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亥日，连载第三百三十六天，感谢朋友们的支持！

（正文）

从远处可以看到漫天白色中星星点点的墨绿和砖红，走近了才看到原来寨子里砍了很多松树枝子插在四周，估计这是防止野兽闯入而设置的。而那砖红则是屋顶上的红瓦颜色，不过并不是所有房子上都是红瓦，大多数房子上都是苫的稻草，看起来和普通的民居没啥差别。寨子四周挖有一人多深的壕沟，壕沟里面有削尖了的木钎子，人掉下去怕不扎个对穿。寨子四角还有明暗混杂的地堡，如果不熟悉路径很容易就被暗处射来的子弹击倒。

何栖云、四百万等人早已有过分工，大家一到地方就行动起来，布开长蛇阵将东山寨团团围定。东山寨里一下子乱了套，有些人手忙脚乱地爬到工事里，撅着身子向外瞄准，还有的人趿着靰鞡鞋就往外跑，四百万指挥众人虚张声势地放了几枪，有意将其中一个汉子放了过去，寨子里还有人要随着往外跑，但却被义勇队员们毫不留情地拦了回去。这是他们做好的套子，有意放个把人去向全英勋通风报信，但也不能无限制地放人出去，否则全英勋也会生疑。随即众人在壕沟外面的要紧地带固定好木桩，在上面盖上毡子，形成了一个个的简易窝棚，义勇军就在窝棚中住了下来。这下寨子中的人也搞不懂了：这群人大张旗鼓地过来，怎么没有直接攻打，而是观上了西洋景了？

再说那个侥幸跑出去的人，他不知道义勇军究竟是怎么打算的，还真以为他们动上了手，于是着急忙慌地蹿了出去。他不敢从大路过去，于是一路挑拣小道向县城方向疾跑。全英勋做贼心虚，唯恐东山寨哪一天被义勇军给捎带手收拾了，所以在金川县外设立了一个卖画框、发卡等西洋小玩意儿的联络点，还给配置了一个功率不大的小电台，约定紧急时候可以呼叫。这个时候电台都是稀罕玩意儿，用的晶体管国内无产，都需要从德国进口，因此显得十分珍贵。

（正文）

这家伙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联络点，联络点里的发报员见是东山寨中的熟人，慌忙问发生了什么事情。那人将情况一说，这发报员也急了，赶忙戴上耳机，打开机器，熟练地操纵机器旋钮，呼叫设在通城县的母台来。先遣军的电台都是全英勋掌管，这个规矩在进了通城县之后也并未改变。他听说来了急电，急忙奔过去一看，见是东山寨被义勇军攻击了，立时大惊失色，慌忙披上大氅，将猞猁皮帽子扣在头上，急匆匆地来见蒋茗。

在道上他已琢磨了一通谎话，所以见到蒋茗他便说道：“司令官，大事不好了！外面的‘匪’人正在金川县大肆烧杀，不少富绅都遭了殃，拍电报等着我们来救呢！”蒋茗道：“这么大的事，得和林厅长说一声再做决定。”全英勋道：“救兵如救火，如果等林厅长的电报，一来一回不知得耗费多长时间，那金川县里都开了锅，到时说什么都晚了！”蒋茗被他这一闹腾，也没了主意：“那你说该怎么办？”全英勋道：“家国有难，作为军人责无旁贷，我请求司令官批准，现在就带人过去！”蒋茗不愿和他闹得太僵：“那你和老七商量，从一师里挑一个团带去吧。”全英勋觉得这些兵力不敷使用：“一个团太少了，不够用的啊！”

蒋茗道：“那我也没辙，你别看我现在当个副司令，但咱们先遣军防守地面太宽了，又要守通城县，又要看着宽甸子，还得顾着弓腰岭，我都恨不能劈一个人做八个用。现在给你挤一个团已经是好大的面子了。”全英勋无奈，心想一个团就一个团，大不了路上再想办法。他火急火燎地找到老七，向他说明了来意，老七其实最看不起的就是他这种两面三刀的货色，所以也没给他啥好脸：“司令官发话了，我就得照办。那个四团还在这县城里，你带着走吧。”四团在一师之中是战斗力最弱的，全英勋有些不情愿，然而看老七那不冷不热的样子，他也只得说道：“那好，我就带着四团去吧。”

