黑瞎子的院子类似四合院，后罩房改成了独立的书房，他自己住在正房，旁边的耳房是地下室的入口，西厢被改成了厨房，东厢的房间就留给了解雨臣和几个随行的伙计住。
今天小孩儿从早晨练功练到中午，午饭在红府只吃了几块蛋羹，下午就来了黑瞎子这里，晚饭又没吃东西，还没到睡觉的时候，肚子就咕噜噜的叫了起来。于是小孩儿从床上爬下来，借着月光摸进了乌七八黑的厨房。
黑瞎子的厨房倒是布置得很规整，小孩儿搬了板凳爬上去，掂着脚打开橱柜，看到里面放着几样点心盒。他最喜欢吃点心了，小孩儿刚抬手要拿，厨房的灯“啪”的一下开了。
“小老鼠，偷油吃。”黑瞎子靠在门上，看着踩着凳子掂着脚去拿点心的小孩儿道。
小孩儿起初被吓了一跳，看清是黑瞎子倒踏实了。“我饿了。”
“我知道。”黑瞎子走过去把小孩儿从小板凳上拎了下来，关上了橱柜门。“我晚上叫你吃饭的时候你不吃，现在又来偷吃的。”
“我没偷！”
“这里是我家，没有经过我的允许就是偷。”
“我饿了。”小孩儿又重复了一次，这次的声音有些软，他虽然觉得这位先生不太喜欢他，但应该也不会真的让他饿肚子吧。
“解雨臣，我不管以前你爷爷怎么教你，你二爷怎么教你，你现在在我的地盘，就得守我的规矩，晚饭让你吃你不吃，那现在就饿着。”黑瞎子边说边不顾小孩儿的挣扎把人拎出了厨房锁了门。“明早七点起来吃早饭，错过了就饿到中午。”
小孩儿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直到看到黑瞎子进了屋熄了灯，才确定黑瞎子是真的不打算给他吃东西。
伙计看黑瞎子灭了灯，才抱着一包点心从屋里出来。“爷，是不是饿了？你先垫垫，想吃什么我再出去给你买。”那齐先生也太不像话了，怎么能不让小九爷吃饭。
小孩儿接过点心摇摇头，“不用了，你们去休息吧。”
从爷爷去世，妈妈去北京，自己在二爷爷家就是自己睡了，所以黑暗的夜晚对于小小的孩子却也并不算恐怖，他把点心放在桌子上，没有开灯，也没有吃。然后自己爬上了床。
他不喜欢这位齐先生是因为这个人骑车撞了邻居家的小弟弟，是因为这个人说了那些不尊重的话让妈妈伤心，但是他本身并不讨厌他。曾经他心里甚至是盼望着爷爷说的先生早点来的。自从爷爷走了，家里的叔叔伯伯姑妈婆娘们争得头破血流，小孩子不说话，心里却都懂，他总是盼望着爷爷找来保护他的先生能早点来，他曾经幻想着，爷爷找来的先生，一定会很疼爱自己吧，像二爷爷一样，可最好比二爷爷年轻点，这样就可以陪自己玩捉迷藏，最好也不要像二爷爷那么严厉，总是练不好功夫就要挨罚。
小孩子能有什么固执的喜恶呢，你对他好，他自然就喜欢你。但显然，经过今晚的事情，小孩儿偷偷的想：这个先生不会对自己好了，他不喜欢自己。
小孩儿知道自己不应该挑食，可是他真的不喜欢那血糊糊的东西，他知道他应该和先生好好说话，可是他不敢，他不敢告诉先生他害怕吃那个东西，妈妈说在任何人面前都不可以表现出类似“害怕”这样的情绪，他也不敢把自己表现成一个乖乖的听话的小孩儿，他在解家有过太多这样的经历，爷爷走后，那些人就觉得他这个乖乖的小孩子一定是好欺负的。他还要保护妈妈！他不能！
年幼的孩子还不知该如何去表现强大，却已经早早地懂得了掩饰脆弱，压抑渴求。
小孩儿蜷缩在陌生的床上，看着黑漆漆的房间，按着自己咕噜咕噜叫的肚子，心里委屈极了，可却又倔强的不肯哭出来，于是抹了把眼睛，把自己蒙进了被子。

Part6
第二天黑瞎子从外面拎着早餐回来的时候，看到解雨臣坐在院里的台阶上，看样子已经洗漱好了。他早上让那几个伙计帮他搭葡萄架，那些人应该也没停下过，看来小孩儿应该是自己洗漱的。黑瞎子出身贵族，幼时家境优渥，也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小少爷，此刻倒觉得这小孩儿也不是自己想的那么任性。
“饿了吧？”
小孩儿看了他一眼，只是接过早餐放在桌子上也不说话。黑瞎子估摸着小孩儿因为昨天自己饿他肚子的事儿还在生气，也没理会，转身把另外几份早餐递给伙计们，这时候正好屋内的电话响了，黑瞎子让小孩儿先吃，就自己进屋去接电话。
待黑瞎子进了屋，小孩儿从兜里摸出包碾碎的药粉。二爷爷在他的背包里常备着些药，多是些应急治疗跌打扭伤或者活血化瘀的，比如他手里的这味大黄，荡涤肠胃最好用了。
黑瞎子打完电话回来，看到小孩儿正乖乖的坐在凳子上吃饭，而且还给他盛好了一碗馄饨。
看来也不是不能相处么。黑瞎子揉了一把小孩儿脑袋开始坐下来吃早饭，刚吃了一口，便皱着眉头自言自语道：“今天的馄饨汤有点苦啊。”
“是香椿的味道。”小孩儿用勺子从自己碗里舀了一勺汤，上面飘着几片绿色的菜沫。“长沙的香椿，这个时候会有点苦。”
“你还知道这个。”
小孩儿点点头，低下头继续吃自己的饭，其实他也没说谎，香椿确实有点苦。小孩儿又吃了几口，便放下碗筷道：“红叔什么时候来接我？”
“吃过早饭就来。”
小孩儿听了这话似乎松了一口气，道：“我吃好了。”
黑瞎子看了看满满一大份馄饨，道：“还有那么多呢，你不再吃点？”
小孩儿摇摇头，就跑开了。黑瞎子也不勉强，他不可能和老妈子似的追在后面哄着叫着宝贝儿再吃口，饿了自己就吃了。
吃了亏就乖了，黑瞎子总结出了第一条养孩子的经验。
当然，这是错觉。
黑瞎子第三次跑厕所的时候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己今天到底怎么了？异于常人的体制不可能因为吃坏了东西拉肚子，他突然想起来小孩儿早上吃饭时躲闪的表情，当时他以为小孩儿是因为昨天被他凶了怕他，显然，这小崽子哪里是怕他，分明是在算计他。
“解雨臣，你个小兔崽子！”
黑瞎子从厕所出来直接冲到解雨臣住的房间门前，可门早就从里面反锁了。小孩儿听到黑瞎子敲门，就知道事情暴露了，他当然是打好了算盘的，昨天他听到黑瞎子打电话让红叔来接自己，所以知道无论如何今天都是可以离开的。至于那点大黄粉，他要让黑瞎子知道，自己不是好欺负的！
“齐先生您这是怎么了？”伙计们看黑瞎子一早上跑了好几次厕所，现在又跑来兴师问罪，心里也猜到了大概，自己家这个小爷就是个不肯服软的。
“没你们事儿。”黑瞎子推开伙计，拿着备用钥匙开开门，捂着肚子指着小孩儿问道：“你是不是给我下药了？”他黑瞎子在这世上混了这么多年，什么妖魔鬼怪没见过么，什么魑魅魍魉没打过，今天竟然栽在了个毛娃娃手里，这气不能忍！
“是，我下的。”小孩儿看着黑瞎子，虽然害怕，可还是壮着胆子道：“谁让你让我饿肚子。”
“我饿你是你自己不好好吃饭。”
“你做的东西根本就不能吃！”小孩儿理直气壮地道。
黑瞎子简直被这孩子气笑，那牛排可是他朋友昨天刚送来的，正宗的米其林星级标准的肉质和腌制。“我不也吃了嘛。”
“你是野蛮人。”
“我野蛮人？”不能沟通！黑瞎子直接撸袖子，说不通就揍一顿，老子弄不了你个熊孩子了还？
“你饿我肚子，我给你下药，我们扯平了。”
“平不了。”
“你不能欺负小孩儿。”
“我不欺负你。”黑瞎子边撸袖子边道：“我是教育你。”
“齐先生，齐先生，当家的还小。”伙计们想拦又不敢和黑瞎子动手，毕竟夫人都得尊他一声先生，二爷又嘱咐一切听他的吩咐，可是又不能看着自己小主子挨打，于是只能把小孩儿护在身后和黑瞎子周旋。
若是平时，这几个伙计当然不是黑瞎子的对手，但奈何黑瞎子这一早上已经跑了三次厕所，体力消耗太严重。“你个怂包，躲别人后面算什么本事！”
“你和小孩儿一般见识，算什么大人！”解雨臣探出头来嚷道。
黑瞎子才不听他理论，就想把他屁股打开花。敢给他下药，真当他黑瞎子没本事治他！可他还没推开挡在前面的几个伙计，肚子里就又搅着疼起来。
“呃。”黑瞎子眉心一皱，就觉得腹内翻江倒海快要控制不住，他转身边往厕所跑边回头指着小孩儿道：“你给我等着。”
肠出五谷，饶是黑瞎子，这一小时四五趟跑下来，也是腿肚子发抖，脑袋发晕，从厕所出来的时候根本没力气和小孩儿再折腾了。想他黑瞎子英明一世，如今真是玉皇大帝遇上孙悟空，这全不按套路出牌的熊孩子让人恨得牙痒痒。
小孩儿自幼长在解九爷身边，对药材有些了解，他以前见爷爷用这味药治好过伙计的积食，知道只要适量，那药药性虽然猛烈，可并不伤身，这才敢放到黑瞎子碗里。此刻见黑瞎子没再想抓他，摊在院子里的躺椅上还有点可怜，高兴过后又有点内疚。几次想去看看黑瞎子怎么样了，又害怕黑瞎子抓住他真的揍他，也不敢往前。
红叔来的时候，一进门就看到黑瞎子一副病容。
“齐先生您这是怎么了？”
黑瞎子摆摆手，指指解雨臣那屋，有气无力地道：“屋里那，带走吧。”
红叔满心疑惑，伙计上来耳语了几句，正好解雨臣从屋里出来，红叔拉过孩子道：“怎么能给先生下药呢？快给先生道歉。”
