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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阐幽录》:流传中东北土匪中的神秘传说(民国,悬疑,风水)

楼主:陟云子  时间:2020-11-20 21:54:29
(正文)

对围棋来说,一般来说这一数目已进入中盘,但因人体穴道太多,相比于偶人这个硕大的立体棋盘来说,双方的布局还仅是初见规模。何栖云在旁观看两人交锋,常常觉得两人落针匪夷所思,但直到后面的某一手可能才会回味出这一针的价值所在。慢慢地他也看了出来,管半城在前面所用的绝大数是子午流注的下针取穴,先算时辰后定穴道,以局部之算带动整条经脉,又以经脉带动偶人整体,间或夹杂着风水术中过路阴阳流派的断山断水方法,即以头面来说,人面部自有五岳,上额为南岳衡山,左右两颧为东岳泰山和西岳华山,鼻尖为中岳嵩山,下颌便为北岳恒山,所以以此观之,印堂便是中岳的入首之处,可以此着手选定面部的取穴位置。这种方法飘忽诡异,在子午流注的古朴厚重以外又平添了诸多变数。与管半城的下针虚实相间不同,吴绪昌稳扎稳打不为外邪带动,他以玄空飞星为纲,依照皇极数的取用法则,不断地顺飞逆飞,寻找山向九星,而后依据九星的数理依次下针。因此表面上看,管半城不停地将偶人翻来推去,东一榔头西一棒子,从头顶到脚底占了个遍,但显得十分发散。而吴绪昌自从左臂的曲泽穴开始,就围绕此穴分别向上下两个方向发引,此时已在左臂由肩至手点下了一片密密麻麻的红点,因此要比管半城厚实得多。何栖云看到这里,也无法判断两人到底谁更占优一些。

此时又轮到管半城出手,他用透骨针蘸了一些脓水,居然一下子钉在了偶人的孔最穴上。这一下不仅是吴绪昌,连在旁边观战的何栖云也是大吃一惊。吴绪昌之前一直在苦心经营左臂上的穴道,尤其是手太阴肺经,自少商到中府已经排列成了一条密线,十一处穴道倒是用金梭子刺了七处,这孔最穴无论是前穴尺泽还是后穴列缺均已被吴绪昌牢牢把控,管半城在此蛮不讲理地横插一杠,这不是自投罗网吗?就算最后他能通过合日互用将此点救活,但也要大损和数,完全划不来啊。吴绪昌微一迟疑,扫了对面的管半城一眼,管半城那难看的苦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变化,只是见吴绪昌看向他,微微阖上了双目,也不知是不屑还是胸有成竹。吴绪昌心静如止水,倒不会因为他的倨傲态度而萦怀,但他的这一怪手却让吴绪昌苦苦思索起他的用意来。然而他无论是用玄空飞星,还是用奇门遁甲,都没算出这一手的优势所在,直觉这一步完全是个弃子。因为想不明白,他索性也不去理它,自顾自地在偶人左腿的足三里刺了一个红点。
楼主:陟云子  时间:2020-11-20 21:54: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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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半城依然下针如飞,他接下来主要是在后背开局,先后刺了膈腧、肺腧、譩嘻等穴道,又过了十多手,他突然从背面折回正面,在偶人右臂的尺泽穴上刺了一下。他这一手一落,吴绪昌登时陷入了长时间的思考。表面上看,双方在右臂上刺的穴道并不多,只有寥寥几处红黑点而已。而吴绪昌因为之前主要在左臂发力,其他位置都只略作点缀,右臂上到现在也只刺了三处,模样远不如管半城,管半城在这里本有优势,多刺一下也不过锦上添花无足挂齿。但若细细剖析下来,管半城这一刺又是手太阴肺经,左臂的孔最穴虽然孤立,但若得右臂的尺泽及后背的肺腧为之声援,这孔最穴所代表的辛金和数上扬,将会扭转管半城在左臂的颓势,甚至牵涉到整个战局的走向!

何栖云也瞧出管半城这一手阴险毒辣,先生大有倾覆之危,正在着急之时,吴绪昌在督脉龈交穴上稳稳地刺下一金梭子,刹那穴道上多了一个红点。原来吴绪昌见右臂手太阴肺经终究无力抗衡,不如另辟蹊径,便跳出重围,在唇齿之上的龈交穴上动手,逼得管半城来应,管半城不料吴绪昌走法不依常理,因为若按玄空飞星的办法,这一次轮到一白入中,手太阴肺经作辛山乙向,为人元龙,数数八,艮宫人元寅为阳顺行,向上飞星为六白武曲,该用的是经渠穴,而吴绪昌却偏偏弃经渠而用龈交,因此他轻轻咦了一声。他沉吟片刻,在左足的至阴穴上下了一针,那自然也是不与吴绪昌争中腹而将局面搅浑的新招。

