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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阐幽录》:流传中东北土匪中的神秘传说(民国,悬疑,风水)

楼主:陟云子  时间:2020-11-20 21:54:29
(正文)

丁福林一进聚义厅,将那些断指哗啦啦往地上一倒:“大掌柜,这是今天下山的添头,好歹没辱没了咱们战东道的威名!”镇八方用脚在地上扒拉了两下,略略询问了几句,当即下令召集绺子众掌柜议事。因为事情重大,连伤病未愈的吴绪昌也在何栖云的背负下赶来了。镇八方道:“这次二掌柜下山,险险出了大事,今天把众兄弟召来,就是要商量一下对策。”丁福林先将下山的经过约略叙了一遍,又补充道:“蒋茗这次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来太岁头上动土!他们这次态度强硬,多次在言语中贬损战东道和大掌柜,我觉得背后是有人支持的。还有大腊八那几个绺子,平时一向不声不响,今天也蹦跶得特别欢,肯定事出有因,这些都亟待查明原因。”镇八方道:“这些人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我也好一阵子没敲打过他们了。这次二掌柜虽然放他们走了,但事情不能这么完了,否则我们战东道在这里如何立足?”炮头崔大力性如烈火,起身说道:“大掌柜,干脆咱们带人把云中龙并了吧!”镇八方道:“大白龙杜方雄活着的时候,对手下的弟兄不薄,从没听说有一个人半道拔香头子的。他们人又不少,即使并过来也不好安置。”

吴绪昌咳嗽了两声,他现在没办法用道术推算形势,只能就事论事:“我以为混天龙此去必定不会解散云中龙。”镇八方道:“她今天被二掌柜踩了这一通,还有脸在这儿混?”吴绪昌扳着手指头道:“第一,云中龙绺子内部没出变故,他们一向心齐,这次也不例外;第二,云中龙的崽子都是宽甸子附近几个乡镇的,他们故土难离,也没法走远,更没啥谋生手段,他们离开了云中龙别的绺子也未必会收,所以他们也一定反对解散;第三,就得说说蒋茗这个人了。混天龙表面看似没大主意,其实比谁都冥顽不化。她若认准的事,九头牛都拉不会来。既然她已起事反对大掌柜的,肯定会一条道跑到黑,绝不会半道退出。何况她今天丢了两根指头,恨意必定更深,她若解散绺子,哪有机会东山再起?从这三点上说,她肯定不会解散云中龙。”镇八方道:“如果她执意在宽甸子赖着不走我们就把她逼出去,东边道决不允许出现跟我叫板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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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四宝道:“还有那些意志不坚定的墙头草,这次也一发处理了。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吴绪昌轻轻摇手,拿一方手帕放在嘴边,重重地咳了一声。众人分明看到,他咳出来的是血痰。镇八方道:“先生太操劳了,要不先回去歇着吧!”吴绪昌道:“我这有几句话,说完了再走。四宝这主意不可取。刚才听二当家的说,那时咱们形势不利,好多人也是在云中龙的胁迫下过去的,现在不分青红皂白,一杆子扫倒一船人,以后谁还敢跟我们做事?不过像大腊八这种败类一定要痛下杀手,不能让他们有喘息之机!”他说着招呼了一声门口的何栖云,何栖云慌忙跑过来扶住了他。原来何栖云迄今仍是半拉子身份,以他在绺子的地位肯定不可能参与这种高层次的会议,只是吴绪昌身体欠佳,时时需要旁人照拂,因为只有他用着顺手,镇八方也就特许他在门口候着,随时听候先生的吩咐。

何栖云将吴绪昌背回卧房之后,聚义厅里众人仍在继续商讨。孟仲义说道:“先生说的是,大腊八就是冻僵了的蛇,缓过来趁你不备就是一口,至于其他几个胁从的绺子,那充其量也就是癞蛤蟆,趴在脚面上不咬你但恶心你,造不成什么太大伤害。所以我也认为,找个机会把大腊八弄残!”一向寡言的黄山屏说道:“这事我们不能自己动手,得想办法让跳子来做。”镇八方道:“这办法好,敲山震虎,让这些绺子都知道我们不是吃素的!这样吧,这件事还是偏劳二掌柜,命你三个月之内将大腊八搞垮!”丁福林站起身,响亮地答应道:“请大掌柜和众位兄弟放心,不搞掉大腊八我誓不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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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丁福林慷慨陈辞的时候传号的土匪来报:“山林好、双柱、老东风、得胜、四百万的掌柜的在山门外求见。”镇八方道:“先把山林好的吕掌柜叫过来,其他的人让他们候着。”传号的土匪应了一声,不一时引着吕有仁进门来。吕有仁先向众位掌柜的团团行礼,说自己下山之后也没回桦木桥子,觉得今天这事儿特殊,还是先向大掌柜交个心。

镇八方道:“吕掌柜的不必客气,今天的情况我们二当家的已经都和我说了,吕掌柜的不避艰险,为我们战东道仗义执言,我们全绺子上下都十分感激。”吕有仁说道:“唉,我一开始也是奔着劝和去的,谁成想这混天龙一意孤行,压根也不听劝哪?后来大腊八在那里撺弄事儿,好多人都被他们给拉过去了,我当时就想着大掌柜平素待我们不薄,虽然我们平时远在桦木桥子,但大掌柜也从来没忽略过我们,所以当时我就发一声喊站到丁掌柜这边了,不过当时局面也很悬,要是谁的拐子一走火肯定彻底崩了。但我想的是,别人说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我都活了两个十八年了,怕个啥?”镇八方亲热地拍拍他的肩:“多亏吕掌柜今天出手,从今天开始,只要我镇八方还在这儿开窑,我碗里有饭就决不让你喝汤,你的事就是我们战东道的事,谁要是得罪了你吕掌柜就是和我们战东道全体弟兄过不去!大家都听到了没有?”在场的诸人都齐声答应。镇八方道:“整两个好菜,今天我要和吕掌柜一醉方休!”旁边有土匪提醒他道:“双柱那几位掌柜还都在外面……”镇八方不耐烦地一摆手:“知道了,今天谁也别想阻拦我和吕掌柜痛饮!”