（正文）

他在县城里紧急吹响了哨子，将四团聚合在了一起，然后带领他们出了城，迅即开往金川县，一路上他都阴沉着脸色没有吭声。有亲信提醒他道：“参谋长，这会不会是敌人的圈套啊？”全英勋道：“东山寨确实正在遭受攻击，倘若我们不救，那和建会金川县分会这块牌子就白打了，以后金川县成了‘匪’人的天下，我们连来都来不了了。”亲信见他如此说，知道他心意已决，也就不再多话了。

何栖云他们从密营出发赶往四道岔走的是山间小路，路上所耗时间不短，全英勋他们虽然是光明正大地从官道上过来。但因为风雪的缘故，他们依然无法快速行进。全英勋一路催促着拖后的步兵，要他们使出全部劲头往前跑。那些士兵跌跌撞撞地跟在马队后面，一边气喘吁吁一边暗中咒骂全英勋。眼瞅着快要到四道岔了，全英勋忽然勒住了缰绳：“前面似乎有些不对，侦察排，派两个人过去瞅瞅！”侦察排长见状，亲自带着一个士兵向前摸去。董承金等人伏在山上，看到这两个人犹犹豫豫地四下张望，一边探路一边往前踅摸，已经进了己方的包围圈。董承金指挥打仗时一般都放过前哨，因此他并没有下令攻击。

然而这时头顶的樟子松上一块硕大的雪团被风吹动，呼地一下从头顶坠了下来。那两个先遣军并没多少经验，走在后面的那个士兵当即叫出声来：“有人！”有义勇队员沉不住气，对着他们两个就扣下了扳机，树林之中乒乒乓乓响成了一片。因为四道岔这面山势逼仄，枪响在幽静的山谷之中回荡，就更显得悠长震耳。董承金本待等全英勋进了包围圈才下令，但一看队员们已经下了手，便毫不犹豫地道：“打！”他身边的众人迅即调整射击方向，很快便将那两人击毙。

庚子日，连载第三百三十七天，感谢朋友们的支持！

（正文）

全英勋一听枪响，叫了一声：“果然有埋伏！弟兄们，抢占那个山头，把他们压下去！”先遣军多是一些久经战场的老杆子，实战经验非常丰富，不用全英勋发话他们也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于是有人在后以火力掩护，有人在前冒死前突，向着董承金等人据守的山地发起了一浪高过一浪的冲锋。不过全英勋在使用兵力时，有意截留了一个连队作为预备队，并没有将全部兵力都压上去。董承金察觉全英勋的意图是想集中一点予以突破，因此适时地调整了防守兵力配置，将机动兵力增援了上去，因为先遣军冲得太猛太急，双方前哨的距离很快就缩短到了十来丈远近，并且最终碰撞到了一起。这是双方混杂在一处，因为怕误伤都不敢开枪，有大刀刺刀的就上去互砍互刺，没有的索性弃了枪支，凭借武勇厮打在了一起。

全英勋并没有冲到一线作战，他眼见战场形势纷杂，而义勇军因为经验不足都聚在了一处，防守出现了疏漏，于是他将那个作为预备队的连召了过来，下令他们沿着山谷中线舍命前突。这个连只有三十多人，但都是先遣军的精锐，他们一上去形势立时有所变化，负责中路防守的义勇军抵挡不住，被他们扯开了一个豁口，且豁口还有扩大的趋势，已经有五六个先遣军在向纵深穿插了。而最糟糕的是，董承金手头现在无兵可派，若是任由先遣军楔入进去则有可能导致围困东山寨的友军腹背受敌，整个行动就会失败。正在董承金抽出二十响镜面匣子，准备亲自带人去堵上缺口的时候，忽闻山谷那边脚步杂沓，一彪人马撞了过来，正正截住先遣军厮杀，原来是作为机动的老得江听到这面枪声激烈，紧急前来增援。他们的到来弥补了义勇军兵力的不足，最终将缺口严实合缝地堵住。看到老得江带人过来，董承金这才松了一口气。

（正文）

东山寨周边都是深山老林，这时候幽静得很，四道岔沟门的交战寨子里也有所耳闻。寨子中的人都很激动，以为救兵就要来了，有些胆大的人甚至站在高处的工事里向远处眺望。何栖云见状，挑了几个大嗓门的弟兄向东山寨喊话，大意是让他们死了这条心，不会再有人前来援救他们。寨子中的人不信，还有些人试着向外射了几枪，幸好何栖云他们早已避开，子弹没有伤到任何人。何栖云没让弟兄们还击，只是告诉他们要严密防守，不准一个人突围出去。四百万、关二愣子等人自然照做，寨子里面见突围不出去，也就放弃了这个打算。