两个人自从这几手开始下针都转慎重,管半城收起了之前满不在乎的神态,而吴绪昌的脸色更加凝重。他身体本就不好,又在破去猎魂幡的过程中大损真元,而这一番比拼又是大耗神智之事,他撑得百来手已是面色惨白,鼻孔中粗重的喘息清晰可闻。何栖云不时递给他水壶,他也只是喝两口就放下了,并不向旁多看——他的一副心思原都在这偶人身上,别的事他也无暇关注。何栖云见场上局面越来越紧,不由深为先生担忧,他不似吴绪昌和管半城那样深沉,有些担心就全都表露了出来。
楼主:陟云子  时间:2020-11-20 21:54:29
楼主晚上有饭局,另外一次更新稍微晚一些,朋友们不要着急。
楼主:陟云子  时间:2020-11-20 21:54: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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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的董承金虽然看不出谁优谁劣,但从何栖云的表情却知道吴绪昌现在绝对没有占优,否则何栖云定会笑逐颜开,不会是现在这样一副苦瓜脸。他走到何栖云身边,轻轻拉起他的手,用指尖在他手心抠了一下。何栖云明白他的意思,那就是干脆果断,直接一枪崩掉管半城!何栖云抓住董承金的手指,轻轻地摇了两下,意思是绝对不行。管半城的本领董承金或许不太了然,他则是绝对清楚的。张大轱辘尸体离奇失踪、运用活人为饵给全绺子的人下咒、布下七煞返魂阵,而这些尚都是距离几十里外的操控,现在他们是和管半城直面相对,虽然管半城的心思多半都在这偶人身上,但只要他分出余裕做些手脚,就不是何栖云和董承金所能抵挡的,所以尽管何栖云比谁都想让先生赢,但却不敢冒险去做这个决定。

双方越是扎针偶人上的布局越是复杂,到得后来偶人身上已经遍布密密麻麻的红点黑点,一眼望过去竟让人有些眼晕。何栖云此时已完全跟不上两位高手的节奏,只能边看边想,心中的焦虑却是越来越甚。

第十三章 破阵子

吴绪昌和管半城以金梭子和透骨针为械,以偶人为棋盘,两人旁若无人各展平生所学,厮杀极为激烈。但到了三百多处穴道之后,红点却渐渐落了下风。原来吴绪昌论术法并不输于管半城,但他中毒之后没有休息便直接赶去破掉七煞返魂阵,结果虽然破掉猎魂幡但自身元气也大为损耗。后来他又匆匆赶来山洞,先后遭遇人形幻象和黑毛恶犬,又再损掉他一部分真元,及至来到管半城面前他七分精神倒已去了四分,但因面前的是平生罕见的对手,他也只有强打精神苦苦支撑。而管半城事前算到四面梁黑气正盛,原本认为吴绪昌或身死或重伤,已无力再来插手,但当他发现山洞内的河洛璇玑阵有异动之时,才矍然惊醒吴绪昌已然赶到。他匆忙间虽不及详为布置,但总有一些余裕调理身心。而在偶人身上扎穴,又要算路精准又要提防对手暗做手脚,是一件极为耗神之事。初时吴绪昌尚能凭借一时勇猛和管半城打个平手,但后来他倦意渐生,扎的穴道往往有所偏差。管半城是何等人物,一见吴绪昌出现失误立刻寻暇抵隙,步步紧逼,吴绪昌虽然奋力追赶,终究还是差了一截。若照这个趋势下去,他赢的可能微乎其微。
楼主:陟云子  时间:2020-11-20 21:54: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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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绪昌以太初玄武鼎中的阳龙龙脑相赌,此物他已寻找多年,好不容易才拿到手,自然不愿轻易输掉。而对战东道来说,这同样也是一局输不起的棋,因为管半城和官府素有来往,虽然前一阵因为士兵哗变导致平灭土匪的跳子没有尽数全来,但张大帅是名符其实的满蒙王,坐拥数十万军队不说,麾下甚至还有坦克、飞机和各式舰艇,他如果真要想拍死战东道大约不会比拍死一只苍蝇更难。如果管半城在这里频频作法生乱,再加上跳子一掺和,战东道的覆灭必成定局。因此下到这个时候,吴绪昌额头渐渐渗出冷汗来。

和吴绪昌同样忧心的还有战东道同来的二十个土匪。他们本都是杀人放火的粗鲁汉子,平日里若是让他们枯坐在板凳上,只怕他们半刻钟也捱不住。可现在先生和对头已经在那里耗了两个时辰,且似乎离结束仍是遥遥无期,他们心中不免焦躁起来。有些人凑到前面一窥究竟,但只看了一眼便退了回去,因为他们实在并不懂这红黑点代表的是什么意思。还有人也和董承金抱有同样想法,试图从背后给管半城来一下子,但被董承金用目光严厉阻止了。何栖云的那个动作董承金是理解的,他虽然不明所以,但知道何栖云自有他的道理。自从寻找灭蒙鸟羽一事之后他就对何栖云极为佩服,故此对他深信不疑,及时阻止了同伴莽撞行事。因为土匪素来敬服枪法管直的杆子,而董承金是绺子里数得着的枪术好手,所以他一动眼色众人便都不敢乱来。