小孩儿本来也想看看黑瞎子情况，只是不敢近前，现在红叔在，他便撞着胆子走过去，刚想问问黑瞎子怎么样了，突然肚子一痛，“噗”的一声放了一个屁。本来也没多大的事儿，可黑瞎子突然喜出望外的从椅子上坐起来，捏着鼻子道：“真臭。”
小孩儿顿时闹了个大脸红，那点内疚也瞬时化为乌有。
这位齐先生也太……红叔摇摇头，寒暄了两句便拉着小孩儿往外走，临走前还是揉了揉小孩儿道：“和先生再见。”
小孩儿瞪了一眼黑瞎子，恶狠狠地道：“再！见！”说完转身便往外走。
“再见。”黑瞎子躺回摇椅摆摆手，又补了一句：“最近少吃萝卜，通气。”
小孩儿回头又瞪他一眼。
反正这梁子是结下了。

Part7
二月红听红叔说了解雨臣在黑瞎子那发生的事情，也是哭笑不得，但他又觉得该有黑瞎子这样一个角色。孩子平时练功辛苦，自己便不舍得在饮食起居上再多要求他，现在有了黑瞎子，对孩子也是个约束。
黑瞎子在国外长大，肯定和国内有很多不同的生活习惯，他只能让红叔去安排，下次小孩儿再去黑瞎子那的时候，除了多带几个伙计，再带个厨子。这下倒让黑瞎子占了便宜，他不是不喜欢中国菜，他是不会做啊。看在厨子的份儿上，他还是很愿意和小孩儿共处的。
这天小孩儿正在院子里和伙计们玩球，其中一个伙计用力过猛不小心把球投出了院墙，院子里突然警铃大作。几个伙计一下子把解雨臣围起来，不清楚发生了什么，这时候黑瞎子正好路过，指了指墙壁道：“不用紧张，你们碰了警报系统。”
小孩儿仰头看看墙头，又看看黑瞎子，问道：“警报系统是什么？”
黑瞎子指指墙道：“如果有人来这里走墙不走门，它就会像刚才一样提醒我。”
小孩儿看了看除了砖石以外什么都没有的墙壁，指着墙头上方那片空气问几个伙计：“你们看到有东西么？”
几个伙计摇摇头。跟着他的伙计都是为了保护他的安全，文化水平不高，也没人能给他解释清楚所谓的警报系统是什么。解雨臣想了想，拿着球使劲往墙上砸了一下，但这次并没有产生什么声音，他又想了想，蹦起来用力把球从墙壁上空投了出去，果然，这次警报系统又响了。黑瞎子正好走到地下室入口，回头看了一眼小孩儿，吩咐伙计道：“看好你们当家的。不准碰那个。”
小孩儿又看了会墙壁，等黑瞎子下去了，才对一个伙计道：“你去给我搬个梯子。”
“您要干什么？”
“我要爬上去看看。”小孩儿指指墙头。
“哎呦我的小爷，那有什么好看的。咱还是玩球吧啊。”
“你快去给我找梯子。”小孩儿推着伙计道，“我要上去仔细看看，也许还能摸摸。”
“齐先生都说不能碰了。”
“快去快去，我就碰一下。”
伙计们拗不过解雨臣，又看着捡回来的球完好无损，想着那警报系统大概也没什么危险，就给解雨臣搬了个梯子架到墙上。
“爷，您可小心点，这要是摔了我们怎么和二爷、夫人交代啊。”解雨臣不让伙计上去，自己往梯子上面爬，担心坏了几个伙计。
“没事儿没事儿，我一会儿就下去。”
墙头狭窄，小孩儿沿着梯子爬上去慢慢蹭上墙头趴好，好一会儿才稳着身子从趴着的姿势慢慢直起来，可他刚一起身，院子里的警铃突然响起来，小孩吓了一跳，又一下趴了回去。警铃响了几声就不响了，小孩儿又慢慢直起身，警铃又响了起来，这次有了准备，小孩也不害怕了，他往前爬了几步，这次还没直起身，警铃就又响了，他前前后后各爬了一段，像是知道了些原因，然后就在墙头时而趴着时而直起身变换着动作移动起来。
黑瞎子在地下室听到院子里的警铃断断续续响了几次，没有打斗的声音，猜想应该是小孩儿好奇心重去触碰了几次警铃，也就没在意。可谁知道过了一会儿铃声大作，竟然停不下来了。黑瞎子只得从地下室出来去看看情况，结果就看到小孩儿在墙头上方挥舞着手臂玩得不亦乐乎，底下几个伙计吓得举着手臂随时准备接住那个可能摔下来的小祖宗，有几个伙计不在院里，估计是到围墙外面保护去了。
黑瞎子皱着眉头看了看墙头上的小家伙，这好奇心真不是一般的重。亏了四周的邻居白天都不在家，不然非得被告扰民。黑瞎子也不敢直接喝停惊吓了墙头上的孩子，于是走到院里的电闸箱处直接拉断了警报的电闸。
警铃突然不响了，小孩儿变化了几个姿势也没有用，于是坐起来往院里看，就看到了站在墙壁一旁的黑瞎子。下面的伙计一回头看到黑瞎子站在后面下了一跳。“齐……齐先生。”
黑瞎子扫了一眼几个伙计没说话，看着房顶的小孩儿道：“玩够了就下来吧。”
小孩儿确实也玩够了，挪到梯子旁边想往下爬，可试了几次也没找到合适的姿势。伙计一看连忙道：“爷你别动，我上去抱你下来。”
“抱什么。”黑瞎子一把按住那伙计肩膀，看着上面的小孩儿道：“自己上去就自己下来。”
“齐先生，这要是摔了……”
“摔了下次就不作妖了。”
小孩儿看了看黑瞎子，哼了一声，就自己想办法往下爬。可毕竟上坡容易下坡难，这种高度和斜度，对八岁的孩子确实还是有难度。小孩儿尝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只能咬着唇为难地坐在墙头上，颇有些骑虎难下。
黑瞎子仰头看着坐在墙头上无法下来的小孩儿道：“你二爷爷没给你讲过狼来了的故事么，玩警报系统，真出事儿还有人当真么！”
“你又没有说不能玩。”小孩儿反驳道。
“我刚才没有说不能碰？”
“齐先生，小九爷还小，是我们没看好，您看我们先把他抱下来，有话下来再说。”
黑瞎子没理那伙计，只是看着小孩儿颇严厉地道：“还玩不玩了？”
小孩儿不说话，咬着唇看黑瞎子，一副就是不应你的表情。
“好，有骨气。”黑瞎子乐道。“那就自己承担后果。”
谁知道他话音刚落，小孩突然一脚踢翻了架在墙壁上的梯子，梯子直接拍下来砸碎了院里的花盆。
黑瞎子这时候是真有点后悔，他一个大男人，无拘无束了几十年，哪有那个哄小孩儿的耐心，何况又是个脾气又臭又硬的熊孩子。长得虽然可爱，可一点也不讨喜。“不想下来？行，在上面呆着吧。”
黑瞎子说完转身要走，这可急坏了几个伙计。二爷吩咐在这里一切都听齐先生的，齐先生不让抱他们也不敢去抱，可上面那位小祖宗要是真摔下来可怎么办？就算不摔下来，这眼看要天黑了，也不能一直在墙头上呆着啊。
“你就知道欺负我。”小孩儿坐在屋顶喊道。这半年，妈妈远在北京，二爷爷每天都很忙，不忙的时候就看着自己练戏、练功夫，他听说有个爷爷给他找的先生要来，满怀希望的以为有人陪他了，会像爷爷以前一样疼爱他，谁知道见面第一次就把他撞了，而且他还对妈妈说很难听的话，让二爷爷生气，让妈妈伤心，还饿着他不给他饭吃，现在又把他困在墙上。如果他嫌自己不乖，可以教，可以骂，可以打，如果他不喜欢自己，可以走，为什么答应了做自己先生还要这样对自己？小孩儿满心委屈却无从表达，他的经历不允许他先向对方服软，即便他那么渴望和先生和睦相处。“我不要你做我先生了！我不要你了！”
我不需要你，我自己也可以！念从心起，小孩儿看了一眼地面，一闭眼，直接从墙头上跳了下来。
“爷！”
黑瞎子听到伙计惊呼转身就看小孩儿从墙头上跳了下来，身体快于大脑一个箭步窜过去一把接住了落下来的孩子。几个伙计都吓蒙了，黑瞎子也是出了一头冷汗，他是真没想到这孩子真敢往下跳。
小孩儿从黑瞎子怀里挣脱出来，几个伙计赶紧围上去看他有没有受伤。小孩儿平时不算是个倔种，在二爷家也很听话，待人也和气，从来不会让跟着他的伙计们为难，大家都很喜欢他，可不知道为什么，一到了黑瞎子这就变得乖张起来。所以伙计们一致认为是这位齐先生虐待了他们的小主子，才让小孩儿变得这么叛逆。
黑瞎子手臂因为接孩子那一下被震得发麻，此刻指着小孩儿气得半天说不出话，最后憋出来两个字：“你行！”
……………………………………………………………………………………

Part8
伙计们回去和二月红说了解雨臣跳墙的事儿，当然，着重描述了那位齐先生如何为难他们的小主子。二月红也吓了一身汗，拉过小孩儿训了两句，拿着戒尺连哄带吓告诫他再不能做那么危险的事情，然后又给齐八爷打了个跨洋电话。老九托付的事儿不是小事儿，按理说老八不会随便找个人敷衍了事，可他这侄子到底是什么品性？孩子虽然淘气任性，可毕竟是孩子，又不是什么上纲上线的原则问题，哪有大人这么逼孩子的？齐八爷挂了电话就打电话把黑瞎子臭骂了一顿，黑瞎子也很委屈，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是基本认知，和年龄有什么关系？再说分明是那熊孩子自己犯了错，脾气还倔，怎么最后怪到自己头上了？
伙计们都夸小孩儿温顺可爱，可黑瞎子就一点也没觉得。那分明是个豹崽子，看着和猫似的，窜出来就咬你一口。
发生了上次的事情，解雨臣就再也没有希望过黑瞎子能像他想象的那样对他好，于是当二月红再把他送到黑瞎子那里时，他就权当黑瞎子是空气，既不强烈的抵触，也没有试图接近。爷爷走之后，八岁的解雨臣默默学会了很多，接受事实不心存幻想，是最重要的一条。