回头再说全英勋，见先头部队与义勇军的作战功败垂成，不由暴跳如雷，指挥部属发动了一波又一波的猛烈冲击。然而这时董承金已有余裕抽身出来，从容调配兵力，在他的指挥下，义勇军牢牢地将周围的诸处高地都掌握在了自己手里。全英勋与义勇军苦斗了半饷，终究还是没有什么突破。他想要将队伍退回来迂回到侧背去，但也被义勇军们挡住了。

在种种办法都归于失败的时候，全英勋知道自己是无能为力了。他长叹一声，终于不甘心地下达了退却的命令。有义勇队员主动请缨去追击全英勋，但董承金知道敌人主力尚存，队伍也没有散乱的迹象，追上去也不会有太大的战果，所以及时阻止了手下的追击。这一战双方损失相当，先遣军虽然人数上处于劣势，但在实战经验上却优于义勇军，战术意识也要更好一些，因此义勇军没有占到什么便宜。不过义勇军如此作战，主要目的还在东山寨，董承金命令少量部队留下来打扫战场，其余的人则随同他一起赶往东山寨。

辛丑日，连载第三百三十八天，感谢朋友们的支持！

（正文）

虽然刚刚进行了一场激烈的战斗，但义勇队员们都很兴奋，大家手里拿着缴获来的战利品，口中呼呼地喘着白气，抓紧时间向东山寨开进。忽而树林子中闪过了一个人影，他穿一件黑狐皮坎肩，内里套了件夹袄，向着前方急速蹿去。董承金眼神锐利，一下子就认出此人并非义勇军中的，他大叫道：“抓住他！”江阳大吼一声，和两个队员大步追上前去，三人在后紧撵不休。前面那人显然也是在山上跑熟了趟子的，奔跑速度着实不慢，遇到沟沟坎坎总能灵活地蹦跳过去。但义勇军的三个人分工合作，分从三面包抄过来，渐渐地将他困在当中，江阳跑到他的背后，扑上去右手扼住他的脖子，右脚插在他双腿之间，一个漂亮的过肩摔，腰间向后一发力便将那人甩了出去，摔在厚实的雪地里。这平地积雪也有数尺之厚，那人虽然摔得结实却并没有受伤。他从地上挣扎着起身仍然向前猛跑，但被那两个队员一个拦腰一个抱腿给擒住了。

江阳将他带到了董承金跟前，董承金问道：“你是哪里的？我瞅着你也不像普通的山民。”那人正是东山寨跑出去通风报信的，他听到枪响原本想来找全英勋会合，没想到迟到一步全英勋已经退走，他只好返回山寨，没想到却被义勇军发现了。听董承金这么一说，他只低着头默不作声。董承金却从他身上扎的带子中看出了端倪：“你是东山寨中的吧？”原来鲜族人扎捆龙与普通山民不同。那人见被识破，就更不肯说话了。董承金喝令将此人暂且押在队伍之中，随同大队一同前进。

何栖云等人正在棚子中歇着，忽听外面人马喧闹，出去一看见是董承金引着大队人马前来，激动地叫了一声：“董大哥！”董承金顾不及寒暄，只问道：“这儿还好吧？”何栖云道：“一切正常，没出啥岔子。”董承金说道：“这就好。”他让人把那个被俘的东山寨的人推过来，何栖云了解了情况之后，就让两个义勇队员将他架到了靠近寨子的地方，义勇队员冲里面大声喊道：“东山寨的老乡们，我们是义勇军，专门抗日的，你们当中有些人去向汉奸通风报信，已经被我们抓住了，狗汉奸派来的伪军也被我们打败了。如果你们打开寨门放我们进去，我们一定秋毫无犯。但如果执迷不悟，那可就大祸临头了！”

（正文）

寨子里的人们看到己方唯一派出去的援军也被生擒，再听听沟门也确实没了动静，这才相信确实是不会再有人过来了。恐慌的情绪在寨子里蔓延，一些胆小的人开始痛哭流涕，还有些人想出去打开寨门，但被寨里的老人阻止了：“这些人说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甭理他们，让他们喊去吧！”那些亲日的汉奸就更大肆造谣：“这些穷棒子进来之后就挖小孩眼睛，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他们的话可万万不能信！”义勇队员们对着里面喊了半天，并没有人出来打开寨门。