不过土匪们毕竟不是圣人,有个叫老苞米的土匪感觉腹中鼓胀,便跑到一边甩瓤子去了。他蹲在一边大大咧咧地排着黄白之物,完事了提上裤子,还不忘回头啐上一口。这本是他的习惯动作,但不料转回头来便觉腹中疼痛难忍,他也说不上具体是哪里疼痛,只觉得整个肚子里肠子都疼转筋了。别人看见他脸色发白全身直冒冷汗,急忙将何栖云拽了过来。何栖云一见他的模样,再细问刚才的举动,便知他是中了管半城的邪术。管半城一直在和吴绪昌专心对敌,可他仍有余力教训胡乱甩瓤子的土匪,不由让何栖云心下一紧,暗自庆幸自己阻止董承金的开枪举动。因为所有的金梭子都在吴绪昌手里,何栖云并没有金梭子可用,他只好以指代针,在推算出了本时取用穴道之后,用食指骈于中指之上扎在了土匪相应的穴道上。他出手之后那土匪的疼痛大减,脸色也好看了一些,却仍是时感疼痛,显然何栖云的治法虽然对症却并不全然管用。
楼主:陟云子  时间:2020-11-20 21:54: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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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何栖云给老苞米治病的这段时间里,场上形势又变。管半城因为已占了大片实地,所以几无后顾之忧,他于是主动出击,连一些不太引人注目的奇穴也相继点中,如口腔里的金津穴、玉液穴,意在对吴绪昌形成铁壁合围之势。吴绪昌虽然处在下风,但他毕竟是天下数得着的高手,即便形势不利他仍在寻找转机,甚至在局部与管半城展开对攻。这一下双方又在偶人上激烈对杀,不少位置的红黑点已密如蝇头,望之令人生畏。

何栖云见自己不能完全治好老苞米,知道是力有不逮,他毕竟记挂先生,又回转来继续观看战局。随着双方彼此交错的下针,可容针刺的穴道越来越少。吴绪昌主要占据了左臂、左小腿、前腹和脑后,而其余地方则零散地分布着代表管半城的黑点。而从经络分布上说,吴绪昌在手足少阳、手厥阴、足阳明等有明显优势,而手太阴、足少阴则和管半城平分秋色,其他各经所得穴道的和数都逊于管半城,而奇经八脉上双方基本持平,但经外奇穴又是管半城较优。如此看下来,管半城优势非常明显,先生如果不想出办法,恐怕真的要输了。

何栖云正在一旁急得抓耳挠腮,忽觉衣角被人拉动,他侧过头来见是董承金。董承金以目光示意他去看管半城。何栖云不解其意,但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才发现管半城坐姿怪异,虽说他现在仍是双腿盘坐足心朝天,但脚趾头却在不停来回颤抖。他看了半天才终于明白,原来管半城是用双脚辅助手掌进行计算!常人学习术法时,无论是九星翻卦掌、青龙掌、排山掌、玄空飞星掌一般都只用左手,可管半城居然能一心多用,不仅可以用双手计算,更可同时用双足辅助,难怪他处处占先,原来根子在这里!管半城的这种功夫他闻所未闻,简直令人匪夷所思,难怪他大冬天的不穿鞋袜。因为董承金并未出声,所以何栖云注视管半城也没被他发觉,他仍是故作从容地用透骨针一下下扎在穴道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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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慢地何栖云也看出来一些门道。原来人的脚底板平时只用来走路,所以论灵活程度远比不上手指,在手掌上布星盘时,自可以大拇指在其余四指上分出九宫和十二躔次,就是快速推演也不致出错。但脚趾就不行了,人的脚趾再长也没有谁能像猴子那样脚趾灵活如手指,管半城的双足和常人相比并无特异之处,所以他十趾微动,其实只是在做一些简单的运算,比如阴阳二遁寄四维之宫,余数不可被九尽除,他足趾一个个地动过去,自然知晓手上要加几减几。明白了这一点,何栖云再看他下针方位时便能猜个八九不离,因为子午流注说白了主要还是超接正闰的计算,只不过将周期改为天干所行的十日而已。

何栖云验证了几手见所料不差,心中的信心慢慢找了回来。而此时吴绪昌久战管半城不下,脸色白得像霜打的冬瓜,两只眼睛却都被血丝沁满。他咬紧牙关,双颊肌肉坟起,狠命地将金梭子一下下扎入偶人之内,却是眼见越来越无力回天。正在焦急之时,他忽觉一束目光盯住自己,抬眼却见是何栖云。何栖云见引得他抬头,忽而眼神望天,又向左右快速地扫了两下,最后凝定在中央不动。

吴绪昌知道何栖云一向听从自己的命令,而举目望天这种不合礼法的行为是从来没有的,初时不明白他为何要如此,还以为他是被管半城迷了神智,可转头一想发现不对。吴绪昌既然能在天下成天上万的术士中占得一席,悟性自然极高。而他能相中何栖云并倾囊相授,也是看中了何栖云的天资禀赋远过常人,所以师徒两个眼神虽然一触即分,但吴绪昌脑中一过便明白了何栖云的意思。他扬目向天,那是一个天字,眼珠先转动后停,便是一个住字,合起来就是天柱,先从左起证明是左侧天柱穴。此时管半城微垂双目,果然便用透骨针在偶人的左后脖颈处点了一下,正是左侧天柱穴!吴绪昌心中一震,知道自己这个徒弟不知如何竟然得知了管半城所刺穴道,看来自己当年收这个徒弟果然没有看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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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匆忙间应了一招,用金梭子刺在了肘底的小海穴上,转头又盯了何栖云一眼。但见何栖云眉头一皱,两只黑眼珠从中间挤向内眼眦的位置,倏尔又恢复原状。吴绪昌明白这是指的手阳明大肠经的二间穴。他和管半城的本领不相上下,既然已知管半城的着法便自有办法克制。于是他抢先在同侧的三间穴上刺了一针。管半城本来早已蘸好了脓水,正准备下针,见吴绪昌金梭子刺下不由一惊,眉毛不自觉地挑了一下。何栖云努力装作心平气和的样子不去看他,可他还是能明显感觉管半城锋利的目光在自己脸上扫了一下。这也不怪管半城多疑,因为吴绪昌此时局面大损,如果按道理无论如何也不该下在这不太重要的三间穴上,所以他怀疑是不是有人给予提醒,所以自然而然地扫视了一圈周围的人。但转念他又觉得不太可能,站在旁边的只有这个半大小子,吴绪昌都没想清楚的事这小子怎么会知道?看样子还是这二萧何自己悟出来的。管半城心平气和不虞有他,当下还是在原来的二间穴上刺了一针。可因三间穴已被吴绪昌抢先占据,他这一手效用不大,已经没了之前的意义。