有镇八方的吩咐,后厨的好菜便流水价摆了上来。因为刚刚过完年,马上又是上元节,绺子里去年又积存了不少山珍野味,所以很多冷切菜都是现成的,不大工夫已经摆了满满一桌。吕有仁平日里在偏僻的桦木桥子落脚,哪有人用这种排场招待他,因此鼻失五嗅目迷五色,禁不住受宠若惊地说道:“大掌柜,菜足够吃了,再多就要剩下了!”镇八方坐在虎皮椅上,两手交叉抱在胸前,听到他的话只是笑了笑:“这才哪到哪?大愣,把我珍藏的绍兴花雕拿出来,再预备个铜盆烫酒!”吕有仁搓着手道:“我这一来就让大掌柜的破费,这太不好意思了。”镇八方道:“嘿,这话可就说的见外了。东边道这老破地方,也没啥好东西,就这些玩意儿,咱们今天胡乱吃些,改天请你吃更好的!”战东道绺子中除吴绪昌有伤不能前来之外,其余各掌柜悉数前来作陪。因孟仲义和吕有仁相熟,镇八方特意让孟仲义挨着吕有仁坐下。孟仲义也明白大掌柜的意思,不停地给吕有仁搛菜。吕有仁见战东道的各位掌柜热情好客,众人又轮番向他敬酒,便也放胆豪饮,不多时便混了个肚儿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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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过三巡之际,镇八方才像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拍拍脑袋说道:“最近事情多记性也不太好,吕掌柜,是不是有几个掌柜的和你一块儿来的?”吕有仁虽然喝了不少酒,可脑子还算清醒,他吞下一大块连皮五花肉,拿袖子一抹嘴角的油花,忙不迭地说道:“双柱他们是半道遇上的,然后是和我一块上山的。”镇八方道:“瞧瞧我这脑瓜子,怎么把这事给忘了,快把他们几位请上山来!”

传号的土匪得到号令,颠颠地跑出去,向双柱等绺子的掌柜说了镇八方的意思。这几个人在寒风中站了足足有一个多时辰,手脚几乎都冻僵了,他们明知是镇八方有意刁难,可为了取得镇八方的原谅,也不敢轻易离去,好不容易听到镇八方的宣召,他们好似听闻玉旨纶音,一个个哆哆嗦嗦地跟着传号的土匪进了聚义厅。但见聚义厅里遍生火盆,一进门他们就感觉遍体生暖,而桌上摆着大盆小碟的菜肴,酒肉香味令人食指大动,不过看主客双方的微醺模样,很显然他们已经用过餐了。这几个掌柜自从早上起来响应云中龙的碰码到现在粒米未进,现在是又饥又渴,所以一闻到香味肚肠都咕噜噜地响了起来。

不过镇八方可没什么好脸色给他们,他板着脸对几个人说道:“几位大掌柜也来了?”老东风的掌柜是个机灵人,见状说道:“刚来不大一会儿。大掌柜的,这会耽误你用餐了。”镇八方淡淡道:“也不耽误啥,就是随便吃点东西。战东道虽然吃得不多,但自己人总不会饿了肚子。”得胜的掌柜听出来镇八方是在有意讥讽他们,忙为自己辩驳:“大掌柜,我们可没有背叛您的意思。上午是云中龙拿枪口指着我们,我们迫不得已才做出个姿态,其实我们的心都是在您这一边的。”其他几个人也都纷纷附和:“对对,就是这样。”镇八方道:“这可不是实情啊。那混天龙给我的脑袋开出了五百块大洋的赏格,你们只要把我脑袋揪下来可就发了大财了。”几人慌忙跪下:“我们哪里敢?大掌柜的折杀我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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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八方从虎皮椅上起身,背对着他们踱开几步,猛然回过头来,用鹰隼一样的目光依次扫视了几个人一遍:“那就说说,云中龙给了你们什么好处?”几人一时面面相觑:“这个……大掌柜的也知道了?”镇八方将大氅的下摆向上一撩,重新坐回到虎皮椅中,在扶手上猛击一掌:“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她混天龙资质平庸,上次打纪家大院还是请我出面典鞭,她哪来的这么大面子招呼这许多同道去碰码?不外乎使利这一条。都说说,她送了你们多少光洋子?”得胜的掌柜道:“光洋子我们是不敢收的,也就收了她几杆拐子和几箱子弹。我们的人手太少,离宽甸子又近,要是拒绝的话也怕他们翻脸。”四百万的掌柜接口道:“这是大实话。其实我们也是惧怕混天龙胡搅蛮缠不讲道理,另外山里也确实缺少糖粒子,我们好多弟兄用的还是鸟铳和梭镖,这玩意儿吓唬吓唬老百姓还可以,要是真动起手来那是不顶事的呀!”

镇八方来回瞄了他们几眼,两颊上的肌肉抖动了几下:“都起来吧。咱们这穷地方冬天冷夏天凉,一线只能种一茬庄稼,老百姓穷,绺子里也都不富裕。我其实也知道大家都苦,只是过去事情太多,对大家的方方面面难免照顾不周。黄山屏!”一旁的黄山屏应了一声:“在!”镇八方道:“你带这几位掌柜到咱们库房看看,有什么需要的武器都可以拿走。”黄山屏不知镇八方说的是真是假,毕竟好多武器都是他们花大价钱从军火商那里买回来的,要是送出去可就有些心痛,他犹疑道:“这……”镇八方道:“这什么这,还不快去!”黄山屏只好站起身来:“几位掌柜,咱们这就去库里看看。”镇八方又拍拍吕有仁的肩膀:“吕掌柜,咱们也过去瞅瞅吧。”

