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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密营会盟

董承金一行人从八家子出发，昼夜加紧赶路，总算回到了阔别已久的东边道。他们看到沿路各地均是风声鹤唳，家家户户都门窗紧闭，街上少有行人走动。不过日本侨民倒都神气起来，他们原来不大公开活动，现在却按照日本风俗，在街面上公然举办聚会，在城里放火滋事，路人无不为之侧目。可大家也知道现在日本人大为得势，普通人可招惹不起，所以尽管不满，但却不敢将这种不满表露出来。董承金等人看到这些，心中均感悲愤，暗暗下决心一定要将抗日大旗举下去。

他们来到东边道后，为了造出声势，立时便打出抗日义勇军的大旗，号召热血青年报名参加。周围四里八乡的百姓无不延颈瞩目，两三天下来，也有二十来人前来投奔。有些人认出来这些人便是先前战东道绺子中的人物，心底不免有些疑虑，因为镇八方当年在东边道时也没少干恶事，和其他绺子的各种纷争原也不少，众人不了解实际情况，只是听人口耳相传，难免会有失实，对战东道抱有成见也在所难免。不过董承金和何栖云都向大伙儿解释，他们这几年一直在八家子矢志抗日，早已树起了义军的大旗，不是当年为非作歹的草寇了。尤其是镇八方在八家子与日军一场血战，虽然大多数兄弟战死沙场，但却彻底证明了他们是真心抗日的。大家听了何栖云等人的解释，这才渐渐安心下来。又有些人陆续介绍亲属前来投奔，不多时义勇军麾下已添了不少生力军。除了尚在养伤的杨二狗之外，何栖云等人一面张罗着搭建窝棚供大伙儿临时休息，一面应付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情况，人人都忙得如同陀螺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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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董承金正和何栖云等几个老杆子商量改变一下义军内部的称呼，绺子里的老杆子用黑话说顺了嘴，时不时地就带了出来，这些和自己人说当然没问题，但却让关系不太牢靠的新人觉得疏离。何栖云、杨二狗、关二愣子等人尽皆赞同董承金的提议，大家一致决定从这时开始，义勇军内部平等相待，除了放哨时用的口令之外，不再使用黑话。何栖云还说道：“我们创建义勇军，就是为了打鬼子的，只要谁和鬼子作对，谁就是我们的同盟军和可靠帮手。我们东三省有三千万人，不能随随便便就被日本人当成奴隶呀！”其他人也纷纷附和，董承金一锤定音：“只要大家抱团，就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

几个人正说得热闹，忽听外面吵吵嚷嚷，似乎是有人在拌嘴，几个人停止谈话，出了窝棚一看，只见江阳等几个人正扭住一个三十来岁的汉子。此人穿着土布夹袄，腰间挂着把短刀，脚上趿的是布缝的趟土子，分明就是一个巡风的土匪。他低着头，在那里小声地分辩着，说自己只是从这里路过，绝没有其他的意思。董承金走上前去，打眼一瞄趿的模样，张口便说道：“你不是四百万绺子的吗？”那人也认出了董承金，见隐瞒不过去才说道：“我是四百万的，可我真是路过，没别的打算。”

董承金摇摇头：“都是老麻雀了，你在我面前玩这一套也没用。你这次来是奉你们掌柜的令来的，不是简简单单的路过，我说的没错吧？”那人不吭声，董承金道：“你不用担心，我们就算找人算账，也不会算到你头上的，我堂堂七尺汉子，还能诓你不成？”那人向四外张望了一眼：“你们大掌柜镇八方呢？既然来到这里，我有几句话和你们大掌柜说。”董承金叹气道：“我们大掌柜已不在人世了，你有什么话和你说也是一样。”那人吃了一惊：“镇八方也倒了？难怪我觉得这里和以往的战东道绺子不同。既然如此我就实话实说了。我们大掌柜听说这里新起了一支义勇军，派我来看看是真心抗日的还是弄个花架子在这儿摆着，我在这里转悠了半天，看出来你们是真心打算抗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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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承金道：“我们和日本人有血海深仇，一定会对日本人坚决抵抗。”顿了顿他问那个土匪：“你们掌柜的怎么打算的？”那土匪道：“云中龙已经成了日本人的走狗，我们四百万上上下下的兄弟都不想跟着日本人混，大掌柜也有这个意思。只是云中龙派来的几个人不停地游说他，迫使他并入先遣军二师，还允诺可以让他当个团长，大掌柜也是好生为难。”董承金说道：“跟着日本人跑，那就是狗日的汉奸。你没听过石敬瑭和吴三桂吗，没了都几百年了，到现在还是臭名远扬。你们大掌柜是个明白事理的人，一定能分辨出来哪头轻哪头重，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那土匪道：“您说话我信得过，那我回去之后就将这个意思转告我们大掌柜。”董承金点点头，喝令江阳等人放开了他，任由他回到自己绺子去了。