吴绪昌得何栖云之助,在三间穴成功阻止了管半城,不由精神大振,他落针如飞,转瞬又封了管半城在其他几道经脉上的通路,这一番落针竟也将原本劣势的局面扳回了不少。管半城此时也不再安稳地坐着,他双膝错动,改双盘为自然盘坐,右手拿着透骨针,左手轻扶了一下前额,显然他也在竭力思索对策。两人在刚才的对局中各运奇才并腾英气,前面的落针位置暗藏了不少后伏的杀招,是以谁都不敢掉以轻心。管半城陷入了长久的思考,不多时头上竟然白气蒸腾,这是他功力发挥到极限的标志。而吴绪昌因为局面比刚才好转,心情不似刚才紧张,还好整以暇地喝了几口水。

管半城思索了半袋烟的工夫,突然拈起透骨针,在偶人尾椎的长强穴上猛刺一下。吴绪昌见此不由微微一怔。长强穴是管半城自己设的大局的空子,原本布在那里是引诱吴绪昌上钩的。吴绪昌知他伏有极为厉害的后招,怎肯轻易上他的当,所以一直留着长强穴没有刺,但他自己将空子堵死,不仅没啥用处反而少了几手杀子的变化。看管半城的样子,明显他是经过了深思熟虑,这一下他又是有何打算,吴绪昌也陷入了长考。
楼主:陟云子  时间:2020-11-20 21:54: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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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看战局的何栖云也呆住了。自从发现管半城脚趾动作的规律之后,他就一直心下随着计算,一直到管半城此前的一针都与此若合符节,并没有出现偏差。他担心管半城发现,虽然没再向先生发出暗号,但以先生的颖悟聪察,得他一针之助已经大为扭转局面,眼看胜负即将轮转,不料管半城却突然变换方略。此针落下之前何栖云也在观察管半城的脚趾动作,但见他脚趾活动和原来大相径庭,刚才求余之时都是脚趾顺次动作,即十个脚趾头从左到右顺次轮转,而现在却是此起彼落,有的脚趾动作不仅快速,而且十分轻微,显然他是应用了另外一种计穴方法。因为他算的时间比较长,所以何栖云也有余裕细心琢磨。他发现无论是用平生所学的哪一种取数占法,都无法解释管半城的动作来由。

其实何栖云哪里知道,管半城因见久战吴绪昌不下,迫得施行险招,他现在用的这一手却并非普通取穴,而是来自古乐破阵子。相传破阵子乃是由西域流传入中原,唐太宗李世民加以变化成为当时著名的武舞,其声雄壮激越,大有兵戈杀伐之意,为鼓舞战士推行兵戎的大型舞乐。管半城平生所学甚杂,连音律也略有涉猎,对于古乐的取数他则自创了一套方法,不按传统的宫商角徵羽变宫变徵配数,而是分一气作两仪,推三才布四象,将周天十二万九千六百之数都纳入到其中,每数又各有十二万九千六百种变化,合起来便是一个常人难以企及的庞大数目,便是亘天星数也远远不及。每一个音符的强弱转承都会影响最终的取数,而管半城心中自有曲谱,当然不会乱了阵脚,但像吴绪昌和何栖云这些外人却万难得窥堂奥。

何栖云眼见偶人身上可落子的穴道已经不多,可以说胜负之数只在顷刻。而先生双眉紧锁,脸色比刚才又难看了几分,他手指紧紧压住地上的岩石,直至指节发白而不自知,显然他为此局也耗尽心智,却并无十分把握落针。何栖云心中竭力思索平生所学,然而他修习十分粗浅,刚才只因管半城无意间泄露了算法才得窥天机,现在管半城脚趾乱动,他连每一次动作表征的含义都弄不清,更别提推知管半城的真实用意了。正在焦虑之时,他眸中忽感一阵生涩,忍不住闭上眼狠命眨了几下,就在他睁开眼后,蓦地发现眼前垂着一只蜘蛛。这蜘蛛只有手指肚大小,通体碧绿如玉,腹中脏器隐约可见,从岩洞上面悬丝倒垂下来,恰恰落在他的眼前。他心中一阵欣喜:有外应!原来术士无论是卜爻断卦还是观星寻龙皆十分重视周遭临时变化的事物,这些事物就被称作外应,它们往往指明了现在所做之事和外界的联系。现在外面风雪交加,奇寒透骨,这岩洞因为深藏地下,又有火堆熊熊燃烧,比外面要温暖一些,但也绝不适合虫子出来觅食。这蜘蛛不在暗处蛰伏,偏偏于此时出来,那自是千真万确的外应了。
楼主:陟云子  时间:2020-11-20 21:54: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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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到蜘蛛到来,何栖云大喜过望,立即在心下起卦。蜘蛛是绿色的,自然属风木,为巽,而从头顶落下,那自然是乾,二者上下相叠,为风天小蓄,巽先天数五,乾数一,合为六数,应是上九爻动,之卦为水天需。由于动爻为辛卯,值爻六神为螣蛇,应二十八宿中的鬼金羊,因此可推知所用经脉为足阳明胃经,穴位则是四白。何栖云算妥之后定睛向偶人之上望去,见右四白穴已被管半城占据,左四白穴尚无针刺,那这个外应所指的必然是此穴!何栖云心中想着,便向吴绪昌发出了信号。他先用手点了一下鼻尖,那意思是指自己而非对手,然后努力地瞪大了眼睛。这样黑眼仁四外便都是白眼。面相之中有四白眼之说,即黑眼仁位于眼睛正中而与四外不接,所以吴绪昌一看他的眼神便明白徒弟是要自己下四白,那左四白穴现在虽还空着,但周边的承泣、球后等穴无一不被管半城占据,吴绪昌默算片刻,觉得此着平平,实在看不出有何妙处,但他又确实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于是一咬牙饱蘸鲜血在四白穴上下了针。