而黑瞎子最近正在帮朋友从蛇身上萃取毒液，正到了关键时刻，也懒得理解雨臣。他本就是自由惯了的人，几次不愉快的相处很快就磨光了他对小孩儿的耐心和初见那天的那点怜爱。他没有和孩子长久相处过的经验，自然也不会去揣摩孩子的心思，又或者在他成熟的人生观里，根本就没有意识到，那个不会撒娇不会要抱抱的硬脾气的小人儿，其实也只是个需要呵护和疼爱的孩子而已。
这天傍晚，黑瞎子从地下室出来时看到自己房间的门开着，他放轻步子走进去，一眼便看到床上似乎有东西在蠕动，他从旁边顺了把扇子，猛的把被子掀开，就在被子掀开的一刹那，突然有个东西“嗖”的一下窜出来扑向黑瞎子，黑瞎子眼疾手快，一把捏住了那东西的头。定睛一看，竟然是一条长半米左右的王锦蛇幼蛇。
玩蛇黑瞎子也是行家，对这王锦蛇也很了解，他的地下室就养了条成年的。这蛇虽然不是毒蛇，但性情凶猛，攻击力强。这种蛇多活动于近水区域，自己院子周围有驱除蛇虫的药物，这东西怎么会爬到自己房间来？
“我的蛇。”小孩儿此刻正好路过门口，看到自己的小蛇在黑瞎子手里，便进来道：“把小黑还给我。”
黑瞎子看看自己手里被小孩儿称作“小黑”的蛇，道：“你放我床上的？”红叔事后向自己解释过小孩儿给他下药的行为，他相信小孩儿是知道基本药理才敢那么做，但这次呢？竟然放这种蛇来对付自己？这么小的年纪，竟然如此狭隘阴毒。
“不是我放的。”小孩儿否认道。“我正在找他。”
黑瞎子冷笑一声，双手一上一下握住蛇七寸处，一挤一抻，就见那小蛇散了骨头一般瘫软不动了。黑瞎子把它扔到小孩儿脚下，拍拍手道：“你现在找到了。”
“我的蛇！”小孩儿赶紧蹲下身把小蛇捡起来，然而那小蛇已经咽气了。“你杀了他！”小孩看着自己的小宠物咽了气，不可思议的看向黑瞎子，“你为什么杀了它？”
“你让它来攻击我，难道没想到我会杀死他？”
“我没有！我只是找不到他了。我不知道他跑到你这里了。”小孩儿把小蛇捧在手里，轻轻擦掉小蛇身上的土，就忍不住要哭出来。“他没有毒的，他不会伤害你，你为什么杀了他？”
伙计在院子里听到小孩儿的喊声，跑进来一看，就见小孩儿蹲在地上捧着蛇，那伙计知道蛇的由来，赶紧过去道：“当家的，我再去给您抓一条，你别难过了。”
“我不要！”小孩儿咬着唇仰起头瞪着黑瞎子，眼里续着眼泪。“你陪我的小黑。”
黑瞎子看小孩儿这表情，想自己大概是错怪了他。也可能是自己院子周围有药物，小蛇受不了从笼子里跑出来误入了自己房间。可这么大的孩子也不能养这种蛇当宠物啊。“你知道这是什么蛇么，我弄死他是救你。”
“你是坏人。”
“这蛇长大了能要你的命。”
“他才不会！”
黑瞎子真是没有耐心给这倔孩子解释，抓过小孩儿手里的蛇扔给一旁的伙计，拎着小孩儿就往地下室走。
“齐……齐先生……”
“让开，我让你们主子看看他自己养了个什么东西。”黑瞎子喝退伙计，拖着解雨臣往地下室走。
解雨臣从来没有进过黑瞎子的地下室，一进来便觉得和外面是两重天地。地下室阴冷潮湿，为了在这样炎热的天气保持相对的低温和湿度还放着冰块，而地下室的一侧放着几个大型的间距极细的金属笼子，笼子里养着各种蛇，蛇尾都用铁链锁在笼身上。
黑瞎子把小孩儿拎到一个笼子前，那笼子里有一条两米左右的蛇，见到人过来“呼”的一下扑上来，吓得小孩儿退了一步。连跟下来的伙计都吓了一跳。
“这就是你的小蛇长大以后。”黑瞎子不知道解家的伙计们是怎么照看他们当家的，竟然抓来这种蛇当宠物。王锦蛇虽然牙齿没有毒，但是动作敏捷，性情凶狠，绞杀力极强，等那小蛇长成了，想勒死一个八岁的孩子是分分钟的事。
解雨臣壮着胆子看那笼子里的蛇，那蛇有手臂那么粗，看上去十分凶猛，蛇头背上有个明显的“王”字黑斑纹，和他养的小蛇怎么看都不一样。
“你胡说，我的蛇不是这样。”
“倔种。”黑瞎子懒得和他细说，从伙计手里拿过那条死了的小蛇顺手扔进了另一个蛇笼子，小孩儿还没反应过来，里面那蛇就“嘶溜”一下把他的宠物蛇吞了。
小孩儿又是惊讶又是气愤，扑过去就去咬黑瞎子，“你还我的蛇。”
黑瞎子把他揪开，他本以为小孩儿看清那蛇长大后的样子能明白这种蛇不能养，谁知道这熊孩子脾气这么倔。“你想养蛇等我给你抓条温顺的。”黑瞎子也不再和孩子纠缠，说完就从地下室往上走。
“当家的，咱上去吧。”伙计看了看墙根那一排蛇，拉着小孩儿胳膊想把小孩儿带上去。
可此刻的解雨臣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紧握着拳头，瞪着血红的眼睛看着那条吞了他宠物的蛇，伙计再去拉他，他突然甩掉伙计的手，拿起旁边桌子上的一个瓶子对着那蛇就砸了过去。蛇笼栏杆间空隙较窄，特质的笼身又极奇坚硬，玻璃瓶撞到笼身发出“乓”的一声，瓶身应声而碎，里面的药液全部飞溅出来。地下室的空间里顿时充斥满刺鼻的药味儿。那蛇因为活动空间小，正好被药水泼了满头，紧接着便不安的扭动起来。巨大的蛇在笼子里抽搐起来，带动着铁链拍得笼子哗哗作响。其他的蛇也不知道是被那药液的味道刺激了，还是受这蛇不安情绪的影响，竟然一起躁动起来。一时间地下室四周响起了各种铁链拖动和蛇尾拍打笼壁的声音，那些原本安静的蛇好像突然要一起破笼而出。听上去十分可怕。
小孩儿并不知道那是什么药，他只是太生气，但此刻出了这样的状况，也不禁害怕起来。声音惊动了刚上去的黑瞎子，他迅速跑回来，一闻到空气中的味道，大骂一声“shit”,迅速取了另一瓶药水撒在周围，蛇群这才又慢慢安静下来。然而当他发现那瓶致命的蛇药并不只是被小孩简单的打碎在地，而是砸中了自己悉心喂养的那条火赤练的时候，整个人都怒了。
他赶紧抓过一瓶药撒到身上，打开笼门查看那蛇，然而那蛇此刻已经停止了狂躁，整个身体像散架子似的松散了下去，紧接着便身子一节一节的像脱臼般滑动，最后竟然把刚才吞进去的小蛇吐了出来。
黑瞎子束手无策的站在笼门口，他知道，火赤练一旦出现呕吐现象，就回天乏术了。
果然，没十秒钟的功夫，摊在地上的蛇就彻底咽了气！
黑瞎子紧握着拳头看着那蛇，强忍着怒气一忍再忍，猛地一回头怒吼一声：“解雨臣！”
突然被点名的小孩儿吓了一跳，意识到自己一定闯祸了，手攥着衣服襟说不出话。
伙计赶紧抱住小孩儿。“齐先生，您要蛇我们再去抓，当家的还小。”
黑瞎子沉下一口气，目光都变得凶狠。那蛇是火赤链中的上品，且不说抓捕是否容易，单说他捕了这蛇之后，要以喂了药材的动物为食喂养，从研制药材到精心配药，就花了多少心思。好不容易养到现在，眼看着便能萃取蛇液帮他的朋友治病，如今竟被这小孩儿给杀了！即便可以重新再来，可他朋友那失魂症说发作就发作，毫无规律，怎么等得起？
黑瞎子一把从伙计怀里把小孩儿揪出来，拎住孩子拖向王锦蛇的笼子，伙计吓得赶紧去拦，被黑瞎子一脚踹开两米，他把小孩儿拖过去一把把孩子按在笼子上，大声怒道：“你这么喜欢它是不是！啊！”
小孩儿一下就吓蒙了。
那蛇虽然像是惧怕什么不敢太过近前，但尽在咫尺的大嘴不停地吐着芯子，发出一阵阵恶臭，小孩儿吓得嘴唇直抖，双腿不听话的软了下去。
这时候正好红叔来接解雨臣，听说他们在地下室，走到门口就闻到了浓重的蛇药的味道，走下来正好看到这一幕，吓得急忙跑下来推开黑瞎子把小孩儿抱离了蛇笼。“九爷和二爷信任您，尊您一声先生，孩子犯了错你要打要骂我们也没拦着，你这是干什么！”
黑瞎子并不想解释，只是指着门口道：“告诉二爷，你家的小少爷我伺候不了，不要再送来了！”
红叔不知这蛇对黑瞎子的重要，此刻只觉得黑瞎子的脾气秉性不能以常理推测，也不想和他争辩，抱起小孩儿就要走。谁知道小孩儿从他怀里挣脱出来，走到那条死透了的赤练蛇的笼子旁边，把他那条被赤练蛇吐出来的小蛇捡了起来。
黑瞎子一看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指着门口大吼一声：“滚！”
…………………………………………………………………………

第二章 　冰释前嫌

每个人的童年都有一个英雄，很多年后解雨臣想起那两日发生的事情，就觉得黑瞎子的形象是那个时候就在他心里扎根了。
然而这英雄的形象，成了解雨臣幼时最温暖、坚实的陪伴和依靠，却也在后来某一天的一瞬之间，成就了日后杀伐决断的解当家。
……………………………………………………………………………………………………
Part1
解雨臣回到红府让伙计帮着埋了小蛇的尸体，也没有哭闹。二月红既心疼孩子又气黑瞎子没有分寸，打电话骂了齐八爷一顿，也就放弃了让黑瞎子留下的想法。
这件事情之后，小孩儿就恢复了原来的生活状态，平时跟着二月红学戏、练功夫，其他时间由伙计们照料，不同的是，以前他还有个念想，总想着等到爷爷给他找的先生来了，就会有不一样的生活，他想着爷爷给他找的先生，或者是学识渊博可以教会他很多他不知道的事情，又或者是可以像大英雄一样保护他，但现在，他的盼头没了，那个先生不喜欢他，还差点把他喂了蛇。
日子又过了一个月，黑瞎子没有再出现。好像真的成了一段插曲。