里面没人出来外面的人也不强攻，就摆好了架势继续围困。又支撑了两天，寨子里的人渐渐撑不住了。原来寨子中粮食倒还有，水也可以通过雪水融化获得，但是烧柴没有了，饭也无法蒸熟，屋子也没法取暖，坐在冰窖一样的屋子里，人人都哆哆嗦嗦，再加上吃的东西没多少热量，这哪能撑得下去？于是在一个奇寒彻骨的早上，终于有人打开了寨子的大门，将义勇军放了进来。何栖云和董承金兑现了之前的诺言，并没有骚扰普通住户，只是将那几个住在红瓦屋子里面、和全英勋相互勾结的汉奸拽了出来。何栖云还专门向探头探脑窥测的乡民解释：“他们与汉奸勾结，图谋让大家投奔日本人，咱们不能上他们的当，得明辨是非才行。”

乡民们望了望自己的同族弟兄，又看了看何栖云他们，脸上一时现出迷茫之色，不知该听谁的好。其实这些鲜族流民之所以会到东边道，和日本人侵占朝鲜本土，当地情况动荡不安有莫大关系。作为从外地过来的流民，他们充满了对日本人的憎恶，但同时，他们又对日本人发布的屯垦政策充满了向往，毕竟他们憧憬安定生活已经很久了。正是在这种矛盾的心理下，他们才显得犹豫不决起来。

（正文）

而那些汉奸看出何栖云要对他们不利，声嘶力竭地对大家喊道：“大家别听他们的，他们是想将我们从这里赶出去，不让我们在这儿待！我们辛辛苦苦，好不容易才在山里有了尺寸之地，要是出去的话我们上哪儿去住？吃什么喝什么？”何栖云急忙予以驳斥：“我们义勇军首要目的就是将日本人从这里赶出去，在这一点上我和你们没有差别。至于你们说想继续住在这里，那都没问题，我们绝不会赶你们走的。”那些汉奸却仍在呶呶不休：“大伙儿不用听他们的，他们这是刘备摔孩子收买人心，谁听他们的谁就上当吃亏！”董承金觉得不能任由这些汉奸说下去了，否则时间拖得越长越是被动。他和何栖云对视了一眼，两人心意相通，各自缓缓点了点头，于是董承金下令将这几个人推出去，在外面找了块空地，几个义勇队员将他们拖死狗一样拽过去，然后开枪处决了。

看到那几个汉奸被杀，流民中出现了小小的骚动。何栖云道：“他们勾结通城县的和建会，证据确凿，我们是因为这一点才不得不处决他们的。请大家相信我们，不要相信谣言！”虽然他讲得很卖力，但看那些流民的表情，显然它们对此并未心悦诚服，正当何栖云准备滔滔不绝的讲下去时，人群中忽然跑出了一个孩子，用力地向何栖云吐了一口唾沫。何栖云猝不及防，那口唾沫正好喷在他脸上，那样子别提多狼狈了。那些流民中有人挤眉弄眼，颇有些幸灾乐祸。不过义勇军都端着枪站在四周，却没人敢笑出声来。关二愣子大怒之下，拔步便要去人群中将那个小鬼头揪出来，被董承金厉声喝止了：“二愣子，别胡来！”关二愣子悻悻地停了手，却兀自怒气冲冲地瞪着那孩子。那个小孩也觉得闯了大祸，一闪身猫到大人身后去了。何栖云虽说想展示一下唾面自干的风度，但到底唾沫粘在脸上十分难受。他悄悄地退到一旁，伸袖子将脸上的唾沫擦去，心中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壬寅日，连载三百三十九天，感谢朋友们的支持！

（正文）

董承金扬声道：“乡亲们，刚才大家也看到了，一个孩子冲我们文书吐了口唾沫，我们没和他一般见识，不仅仅因为他是一个孩子，更重要的是他没有真正领会我们要做什么，对我们生出了误解。我们今天不会滥杀无辜，以后也不会，请大家看我们的日后表现！”众人对此仍是半信半疑，董承金对义勇军道：“走，我们回去！”杨二狗迟疑了一下：“这就回去？”原来按照事前的约定，他们是要在东山寨摊派钱粮的，否则这一番工夫做下来啥收获都没有，队员们心理也不平衡。