他这针一落,又轮到对面管半城发呆了。管半城原来这一步准备落针的,恰恰就是这四白穴,如今被吴绪昌占据,他只能从破阵子乐谱中重新取数另出新招。然而因为气机已被吴绪昌所得,他后面的这几针既不连贯又缺乏配合呼应,所以吴绪昌抓住机会猛冲猛打,又扳回了不少,如今双方在形势上已然旗鼓相当了。

管半城面上肌肉不住抽搐,摇摇欲熄的火光照得他脸上阴晴不定,他再下几针,吴绪昌忽然发现刚才的四白穴可以做活,在心下用玄空飞星一算,才知道刚才的四白穴歪打正着,正是应付管半城的绝佳妙招,现在以管半城的战术必会搅局混战,自己只要牢牢地钉住他主位的七路大穴,那管半城将无计可施。因此在管半城随后发动一浪高过一浪的攻势之后,吴绪昌仍是沉稳应战,凭你几路来我则一路去,渐渐将管半城逼入了死角。
楼主:陟云子  时间:2020-11-20 21:54: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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蓦地只听管半城仰天长啸,其声如巴山夜雨猿啼荒山,沧凉冷傲之中透着三分不甘,直震得洞内岩壁嗡嗡直响,众人耳中恍如有千百只蚊蝇飞过,一时什么也听不见了。管半城面色渐渐由白转红,又由红转紫,忽而大张开口,吐出一口黑如墨汁般的血水来。他将手往地上一指,那偶人竟然无故自燃起来,转瞬偶人的头、胸、腹、足皆淹没在火光之中,片刻间已化为灰烬。他幽幽叹息一声:“二萧何,是你赢了!”声音中有说不出的萧索,说罢他飘然起身,更不回顾,经过吴徐昌身边时袖口一抖,有两页泛黄的纸张平平飞出,落在吴绪昌身边,而他则大踏步走出洞外,身影如鬼魅一般消失了。

“先生,我们赢了!”何栖云见管半城主动认输,高兴得一蹦三尺高。他从火堆旁跳到吴绪昌身边,大声地嚷了出来。吴绪昌却不答话,火堆旁的她脸色煞白,手捂胸口摇摇欲坠,突然他猛咳两声,哇地吐出一口鲜血来。何栖云慌了神,急忙上前按揉吴绪昌的后背,吴绪昌轻轻摆手,却又连续吐出两口血来。原来吴绪昌本就精神不济,和管半城这一番对局几乎耗尽了他全部心智,下到半途他其实已受了严重的暗伤,但为了不让管半城看出虚实,他强忍着不让鲜血溢出来。此刻管半城已败走天涯,他再也支持不住,便止不住吐出血来。不过他嘴边竟而漾着笑意:“总算没辜负大掌柜的重托,集合你我师徒二人之力,也让他尝尝五脏错位的滋味!”说着又吐出一口鲜血。管半城虽然也受了伤,但瞧吴绪昌的情况,伤得比管半城还重。

“先生!”众土匪都凑了过来,他们目睹吴绪昌不屈不挠地和管半城对局,无不为此动容,而何栖云更是泪水在眼眶内打转,若不是怕先生看见他只怕早就哭出声来,先生为了战东道做出的牺牲太大了!他忽而瞟见了地上那两张纸片,忙捡起来递到吴绪昌眼前:“先生,你看,这是目讲僧的《索隐》!”吴绪昌眼神涣散,却仍是就着火光在上面扫了两眼,他吃力地对何栖云说道:“没错,这就是《索隐》第三卷的残篇,里面发微的东西《铅弹子》和《鳌头》中已有详解,就留给你参照着看吧!”转过头来他又看到了老苞米,看他腹疼难忍的样子,轻声道:“用黄金汤灌服,一剂可愈。”他说完这番话,好似放下了心事般,微闭双目昏睡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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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先生!”大家都叫了起来,何栖云伸手在吴绪昌腕上搭了一把,发现先生脉象散乱,且虚弱无力,他知道先生这个情况必须静养,当即收了眼泪对众人道:“各位哥哥,先生现在情况不妙,必须尽快赶回山寨,咱们还是速速离开这里吧!”众土匪早都在这石洞里呆的腻了,因此无人反对,大家仍是轮流背着吴绪昌向洞外走去。何栖云知道先生伤情沉重,因此没精打采地走在后面。不料老苞米却凑过来道:“九江八,啥时候给我治病啊?”何栖云没好气地说:“现在也没法给你弄,回山寨再说吧!”