江阳是从西龙山煤矿来的，不了解战东道和四百万的旧日恩怨，关二愣子等人对此却都是心知肚明。性急的关二愣子马上就问董承金：“当年把我们从四面梁撵下来的，四百万也是元凶巨恶，现在他又想抗日，他愿意上哪去上哪去，我们坚决不能收！”杨二狗说道：“四百万一开始看我们实力强大，就跟在我们屁股后面转，后来被云中龙一拉就拽了过去，跟着他们在宽甸子起哄典鞭。二掌柜当时搅黄了他们的典鞭，这家伙又见风使舵，重又上山向大掌柜请罪。等到我们摊上事了，他却又再次反水，跟着云中龙上了四面梁。这样两面三刀的家伙，和三姓家奴吕布相比也差不多，要是和他搅合在一起，我看还是算了吧。”

何栖云劝说几位兄弟：“四百万的确曾做过对不起我们的事，但那时我们和云中龙是大绺子，他夹在中间也确实难于抉择。但如果就一棒子将他搂倒，那也不太合适。我们现在在东边道根基不深，主要敌人是杨大辫子以及蒋茗，其他事情可以放到后面再说。”关二愣子脑子却还转不过这个弯来：“那从四面梁下来时，咱们绺子睡了的兄弟岂不都白挨枪子了？要是四百万来了也成，我先插了他替那些兄弟报仇，然后谁要是不服，也尽可以插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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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承金叹道：“你怎么又犯起浑来了？咱们现在是非常时期，不能再抱着老一套不放了。国家都不存在了，我们自己还在那里斗个你死我活有什么意思？咱们一定把该拉的人都拉回来，有枣没枣打三杆子再说。要是像小脚老太太那样畏畏缩缩，半天不敢倒腾步子，一旦日本人的统治根深蒂固，那我们可就没有翻身的机会啦！”关二愣子毕竟是董承金的下属，见他语气激动地批评自己，虽然仍是想不通其中道理，但也闭上嘴不说话了。江阳从董承金他们的对话中弄清了前因后果，他倒是支持董承金：“这事儿应该听炮头的，四百万再不济，也是一股抗日力量，弃掉他不用那就显得我们太短视、太没气度了！”

经过这一番讨论，众人一致决定接纳四百万前来投奔。何栖云虽然手头有一堆活计，但他自告奋勇，主要要去联系四百万。董承金知道他活太多，若是抽开身很多事都弄不转，便决定挑口齿伶俐的江阳去。江阳也没二话，爽快地答应下来。别看之前他在西龙山煤矿时心高气傲，但在战东道这两年，棱角也磨去了不少，慢慢地接受了土匪们的说话和办事方式，并且和他们融为一体。尤其是战东道在艰苦条件下始终高擎抗日大旗，虽百死而犹未悔，就更让他钦佩。他知道此行担负的责任，上了老乡送来的一匹骡子便冲四百万飞奔而去。