董承金想的却是另一回事，他眼见这寨子里的人对义勇军充满了敌意，虽然这种敌意是由误会造成的，但己方刚刚处决了寨子中的几个人，他们一时肯定转不过这个弯来。如果此时再向他们征收钱粮，他们对义勇军的恶感只会更深，义勇军毕竟是要长久立足的，这种杀鸡取卵的事还是不能干。董承金考虑到这一点，便临机推翻了之前的决定。所以听到杨二狗的质疑，他并没有答话，只是坚定地扭转身体，大踏步向前迈去。其他义勇队员见他率先离开，也都跟着走了。东山寨里的人没想到义勇军这么容易就会离开，一个个呆愣愣地看着他们的背影，直到他们消失在苍茫的雪野中。有人小声地捅鼓了一下身旁的同伴：“喂，你说说，这帮人究竟是干什么的？”被捅的那人皱着眉：“我哪里清楚？不过看他们的样子，好像还真是实心抗日的，要是明年开春没事的话，我也想着拉起支队伍来，和日本人干上几仗！”先前那人道：“好，那到时喊上我，我肯定铁了心和你一块干！”

义勇军在回密营的途中，好多人都闷闷不乐，对此董承金心里明镜也似。虽然义勇军成立也有数个月之间，在东边道一带轰轰烈烈，并且和南北满各地的抗日队伍如国民自卫军等相互呼应，但很多义勇军身上的江湖习气并未改掉，打仗时仍然挂念着多拿些钱粮使用。这种想法如果不做扭转的话，会毁掉整个义勇军。他知道一支队是自己的老部下，尚且容易分说，别的支队都有自己的队长，工作可要做得耐心细致一些。

（正文）

他对众人说道：“我们现在是义勇军，不再是原先啸聚山林的绺子，不能只顾着眼前的一亩三分地，得有些长远打算。试想一下，若我们真的在东山寨拿走了钱粮，那东山寨的老百姓不乐意，势必要有所反抗，如果反抗激烈了难免会有磕磕绊绊，当时即便我们拿到了粮食，恶名也会传扬开了，到时大家会说，义勇军和先遣军都是一样的征粮，也没什么区别，那样就坏了。义勇军以后走到哪里人家骂到哪里，就没人肯和我们谈买卖做事了。”

何栖云也说道：“管事说的符合实情。现在东边道看起来还有我们的立足之地，是因为日本人还没缓过手来，假使日本人从大城市抽调兵力过来围剿，我们只能在林子里打转转，到那时不靠老百姓又靠谁去？”几个支队长虽然心中多有怨气，但听他们这样说，慢慢也想通了。董承金率领众人回到密营后，又从一支队所有的钱粮中支给了其他支队一些：“在这山沟子里，老实说大家伙都不好过，就互相周济一下吧。”四百万、老得江等其他支队的首领都说道：“我们自己支队也有，不能要你们支队的。”董承金爽朗地一挥手：“都拿着吧！要不然有人肚子里该骂娘了。各支队留守的弟兄还都盼着咱能带回点啥，空着两爪子回去也不好看哪！”一句话说得各支队队长心里暖烘烘的。大家都在想，董承金做事公道，哪件事都办得有里有面，自己这帮人可得好好干，不能给义勇军的名头上抹黑。

第九十二章 诱杀

义勇军在与先遣军的斗争中逐步发展壮大，也让很多原本没加入义勇军的绺子怦然心动，这其中就包括东边道的老杆子郑洪万。郑洪万的长青队在东边道中也算叫得响的一个绺子，然而他一步错步步错，自从被韩立诚拉下水之后身不由己，为日本人做了很多伤天害理的事，甚至在他们的唆使下与蒋茗合作，率领部属攻上了四面梁，将战东道赶出了东边道。可他究竟良心未泯，看到日本人在周边修铁路、开矿山、掠夺粮食，内心也有一些不安。尤其是“柳条湖事件”之后，日本人利用先遣军加强了对东边道的控制，长青队因为地方偏远，虽然还没被改造成伪军，但也要协助上面派来的伪官员把守交通要道、征收税赋等等，郑洪万目睹老百姓苦不堪言的生活，心情十分痛苦。