双柱那几个绺子的掌柜原以为镇八方定会大发雷霆,不了他并未深责此事,只是轻轻揭过,甚至还准许他们去挑选武器,他们因此开始重新照量自己绺子未来的出路。在打开了仓库门之后,他们看到了战东道码放得整整齐齐的枪支和弹药,内中有好多是闻所未闻的先进枪械。他们感喟之余,象征性地拿了几样武器,就都说不要了。镇八方听凭他们取用,并不加以强求你。在大家都说武器选好了之后,镇八方将几人送出来,口中说道:“这儿是咱们东边道所有绺子的后备仓库,大家需要的时候随时可以过来看看,捎个话也成,我镇八方从来是说话算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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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金形五局

在镇八方安抚东边道几个绺子的时候,通城县兴隆布庄里,杨大辫子也在和韩立诚商讨这一次行动的得失。韩立诚说道:“没想到混天龙这么不堪一击,被人缴了械不说,还每个人丢了两根手指头。我们还有必要继续扶持他们吗?”杨大辫子道:“混天龙原来不知天高地厚,总以为什么事情都是唾手可得,从这件事之后她也应该知道收敛脾性了。这对她本人、对我们来说也未必不是好事。”韩立诚道:“可战东道要他们解散,很多人的心都开始动摇了。”杨大辫子摆手道:“过两天,不,就一会儿之后你去给赵灯笼捎个口信,让他再到我们这里领一千大洋。他们现在吃了个闷亏不假,可是最多也就损失一些枪支,人员还是完好无损的,中国有句古话叫‘哀兵必胜’,这就是蒋茗他们现在的处境。我们对她应该支持到底,为我们日后的举动张本。头几天安边总裁还发信来指示我们,说要尽力拓展我方在东边道事务的决策权。我想来想去,抓什么都不如抓一支军队实在。张作霖这个人虽然表面上和我们打得一团火热,但骨子里甚是傲气,压根也不可能和我们有真正意义上的合作。像奉海铁路就是个例子,张作霖为了不走我们控制下的南满铁路,私自从奉天到海龙修建铁路,以摆脱我国的影响,真是居心叵测呀!你听说过那个故事吗?”

韩立诚不明所以,问道:“您说的是哪个故事?”杨大辫子道:“上次张作霖会见我国特使时,特使听说他虎字写得不错,就提出求取一幅墨宝。张作霖写完之后在落款位置写了五个字,张作霖手黑。有随从提醒他是手墨不是手黑,可他却说对日本人就要手黑一点,真是岂有此理!”韩立诚道:“张作霖拿着我们的援助,又用着我们的设备,他部下的军官很多都是我们培养的,就这样他还想自立门户,简直就是一头喂不熟的白眼狼!”杨大辫子道:“我听陆军那面透出消息,他们中的一些年轻人特别想征服满蒙,实现田中奏折的伟大宏愿,以张作霖的强硬性格,早晚有一天会成为我们占有满蒙的重大障碍,我们应当提前预作准备,以应付可能到来的危险。”韩立诚道:“您说的是,我已经吩咐做事的伙计眼头活络些,别和中国人搅得太近,包括我们眼下利用的云中龙和长青队。那个镇八方其实就是东边道的张作霖,我觉得我们也应该防范多于利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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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大辫子点了点头:“言之有理。不过话说回来,这纪老三办事也不怎么牢靠啊。之前我们让他去叫浑水县的警备队,他打保票说到时候警备队一定会到场。可今天东边道的土匪都快把天掀下来了,也没见警备队的人动弹啊。”韩立诚道:“这事我倒是问过他,他说得知土匪要聚头的消息后,今天已经请了警备队派出三十多人前往现场。可议开始到场的土匪太多了,他们不敢轻易往上冲;等两帮土匪僵持不下的时候,他们刚要带人上去,这战东道的援军却又到了,内中有一个年轻土匪胸前绑满了炸药包,要是点着了现场所有人都得升天,这一来彻底将云中龙和大腊八那些人压服了。结果警备队眼看着战东道的人在那里威风八面,却是没敢再上去和战东道开战。”其实警备队眼瞅着纪家失势,只派了两个人去宽甸子晃了一圈,至于没有冲上去交战云云,都是他们向纪老三捏造的谎言。杨大辫子听韩立诚这么一说,信以为真地说:“简直是一帮窝囊废,坏了我们的大事!”韩立诚说道:“是,是,这纪青魁就不是啥准成的人,害得我们白白费了那半天的劲。”杨大辫子道:“不过我们在他身上也不是一无所得,起码我们知道了太初玄武鼎这宝贝的存在,这件事你打听确实了吗?”韩立诚一拍脑门:“您不提我倒忘了,我不仅打听清楚了太初玄武鼎的由来,我还找到了一个异人来协助我们。”杨大辫子来了兴致:“怎么个情况,快说说。”韩立诚便将原由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原来秦汉以前,负责观察推演天象的术士皆归太史令掌管,他们将自己的占验体会奏报太史令,再由太史令上奏皇帝天象运转情况,皇帝根据天人象原理及时调整治政举措。东汉朝掌天时星历的太史令以下,有太史丞及明堂、灵台丞各一人,这灵台丞就是专掌日月星气的。和帝朝有一名叫襄之的灵台丞,此人出生时即从梦里得授《河图斗苞授》,及长遍学唐虞之时羲仲、和仲,夏代之昆吾,汤时的巫咸,周之史佚、苌弘,及诸国宋之子韦,楚之唐蔑,鲁之梓慎,郑之裨灶,魏之石申夫,齐国甘公等人的学问,修得一身异法,得以传与子孙。不过此人自以为泄露天机太多,恐将遭刑伤而死。后永元七年十二月己卯,流星起文昌,入紫宫消,次月丙辰,火、金、水俱在斗,流星入紫宫,金、火在心,皆为大丧之象。襄之以此奏闻,惹得十七岁的少年天子大怒,以虚妄不实罪名判处襄之腰斩,子孙流放乐浪郡。不料此年四月乐成王刘党、七月乐成王刘宗薨,十月北海王刘威自杀,十二月陈王刘羡薨,没多久皇太后窦氏又驾崩,襄之的预言至此全部实现。襄之临死前,曾叮嘱子孙万毋以此为业,因此子孙虽然代代修习天象谶纬,但皆遵从组训不与皇家交接,是以世人无知。就这样传了六十多代,到了这位异人手里。他姓名不被外人得知,但却有个古怪的称呼泽九公。韩立诚也正是从他口中确认了太初玄武鼎中有阳龙龙脑之事。泽九公还告诉他,这长白群山中还有一条阴龙,阴龙的龙脑功效更胜阳龙,若能阴阳合璧,将有巧夺造化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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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立诚滔滔不绝地讲了一番,杨大辫子反倒半信半疑起来:“此人真有这么神?”韩立诚面上满是仰慕之情:“若说平生真正能让我佩服的,他应该算第一个。小时候在北九州,家父曾经带我去拜见一位当地寺庙里有名的大师。大师说我这命半枯半荣,驿马连刃带杀,不依常理循行,普通人万难看出端奥,就是大师本人也只能略窥一二。不料这泽九公一见我面,第一句话就说我是东洋人,然后依次说出了我七岁时从山上滚下来差点丢了性命,十五岁时入秘密会社,二十二岁时遇到自己心爱的姑娘,这些都和我的经历分毫不差。”