江阳来到四百万绺子，很快就被崽子带去见了四百万。四百万从太师椅上站起身，目视江阳说道：“你是战东道绺子的？我瞧着面生得紧啊。”江阳道：“我是西龙山煤矿的，头两年受到战东道的感召才加入战东道为国效力的，这也是我第一次来到东边道。”四百万点点头：“这就难怪了。听说你们绺子现在是董炮头当家？他现在是咋个意思？”江阳回答道：“我们现在已经改成了义勇军，以抗日为第一目的，所有赞同义勇军抗日主张的，我们都表示热烈欢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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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万踌躇道：“可我之前和你们绺子有个解不开的疙瘩，你们炮头不会为此怨恨我吧？”江阳向他解释：“我们炮头一向心胸宽广，不会将往日恩怨放在心上。如今大敌当前，捐弃前嫌才能更好地合力拒敌，炮头说了，以往的事就此翻篇不提，你看咋样？”四百万激动地搓着手，来来回回地在地上转圈字：“如此一来那可就太好啦，我也算对弟兄们有个交待。”他又冲江阳竖起了大拇指：“董炮头能如此想，他真是这个的。嗯，你且稍坐，我去后面和几个弟兄商量商量。”江阳一怔，暗想你走了不妨，若是一会儿派人把我捆住送给云中龙怎么办？但还没等他说出话来，四百万已大步流星地出了门，只留他和几个崽子在屋里。

江阳心头惴惴，联想起之前四百万的反复无常，也不知他究竟是怎么打算的。那几个土匪一个劲地劝他坐下歇歇脚，他却始终将手插进衣兜里站着。幸而预想中的情况并没发生，一会儿工夫四百万又领着几个粗豪汉子回来了。他对江阳道：“我和弟兄们商量过了，大伙儿都觉得不能任人宰割，应该跟日本人干他一场！只是有些兄弟心里还不踏实，就央烦老弟带我们去见董炮头，给大伙儿吃颗定心丸。”江阳没想到事情这么顺利，他连忙说道：“掌柜的能去我们义勇军，我们当然欢迎！”四百万又对江阳道：“最近附近出现了一些特务，有人说是二道湾过来的，咱们路上还是小心为上，都改换一下装束吧。”江阳听从了四百万的劝说，扮成一个赶大马车的车把式，四百万扮成了一个收山货的，挑个扁担跟在后面，其他几个兄弟也纷纷装扮成普通人，在后面分批下了山。在江阳的带领下，他们在山林里东绕西绕，终于来到了深处的密营，见到了在那里驻扎的义勇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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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万远远望见董承金，立刻扔下扁担，跪在地上膝行向前：“董炮头，以往多有得罪，今天我是诚心诚意地来请罪的。”董承金大步走上前来，双手把住他的臂膀，将他从地上搀扶了起来：“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谁能保证一辈子不犯错呢？现在掌柜的能来，说明你还是是非分明的，和蒋茗那些日本人的走狗不同。”四百万感激的老泪纵横：“没想到董炮头这么宽宏大量，拿得起放得下，确实是个真汉子。我们四百万虽然人枪不多，但弟兄们都商量妥了，这次一定要脱离云中龙，不能跟着他们再干坏事了。”

杨二狗趔趔趄趄地走了过来，他知道蒋茗曾用团长的职位拉拢四百万，便讥刺他道：“你不念着当先遣军的团长了？”四百万摇摇头：“还啥团长啊。咱就一普通老百姓，忘本的事咱们不能干！再说蒋茗他们那帮人，就是大马猴穿衣服，以为自己像个人似的，其实狗屁不是！”四百万的其他兄弟也纷纷附和：“他们那团长是要卖身投靠才能换来的，这个官位我们不稀罕！”“当汉奸做走狗，肯定不会有好下场的！”“混天龙不是个东西，我们和她势不两立！”董承金举手向下压了一压，止住了他们对于云中龙的声讨：“弟兄们说的都对，咱们一定要互相扶持，消灭这些鬼子和汉奸！”四百万道：“既然如此，咱们就歃血为盟，从今以后携手并肩，与日本人斗争到底！”董承金道：“这正是我的想法，捡日不如撞日，趁着今天人齐，就现在把事情办了吧！”