“花伢子，昨天的《阴阳扇》背到哪里了？”因为打消了黑瞎子能帮得上忙的念头，二月红就必须在更多的事情上亲历亲为，其实他收解雨臣为徒也并不是真想让这孩子学戏，那只是解九爷对外散布的一个信号，毕竟二月红在这条道上的威望还是有的，八岁的孩子有了这个靠山，日子就算再难过也不暂不会有性命之忧。
解雨臣犹豫了一下，磕磕绊绊背到：“昔时贤文，教会谆谆，集韵……集韵……增广，多见多闻……观今……观今宜鉴古……”
二月红皱了下眉，问道：“昨天没有往下背么？”
“这不是我的词。”小孩辩解道。
“二爷爷是不是说过，你要通读全本，才好和别人搭档。”
小孩咬着唇不说话，二月红觉得这孩子今天似乎和往常不一样，拉过小孩儿道：“伢子怎么了？”
“我不要背，我背不下来。”
二月红看小孩子闹脾气，揉了揉小孩儿的头，和气道：“花伢子今天怎么了？不开心？和二爷爷说说。”
小孩儿咬了下唇，仰起头高声道：“我不要背！我不要学戏！我为什么要学戏！我才不要学戏！我才不要当什么当家的！”
“花伢子！”前阵子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二月红心里后怕，也自责，最近对孩子倒是格外纵容，即便现在小孩儿这样任性，也只是沉下声音道；“不许再说这种话。”
“我就是不要！”
“你不想学戏就不学，不许再说不要当家的话。乖，二爷爷让红叔去给你买椒盐馓子和糖油粑粑，我们今天不练戏了。”
“我不要！”一向乖顺的小孩儿突然抬手拨掉二月红的手，大嚷道：“我不要做当家的，我就是不要！”
“小九爷，快别说赌气的话。”红叔见二月红似乎是真要生气了，赶紧拉住小孩道：“走走，红叔去给你买好吃的。”
“我不吃！”
此刻的小孩儿像一头小倔牛一样，他很少这样使性子，二月红和红叔都微微惊讶了一下，二月红叹口气，把孩子拉回自己面前，半哄半教导地道：“花伢子，你不要齐云将给你做先生，二爷爷依你，你不想学戏，二爷爷也依你，你发脾气任性二爷爷都不怪你，只有做当家的这一条，不行！”
小孩咬着下唇，倔强的看着二月红，一副誓死不从的样子。
“收回你刚才说的话！”
二月红一声怒吼，解雨臣吓得往后退了一步，红叔见状赶紧蹲下身抱住小孩道：“二爷都生气了，快认个错，说你再也不说那种话了。”
小孩还是咬着唇不说话，他在用自己的方式给自己争取自己想要的生活，八岁的解雨臣还并不知道大人们的底线在哪里，他不明白解家有那么多的大人，为什么要让自己一个孩子当家？当了这个当家的，就不能住在自己家里，不能经常看到妈妈，甚至别的小朋友都上学了，可是他还要跟着二爷爷学戏。这个当家的身份一点也不好玩，他不想要了，他不要了，他为什么一定要要？
“花伢子，二爷爷再问你一遍，以后还说不说这种话了？”
解雨臣能和师傅顶了这么多句已是这许久以来积压的不情愿，可如今二月红真的生气了，小孩子难免有些胆怯，但又不愿意退步，于是别过头不说话。
二月红看了孩子半天，最后对红叔道：“去院子里搬个条凳来，把戒尺拿来。”
“二爷，小九爷还小，他还不懂……”
“快去！”
小孩一听也吓了一跳，他才咿呀学步的时候就开始跟着师傅学戏了，因为学戏也不是正事儿，他又聪明，学得快，所以师傅从来没有因为学戏打过他，即便因为别的事情要罚他，最多也就打两下手板，但他常看到前院戏班子练戏的那些跟着其他师傅学戏的师兄弟们，背不好词，或者动作不到位，都是要挨板子的。
“来人！”
二月红知道红叔疼孩子，不舍得，于是干脆招呼外面的伙计，外面的伙计进来，就看一向和善的二爷板着脸，又听二爷吩咐搬条凳拿戒尺，也不敢违背，磨蹭了好一会儿才从前院把学戏的孩子们平时挨罚的条凳和尺子拿来。
红叔一见，急忙拉着小孩哄到：“哎呦我的小爷，您就别犟了，快给你二爷爷认个错。说你以后再也不说那样的话了。”
小孩此刻反倒硬气了，本来就委屈，如今没得到安慰反而要挨打，心里更加不舒服，干脆一堵气，学着那些受罚的孩子的样子爬上了条凳。不就是挨顿打嘛，如果挨顿打就能不用做这个当家的，那就挨。他不怕！
“你！”二月红吩咐人拿东西的时候是真生气，可东西摆在眼前了又真是舍不得打，他本以为小孩会害怕，吓唬吓唬认个错就算了，却没想到这孩子竟然这么倔强，一时气从心生，举起戒尺照着小孩屁股上就是狠狠一下。
“啊！”解雨臣长到八岁最多就被打过几次手心，这板子打在屁股上的滋味可比想象起来的难熬得多，就一下，小孩子就疼得叫了出来。
“二爷，您别气坏了身子。小九爷还小。”
“说，还说不说那种话了？”
屁股上火辣辣地，小孩疼得咬着自己的胳膊，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却就是不肯让步。二月红见状，一把拉下小孩儿的练功裤，挥着戒尺照着小孩屁股就拍了下去。“我教不好你，怎么下去见你爷爷，我今天就教教你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
小孩一听师傅提到爷爷，心里更加难过，屁股上板子落得又紧，眼泪就留得更凶了。
红叔看着孩子只是哭也不喊叫，小身子疼得一抖一抖的，在一旁急得想拦又不敢拦。“二爷，别打了。他才八岁，他不懂您慢慢教。这孩子前两天刚受了惊吓，他受不住。”
二月红有三个儿子，最小的孙子也比解雨臣大了一旬，他怎么能不心疼这孩子，红叔这样一说，板子是怎么都落不下去了。他知道孩子委屈，可是他们也在尽可能的保护他啊。说起来这孩子一向乖顺，可自从那个齐云将出现，好像是把小孩儿叛逆任性的一面都给引出来了，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二月红在心里又责备了齐八爷几句，放下板子叹口气：“把他抱回房间。”
红叔见二月红松了口，赶紧把孩子抱出去。解家几个一直跟着主子的伙计在外面听得着急，夫人吩咐在红府一切事宜都要听二爷的，他们当然也不敢阻拦。
红叔把孩子抱出来送到一个伙计怀里，吩咐伙计送他回房间，又擦了把小孩儿的眼泪，哄道：“一会红叔去看你啊。”
他还得先去看看二爷，快九十的人了，唉。

……………………………………………………………………………………………………

Part2
哑巴的失魂症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发作一次，这病说不要紧也不要紧，无非就是忘记之前的事情，可真要紧起来却是要命，毕竟张家的前几任族长都是因为这病死的。常在地下走的人都知道有一种东西叫做“麒麟竭”，这不是通常中药里的那种“麒麟竭”，而是埋在古墓地穴中常年靠尸毒浸染的烈药，这东西虽然不能根治失魂症，却能很好的抑制病情发作，同时促进麒麟血发挥作用。“麒麟竭”【中药麒麟竭用于通经活血梳络，此处仅借用药名】自然不好找，黑瞎子好不容易才发现火赤链牙齿毒液的成分与之相同，这才精心用草药喂养那蛇，只待草药的药性与毒液融合，就能萃取毒液帮好友治病，哪怕达不到麒麟竭的治疗功效，至少也能对病情缓解一二。谁知道成功在即，却被那小兔崽子毁了。要说生气，黑瞎子当时是真生气，可事后再想想，又觉得确实不该和孩子一般见识，要不是自己把那孩子带下去看蛇，还把他的蛇喂给火赤链，那小孩儿也不至于杀了那蛇。
说到底是自己和这解家人气场不合，黑瞎子本就是洒脱的人，此次中国之行又是被八爷逼迫，现在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恰巧他又发现了萃取麒麟竭的新方法，便决定早点离开。他和八爷说了自己的打算，八爷知道束缚不住他，也不再强求，只要求他临走前去二爷家道个别。都说落叶归根，齐八爷到了半截入土的年纪，当然觉得还是当初的那些老兄弟好，只可惜下一代人却再不能同舟共济。
黑瞎子也是知礼的人，便在这天晚饭过后去与二月红道别，结果一进红府就看到府内兵荒马乱。一院子的伙计和佣人都急匆匆的四处寻找什么，还有的伙计正在往外跑。
“怎么了？”黑瞎子拉住其中一个人问。
那人认得黑瞎子，知道前阵子发生的事情，于是根本不理他就急急跑开了，这时候正好红叔从屋里出来，看到黑瞎子就想到他那天对小孩儿的所作所为，心里还生气，语气也不好：“二爷正在忙，齐先生请回吧。”
“发生什么事情了？”黑瞎子知道红府上下的人估计都不喜欢他，但他看现在满府上下的样子，应该是出了大事。
红叔也知道不是赌气的时候，只得道：“雨臣不见了。”
“不见了？”
“今天上午他和二爷顶了两句嘴，二爷生气打了他两下，我给他上完药让他自己休息，可谁知道晚上送饭的时候人就不见了。”二爷年纪大了，到了晚上精气神就差，这个人虽然几次事情都办得欠妥，但这个时候有个人帮忙总是好的。红叔思量了一下还是把黑瞎子迎了进去，一边对里屋道：“二爷，齐先生来了。”
“你来干什么？”
“我刚才听说那小家伙……”