杨大辫子道:“他既然神通那么广大早该衣食无忧,可我听你说话,他怎么好像还很落魄呢?”韩立诚道:“我听说大音希声,大象无形,大巧若拙,大器晚成,孔圣人有貌寝之相,邓士载讷讷难言,陈平盗嫂偷金,可这并不妨碍他们的伟大呀。泽九公出于贫贱,不肯行欺世盗名之举,这在我看来才是十分难得的。”杨大辫子又道:“中国的那些高人们多半都爱惜羽毛,他既然已经知道了我们日本人的身份,如何还肯和我们合作?”韩立诚道:“这您不用担心。我问他时,他说自己还剩几年寿元,而帝国在接下来的二十年内将是全盛时期,他靠着我们荣华富贵是不缺的。”杨大辫子道:“为什么他只说二十年,二十年之后呢?”韩立诚道:“这我倒没问过。不过他这么说肯定有他的道理,我们倒也不必深究。反正他是愿意与我们合作寻找龙脑的。”杨大辫子道:“那他准备怎样入手?”韩立诚道:“他不肯对我详谈,只是说希望和您见过面后再行定夺。”杨大辫子鼻孔哼了一下:“有意思,你问他什么时候有空,我要效仿刘玄德亲自登门拜访。”
楼主:陟云子  时间:2020-11-20 21:54: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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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的晡时,杨大辫子终于在韩立诚的带领下来到了泽九公的居处。它位于通城县南郊的一个旮旯里,四周都是些破败不堪的茅草屋,显然住在这里的都是些需要租种地主家田地来过活的佃农。韩立诚指着其中一幢快要塌了的草房说道:“就是那座房子。”杨大辫子一看禁不住瞠目结舌,那房子在积雪的重压下摇摇欲坠,苫盖屋顶的木板上长出几丛蒿草,它们正顽强地从积雪下探出头来。房子的门窗都因年久失修歪歪扭扭,看那门枢的腐烂程度,似乎一伸手就能将整扇门摘下来。杨大辫子看得直皱眉:“这哪里是人住的地方,只怕有条件人家的狗窝都比这强!”韩立诚低声道:“包子有馅未必都在褶上,一眼能看到底的也不是大海,我们还是先过去看看再说。”杨大辫子微微颔首,当先向那小屋迈去。

虽然杨大辫子心中有些犯嘀咕,但来到泽九公门前,他依然整理了一下衣衫的领口和袍袖,将上面的褶皱尽量抻平,然后用指节轻轻叩门,口中问道:“泽先生在家吗?”里面传来一个含糊不清的声音:“进来吧。”杨大辫子推开吱嘎作响的门,一缕夕照也随着映进了斗室,他才发现这是一间简陋得不能再简陋的房子。这房子里除了地面其他五个面都在漏风,屋里和屋外一样寒气逼人。屋中只有一张用石头支起来的破木板,上面堆着一卷破铺盖,一个衣不蔽体的老者盘坐在木板上,枯瘦的脸上满是菊花一样的皱纹,那皱纹中的泥垢秽气逼人,也不知他多少天没洗过脸,只有那一双眼睛倒还晶亮透澈。此时他一只手擎着个菜饼子另一只手拿着块咸菜疙瘩,正吃得津津有味。他手边放着一口瓦罐,那咸菜正是从瓦罐中捞出来的。见杨大辫子用惊异的目光看着他,他毫不在意地一口咬下一大块菜饼子,口中还说道:“咬得菜根,百事做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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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大辫子精通汉学,甚至也曾向著名汉学家竹添进一郎先生请教过几天,知道他这句话出自《菜根谭》。他没有想到这个干瘪枯瘦的老头居然能引经据典,不由登时刮目相看:“泽先生住在这样的房子里,居然能如此晏然自若,我心下好生佩服。”泽九公淡淡道:“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到了哪座山就该唱哪支歌,到了哪座庙就该拜哪尊神,这也是人之常情。”

杨大辫子道:“听说泽先生对数理颇有研究,不知今日可否指点一二?”泽九公道:“指点谈不上,我们就随意聊聊吧。当今天下诸强并起,犹如战国乱世群雄务求兼并一般,凡事以力争先,力强者胜力弱者败,这是理所当然之事。而中国自七十多年前长毛闹事,早已国之不国,被人分割侵占也是迟早的事。”