（正文）

他其实也不愿意受日本人的控制，也很想加入义勇军的行列中，然而他知道自己身边有很多日本人的眼线，韩立诚也正是通过这些眼线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他若是想要动作恐怕韩立诚立时就会将他拿下。更为重要的原因是，在攻打四面梁前，他曾送过两门粗劣的土炮给镇八方，并且正是由于这两门土炮的炸膛导致战东道时任炮头朱大个的身死，而他当时又积极参与了攻打四面梁的行动，凡此种种，皆与战东道结下了深仇大恨。虽然镇八方、丁福林等战东道的领头人物已尽数不在，但作为当时绺子中骨干的董承金一定对此印象深刻。自己去投奔了他，万一他给穿小鞋怎么办？

郑洪万的这种心理没能瞒过他在绺子中的几个心腹弟兄，有一天他们集体来找郑洪万，对他说道：“大掌柜，您的心思我们也都门清，咱们干脆反了吧！”郑洪万犹豫道：“咱这绺子里到处都是韩立诚的人，他们这些小日本毒着哪，哪有那么容易从这里脱身？”那几个弟兄说道：“只要大掌柜有这个念头，剩下的事我们来料理，咱们保证能拉一些人下山。”郑洪万又道：“可咱们和义勇军董承金他们有旧怨，他们能容得下我们吗？”其他兄弟说道：“义勇军容不下我们咱们干脆单干，这抗日又不在人数多少。”郑洪万觉得有理：“行，那就听你们的。”那几个弟兄提醒道：“绺子里的锅烂万（周）、兄弟宽万（尹）、尖角万（牛）几个都是那头的人，您在他们面前说话千万要小心。”郑洪万点点头：“这我理会得。”

打从这天开始，郑洪万表面上仍一如既往地帮韩立诚做摊派下来的事儿，可在暗中他的几个兄弟却将倾向抗日的兄弟们组织到了一起，大家暗中约定只要时机成熟就一块儿下山。为了迷惑那些遍布山寨的眼线，他们有时还故意招呼这些眼线吃个饭喝个小酒，因此虽然山寨中暗流涌动，表面上却是相安无事。

癸卯日，连载第三百四十天，感谢朋友们的支持！

（正文）

不过几日之后，一件偶然的小事却让那些眼线看出了端倪。锅烂万作为韩立诚安插在绺子中的资深眼线，每天闲着没事就爱到绺子中到处转转。这天他看到有几个绺子中的弟兄在一块儿有说有笑，见到他过来几个人不自然地闭了嘴，有人故意高声喊道：“中午咱吃浆子炖粉条啊！”锅烂万像嗅到腥气的狗一样凑了过来：“几位说什么呢？看样子好热闹啊。”那几个人都说：“正闲扯吃的呢，我们馋肉了，晌午头上想改善改善。”锅烂万吸着鼻子，眉头慢慢地皱了起来，故意诈他们说：“不对吧，我怎么听着刚才说的不是这个呢？”那几个人打着哈哈：“哪有，你刚才一定是听岔了。”锅烂万双手背了起来，慢慢地向前踱走了。他已经确定，这些人一定在搞什么名堂。随后，他发现了绺子里更多的异样，有些平时懒懒散散的人忽然勤快起来了，还有些人将积存多年的笨重财物低价转让给绺子里的同伴，更有些人每天上蹿下跳，忙得不可开交，甚至连大掌柜，身上也发生了某种改变，只是这种改变在哪里，他一时还没发现出来。

韩立诚对长青队中的眼线都是单线控制的，哪个眼线瞅出了啥苗头，可以就近上二道湾金矿报告，留在金矿中的日本人即予以相机处理，若是他们也无法下决断才会继续向韩立诚或是中川勇夫报告。而眼线本身是没有任何联系的，他们为了酬功邀赏甚至彼此还相互挤兑。锅烂万觉得这情况现在只有自己一个人掌握，正是告发立功的好机会。但因为不了解实际情况，他还想拿到点更值钱的情报再一块去告发。因此接下来的几天他到处乱转，尤其是留神盯着大掌柜的一举一动。

锅烂万的反常举动也引起了郑洪万几个亲信的注意。他们秘密地来找郑洪万：“大掌柜得赶快拿定主意，锅烂万有点不对劲了，我看他总在你窗户前面转悠。”郑洪万道：“你们都安排妥了？”亲信们说道：“都差不多了，出去的地方我们也选好了，只要到了咱们就可以直接落脚。”郑洪万道：“那好，今晚上咱们就下山。你们先分批走，晚上我糊弄过锅烂万自然也过去。”