主持会盟的任务交给了何栖云。他吩咐义勇军端来一碗清水，自董承金开始，双方的头领每人用刀子在自己手指上拉出一个伤口，将血滴入碗内。鲜血进入清水很快就化成丝缕，和水混杂在一起。最后碗里变得通红一片，何栖云站在前面，大声说道：“今天抗日义勇军和四百万绺子结成盟约，双方共同扶持，消灭日本鬼子和汉奸，患难终始，同心同德，戮力殄敌，永不背叛！”在众人的欢呼声中，大家顺次饮下血酒，四百万激动地对手下的弟兄说：“从今天开始，咱们也是抗日的队伍了！以后咱们不能再像原来那样抢老百姓的东西，要活得堂堂正正，别叫人戳咱脊梁骨！”董承金也说道：“咱们以后一块出力打鬼子，谁也不能藏私，有一分力出一分力，有情况要互相通报，让彼此都了解自己人都在哪里。万一有鬼子拉拢，谁要是投靠了，那就是大伙儿的共同敌人，人人可以诛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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义勇军和四百万会盟的消息传开，东边道绿林为之震动，很快便有更多的绺子前来打探情况。董承金对他们反抗日军的义举表示欢迎，并与他们分别订立了盟约。后来大伙儿都觉得分散活动对敌人震慑力不大，于是在当年深秋，众人齐集义勇军在东边道设立的密营，商讨下一步的行动方略。

董承金如今在东边道绿林中威望高涨，他开门见山地说道：“我与大家伙也都是旧识，客气的话就不多说了。如今日军铁蹄遍踏我东三省大好河山，有识之士无不思奋。虽然当局对日本人的侵略态度模糊，但我们可不能任由敌人宰割。北面的江省马占山将军已组织人马抵抗日军北进，南满大地也都是义军遍起。东边道目下日军还未进入，只有少量的警察，再就是云中龙这些伪军，凭我们这些人一定能够应付。今天将大家召集在一起，一来是为了拧成一股绳，大家伙共同出人出力打鬼子，二来也是想让大伙参谋参谋，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老得江说道：“董炮头所言在理，咱们就好比是一把筷子，从里面抽出一根随随便便就折断了，但一把筷子就没那么容易拗折了。总之是力合则强，力分则弱。我刚才点了一下，来到这里的一共有十九股人马，大的有两百多人枪，小的也有五六十人枪，这些人加在一起，比蒋茗那个窑姐的先遣军可多得多了。不过仗要打得好，还是有个领头人不可。”他说着望了望董承金：“我提议由董炮头来当这个头。”

他这么一说立时得到了四五个掌柜的响应。来好是去年才起的绺子，掌柜的刘望江因为族兄被杀，一怒之下杀掉仇人，上山起了局子，他们发展得很快，现在已有近二百人枪，此时刘望江大声说道：“我今天虽然是第一次见到董炮头，但董炮头说话直，叫得响，我打心眼里是佩服的。推举董炮头当义勇军总头领，我第一个鼓掌赞同！”“董炮头是战东道的老杆子，哪一样都是绿林中顶儿尖儿的角色，他不带头谁带头？”“董炮头和日本人打过多年交道，对付他们肯定有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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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承金谦逊道：“我才能有限，只是会拎个拐子打点野味，这活计我是做不来的。”刘望江叫道：“你做不来我们就更做不来了，你心眼实在，没什么花花肠子，跟着你干大伙儿才放心。若是换了旁人，那我们还不如各自回山自在呢，何必巴巴地跑到这里来？大伙儿说是不是？”老得江等人都轰然答应。董承金见大伙儿极力推举，情知若不答应只会寒了他们的心，便说道：“众位兄弟如此抬爱，我如果再推辞就有些拿褶子了。好，我答允大伙儿，暂时代理义勇军的管事。日后若有能挑大梁的厉害人物，我到时便自动退位让贤。”他这么说大家也都没有异议，于是义勇军总头领就定了下来。其中有的掌柜要喊董承金为司令，董承金坚决地推掉了，说自己不能像蒋茗一样，还没怎么样先给自己扣上了官帽子，他只答应众人称呼他管事，说这个叫法就很好，众人也只有随他。