杨大辫子见他说得直白,心下暗自思量,不由问了一句:“那最后究竟是谁得利呢?”泽九公哈哈一笑:“近水楼台先得月,向阳花木易为春,那自然是住得近的邻居有条件先捞上一把。实话说了吧,我认为还是你们日本人将来会占据先机。”杨大辫子道:“承蒙泽先生抬爱,对我国如此看重,上次听我这位下属说,泽先生想要为帝国效力?”泽九公笑笑道:“效力谈不上,毕竟也是一把老骨头了,值不了几个钱,但有些事我还是愿意做的。这长白山内有一阴一阳两条龙,阳龙龙脑早已被人取走,阴龙龙脑却还无人得知,我愿做的就是替您寻找到它。”杨大辫子喜道:“先生有如此想法,实乃帝国之幸,我一定转告满铁安边总裁,褒奖您的功劳,但不知您需要些什么?”泽九公道:“我夜推天象,得知阴龙有金、木、水、火四方龙涎,其他三方目前暂不得知去向,只昨夜金星入昴三分,有流星自参而落,必然应在金龙涎之上。而金有五形之局,分别是藏匿变化之形,刚强无俦之形,温润如玉之形,端丽偏妍之形和散化四方之形。有金龙涎诞出的地方,必定有此五形之局,所以为求龙脑,首先应寻找这金形五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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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大辫子道:“您可是有什么打算?”泽九公道:“金形五局偏显于外,不仅行于地下,地面也多有反应。听说二道湾那里金矿富集,我想先带几个人去那里看看。”韩立诚一拍大腿道:“巧了!就在前几天,我们还要雇人去那边勘探金矿呢,如此说来泽先生可以和我们作一路前往。”泽九公道:“一起前去没有问题,但我需要保证此行的绝对安全,另外还需要备齐四十九盏明灯,一串五帝钱,七门金质镇器,还有一颗合浦产的大珠,要径五分以上的。”韩立诚听得不明所以,慌忙道:“您的安全由我来负责,那是肯定没有问题的。不过您刚才说的五帝钱,那五帝不是黄帝、颛顼、帝喾、唐尧、虞舜吗?他们那时候用的钱币我上哪儿找去?”

泽九公古怪地笑出了声:“谁说五帝就一定是三皇五帝的五帝了?我说的五帝钱,是专门为破这长白龙脉取的铜钱,因长白山为满清龙祖,所以我们得取清朝兴旺时候顺治、康熙、雍正、乾隆、嘉庆这五朝的铜钱,都只要通宝便成,穿成一串就是这五帝钱了。”韩立诚想这满清灭亡不久,民间散落的前朝铜钱不少,而各朝通宝又是铸造最多流行最广的,这五帝钱倒是不难获得。

他又问道:“那七种镇器又是指的什么?”泽九公道:“这七样都是金铁铸成的物件,有镇静一方之功,分别是木工用的鲁班尺、买卖人用的铁秤秤锤,妇人妆奁中的铜镜、家里计时用的更漏、裁缝做衣服的剪刀、铁匠打铁的砧板和渔夫打渔时用的鱼钩,都要用陈年旧物,不要新打新造的。”韩立诚原以为这些镇器很神秘,但瞧来这些东西也稀松平常,便道:“这也容易办到。您还有什么要求?”泽九公道:“其他东西我自会去准备,等我收拾停当之后自会通知你。”韩立诚道:“那就一言为定。”杨大辫子见泽九公将一切都吩咐停当,又问泽九公道:“先生找到阴龙龙脑之后献给帝国,可我们不知如何使用,那时先生能否继续帮忙?”泽九公道:“这个不需吩咐,我自然会倾力相助。”杨大辫子点点头,忽而想起了纪青魁提到过战东道的吴绪昌术法了得,便问道:“吴绪昌这人你知道吗?”泽九公叹道:“此人学究天人,我哪里及得上他万一?不过在星象推演之上,我自信还有一日之长。”杨大辫子见他竟也推崇吴绪昌,心下也十分纳罕,暗道吴绪昌果然是个麻烦,今后得想个办法除去他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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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泽九公已爽快地答允了一应条件,杨大辫子便和韩立诚告辞。临行前,杨大辫子从怀里摸出所有的钱放在泽九公坐着的木板上:“泽先生,我今天身上就带了这些钱,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还望您收下。”韩立诚见状也掏出了自己身上的钱和他放在一处,泽九公看着二人,只略略地点点头表示知道了。杨大辫子见状也就和韩立诚告辞出来。

没过几天,泽九公那面果然传来消息,说一应物事已准备停当,可以出发去二道湾看看。韩立诚知道泽九公不会骑马,特意雇了辆驴车来接泽九公。只见泽九公仍是那一套破烂装束,只是背上背了一个漆成红色的大木葫芦,也不知里面装了些什么,他腰上还缀了一把模样古怪的短剑,剑鞘上都起了一层铜绿,也不知是哪朝哪代的古物。他见了韩立诚的面,先问起东西准备的情况。韩立诚道:“遵照您老的嘱托,明灯、五帝钱、镇器、珍珠都预备妥了。另外满铁这次还拨了十名军人随同行动,他们都化装成普通老百姓的模样以挖金苦力的身份进山,我也安排了几个会社的忍术高手在暗中预作布置,您的安全肯定是没问题的。”泽九公点点头,往驴车上四仰八叉地一躺,竟自哈欠连天,不一时就发出了鼾声。韩立诚苦笑着摇摇头,泽九公虽然没啥心结他却丝毫不敢放松,临行前杨大辫子特意召集他转达安边镇雄的嘱托,说为了帝国将来称霸东亚,要不惜一切代价找到这双龙龙脑。韩立诚深感责任重大,所以也是反复检查携带物件,又派人去疏通沿路的警备队和大排队,直到确认无误后方才踏上征途。

从通城县进入到东边道山区之后,韩立诚倍加小心起来。好在沿途的警备队都已提前打过招呼,倒也没人前来为难。半道上倒是冲出一股十多人的土匪绺子,可他们看这一批人都是穷苦人打扮,估计也没啥油水,领头的骂了两句之后也就撤了。韩立诚见他们走远,方才轻吁一口气他倒不是担心这土匪绺子,因为随从的满铁日军都携有枪支,凭着正规军严谨刻苦的训练,消灭几个土匪易如反掌。但东边道现在水很浑,他担心再引来地方政府和其他土匪的关注,那后面想要办起事来就难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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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东边道山路难走,泽九公坐的驴车又走不快,所以众人迁延了近三天方才走到二道湾。韩立诚先找了个稳妥的地方安置众人,自己则带了两个心腹来拜见长青队的郑洪万。他那两个心腹都是纯正的日人,不会讲汉话,所以他就和他们约定,到山上后看眼神行事。他们本来要带枪支上山,韩立诚对他们说,就咱们三个人,真闹起来带枪也没用,而且自己之前和郑洪万一直说是本溪城的商人,商人选择这样的保镖带枪上山太过扎眼,有些炫耀武力的意思,倒不如老老实实地按东边道绿林的规矩办事,那两人听说后也只好将爱枪留了下来。