他们从山洞出来时天色已然大亮,原来吴绪昌和管半城的交手竟持续了大半夜。何栖云见洞口有数个新鲜脚印杂沓而出,但不多远就消失无踪,心知这必定是管半城,也不知他去哪里了,但想来他作为一代高人,总不会食言再返东边道。他正如此想着,忽而董承金低呼一声“糟糕”,众人急忙问他怎么了,董承金说道:“那顶轿子还没处理,不会被云中龙的人发现了吧?”

众人听他一说才想起来,昨天晚上穿过林子的时候为图方便,将轿子放在了树林边上,晚上倒还好说,没有人往林子里面瞅,这光天化日的,红光子在头顶明晃晃照着,只要巡风的土匪在对面山头往这里瞟一眼立刻就会发现。这轿子上有战东道粮台黄山屏刻下的标记,云中龙的大小头目有很多都曾见过,只怕会有些麻烦。因此董承金这一说,大家立刻便往停轿子的方向跑过去,路旁的树枝子不时地抽打着他们,可他们心内着急,什么也顾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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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们跑到林子的入口处,发现那里空空如也,地上只有轿子压出的痕迹和原来放在轿子中的一块兔皮坐垫,大约是抬走轿子的人走得急将它落在了地上。董承金本来跑得最快,额头上全是豆粒大小的汗珠,可此时被冷风一吹,他脑子里反倒清醒下来,他对其他土匪说道:“我们得尽快回山寨,把这消息报告给大掌柜!”有人问道:“云中龙已经惊动了,要是混天龙那母夜叉拦我们怎么办?”董承金道:“两家之前有过约定,共同对付跳子,现在又没闹掰,咱们不能让跳子看了笑话。但假如云中龙先动手,那就揍他娘的!”众人计议已定,便分成三个小队向四面梁方向转移。最前面是四个土匪组成的精干前哨,他们负责观察云中龙的动向,及时向后面传递消息,中间则是轮换背着先生的几个土匪,还有被狗咬伤的那个土匪和肚子疼的老苞米,何栖云也在其中。别在最后的是董承金等少数几人,他们人人枪不离手,准备应付来自后方的危险。

但直到他们离开云中龙的地界,也没遇见一个云中龙的土匪,他们也无暇细究原因,急急匆匆地就回山了。其实轿子一大早就被云中龙的崽子发现了,还引发了云中龙上上下下的争论。云中龙的二当家孙人龙就说这是战东道的挑衅,应该给他们点颜色,多嘴的赵灯笼则说现在东边道的人心不齐,镇八方还是众绺子的领头羊,凡事不能没有他,所以反对这么做。其他兄弟支持两派的都有,且互相争执不休。蒋茗犹豫不下,就询问姘夫六彪子的方法。六彪子自从和蒋茗鬼混一处,处处以蒋茗为主,他见蒋茗无意挑起和战东道的争斗,所以就附和赵灯笼的说法。孙人龙质疑说别人骑到咱们头上拉屎撒尿,咱不能一个屁都不放。蒋茗虽然平日里个性泼辣,但也知道在东边道镇八方不是好惹的,何况头一阵镇八方刚刚替他出头攻破纪家大院,所以她对孙人龙安抚了一番,说明暂时不能撕破脸的理由,孙人龙不吭声了,但旁人都看出来他不大服气。也正因为蒋茗的暧昧态度,云中龙才撤下岗哨,没派人拦截战东道的土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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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何栖云和董承金带着昏迷不醒的吴绪昌回到绺子,并把此行的情况向各位掌柜做汇报时,镇八方命人将吴绪昌安顿好,又问其他几位掌柜如何处理这件事。因为平时主意最多的吴绪昌无法开口,其他人就你一言我一语,分别阐述自己的观点。性急的崔大力率先开口,他前一阵子受的伤已经完全愈合,此时他挥起老拳,重重砸在桌子上:“她混天龙一个娘们家家的,怕她怎地?别说就是去宽甸子遛了一圈,就是去她们家炕头遛一圈又能咋地?”李四宝性情隐忍,他最看不惯崔大力的咋呼劲,便开口说道:“你长不长脑子?咱们现在不是怕谁,而是在这片地面上不能让谁戗刺,她混天龙是小树长歪了欠直溜,但这次咱不占理!”崔大力没想到李四宝出口成章,立刻讽刺道:“呦,那上次是谁被人拽开被窝,回来还咬牙切齿地骂?”众人都知道这说的是上次李四宝在纪家的事,不由一起看向李四宝,李四宝却说道:“我和她是有私怨,但不能因此而坏了大事!大掌柜,你说对不对?”镇八方见他让自己评理,不得已点了下头,李四宝却越说越来劲了:“咱们可以想个办法,把云中龙拆成几个绺子,把混天龙踢出局去。这骚娘们要是落到我手里,我保证让她生不如死!”一直没有开口的二掌柜丁福林发话了:“四宝,你就收起你那一套吧,咱们现在说的是眼下,不是以后。”李四宝道:“那就啥也不干呗,她就是问起来我们也绝不承认,反正她又没在轿子里看见我们的人。”镇八方也觉得如果自己派人去和蒋茗解释只会越描越黑,而且自己是东边道所有土匪的总扛把子,派人去找这个身份比自己低的山头总有些不合规矩,所以在征询了孟仲义和黄山屏的意见后,他决定维持现状,不向混天龙解释什么。