“这里不需要你。”
黑瞎子挑挑眉，都说老小孩老小孩，老头脾气还不小。
解雨臣丢了这事儿可大可小，可能是小孩子赌气跑出去了，也可能是被谁绑了去，二爷既要顾及外面那些惦记着解家这块肥肉的人，又要顾及解家那些居心叵测的“自己人”，所以也不敢声张，这样找起来难免掣肘。红叔焦急的看了一眼二月红，劝道：“二爷，找小九爷要紧。”
说实话，黑瞎子也并不是非常讨厌那孩子，哪有七八岁不淘气的孩子，可自己愣是和屁大点的孩子闹出这么多别扭。他知道二月红心里有气，也知道孩子丢了的事儿可大可小，此刻只想帮忙先找到孩子。他看二月红神情疲惫，便问红叔道：“解家问了么？”
“问了，根本没回去。”
“是不是跑出去玩了？”
“这孩子很懂事，平常绝对不会走远，都是门口喊一声就能听到的距离，可今天伙计们把整条街都找遍了。”
“你们也先别急。从院子里不见了，应该是自己跑出去了，他平时都喜欢去什么地方，常去什么地方，都让人去找找。”
“哪有什么地方去啊。平时就解家，二爷这，您那，来回这几处都是有人接送。”
“北京呢？”
“他一个八岁的孩子，都没出过长沙，自己怎么去北京啊。”
“二爷，二爷。”这时候一个伙计拿着一块木牌急急忙忙地跑进来，进来气儿还没喘匀就把牌子递给红叔道：“蛇没了。”
红叔一看，不由一愣。
“怎么了？”黑瞎子拿过那牌子，一看上面竟然写着“小黑之墓”四个字。
那伙计之前跟着解雨臣去过黑瞎子那几次，认识他，便道：“当家的上次从您那回来，就把那蛇埋在后院了，刚才我们去后院找他，发现原来埋蛇的地方被挖开了。”
黑瞎子一听心里就有了数，问道：“那蛇是从哪抓的？”
“是上次清明二爷带小九爷去扫墓，从九爷坟上带回来的。”
“还等什么，去九爷坟上找啊。”
二月红迟疑了一下。“他一个孩子，怎么可能想到去那种地方。”
你家那是普通孩子么，黑瞎子在心里道。“二爷，这样，反正也是找，您派个知道地方的伙计和我去解家祖坟，先找了再说，您在家吩咐其他伙计到之前九爷常带他去的地方再找找，每个地方留一个伙计蹲点，他要是几个地方来回跑，找差了也可能。”
事已至此也只能这样，二月红摆摆手示意红叔去安排，红叔安排了几个伙计去别处找，然后便对黑瞎子道：“我和您去解家祖坟。”
………………………………………………………………

Part3
红伯招呼了几个伙计和黑瞎子出门，大概出城走了一个多小时，才到了一块山头。此时已快到深夜十二点，山里漆黑一片，黑瞎子拿手电扫了一下，只见坟山上排列着上百座墓碑，看上去竟然和公墓有些相似，只是墓碑的顺序似乎杂乱得很。“我以为这样的世家，墓园很气派。”
红伯看了一眼黑瞎子，道：“解家是长沙老户，虽然世代经商，但建国前商人地位并不高，何况解家是靠地下买卖起的家，知道其中的门道，所以祖坟的选址风水虽然好，但建造的并不多气派，只为福泽后人，不为死人享乐，更不会便宜了同道中人。”
黑瞎子赞同的点点头，这倒符合解九爷的性格。“找孩子吧。”黑瞎子说着便对一旁的伙计们招招手示意大家散开，“天黑，大伙儿都仔细点。”
伙计们散开，山间立刻响起来各种呼喊声。
“小九爷？”
“爷，你在哪呢？”
“有人么？”
黑瞎子站在一处稍高的位置借着月光看了看四周，此处虽然依山傍水，但也绝不是什么御龙邀仙的好风水，反倒是这一座座墓碑，倒像是摆成阵法压着什么。不过此时黑瞎子也没心情去研究解家祖坟的布局，他看了看眼前的坟，问道：“解九爷的墓碑在哪？”
红叔随二月红来祭拜过一次，但此时天黑眼盲，解家的墓碑又排列得蹊跷，也不太确定，他引着黑瞎子往一侧走。边走也边喊道：“雨臣，你在么？”
黑瞎子挠了挠了头，他倒是一直没出声，这地方喊名字听起来和叫魂似的。
“红叔，齐先生，你们快来。”
两个人听到前方有伙计在叫，赶紧加快脚步跑过去，只见一块墓碑后面的坟包上开了一个一见方大小的口子，黑瞎子用手电晃了下，那正是解九爷的坟，而此刻那坟包里正传出阵阵恶臭。
“啊！”红叔不由惊叫出来。这情况明显是有尸气外泄。
黑瞎子夺过旁边伙计手里的一个手电，两个并一个向里一照，“啧”了一声，一撑墓碑便跳了进去。红叔年轻时也下过斗，又是功夫在身的练家子，他担心解雨臣有危险，一面吩咐几个伙计守好外围，一面带着两个身手好的伙计跟了下去。
洞口离地面不过一米多高，黑瞎子落了地还直不起身，猫着腰走了一段才宽阔起来，这时后面的人也跟了上来。他拿手电照了照，见可视范围内没什么危险，便压低声音喊道：“解雨臣，你在不在里面？”
他们没有听到孩子的回音，却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大家都小心。”黑瞎子边往里走边吩咐，他虽喜欢猎奇探险，走过死亡谷进过金字塔，当兵上过前线也下海捉过海盗，可唯独中国的墓地就进过那么一两次，实在是他八叔天天叨叨叨叨的让他远离这些是非地。
“小九爷！”
一个眼尖的伙计突然指着一处叫到，大家赶紧把手电光都打过去，只见路左方有一处中空地带，外面竖着一方栅栏，而解雨臣就在栅栏里面的墙角处缩成一团，手里紧紧握着一个烛台一样的铁器，缩成一团的小身子抖得如同筛子。而他面前倒着一个成人身高的变异尸体，那腐尸的脑袋已经被砸得粉碎。
“雨臣。”
红叔一眼便看到了地上的粽子，下得一口气提到嗓子处，赶紧跑过去想把孩子抱出来，然而那栅栏的间隙却根本无法让身材正常的成年人通过。解家并不崇尚大兴土木修建阴宅，他们也不清楚解九爷既然从简得只有一方坟包，坟里又为何会有这种布置，那栅栏在潮湿的地下经久未锈，故如金刚，明显是用来关押什么。
可解九爷的坟里，能关着什么？
里面的孩子显然是被刚才发生的什么变故吓到了，无论外面的人怎么叫他都一动不动的缩在原地发抖，而外面的人又进不去，急坏了红叔和一群伙计。就在大家心急如焚想不出办法的时候，栅栏里突然想起“哐哐哐”如同敲门一样的声音，缩成一团的小孩猛地抬头望向一处，伙计们顺着小孩的目光将手电光打过去，只见栅栏里甬道尽头处竟然还有一扇门。那门大概两米高，似是金属材质，而那声音和腐臭的味道正是从里面传来。就在众人还惊讶于这扇门的存在时，那门突然猛地往外开了一下，忽地从里面伸出一只血红的手。
“啊……”小孩一见，立刻发出一声尖叫，一下子从地上爬起来就冲了过去。
“雨臣！”
红叔惊呼一声，黑瞎子暗道一声不好，说时迟那时快，旁人只见他忽然身子一缩，整个人小了好几圈，一下子钻进了栅栏。黑瞎子猛跑几步，一把将孩子拉了回来。
“放开我！啊！啊啊！”此时小孩还紧紧盯着那门叫喊，浑身上下都在不停的颤抖，脸色白得吓人，他不停的试图挣脱黑瞎子，甚至用烛台去砸他。好像一心想奔到那门前与那血手后面的东西拼个死活。
事后黑瞎子想起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幼时的解雨臣虽然还不能自如的驾驭性格给行为带来的影响，但无论是和自己“斗智斗勇”，还是面对危险时先下手为强的态度，这些都让黑瞎子惊觉解九爷将整个解家交给一个孩子的理由：不退不避不让，是这个孩子性格里极强烈的部分。
而此时，黑瞎子看着衣服被扯得七零八落，满身是泥、血和腐尸浆液的孩子，心里突然疼了一下。黑瞎子深知这地方不能久留，但他没法把这样的小孩儿弄出去，他一把夺下小孩儿手里的烛台，死死捧住小孩的脸逼着小孩儿看着他：“解雨臣，看看我是谁。”
“啊！啊！啊啊！”小孩儿并没有因为黑瞎子的话安静下来，反而举着拳头一阵疯狂的捶打，好几下都打在黑瞎子脸上。
“别喊！”黑瞎子硬生生挨了几下小孩儿的拳头，继续逼着孩子和他直视：“解雨臣！醒醒！你安全了！”
小孩儿这时似乎终于清醒过来，喘着粗气看了看四周，又一脸懵懂地看了一眼抱着他的黑瞎子，一下抓住黑瞎子的前衣襟缩进了黑瞎子的怀里，然后就安静了下来。
黑瞎子松下一口气，刚想把孩子抱出去，那门却又响了起来，小孩儿一听到声音，猛地一抬头，立刻又挥舞着手臂要冲过去。众人只见那门里伸出的血手指甲黑长，利如弯韧，手腕一转，指甲所碰之处便在门上留下一道印迹，而门里的东西似乎迫不及待的想要破门而出。
黑瞎子盯着那扇门，将孩子死死抱在怀里。私进故人墓穴已是不敬，但此刻不决断怕等二爷来就晚了。黑瞎子思及此处，哪里还顾得了这里究竟关了何方神圣。“得罪了！”他念叨了一句，摸出腰后的匕首上前几步一刀斩断了那只血手，一脚踹合了那扇门，削铁如泥的匕首在手掌间翻转倒置，顺势插入原来的门闩，那门又从里侧“咣当”了几声，便恢复了肃静。
怀里的孩子此时也才安静了下来。
黑瞎子恐生变故，赶紧把小孩儿从栅栏塞了出去，然而小孩儿刚从黑瞎子怀里离开，又大声喊叫起来，他不停挥舞着手臂去攻击来抱他的红叔，几个伙计上前去帮忙，却引来小孩更大的反抗。
“雨臣，雨臣是红叔啊，没事了没事了，红叔带你回家。”