郑洪万前一阵子也曾收到过云中龙要他来宽甸子碰码的海叶子,不过郑洪万这人一向自视甚高,他觉得自己在东边道的地位比混天龙高,没必要给这么个角色捧场,所以那天碰码他不仅自己没去,也没让长青队的任何人前往。因此他也是事后才从战东道发来的海叶子和同道的口中断断续续的得知消息。他听说云中龙想和战东道对着干,心下不以为然,所以镇八方的信一到,他立刻就派个机灵的崽子回信说自己站在大掌柜的这一边,所以此次事件之后战东道反而褒奖了他,目下他正在得意的时候,听传号的土匪报说商人韩立诚前来,他也没多想,笑呵呵地就和几个弟兄迎了出来。

韩立诚一见他,立刻低眉顺眼地道:“原以为回本溪城调个头寸,五七日便能回转,不成想耽搁了这许多时候,一转眼都快出正月啦。也没来得及向几位掌柜拜个年,现在就补拜一下吧。”说着撩起马褂,给郑洪万叩头行礼,他身后两个日本人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也只有跟着照做。郑洪万之所以准许韩立诚在这二道湾采金矿,是看中了他每个月许诺孝敬的例钱,甚至可以说将他当成了财神爷。对于财神爷,他哪能让韩立诚真跪下叩头,慌忙搀着他的胳膊道:“韩兄弟不必多礼。”韩立诚也没打算真跪,借势便站了起来,后面那俩日本人已经跪了下去,结结实实地磕了个头,见韩立诚放在身后的一只手向上动了两下,才急慌慌地站起身。郑洪万笑道:“后面这两位兄弟可真实在,是你新雇的保镖?”韩立诚道:“他们都是偏远地方过来的,也不知道个礼数,让郑掌柜的见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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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唯恐郑洪万问下去会出破绽,忙岔开了话题:“我这次回本溪城,淘腾到一件好东西,请郑掌柜给掌掌眼。”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块中有圆孔的玉璧,递到郑洪万手里。郑洪万只觉触手生凉,再一细看玉璧造型古朴,上面还隐隐透出几丝深红,他也是常年和宝物打交道的,用舌头舔了一下玉璧表面,然后抿嘴砸吧了两下,说道:“这是血沁啊,韩兄弟这物事可是从地底下来的?”韩立诚一竖大拇指:“郑掌柜好眼力!去年本溪东沟修水库,炸塌了一座古墓,里面的尸倒含着的就是这块玉璧,我听说后花了点银子收上来,想着您郑掌柜是行家,就给您送过来了。”郑洪万见他懂事,连说了好几个好,又道:“韩兄弟这次来,可是要在二道湾动工了?”韩立诚道:“如今也不是啥好年景,我这投进去的钱也急等着回笼,所以也不敢耽搁,就直接过来了。”郑洪万道:“那我心里有数了,回头叫弟兄们照应着些。”韩立诚谢过他,和两个心腹下得山来,与之前在山下等候的泽九公会合,再转道前往二道湾。

虽然在南方这时候已是早春时节,可在东边道现在仍是千里冰封万里雪飘,唯有不畏严寒的冰凌花正傲雪开放。这冰凌花总是冲破冰雪的桎梏,将自己淡黄色的花瓣迎向第一缕春风,所以东边道的老百姓一见到冰凌花,第一个冒出来的想法总是春天就要来了。泽九公因为在驴车上颠簸了好几天,这时辰也不肯再坐下去,坚持要与韩立诚他们一样步行。他看到地上有冰凌花时,忍不住伸手揪下来,放到鼻旁不住地嗅着。其实冰凌花香味极淡,普通人也闻不出来什么,可这怪老头却像是迷醉了一般,闭着眼睛在花瓣间嗅来嗅去,半天不挪地方。那几个日本浪人都等得不大耐烦,要不是瞧着韩立诚对他尊重有加的份上早一巴掌抽过去了,饶是如此,他们也将鞋在地上踩得吱嘎嘎作响,一个个鼓腮皱眉,似乎随时都有可能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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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立诚凑到泽九公身边,陪着笑说:“泽先生,这外面也挺冷的,你看是不是往前走走?”泽九公将眼皮一翻,鼻孔重重哼了一声:“你懂什么?我这是在寻找金脉。”用嗅觉去寻找金脉,这方法韩立诚闻所未闻,可他也不便反驳,只是说道:“您老还有多长时间能好?”泽九公说道:“这就好了。”他说着将那朵冰凌花揉碎了掷在地上,从背上解下那大红葫芦往嘴里咕嘟嘟灌了两口,韩立诚只感觉一股辛辣酒气扑面而来,原来他这葫芦里装的竟是高度的烈酒,他在这大寒天里喝冷酒,也不怕中病。他灌了两口酒后,居然还打了一个酒嗝,挥着手道:“差得远呢,往前走往前走。”