老得江又说道：“咱们接下来就得说到怎么干事了，我们人这么多，走到哪里吃、穿、住都成问题。而过一阵就大雪封山，到时候吃的更难弄，我的意思大伙儿整合成几股绺子，平时在各山头分散活动，遇到合适的机会再联合出击，这样吃、住就好解决了。”众人都认为老得江所说在理。东边道不比关内平原地区，这里到处都是山地，在原始森林里走上几个时辰看不见人影都是常事，若是众人集合在一处，光每顿饭吃的东西都很难置备齐全，在这一点上反而不如分开合适。至于分开的各绺子怎么称呼，大伙儿商量了一下，决定还是叫支队合适。十九股人马按照地域远近和人数多少被整合成了六个支队，每个支队众人又都推选出了一位队长，其中一支队本身就是以董承金收拢的义勇军为骨干组建的，他自然同时兼任了一支队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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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众人七嘴八舌地讨论起该怎么收拾汉奸。来好刘望江说道：“我听说别的地方日本人在占了之后，都会挑几个汉奸成立一个维持会，管着当地的老百姓，好像东边道里现在也有这个风声。咱们若是打听确实了，把维持会的老窝给端了，岂不也是大功一件？”来好这么一说其他人也插上了话：“是有这么一回事。据插千的兄弟回说，日本人连会长的人选都定好了，就是原来商会那个古会长，他和日本人勾结得紧，简直就是穿连裆裤，日本人看他像哈巴狗一样，自然就要用他了。”

何栖云没想到会是这个人，心中暗暗吃惊。要知道，他们和古会长家族的恩怨可是由来已久，古会长的弟弟古老板更是因为屡次阻挠战东道，而被董承金、何栖云等人联手狙杀。古会长本就是商会会长，在社会上影响广泛，又控制着东边道地区大宗货物的进出。他要是当了这个维持会会长，那可是大大的不妙。他把自己的想法说了，众土匪都说此事应该及早处置，拖久了恐怕会成为心腹大患。

不过众人却不知道具体情况，正在忧心之时，义勇军派出去的陈五祥回来了。他告诉大伙儿，东边道内的汉奸确实在筹办一个临时机构，不过不叫维持会，而叫和平建国会。会里设总务、组织、无线电、民政、建设等若干股，别看只是个没有正式名分的空架子，可这些大小汉奸无不趋之若鹜，还为抢夺位置吵翻了天，就连那个有名无实的无线电股长也有数人争抢，而他们此前连无线电是啥都不知道。但这些汉奸也真是无耻，为了向日本人表忠心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有些人提出为日本侨民划出专门的居住区，以示和普通中国百姓有所区别，有人提出征收助军粮税，将这部分新增加的收入移交日军，帮助他们扩大规模和编制。看到这些人无耻之尤，义勇军的众人都听得义愤填膺，大家决定袭击通城县，拔掉这个毒瘤。董承金委派陈五祥率同几个插千的老杆子潜入通城县里，继续打探和平建国会的情况，其余各支队在队长的督促下分头准备枪弹等物，等候出击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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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密营会盟之后，很快大家就轰轰烈烈地行动起来了。以董承金所统领的第一支队为例，原来的武器仅有几支拐子，还都是从八家子带过来的。现在大家争相献计献策，除了利用旧有资金去船厂等地的黑市购买以外，董承金还组织了几个头脑灵活、有一定文化基础的义勇军组成了修枪队，由何栖云担当队长。绿林之中枪支难得，很多枪支辗转流传，都用了好些年，枪上多多少少都有些毛病，另外还有一些是废旧枪支，已经无法使用，但其中的某些零件却还能凑合。修枪队利用自己掌握的文化知识，将这些废旧枪支都利用了起来，能修补的就找零件替换上，即使不能修补的也可以将枪托、枪管、复进装置拆卸下来，和其他零件拼凑在一起组成新枪。