何栖云送先生回卧房之后,将先生珍藏的一支老山参切片和附子、炮姜、甘草放到火炉之上的瓦罐里炖汤,开始用金梭子在先生身上刺穴疗伤。本来先生教他的经络之学并不多,上次他帮先生推演李二嫂嫂身上的穴道时也只是粗浅地计算,但这次他亲眼看到先生和管半城斗法,尤其是在偶人身上诸条经络穴道的争斗,心中对经络腧穴的理解更上一层,所以先生昏厥之前尽管并没交代该如何做,但他给先生号完脉之后心中已有成算,便依次在先生的丝竹空、攒竹、太阳等醒脑开窍的穴位用金梭子刺了一通,不过片时吴绪昌悠悠醒转,何栖云将火炉上的药汤喂他喝下。吴绪昌脸色略为好转,但不多时又沉沉睡去。先生这次虽然伤势不轻,但并非中毒,所以只要固培元气,恢复身体倒是不难,何栖云给先生盖上了棉被,这才垂手退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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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出门旁边突然蹿出一个人影,将何栖云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却发现是老苞米。老苞米苦着脸哼哼道:“九江八,你说过要给我治肚子疼的,哎呦!”何栖云一拍脑袋,刚才只顾给先生疗伤,倒将老苞米的事给忘了。先生说要用黄金汤,那就用黄金汤给他治疗吧。他对老苞米说道:“你去到便所里挖两块瓤子去。”老苞米瞪着无知的大眼:“去那臭烘烘的地方做什么?”何栖云道:“不配齐了药方怎么治病?”老苞米不明所以,只得去了房后的便所。其实绺子里原本是没有什么方便的地方的,这些粗蛮汉子都是随地架梁或者甩瓤子,不仅有碍观瞻,一到夏天还会引来无数苍蝇。后来在吴绪昌的建议下,绺子在房后建了几个便所,地上挖几个深坑,上面再钉上几块木板,冬天可以挡风夏天可以挡雨,那些瓤子攒多了还可以上地做肥料,因为这方便管控,所以得到了土匪上下的一致支持。冬天这便所里都结了冰,虽然不像老苞米说的那样臭烘烘的,但是瓤子却也不是随便取的。老苞米扛着一把镐头,在冰上狠命地刨了几下,忍着嫌弃捡了几块回来见何栖云。

何栖云见他将东西带了过来,递给他一个破瓷碗,又对他说道:“我刚烧了一锅热水,你端出去倒在外面地上,把雪化开之后在地上也挖了个坑。”老苞米肚子虽然疼痛,但还是不辞辛苦地照做下来。那烧得滚沸的开水浇到积雪之上,很快便将雪层融化,连带着地表的冻土也化开了一大片。化开的土地自然松软好挖,老苞米不费什么力气就刨出了一个尺许深的土坑。这时何栖云又发话了,让他将瓤子扔进坑里,同时倒入热水快速搅拌。老苞米望望何栖云,觉得这番折腾实在有戏耍自己的嫌疑,但看何栖云的大圆脸上严肃无比,只好按他的话办。瓤子结成大坨冰块尚不觉得如何,这被热水一泡登时秽气熏天,别说站在坑边的老苞米了,就是远在五六步开外的何栖云也情不自禁捏住了鼻子。老苞米皱着眉头,五官都挤到了一处,看样子他是强忍着不让自己吐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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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土坑下面就是冻得实诚的泥土,所以热水倒进去之后并没有立时向下渗入,这时何栖云让老苞米用破瓷碗舀起泥坑中的汤汁喝下去。老苞米这才明白原来先生一直说的黄金汤不是用珍贵的黄金熬制的,而是面前这混合了泥土滋味的浓稠粪汁。他将瓷碗重重往地下一撂,手里挥着棍子大骂道:“九江八,你我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小子安的什么肚肠,这样来戏耍我?”何栖云道:“我已经把方子给你准备好了,至于喝不喝是你的事。”老苞米半信半疑,用瓷碗在坑里舀上半碗汤水来,才刚一放到嘴边便忍不住扭头狂吐起来。何栖云望着他的狼狈样子,知道他内心抗拒,便有意激他道:“反正你也喝不下去,我先回去了。”他这一说反而激发了老苞米的豪气,他嚷嚷着:“谁说的!今天就叫你小子见识见识!”他说着将破瓷碗挨到嘴边,一仰脖竟然将整碗汤水都灌了下去。但那污物的味道实在太过呛鼻,他喝到一半便已强忍着胸中不适,待到全喝下去,那种恶心的感觉终于让他承受不住,噗地一声喷了出来,整个前襟溅的都是。何栖云苦笑着摇摇头,自行回去了。