二道湾名字中虽有一个湾字,其实多的是山地,只有一条不太长的小河流贯穿全境,之前韩立诚和郑洪万说的淘金其实是在河里,但河水中的金屑也是从上游搬运来的,所以河水的流向并不能代表金脉的分布。这泽九公一路走走停停,每逢遇到地面上新长出来的冰凌花就要驻足嗅上一番。而且嗅完后还必要喝上两口,就这样走出了十多里,泽九公酒也喝了不少,舌头也伸不大直,却仍是嘟囔着在前面之类的话。韩立诚深恐他有个闪失不好交代,便对他说道:“泽先生,外面风大,咱们找个背风的地儿搭个帐篷歇歇吧?”泽九公含混地说道:“说什么呢?瞧不起我老头子不是?武都头打蒋门神,每喝一碗酒便有一分力气,我呢,是每喝一口酒就有一分本事,这酒还没喝到兴头上,本领也施展不开啊。”韩立诚心想,这样喝下去只怕到不了地方就冻死你,可他也不敢深劝,只是从一个士兵背上的包袱里取来一件厚棉袄给他披上。泽九公也不拒绝,只是说道:“今年春天来得早,披上棉袄就更暖和了。”韩立诚低头不语,心想若是把这话翻译出来,那些化装成淘金者的士兵中肯定有人想杀了这糟老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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泽九公带着一行人在深山老林里转来转去,终于来到了一处山势低缓的阳坡上,这里离那条小河沟并不远,顶多也就五六百步的距离。泽九公从地上摘下一朵冰凌花,凑到鼻孔边仔细闻了闻,又找了一根小木棍拨开地上的积雪,拽起一把隔冬的枯草,仔细看了一下草根生长的方向,对韩立诚说道:“没错,就在这里。今晚上看我施法寻找金龙涎。”韩立诚道:“那就要看您老的了。”他随即下令众人找了块平坦的地方扎下帐篷,支起锅灶做饭,填饱饥肠辘辘的肚子。他们这一队人也携带了不少吃食,因此这一顿饭吃得还算丰盛。

到了晚间的时候,韩立诚坐在帐篷口看着仰躺在草垫子上的泽九公,问他道:“泽先生,咱们什么时候动手?”泽九公在草垫子上翻了个身,口中嘟囔道:“时候还早,地牛还没翻身,容我睡一觉也不迟。”说着又打起了呼噜。韩立诚看着他那惫懒样子,有心自己也去眯上一觉,可又担心他随时会招呼,唯恐到时措手不及,所以也只能半倚在帐篷的支架上权当休息,他手下的士兵和浪人见他如此,也不敢放心睡觉,一众人等大眼瞪小眼地看着泽九公一个人在那里鼾声震天。

泽九公这一觉睡了足有一个半时辰,直到夜深人静的时分方才抻了个懒腰坐了起来。他看着韩立诚和众多日本人一个个呵欠连天东倒西歪,便问道:“叫你们睡,你们怎么不睡呵?”韩立诚心道,还不是因为你才不睡的,可他面上仍是挂着笑:“心里有事,睡也睡不踏实。”泽九公站起身子,吐出一口浊气,说道:“既然不睡觉了那就干活,把四十九盏明灯都拿出来。”韩立诚吩咐手下人等将明灯点着,一盏盏地移了出去,自己提着五帝钱和拾掇在一处的镇器跟着出了帐篷。

泽九公从腰间拔出短剑,口中念念有词,每念一句咒语就吩咐众人将一盏明灯放在地上。不过片时那四十九盏明灯已在地上密密麻麻地组成了一个灯阵,远远望去犹如璀璨的星海。泽九公喝令其他人等全部退后,自己将五帝钱摆在了灯阵之中。随着他口中的呼喝,那些灯阵的火苗起伏不定,时而飘摇而上,时而低伏于地,有时火苗烈烈燃烧,飘出的火星聚会一处,有时火苗又自中心向四外散开,宛如灼灼盛开的莲花花瓣。韩立诚等人见他仅凭呼喝就能踏罡布斗来去自如,心下都十分佩服,刚才那些许怨气也渐渐消散了。

忽听泽九公大喝一声,舌尖上宛似打了一个春雷:“开!”他手中的短剑凌空一划,黑夜之中有无数流光自剑尖射出,刹那将四周照得有如白昼。就见前面的大地上如沃汤泼雪,竟然极缓慢地裂开了一道缝隙。那缝隙恍似有生命的长蛇一般,不断地向前后两端延长,中段的缝隙也在震颤和扭动之中向左右两个方向挣开。在场的人皆是瞠目结舌,他们怔怔地看着大地毫无预兆地开裂,听到地层深处传来远古巨兽嘶吼一样的咆哮,像是见证了几世的传奇。而那个灯阵中邋遢无比的老头,此时披头散发的样子竟也有了些许仙韵,像是从遥远异世归来的神仙。

终于大地停止了震颤,而那道缝隙也不再开裂。但缝隙已有如怪兽张开的大嘴,足足有一丈宽窄,下面黑漆漆的难以看清虚实。泽九公懒洋洋地往地上一坐,又恢复到原来的样子。他对韩立诚道:“别站着啦,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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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血影残邪

韩立诚使得这些小手腕却没有瞒过战东道诸人的眼睛,原来自从云中龙起刺之后,镇八方加强了对东边道其他绺子的控制,在沿途要路上都安排了插千的,另外在百姓中也收买了不少线人,所以韩立诚一行人尽管打扮成农民模样,一个个偻腰屈背毫不起眼,但一进战东道的势力范围就被盯上了。战东道插千的土匪发现,这其中有一张面孔很是熟悉,他就是前一阵子曾经到过四面梁的韩立诚。他们曾接到二掌柜丁福林的叮嘱,对此人严加注意,因此一面留神盯着这帮人的去向,一面加紧将消息传递回了绺子。