义勇军还跑去外地，雇用一些孩子捡来黄铜弹壳，收集到一定数量之后运回东边道密营，在其中装填入自己制作的火药重新做成子弹。虽然密营条件简陋，许多工具和原材料都极度匮乏，但大伙儿一想到这是在为打鬼子做准备，心中热情高涨，没人斤斤计较。他们硬是在艰苦的条件下，改装制造出一批武器弹药。光有武器还不够，新加入义勇军的青年抗日热情虽然足够，但却缺乏战斗经验，董承金加紧督促众人苦练杀敌本领，当然依靠他一个人还不行，他又将义勇军的老人都发动起来，促使大家以老带新。杨二狗此时伤好得差不多了，他和关二愣子等人密切协作，指挥义勇军中的生力军练习劈砍拼刺射击等诸般本事。

李文礼自从姐姐死于黄虎之手后，像是一下子就长大了，他不再蹦蹦跳跳地到处玩闹，而是主动协助杨二狗他们做些零碎活计。甚至有一天他主动跑到关二愣子跟前，说自己也要上阵杀敌，想学一学怎么用拐子。关二愣子看看他，李文礼到现在身高不满五尺，便善意地劝他道：“文礼呀，你现在站起来还没枪高，等过几年再学吧！”李文礼却是不依：“不行！大哥哥说日本人现在已经进来了，不能再等了，我现在就要学！”关二愣子见他确实真心想学，便让他也站到了训练的队伍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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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义勇军中的武器五花八门，光拐子就有十多种，简直就是万国造，关二愣子怕李文礼吃苦，还特意给他挑了一把分量轻的。饶是如此，一天的训练下来李文礼的胳膊也抬不起来了。晚上吃饭的时候何栖云看见他端碗的姿势有些不对劲，便问他怎么了。李文礼倔强地说没什么，何栖云不信，解开他的衣服一看，见李文礼肩膀都红肿起来。何栖云心疼地道：“文礼，你怎么这么傻啊，都这样了怎么不歇一会儿？”李文礼却憨憨地笑了：“大哥哥，没什么，你不是总和我说‘不经一番寒彻骨，哪得梅花扑鼻香’，我这还差得远哩。再说如果不下功夫锻炼，我没有本事，哪能杀日本鬼子为大掌柜报仇？”何栖云眼眶一下子湿润了，他将李文礼抱在怀里：“文礼，我的好弟弟，你太懂事了，就凭你这股韧劲，咱们也一定能把鬼子赶出去！”李文礼用力地点点头：“大哥哥，你就把心掖回肚子里，我一定好好训练，不给你脸上抹黑！”

连李文礼这样的孩童都投身到了抗日洪流中，义勇军的活跃程度可想而知。在义勇军诸人的努力推动下，东边道地区的抗日气氛空前高涨，不少老百姓因为有家人挂念，不能亲身投奔义勇军，但他们去年主动担负起了为义勇军提供军饷的任务。在山里当了多年土匪的老杆子都知道，原先老百姓对他们都特别不待见，凡事恨不能离他们远远的，为了生存他们只好靠抢、绑、卡来获取粮食，就这样还时常得饿肚子。但现在老百姓听说他们要打鬼子，宁肯自己吃土豆块子和地瓜秧子，也要将省下的口粮源源不断地送给义勇军。义勇军虽然人数众多，所需的口粮不在少数，但在众多老百姓的倾力相助下，粮食的来源已不成问题。与此同时，老百姓还捐出棉花，为义勇军缝制棉袄，让大家在这个冬天免去了受冻之苦。董承金还命令陈五祥率领精干的土匪在各村屯建立了联系点，每个联系点都派了义勇军驻守，有的联系点坐落在民宅之中，有的联系点位于村外的宗祠，还有的干脆就设在寺庙里。只要敌人一有异动，立时便有百姓报告给这里的义勇军，再由义勇军层层接力传递消息，很快就能将真实情况反应到密营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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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一个多月，从通城县里传来的一条消息引起了义勇军的注意。几天之前，县里各布庄都接到了消息，要求每户无偿捐赠五十丈斜纹彩布交给商会。布庄的生意都仰仗商会支持，对这个要求不敢不从，但布庄损失如此之多的财物，各商户究竟心中有些不甘，不免在背后犯些嘀咕。董承金等人认为，商会要这些布匹，一定是要赶制被服或者标语之类，这说明他们最近将有大的动作。