不管这黄金汤是如何污秽,可它还真有效果。老苞米喝下去半个时辰,便兴奋地跑来向何栖云道谢,他憨笑着冲何栖云伸出手来:“不好意思啊,老哥也是一时着急没搂住火,你多包涵包涵!”何栖云嘴上客气着,却装作没看见他伸过来的手——战东道中除了吴绪昌等少数几个人之外,其他人向来都是不洗手的,何栖云最清楚他刚才摸过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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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年关

瑞雪纷纷,爆竹阵阵,东边道家家户户门上都贴了春联,纸窗上糊了窗花,灶膛上重新换了灶王爷的画像,有条件的人家还挂起了大红灯笼,不用说这又是一个新年来到。

这一年是农历丁卯年,正好是战东道大掌柜镇八方的本命年。东边道的旧俗是,遇到本命年的人要在腰上扎红腰带,同时穿红裤头红袜子,据说这样做能躲灾消难。因为这是大掌柜的事,所以全绺子上下都记挂得紧,那粮台黄山屏提前好几天就派两个手眼活泛的小土匪到浑水县里买来了一应物什。镇八方也不客气,这离大年还有好几天的时候,他已经穿戴一新出来会客了。因为去年绺子发展还挺旺兴,接连砸了好几个响窑,所以他也格外慷慨,腊月二十六祭过祖师之后,他就让崽子们搬浆子杀牛羊,大铁锅里热气腾腾地炖上了杀猪菜,煮好的灯笼挂、头蹄尾巴堆在一边,码成大块的肥肉在另一边。除了几个巡风了水的土匪外,镇八方还赏赐了每人一大海碗散酒,土匪们放怀大吃一气,人人都是极为开心。要知道从年初到年尾,这样敞开肚皮吃喝的日子也不多,来绺子年头多的老杆子就说,吃啥饭最香,还是这大白肉最解馋,一大筷子肉塞进嘴里,能嚼到两边嘴角都淌出油来,咽进肚里四肢百骸无处不舒坦,这人间才算不枉走一遭。

下面的这些土匪在各自房内开席,这几位头面掌柜则在聚义厅上铺开了摊子。除了受伤未愈的吴绪昌之外,其余诸人分别按次序落座。那普通的土匪崽子以吃肉为幸事,而几位掌柜的吃的就讲究多了。那桌上盆子碟子海碗堆得满满当当,各色果子、杂馔、糕饼令人目不暇给,尤其是正中大铜盆中那只皮肉酥红的烤乳猪最为引人注目。这桌上的菜肴大半是粮台黄山屏置办的,他如数家珍地为众人介绍道:“这是水晶肴肉,得蘸镇江香醋吃;这道菜叫酥炙羊方,是浑水县鸳鸯楼鲁大厨的箱底菜;还有这葱爆辽参,都是从安东那面过来的,如今鸭绿江上都是东洋人的巡逻艇,这么大个的辽参可不容易得,各位掌柜都得好好尝尝。”他一边说众人一边听,大家都是不住连连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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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八方瞅了一眼桌上的菜肴,一摆手将门口传号的土匪叫过来:“去拿个食盆子,捡两样给先生送过去。”那土匪答应一声,去灶下拿了个铜饭盆,随意挑了两筷小菜,颠颠地给吴绪昌送过去了。镇八方一直目送他出门后方才开口道:“战东道能有如今这个局面,各位兄弟功不可没。今天咱们祭了祖师爷,我在给祖师上香的时候就说了,过了这个年咱们要干大的。咱们是干啥的,就是那成群结队的狼,狼行千里是要吃肉的!”镇八方这一开口得到了其他掌柜的齐声响应。李四宝叫道:“民国十六年,咱们一定能扩大势力,多编几个棚,多砸几个响窑,明年过年咱们到圈子里过去!”他说的圈子指的是离这里最近的浑水县城。崔大力冲他竖了一个大拇指:“你说了这么多屁话,就这句话还有点儿味!”李四宝当然不服,他阴笑了两声道:“我屁话再多也没你大炮头多!”丁福林不愿两人在这种场合拌嘴,忙出来打圆场:“二位兄弟说得都在理,咱们战东道兴旺发达,过了年咱们就做几手漂亮买卖,让那些跳子裂瓢去吧!”

镇八方举箸在桌子正中的烤乳猪上猛插一下,挑起一块核桃大的肉,口中叫道:“开动!”得镇八方号令,众人也不再客套,纷纷大吃大嚼起来。这几位山寨的掌柜虽然平日里总聚在一起胡吃海喝,但平常时日桌上的菜肴远没有这般丰盛,今天借着给祖师祭拜的机会,正好祭祭五脏庙。

因为这是年终岁尾难得的盛会,席间自然免不了说起天下大势。见闻广博的丁福林说道:“各位,现在的天下真是皇帝轮流坐,谁上台谁下台就是一转眼的事。就拿中原的吴玉帅来说吧,头几年得势的时候多威风,两湖、河南都握在手中,那时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过五十大寿的时候那些文化人这顿捧臭脚呀,我记得有个挺出名的文人还给他写了这么一副寿联:‘牧野鹰扬,百岁功名才半纪;洛阳虎视,八方风雨会中州’。可这才几年啊,革命党一打就尿裤子了!去年九月份他和革命党的北伐军在武汉开了火,武汉号称铜墙铁壁,结果怎么样,照样被人打下来了!”

楼主:陟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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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分类:莲蓬鬼话

发表时间:2017-06-06 17:13:56

更新时间:2020-11-20 21:54: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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