丁福林早就怀疑韩立诚和云中龙挑起的这次碰码有关,一听之下立即建议镇八方:“他们肯定是在谋求不轨!得多派几个人过去看看!”李四宝在旁道:“这件事还是有些棘手,他们现在停留的二道湾是长青队的地盘,我们刚刚安抚下了长青队,现在过去打招呼肯定会打草惊蛇,不打招呼这郑洪万有没有可能成为下一个蒋茗?”镇八方唔了一声,道:“大丈夫处事,哪能前怕狼后怕虎,畏畏缩缩裹足不前呢?这些人行踪诡秘,还没化冻就跑到二道湾,多半不是干什么好事。二掌柜的这次还要对付大腊八那伙子人,我就下山去走一遭。”崔大力、李四宝、孟仲义、黄山屏等人都劝道:“您是大哥,也是战东道当家的,哪能轻易下山的?这件事你挑两位弟兄代劳不就得了?”崔大力因为最近没立上啥功劳,眼瞅着丁福林在宽甸子耀武扬威,心里早就着急上了,所以他拍着胸脯道:“大掌柜的,让我去吧!我的枪都快上锈了!这件事交给我,保证办的漂漂亮亮的!”镇八方也不是真想下山,所以顺水推舟:“那炮头这次就替为兄走一趟,你可以在下面选几个精干弟兄协助你!”崔大力哈哈一笑:“大掌柜,你就在家里瞧好吧!”他对传号的土匪说:“招呼信字棚的弟兄们集合,咱们这次下山赚点功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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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绪昌在卧房里听见外面吵闹,对何栖云道:“去外面看看发生什么事了。”何栖云疾步走出,见自己认识的几个信字棚的土匪都在那站条子,忙问发生了什么事,有人对他说道:“炮头要带我们下山去干事,信字棚的弟兄都要去。”何栖云打听确实了向先生回报,先生沉吟了片刻道:“二道湾是个兔子不屙屎的地方,他们现在去那里恐怕是奔着寻找龙脉去的。”何栖云道:“东边道最厉害的管半城已发誓不再履足这块地盘,还有什么人能有本事点这种大龙?”先生道:“大千世界中奇人异士不知有多少,我虽然修习多年,但学得越多就越觉得自己浅薄。去了一个管半城,保不齐还来别人。上次韩立诚来的时候我虽然没和他正面接触,但听其他弟兄说此人并非善类,我怀疑这里有什么阴谋。炮头武功很好,枪法也是没得说,不过他并不通术法,我身体这个情况也不敢轻动,就拜托你和炮头去看看。”何栖云很是不舍:“我要是去了二道湾谁来照顾您呢?”先生说道:“这个旁人也理会得。大事当前,万勿婆婆妈妈。在路上多琢磨琢磨皇极生象术,不要让我们皇极派的绝学失传。还有,把我的罗盘也带上,再背上壶药酒。”何栖云点点头,替先生将药汤从瓦罐中舀出来放到他旁边,又找出了那久经年月的木质罗盘,用马口铁罐装了一壶酒揣在怀里,对他说道:“先生,那我去了。”吴绪昌点点头,目送他走出房门,久久没有移开视线。

崔大力心思远不如吴绪昌细腻,见何栖云出来还冲他摆手:“你个小嘎豆子跑过来干什么?当下山是逛景呢!赶紧照顾先生去,告诉你小子,先生要是少了一根寒毛,我大耳刮子抽你!”何栖云因为吴绪昌的关系,和他也算熟悉,忙笑道:“炮头大爷这就说笑了,没有先生的号令我敢这么出来吗?”崔大力还不服:“那你说说你能干啥?”何栖云道:“我虽然枪法不精,但我从先生那学了点皇极派的法术,没准这次就能派上大用场。”崔大力走到他身边,用力地拍拍何栖云瘦弱的肩膀,他这一下用上了八成力,疼得何栖云眼泪都要下来了,他却说道:“行啊,不是脓包,一个羊是赶,两个羊也是放,那就跟着走吧。”何栖云转转眼珠:“炮头大爷,我还想带两个人同去。”崔大力嘿了一声:“臭小子,你当我这是浑水县的菜市呢,还跟我讨价还价?”何栖云道:“我要带的人是董承金和二狗子。”崔大力道:“董承金我知道,他枪法管直,功夫在后一辈也算不错的,那二狗子废物一个,他能干啥?”何栖云道:“二狗子这个人背个包袱打个杂,从来都是任劳任怨的。”崔大力其实也不在乎多这一两个人,便道:“好,那你们都跟我去。”何栖云一蹦三尺高:“那我去喊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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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何栖云带着董承金和杨二狗赶过来,崔大力已经分派好了人手,就差出发了。看到何栖云三人已列入了队伍之中,他向二道湾方向一挥大手:“开拔!”

为了不引起跳子和同道的注意,崔大力将下山的土匪分成了三拨,他在前亲自带头一拨,第二拨随后跟上,最后一拨则看前两拨人的记号行事,并且三拨人约定了在二道湾的集合方式。按崔大力的分配何栖云三人都进了最后一拨,他们在最后用两只脚底板赶路,速度当然比不上骑快马的第一拨,不多时已经看不到炮头崔大力在马上的高大身影了。

经历了几近一天的跋涉,三拨人马先后都平安无恙地抵达了二道湾。崔大力将人都聚拢到一处,压低声音道:“这儿不比四面梁,别被人瞧出空子,大家千万要小心在意!”众人齐齐答应。崔大力道:“二道湾地面太大了,咱们分散开寻找,遇到起水的时候就吹个号子。”其实众人也知道号子声音太响,一吹号子不仅自己人会听到,长青队巡风的土匪也会听见,这做法委实有些欠妥,所以何栖云大着胆子说道:“炮头大爷,要不然我们还是在一块,惊动了长青队也不太好。”崔大力想想也觉有理,就没再坚持自己的观点,于是众人就在一处寻找韩立诚他们的踪迹。

“这儿有脚印!”在翻过了两道山梁后,有人指着山坡上杂沓的脚印喊了出来,崔大力从后面打马过来一看:“好家伙,得有十多号人,他们来头还真不小。咦,这面有几个脚印很轻啊。”他向前走上两步,蹲在地上查看了一番,站起身的时候脸色突然凝重起来:“这群人里有人练过纵高术,落脚时比常人轻很多。”何栖云不解:“那是什么武功?”崔大力道:“有些门派传授武功时,还要练习身法,保证身体的轻捷自如,比如说经助跑之后,在一面墙壁上能横着身体连续跑出八步,这功夫才算练成,这落在地上的脚印几近踏雪无痕,可见此人步履轻盈。看样子这帮人中有难缠的角色。”董承金问该怎么办,崔大力吩咐道:“小心留神,顺着溜子追。”

楼主:陟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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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分类:莲蓬鬼话

发表时间:2017-06-06 17:13:56

更新时间:2020-11-20 21:54: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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