董承金增调人手潜入通城县，获得了更多消息：县衙和鸿运斋等处人流明显反常，很多不明身份的人在这两个地方进进出出，而且其中一部分人在这两个地方反复往来多次。鸿运斋是商会古会长的产业，县衙是一县的行政枢纽，据此董承金作出推断，通城县乃至东边道和平建国会的成立已进入实质阶段。他急忙下令各支队的义勇军做好战斗准备，随时预拟向通城县城移动，同时他将目光投向了二道湾，因为他预感韩立诚不会在和平建国会的建立过程中袖手旁观。

果然，几天之后的一个下午，负责二道湾地片盯梢的义勇军送来加急信，信中称二道湾金矿的护卫队忽然集中南撤，目标正是通城县方向，请示董承金是否需要拦阻。董承金和何栖云等人商量之后认为，护卫队一定是到通城县里加强守备，为和平建国会成立张势用的。如果现在阻击了护卫队，可以取得一定的战果，但通城县的汉奸受了惊，暂时会推后和平建国会成立的时间，打击汉奸嚣张气焰便成了一句空话。所以大家最终决定，要干就干一把大的，要对敌人实施果断、彻底的迎头痛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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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痛歼和建会

自从第二师团大举北进以来，可忙煞了通城县里的古会长。本来他与杨大辫子事前有约，非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能暴露他与日本人勾结的事实。然而杨大辫子哪能轻易饶过他，通过韩立诚向道里和县里放风，说古会长可以搞到质优价廉的东洋货。县里的官员不明所以，便上门要古会长予以提供。古会长当时就面临着两难局面：如果他不给官老爷们提供发财的机会，无疑会得罪他们，那自己在东边道的活动将会举步维艰；但如果一旦做了，就坐实了他与日本人勾连的秘密，将会为天下人所不齿。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已不能面面俱到，只能两害相权取其轻，犹豫再三之后，他还是选择了为官老爷们提供东洋货。

天长日久之后，古会长汉奸的名头已然众人皆知，他便是想退也退不了了。杨大辫子把他放在火上烤还不够，还不断给他施加压力，要他做这做那，古会长被他号准了命门，哪里有反抗的余地，只能乖乖地被杨大辫子牵着鼻子走。当然，杨大辫子递来的不仅仅是杀威棒，有时也扔来几个甜枣，日军在南满一动，杨大辫子便透出风声，说已和上面打过招呼，要古会长来主持当地大局，当和建会的会长，古会长除了表示感激涕零之外，就只有卖命地为日本人工作。在他和同样落水的纪青魁孜孜不倦的努力下，一大批原道、县两级的官员与之暗通款曲，预备时候一到就摇身一变，改换门庭成为伪政权的官员。

杨大辫子给古会长的一项重要任务就是将和建会抓好，所以古会长一直在努力筹建，然而各方面的关系并不容易轻易摆平，汉奸们又经常上演狗咬狗的闹剧，直到农历九月行将过去，他才拟出个大致名单来，交由会里的高级顾问杨大辫子圈阅。杨大辫子在上面改了几个名字，特意钦点已改名为张向洲的纪青魁为和建会经理股长，以示不忘香火之情，同时叫古会长尽快将和建会的牌子亮出来，作为对帝国陆军的献礼。古会长听说外面的抗日行动风起云涌，心内免不了有些胆颤。杨大辫子却不以为然，说已调二道湾金矿的护卫队南下，同时城里的守备队也大部倒戈，那些小小的支那土包子不可能有什么作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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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会长听了他的话，便决定在三日后召开和建会成立仪式，会后再组织商户、学校、民众等进行所谓的庆祝游行。不过为防万一，这老狐狸却也做了两手准备，他弄了两个地方作为和建会的成立地点：一处是明的，就设在自己家的鸿运斋，外面张贴标语和条幅，还悬了不少丝绸彩带，布置得漂漂亮亮的，另有一个草台班子在门外吹吹打打，但这仅是虚晃一枪，真正开会的地点却在暗处的县衙里面。和鸿运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县衙外面既没有标语条幅也没有人奏乐，但却在暗处安插了不少便衣侦探，对往来行人密切搜查。但古会长不知道的是，县城里面早已混入了大量义勇军的人，他搞的这些小动作都没能逃脱众人的眼睛。陈五祥带人不仅摸清了和建会的筹备情况，还将县衙的门户路径也弄得一清二楚。他派人悄悄溜出城去，将这里的动态都透给了密营的董承金。董承金旋即下令，六个支队分别从驻地出发，向通城县方向悄悄进发。