孩子显然是吓坏了，只是死死的握着拳头自卫，根本不认得眼前的人是谁。黑瞎子这时也从栅栏里钻了出来，吩咐众人赶紧撤，谁料小孩儿一见黑瞎子出来一下扑过去一把抱住了黑瞎子的脖子，黑瞎子和红叔都是一愣，黑瞎子此刻只想赶快撤出去，于是接过小孩抱在怀里就和众人一起往外跑。
外面的人正着急，就见里面的人爬了出来，此时已经过了午夜，红叔命人守好坟地以防有变，自己便要尽快回去把这里发生的事情告诉二爷，九爷墓地里有这样的奇巧机关，又有尸变发生，这不是小事。
此时的解雨臣虽然安静了下来，但一直抱着黑瞎子不松手。红叔看黑瞎子刚才在最紧急的时候对孩子施以援手，觉得他也不是那么不堪，大概就是不喜欢孩子吧。“今天谢谢您。我先带他回去，您也快回去休息吧。”红叔边说边想从黑瞎子怀里把解雨臣接过来，谁知道才碰到小孩儿，孩子立刻又怕得发抖。
“雨臣，和红叔回家了。”
“他可能是吓到了。”黑瞎子安抚地拍了拍怀里的孩子，他不知道一个八岁的孩子是怎么打烂一具变异尸体的脑袋的，但肯定不会是一场游戏那么简单。他突然觉得这个任性的小家伙也不是只会淘气嘛，好像还挺勇敢。“这样吧，这几天二爷肯定要先处理这儿的事情，就先让他跟我几天，等二爷忙完了，你们再来接他。”
“齐先生，您……”
“放心吧，我不会难为他的。我之前生气也是事出有因，我那蛇是用来救人的，他杀了那蛇，就可能害了别人，我并不是针对他。”
红叔知道了原因，又衡量了目前的情况，觉得解雨臣跟着黑瞎子确实是最好的选择，他想了想又道：“齐先生，小黑，哦，那条小蛇，是清明的时候雨臣和二爷来拜祭九爷，在九爷坟上看到的，当时那蛇受了伤，孩子捡起来非要说是他爷爷送给他的礼物，一定要带回去养，二爷不想让他伤心这才同意了。府里学戏的孩子虽然多，可平时都不和雨臣一起，他也没什么伴儿。蛇的事儿，您多担待。毕竟是个孩子。”
黑瞎子今晚知道那蛇的来历时就已经不气了，他笑了笑，紧了紧怀里的孩子，道：“好。”

Part4
黑瞎子把小孩儿抱回家已经凌晨三点多了，折腾了一晚上确实很累，可黑瞎子尝试了好几次，也没能把抓着自己衣服的孩子从自己身上扯下来。
“不害怕了啊，到家了。”小孩儿安静下来之后好像又关闭在自己的世界里与世隔绝了，不哭也不闹，只是抓着黑瞎子不放。黑瞎子看着怀里呆傻了一样的孩子，也没了主意。“要不你哭两声，要不你再喊两声。你好歹松开我。”
小孩儿一听黑瞎子要松开他，小脸一下贴到了黑瞎子胸膛上，手抓得更紧了。
黑瞎子见小孩儿这样也不知道自己该气还是该笑，他用力把小孩从自己怀里推出来，握着小孩儿的胳膊难得好脾气的哄道：“你别怕，我不走。这样，你抓着我的手，松开我的衣服，我们先去洗澡，你身上的伤得上药，好不好？”
小孩儿傻愣愣地看着黑瞎子，依旧没有任何反映。黑瞎子只得用力掰开小孩儿一只手把衣服扯出来，这时候小孩儿倒像是突然领悟了他的话一样，迅速用小手握住了黑瞎子的两根手指。黑瞎子哭笑不得，又去掰小孩的另外一只手。“你看我手这么大你手这么小，你两只手握我一只行不行？”
黑瞎子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让小孩儿松开了自己的衣服，又把小孩身上已经被粽子刮得七零八落的衣服都扯掉，这才把孩子抱进了浴室。小孩身上零零散散的有些外伤，但都是擦伤划痕，虽然有些伤口比较深，但好在并没有感染。黑瞎子调好水温，用清水仔细把小孩冲洗了一遍，这过程小孩儿已经明白了黑瞎子大概不会走，好说歹说才松开了黑瞎子的手，然而当黑瞎子打算自己也冲一下的时候，一低头，就见小孩又抱着腿缩成一团蹲在了墙根处，看上去好不可怜。黑瞎子无奈，草草冲了下自己，擦了把身子，就把小孩拉起来用浴巾裹住抱回了卧室。
他把小孩放到床上擦干净身上的水塞进被窝，然后开始用浴巾给小孩擦头发。此时小孩还是呆呆傻傻的，任黑瞎子摆弄。黑瞎子把他擦干净，然后就去柜子里翻药，好在他的栖身之处常年备着跌打扭伤的药。
“我爷爷也会变成怪物么？人死了都会变成怪物么？可妈妈说爷爷只是去了另一个地方。”
黑瞎子正在翻药，突然听到小孩带着哭腔的声音。他回过头，就见小孩坐在床上裹着被子，续着一汪眼泪看着他。
黑瞎子一时语塞，今晚的情况明显动摇了孩子对于死亡的认知。
“不会。你爷爷不会变成怪物。”黑瞎子拿着药走回来，揉了一把小孩儿脑袋。边把小孩儿从被窝里抱出来边道：“那个人是坏人，所以你爷爷把他变成了怪物。”
生在这样的世家，这道坎儿是一定要过的，作为解家的当家人，这可能只是个开始。黑瞎子虽然对中国的古墓并不熟悉，也不知道解九爷的坟里为何会出现如此不合常理的结构和如此诡异的尸变，但他毕竟在世界各处经历过诸多奇事险事，也听他八叔说过一些中国古墓里的粽子，所以还是能给孩子一个解释的。但黑瞎子此刻却并不想和这孩子讲这些，虽然解雨臣迟早要清楚那是什么，可现在他需要休息，他需要足够的精力和体力来消化他已经看到的一切，并且要接受，这才是他以后的人生将要面对的世界。
“我先给你上药，然后我们睡觉。好不好？”
小孩儿似乎也累了，这时候也感觉到了身上的疼，于是点了点头。黑瞎子见状松了口气，这孩子比自己想的还要坚强。他给小孩儿身上零散的伤口擦好药，又让小孩趴在自己腿上，给他盖好被子，只露出两瓣红肿的小屁股。虽然男孩子犯错打两下也正常，可这回二爷肯定是真生气了，否则也不会打得这么严重。“你怎么惹着你二爷爷了？”
黑瞎子本是随口一问，谁知道他话音刚一摞，小孩竟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小孩前段时间被黑瞎子按在蛇笼子上惊吓过渡，并且失去了自己的小伙伴，昨天又挨了师傅的板子，今天晚上又在爷爷的坟墓里遇到怪物，精神已经绷到了极限。这会儿忽然回到熟悉的环境，人放松下来，伤口被药蛰得火辣辣的疼，黑瞎子再这么一问，心里的委屈一下子决了堤，再也忍不住。
“上完药就好了，马上好马上好。”黑瞎子以为他是疼，赶紧按着人匆匆上好药，然后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小孩抱了起来，他认识这孩子三四个月了，还是头一遭这么耐心又好脾气。
“我不想学戏，我不想当当家的。二爷爷不让我说，可他们都不想当这个家，说是烂摊子，为什么要让我当。”小孩用手抹了把眼泪，可是又止不住。“当当家的有什么好，自从我当了当家的，叔叔伯伯家的小朋友都不和我玩了，爷爷不要我了，妈妈不要我了，你要把我喂蛇，二爷爷打我，你们都不喜欢我，我不想当这个家，为什么你们都不喜欢我？我想爷爷！我想妈妈！”
黑瞎子看着哭得一抖一抖的孩子，把药放下，抹了一把小孩儿的眼泪，他没有哄孩子的经验，所以几乎是本能地将幼犊护进怀里，轻轻拍着孩子道：“你妈妈没有不要你，你二爷爷没有不喜欢你。至于别人，都不重要。”
“我不想练功夫，二爷爷凶的时候像他们一样好可怕，我疼！我害怕！我想回家！”小孩一遍一遍地重复着，哭得撕心裂肺。“我想爷爷！我想妈妈！”
九爷生前也许做了很多铺垫，他将当家人的位置传给解雨臣，安排他到二月红那里学戏，给解夫人单独留下一部分家产，把一切都尽可能的安排得足够妥当，所以大家觉得解雨臣理所应当地顺利过渡了，他们觉得他只是个孩子，你教他，他便学，你让他做一个当家人，他便要做一个当家人。可是，他才是个孩子，即便这一切安排的都足够妥当，对他而言也太过匆忙了。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接这个人人都说是烂摊子的事儿？他不明白爷爷为什么突然走了？妈妈为什么要把他留在长沙去了北京？他为什么要一直住在二爷爷家里不能回家？他的世界一下子变了样子。他不想要这样的生活，但是他相信也依赖他身边的人，所以这半年，他乖巧听话，按照大人们设计好的生活努力做好他的少当家，直到今天，他突然发现他的生活回不去了，无论他多听话，做得多好，爷爷回不来了，妈妈还是远在北京，连疼爱他的二爷爷都要用板子逼着他做他不愿意做的事情。他努力让所有人满意，但是好像从来没有人在乎他的感受，没有人问过他每天起早贪黑的练功疼不疼，没有人问过他面对那些咄咄相逼的大人怕不怕。
黑瞎子知道，他必须告诉小孩儿，你爷爷回不来了，那个家你也回不去，从今后，你再也回不到以前的日子了。可是此刻看着怀里的孩子，黑瞎子只是默默地把他抱得更紧，顺着孩子的背一遍又一遍地哄着：“哭吧，有先生在这儿，不怕。”

Part5
黑瞎子哄睡了孩子自己要躺下的时候，才发现小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发起烧来。小孩子发烧可大可小，他不敢耽误，连忙起身穿了衣服，直接用毯子把小孩儿一裹抱了起来。