（正文）

在几个亲信的周密安排下，天擦黑的时候已经陆续有兄弟离开了山头，辗转前往落脚的地方。郑洪万中间出来转了一圈，见到锅烂万在不远的地方转悠。为了彻底迷惑他，郑洪万照样叫后厨准备了吃喝，晚上吃饱喝足之后，他就在屋里插上根蜡烛，独自一人坐在屋子中。他的身影斜斜地映在窗户纸上，锅烂万看到他在里面，于是放下了心，隔了一会便出来瞄上一瞄，见到影子还在心里也就踏实了。

郑洪万估计他在瞅着自己，过了一会儿，他将自己的一件大氅取了过来，搭在高背椅子上，经过蜡烛一照影子也有几分像人。而这时郑洪万却悄悄地伏低自己，扒开屋子后面挡着的一个五斗橱，现出背后一个狭窄的小门来。他小心翼翼地推开小门，悄悄地溜了出来。为了方便他逃走，那几个亲信早都在巡风土匪的安排上做下手脚，这天晚上值夜的全都是体己人。他们看到郑洪万出来，啥也没有多说，悄无声息地跟在郑洪万身后就下得山来。郑洪万按照之前约定的地点，果然顺利地找到了提前来到落脚点的兄弟们。大家都很庆幸“金蝉脱壳”之计得以顺利实施，郑洪万大声道：“咱们今天算是把队伍拉起来了。从今而后，我们就改叫‘灭东洋’，和日本人奋战到底！”跟他出来的这些人都是真心抗日的，大家都说道：“大掌柜怎么说咱们就怎么干！”

回头再说锅烂万，他躲在一个避风的旮旯里，时不时地就出来瞄上一眼，见到窗户纸上始终有一个黑影，刚开始一直以为是郑洪万，然而过了半天，那影子居然一动不动，而且屋里的蜡烛也始终不熄。要知道，以郑洪万的性子，很难安稳地坐住，他怎么突然会有如此定力？锅烂万觉得事有蹊跷，他趴在窗户上仔细看了看，可惜窗户纸太厚，内里的详情他却无法窥得端倪。

（正文）

如果这是在夏天，他或许会用舌头舔破窗户纸，借个缝儿向里面瞧瞧，这大冬天的，只要窗户纸破了一丝小缝，立时便会有一道冷风灌进屋里，只要里面有人的话，转瞬便会察觉。锅烂万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不敢冒险，他转到正门前，举起右手，拿指节轻轻叩响了门，口中叫着：“大掌柜，大掌柜！”他喊了两声，又将耳朵凑在房门上，屋内寂静如死，一丝儿动静也没有。

锅烂万一狠心，猛地将门推开了，只见屋内正中的烛台上插着一支牛油蜡烛，已经燃烧了大半，烛泪在桌上都凝结成了老大一摊，背向窗户的椅子上搭着一件大氅，屋子里原本的五斗橱被挪了位置，后面现出一个不大的小门，锅烂万上前推了一把，那扇小门应手而开，一股冷风倒卷着吹进屋里，门外便是寥廓的苍天大地。此时外面静悄悄的，哪还有郑洪万的影子？锅烂万一下子气急败坏，郑洪万作为大掌柜，他要去哪里全凭两条腿领道，说到哪儿就到哪儿，现在他不走房前的正门，却偏偏从谁也不知晓的小门溜了，这么做肯定是有意躲着自己，最大的可能是他拉出一部分人单干了。他气呼呼地跑向了二道湾，向韩立诚和中川勇夫汇报去了。

而就在他添油加醋地说着郑洪万的坏话时，郑洪万他们却已经在密林中定下了行动方略。董承金率领义勇军攻下通城县，偷袭弓腰岭的事情他们也有所耳闻，郑洪万因为手中的人数太少，不敢有如此大的野心，但自忖打下一两个镇子还是不成问题的。他们将周边的镇子筛了又筛，最后选中了花石镇。这个镇子上也有民团，但实力不甚强大，目前也有部分人主动向日本人输诚，打下来正好扬扬灭东洋的威风。

甲辰日，连载第三百四十一天，感谢朋友们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