两天后的下午，县衙里已陆续有不少汉奸搬进来了，他们进门的第一项活计就是去向杨大辫子问安。杨大辫子已成了事实上的东边道主人，他对大小汉奸表现出来的恭顺态度非常满意，含笑对他们说道：“如今帝国正在满蒙开拓新局面，诸位率先做出反应，比起别人来那就是捷足先登了。日后满蒙大发展，电气、铁路、建设全面铺开，这里就是古书上说的王道乐土，诸位都是有功之臣，会被后来人永远记住的。”这些汉奸大部分都是文化人出身，还有几位在前清时就考过新式学堂，因此免不了要文绉绉地谦逊几句，说自己这些人是才疏学浅，但因为目睹时局，深觉奉军治理下的东北腐败无能、前途无望，这次得以追附骥尾，始如拨云雾而见青天，一定要在和建会里贡献全部才智，让东边道获得大发展，实现满蒙、日本共同繁荣的终极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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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正口若悬河般地说得热闹，外面韩立诚和中川勇夫也带着几个护卫队的人进来了。他们向杨大辫子报告，护卫队已全部入城，目前把守住了城内各个路口和交通要道，而且从现在开始，城内便只准人出，不准人进，以防有些“坏家伙”混进来。杨大辫子心情甚佳，对他们不吝表扬和赞美，这当然也有做给大小汉奸看的意思。那些汉奸又免不了上来和二人见礼一番，称赞他们是东边道的得力干将，在他们的辅佐和帮助下，这次大会成立一定能获得圆满成功。韩立诚说，自己在东边道也有多年，和这里的一山一水都有了感情，希望大家在杨顾问和古会长的带领下，精诚如一，亲爱团结，开创东边道的全新局面。中川勇夫话很少，只是说以后大家都是一家人，就多互相帮衬一些。座中有几个汉奸原系军警出身，韩立诚免不得又叮嘱他们几句，要他们盯紧了看严了，防止有人靠近县衙。

县衙里的大小汉奸眼见得韩立诚将一切都布置妥当，外面的街角，店铺都是神情警惕的暗探，于是放下了心，当晚在县衙中呼呼大睡，直到天明方才起来。古会长选定的大会成立时间是上午辰正时候，他们先享用了一顿丰盛的早餐，然后才慢悠悠地到了县衙正堂。那里早已装扮一新，换上了一排排座椅，前面还搭了一个主席台，台上铺着大红地毯，还有一排桌子，桌子上摆着一溜儿小木牌，上面写了新任和建会首脑的名字。正中的自然是高级顾问杨璘，两旁坐着的分别是古会长和韩立诚。纪青魁作为经理股长，也堂而皇之地叨陪末座，坐在了主席台的侧面。这让台下的汉奸们颇为眼红，他们暗想自己一定得多干实事，让杨顾问也多多赏识，提拔自己干个好活。下面的小汉奸都坐定之后，台上的诸人才姗姗来迟。杨大辫子今天穿一身长袍马褂，头顶戴着礼帽，一只手里还很摩登地拄着文明棍，他大喇喇地冲下面挥着手，台下的大小汉奸兴奋得两眼放光，都铆足了力气拍着巴掌，唯恐落在了别人后面，有些人甚至激动得忘乎所以，从座椅上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