黑瞎子只有一辆机车，天还未亮又不好打车，好在他之前观察过周围地形，知道附近有一家医院，于是抱着孩子一路跑到医院，进了门诊，急忙对值班的护士道：“孩子高烧。”
护士急忙把黑瞎子带进急诊室，医生一看孩子烧得面红耳赤浑身发烫，责备道：“烧了多久了，怎么才送来？”
“晚上睡觉时还好好的。昨晚孩子贪玩跑到郊外去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黑瞎子不能说得太细，但也不敢隐瞒，毕竟如果真是沾了病毒细菌，还是应该好好检查。
“最近病毒感冒很严重，小孩子发烧可能会烧成脑膜炎，怎么还让孩子往郊外跑。”那医生边给解雨臣做基础检查边责备杵在旁边的黑瞎子，顺便问道：“孩子有没有什么过敏的药物？”
“不知道哇。”
“你这家长怎么当的！”
靠，你瞎啊！“我不是他家长。”
这时候医生正好掀开包裹小孩儿的被子，一眼就看到了孩子身上横七竖八的伤痕。声音立刻变得警惕起来：“你是他什么人？”
见那医生如此警觉，黑瞎子心道这怕是又把自己当人贩子了，他刚想解释，小孩儿就微微睁开了眼。医生一见孩子醒了，急忙确认道：“小朋友，你不要怕，和叔叔说，你认识这个人吗？”
小孩儿看着医生虚弱地点了点头，就转过小脑袋去看黑瞎子，像是怕人扔下他一样。
得，这医生要是再菩萨心发作把自己送去警察局。“我们两家关系好，他家人这两天有事儿，孩子就先在我家。
医生疑惑地看了眼黑瞎子，又看了看孩子身上的伤，还不是不太放心。“小朋友，他说的是实话么？如果他是坏人，我们可以报案，警察叔叔会帮你的。”
小孩子实在太难受了，说不出话，又因为不喜欢医生，便作势要翻身往黑瞎子身边靠过去。黑瞎子急忙拦住他，防止他从细窄的床上滚下去。小孩儿见黑瞎子靠过来，于是伸出小手紧紧抓住了人两根手指，黑瞎子也没有往回收手，就让他那么抓着。边用另一只手轻轻抚顺着小孩儿后背，边对医生道：“我真的不是坏人，这伤是他出去玩在山上碰的，不是我打的。”
儿科的医生都知道，小孩子在医院总是更喜欢偎进家长怀里的。医生又打量了黑瞎子几眼，虽然一身黑衣，但面目清秀，干净爽朗，看起来并不像坏人，何况这孩子很依赖他，这才让护士带他办了手续带走孩子。
小孩子当然都不喜欢医院，又要做皮试，又要打屁股针，虽然一路下来都没有哭喊，但一直把头埋在黑瞎子怀里，等吊上点滴在床上睡下，黑瞎子胸前已经湿了一片。
折腾了一夜，黑瞎子抱着孩子睡过去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小孩儿从掉进坟墓开始整个人就是懵的，病了一场睡了一觉反倒清醒些了。他睁开眼睛看到的就是身边熟睡的男人，微微惊讶了一下，从黑瞎子的怀抱里伸出小手碰了一下抱着自己的人，确定是真的，竟然有一丝开心。从爷爷走了之后，妈妈去了北京，就再也没有人抱着自己睡觉了。他记得昨天救下他的人是黑瞎子，整晚守着他的人也是黑瞎子，清醒过来第一个看到的又是黑瞎子，心里难免生出了那么些依赖感，此刻在黑瞎子怀里，便觉得又踏实又温暖。小孩小心翼翼地把伸出来的胳膊缩回黑瞎子圈住自己的手臂里，然后又往黑瞎子怀里拱了拱。
“醒了就拱啊拱。”黑瞎子睁开眼看着怀里蠕动的小家伙，伸手探了探小孩儿额头。“还难受么？”
小孩儿正在打量这个让自己刚刚开始有好感的男人，被突然睁开眼的黑瞎子吓了一跳，顿时慌张得像受惊的小动物。睁着大眼睛微张着小嘴巴说不出话来。黑瞎子被怀里小孩受惊的模样逗笑，掐住小孩的脸道：“小呆瓜。”
小孩儿这会已经回过神，掰开黑瞎子的手瞪着他道：“你才呆，你才是瓜。”
黑瞎子审视着怀里的小孩儿，不气反乐道：“忘恩负义的小家伙，不是昨天抱着我不撒手的时候了。”
小孩儿也想起了昨天的事情，低下头不看黑瞎子，小身子一扭一扭的稍微往外挪了挪，却没舍得从黑瞎子的怀抱里挪出来。黑瞎子一早就感觉到了小孩儿的感情变化，此刻也不挑破，依旧抱着他道：“当自己是蛇呢，扭啊扭啊。”
一提到蛇，小孩又难过起来，抬头看了黑瞎子一眼，然后又伤心地低下了头。黑瞎子自知说错了话，把快要从自己怀里挪出去的小孩儿抱回来。“我向你道歉，我不知道那是你的小伙伴。”
小孩儿有些惊讶的看黑瞎子，他还从来没有见过大人向小孩子道歉的呢。“我也不好，我不该杀死你的蛇，可是我没有想让他死的，我不知道它会死。”
“嗯，我知道。”
“那你还生气么？”小孩儿小心翼翼地问道。他好像还是第一次觉得先生对自己说话这么和气。
黑瞎子想了想，还是决定告诉孩子真相。“我的蛇是用来救人的，你杀了他，就可能有人会死，所以我当时很生气。”
小孩儿顿时觉得自己闯了大祸。“救人的？那那个人还好么？”
“所以我也不是故意要难为你。”黑瞎子揉了一把人毛绒绒的脑袋，看着人慌张的小表情安慰道：“现在还好，以后再慢慢想办法吧。”
“对不起。”
“没关系，你当时也不知道。”黑瞎子起身活动了下肩膀，看着小孩儿道：“饿了吧，我去买吃的，你乖乖在这，不准再乱跑了。昨天你二爷爷和红叔都着急坏了。”
小孩儿又低下了脑袋，瓮声瓮气地道：“我想爷爷和妈妈了，所以我想小蛇大概也会想回家，我就想把他送回去，顺便看看爷爷。”
“想爷爷和妈妈了也不能自己乱跑，昨天多危险。”
“我本来只想把小蛇送回去，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爷爷的坟上有光，我一走过去就掉下去了，有一条大蛇把小蛇叼走了，我去追，然后就在里面遇到了怪物。”
敢一个人去荒郊野岭的坟地胆子就够大的了，竟然还敢追蛇？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以后不要随便去追赶危险动物。”
“爷爷会保佑我的。”小孩儿无比笃定地道。但想起昨天的事情他还是有些后怕，于是不由自主的拉住了黑瞎子的衣服。“那怪物真吓人，他是不是把小蛇吃了，还想吃我？”
“你不是说大蛇把小蛇叼走了么，那肯定是他父母把他接回家了。”黑瞎子自觉也算口吐莲花，可还真是第一次谎话都说得和童话似的。这种天气，一定是幼蛇尸体腐烂的味道引来了墓穴里的同类，解九爷墓穴里非比寻常，解雨臣所说的大蛇可能本来就在坟墓里有出入口，蛇活动带出墓穴里的磷光，这才引小孩儿误掉了下去。而那幼蛇估计已经被同类当作甜点了。他不想再让小孩儿回忆昨天的经历，于是转移话题道：“我杀了你的蛇，作为道歉，你如果想养蛇，我再给你抓一条。”
“不用了。”小孩儿这次摇摇头。“小蛇也有爷爷和妈妈，你把他们抓来，他们也会想家的。”
黑瞎子已经没了这样天真的善良，但他大概能够理解孩子和蛇的将心比心。“那你可以向我提一个要求，如果我觉得合理，都可以满足你。”
“真的么？”小孩儿眼睛里突然闪出光，昨晚黑瞎子救了他，如今在他眼里的形象真的变成了可以保护他的大英雄。
“当然。”黑瞎子想了想又补充道：“不过见你爷爷或者回解家这样的要求我可能满足不了你。”
小孩儿听到他这样说原本兴奋的小脸又失落下去，似乎希望又被浇灭了。
黑瞎子顿时觉得自己和孩子说话太直白了。他好脾气地揉了揉小家伙，柔声道：“你还有没有别的愿望，不是摘星星摘月亮我都满足你。”
小孩儿摇摇头，似乎他也想不到什么特别的愿望了，但是这样的好机会，他又觉得似乎不应该浪费，于是仰起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试探着问道：“我可以把这个愿望留着，等我想到了再和你说么？”
“当然可以。你想到了随时和我说。”黑瞎子穿好外套，边穿鞋边道：“我去买吃的。”
“我想喝皮蛋瘦肉粥。”小孩儿说完自己顿了一下，马上摆着小手解释道：“这个不算愿望，这个不算。”
黑瞎子被他逗得“哈哈哈”直乐，边乐边配合着小孩儿道：“不算不算，你慢慢想。”
每个人的童年都有一个英雄，很多年后解雨臣想起那两日发生的事情，就觉得黑瞎子的形象是那个时候就在他心里扎根了。
然而这英雄的形象，成了解雨臣幼时最温暖、坚实的陪伴和依靠，却也在后来某一天的一瞬之间，成就了日后杀伐决断的解当家。

Part7
实验室在正屋后面的后罩房，饭后解雨臣跟着黑瞎子来到实验室，他是第一次来这里，一进门就觉得自己进入了一个不一样的地方。
屋里的陈设很简单，但却多是解雨臣前所未见过的东西。紧邻向阳方向的西墙、东墙各摆着一个体积庞大的书架，中间一张宽大的桌案向阳而置，三件家具将屋子四分之一的面积环成一个凹型，形成了一个开放式的书房。对面背阴墙一侧的桌案上摆放着几个大小不一的玻璃缸，里面浸泡着植物标本和动物器官，屋子正中央是实验台，上面陈列了各类仪器和工具，实验台和标本缸之间是解剖台，角落里还摆了一具人体骨架。
小孩儿看了一圈屋内，咬着嘴唇充满惊讶地仰起头看黑瞎子，最后指着一个超大的里面似乎浸泡了一个孩子的密封玻璃缸道：“那是什么？”
黑瞎子把孩子抱起来，道：“走进了看害不害怕？”
小孩儿似乎有点害怕，但又止不住好奇心，还是壮着胆子点点头。
“这个叫何首乌，长得很像人，其实是植物，我给他做了变种，但是没有合适的土壤让他生长，所以只能养在营养液里。”黑瞎子离进了，小孩儿一手紧紧搂着黑瞎子的脖子，另一只手贴到玻璃缸上试探地摸了摸，最后才把小脑袋探过去，果然，里面的东西只是有个模糊的人形，但是并不是人。
“那那个呢？”小孩儿又指着旁边一个玻璃缸道。那缸里有九尾大鱼，体型健硕，颜色艳丽，鱼鳞闪着金色，体侧还有四五排亮麟，似乎还微微闪着蓝色的光泽，缠绕在一起不停地游来游去。
“这是一种风水鱼，叫作过背金龙，九尾在一起就是九龙在天。”
小孩儿眨眨眼，依旧表示不太理解。那分明和家里吃的糖醋鱼没什么太大差别。
小孩儿在黑瞎子怀里慢慢熟悉了这个有些奇怪的地方，黑瞎子又叮嘱了他哪些东西可以动哪些东西不能动，这才穿上白大褂坐在试验台旁边开始了自己的实验，从一种特殊的草药中萃取类似于麒麟竭的成分。
“这真的是人么？”小孩儿站在那具骨架前又想起了那天的粽子，有些颤颤的不敢上前。
“那是模型。”
“模型是什么？”
“模型就是……”黑瞎子把切片放到载物台上，想了想，解释道：“模型就是和真的一样，但不是真的。”
“就像菜包和肉包么？”
“哈？啊，这么理解也行。”黑瞎子看着物镜下的细胞皱了皱眉头，转过身问孩子道：“那你喜欢菜包还是肉包？”
“我喜欢糖油粑粑。”
“大便？”
小孩儿嫌弃的看了黑瞎子一眼，纠正道：“是糖油粑粑，可好吃了。”
“那你哪天买给我吃，我没吃过。”
“好啊，我下次买给你吃。”小孩儿又从人体骨架模型走到黑瞎子这边，看黑瞎子在忙，有些好奇地凑过去，又不敢靠得太近，“你在干什么呀？”
“观察细胞分裂。”黑瞎子把小孩儿抱到腿上，让小孩儿眼睛对准目镜，握着小孩儿的手慢慢调节准焦螺旋。“你慢慢调节到你能看清楚，看看里面发生了什么？”
小孩儿把眼睛贴在镜壁上，按照黑瞎子的话慢慢调节按钮，过了一会儿不禁发出一声惊呼：“变成两个了啊！变大了！它长得好快啊。”
“可还是太慢了。”黑瞎子叹口气，看了看桌子上浸泡在营养液里的那一株小草。
小孩儿顺着黑瞎子目光看过去，问道：“你要让它长得很大么？”
黑瞎子点点头，“它只有长得足够大，才能提取出足够的类似麒麟竭的成分。”
“麒麟竭？”
“嗯，麒麟竭才能帮助我朋友。”
“这样啊。”小孩儿看着那株小草，喃喃地道：“先生对你那个朋友真好。”
黑瞎子听这话似有怨气，抬手弹了小孩儿一个脑瓜蹦，道：“心眼儿和年纪一样小。”
“我才没有，我只是羡慕他。”小孩儿边揉脑袋边为自己申辩。
“他有什么好让你羡慕的？”想到哑巴，又想到这小孩儿的未来，黑瞎子不禁叹了口气，他希望解雨臣比张起灵幸运。
“因为先生对他好。先生都不喜欢我。”小孩儿脑袋都要低进胸口了，说话的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含在嘴里的。
但视力不好的人往往听力都好。黑瞎子掐着小孩儿的小脸笑道：“谁说我不喜欢你，这么俊俏的小孩儿谁不喜欢。”
“先生不讨厌我么？”
“我什么时候说我讨厌你了。”
“我以为……”
“你以为什么，那天我不是和你解释过了。”
“那我以后还能来这里么？”
“如果你二爷爷同意，你也想来的话。”
小孩儿似乎听出了黑瞎子话里的意思，转转眼睛小心翼翼问道：“你是愿意继续做我先生了么？”
“那以后我们能不能和睦相处？你有话能不能好好说，别动不动就下药跳房。”
“能！”小孩儿忙不迭地点头表决心道。
本来是去道别，没想到竟然发生了这些事情，也许，自己可以再留一段日子。“那好吧，我暂时同意做你先生了。”
“真哒！”小孩儿听了这话笑得格外开心，抱住黑瞎子脖子就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黑瞎子抻眉看了看小孩儿，笑着揉了一把怀里小人儿的脑袋。“小呆瓜。”

Part7
处得久了，黑瞎子开始慢慢发现解雨臣的优点，虽然好奇心重，但却很懂事，看到自己忙，就乖乖坐在一旁看，偶尔问几句，也不打扰。实在无聊了就垫着脚去书架上找书。他不知道解雨臣识字识到什么程度，就挑了画比较多的《五禽戏》给他看，小孩儿看着书比比划划的倒是也开心，还偶尔学着动物的动作做个鬼脸。
又过了一个星期，红叔便来接解雨臣回红府。这时候解雨臣已经和黑瞎子很熟稔了，但是他又想二爷爷，左右为难，撅着小嘴表示不开心。
“挂油瓶了。”黑瞎子捏捏小孩儿撅着的嘴巴，把小孩儿抱起来往院里走。“回去以后记得要和你二爷爷说什么么？”
“要和二爷爷道歉，害他担心。”
“嗯。真乖。”
“那我以后真的可以随时过来吗？”
“当然，我不骗小孩子。”
“拉钩。做不到是小狗。”解雨臣被黑瞎子抱在怀里，一手抱着黑瞎子的脖子，一边伸出小手要和黑瞎子拉钩。
“小呆瓜。”黑瞎子勾住小孩儿的手指，然后直接用自己宽大的手掌将小孩儿的小拳头包裹了起来。“我做不到你是小狗。”
“你才是。”
红叔已经在院里等，看黑瞎子抱着解雨臣出来，两个人都开心得很，不禁有些意外。
“红叔。”
小孩儿最近跟着黑瞎子虽然也很开心，但是也很想念二爷爷和红叔，现在见了人就急切地要扑过去。黑瞎子赶紧把小孩儿过到红叔怀里，红叔见小孩儿精神焕发，看上去已经完全好了。
“这两天有没有听齐先生的话？”
“嗯。”小孩儿点点头，“我现在和先生已经是朋友了，先生还说我随时可以来。”
红叔不禁去看黑瞎子，黑瞎子揉了一把小孩儿脑袋，点头道：“对，我们已经是朋友了。”
“您是愿意继续给雨臣做先生了？”红叔起初觉得黑瞎子像是个登徒浪子，不像有什么真本事，又加上前阵子黑瞎子苛刻孩子，所以并不喜欢他。但前几天发生了那件事情，黑瞎子不介意二爷的态度愿意帮着找孩子，冒着危险救出孩子，还愿意在那种情况下照顾孩子，自己又亲眼见了黑瞎子的身手，这些都足见黑瞎子无论是心性还是身手，都绝非凡品。如今要是真心实意留下来，当然是好事。“我回去就告诉夫人和二爷，他们一定会高兴的。”
“二爷别担心我把他教坏了就行。”黑瞎子揉揉小孩儿脑袋，继续对红叔道：“您回去和二爷说，解夫人带他去北京之前，我不会离开长沙，二爷不方便的时候可以随时把他送过来。”
解雨臣对黑瞎子和红叔的对话没有兴趣，他只要确定先生喜欢他，还会继续陪着他就好了。于是他迫不及待打断两人的客气话，摇着红叔道：“红叔，东西拿来了么？”
“拿来了。”红叔边应边从怀里取出一个盒子递给小孩儿。
小孩接过来笑嘻嘻的又递给黑瞎子。“先生，给你。”
“什么？”那是一只只有巴掌大小还不足一指宽的盒子，材质看上去十分特殊，似铁非铁，似木非木，黑瞎子接到手里，抚上那盒子也没摸出究竟是什么制材，似乎是经过特殊处理。只看盒子就如此特别，黑瞎子倒真猜不出小孩会给他什么东西。
“麒麟竭。”
“什么！”黑瞎子不可思议的呼道，急忙打开盒子，只见盒子中平铺一段木质底座，中央放着一枚指甲盖大小的钙化物质。他凑近了闻，竟然真的是麒麟竭。
“这！”
“雨臣听说你要找麒麟竭，正好解家的库房里有一块，他就央着解夫人取出来给你。”
黑瞎子看看小孩儿，又看看红叔。“太好了！你们要什么？我可以和你们换。”
红叔摇摇头。“这是雨臣要给你的，你问他好了。”
黑瞎子看着小孩儿，脸上还是抑制不住的喜悦之情。“小鬼，你想要什么？”
小孩儿第一次见黑瞎子这么高兴，知道自己真的帮到了他，于是也很高兴。“我什么都不要，你杀了我的蛇，给了我一个愿望，那我杀了你的蛇，害得你不能救朋友，也应该补偿给你一个愿望。”
黑瞎子失笑，学得还真是块。“可你知道这个多贵重么？”
小孩儿点点头：“二爷爷说了。可是你救了我，我应该帮你。”
“齐先生，您就收下吧，解夫人也是这个意思。麒麟竭本来就是药，您救了雨臣，对解家就是莫大的恩惠，这药能帮上您，就是它的归处。”
这麒麟竭几百年成不了一块，就是成了，也未必能现世。黑瞎子怎么会不明白，自己那天救了解雨臣，也无意中暴露了身手，解夫人明着是报恩，实际上却是在挽留他。可是人情，并不能限制黑瞎子的自由。
“您转告解夫人，我欠解家一个人情。不过……”黑瞎子看着小孩儿笑了笑，才继续道：“我留下只是喜欢这孩子。”
黑瞎子决定留下在收到这麒麟竭之前，红叔也是通透的人，自然明白这话里的意思。真有本事的人，是强留不得的。
此刻倒只有小孩儿还单纯的记得他和黑瞎子的约定，见黑瞎子看着他笑，便伸手拉住黑瞎子两根手指，道：“先生，你要记得我还有一个愿望哦。”
“好。”

已经更完了两章，但是看的小伙伴们并不多，虽然有点小失落，但是这样也方便了呼唤。因为度受的原因，所以更新时间会比较跳跃，我有时间能更得时候就会来更，一周呼唤一次，需要呼唤的小伙伴在此层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