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文】《衣冠禽兽》BY姬泱(东宫系列第二部,连载中)
楼主:爱钱的独角兽
时间:2021-02-06 10:09:24
那啥,虽然看见寒武有,但是好久都木有更了,又是连载文就放到这里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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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为东宫他哥,寒武吧有,大家木有看过的可以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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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示看了一章才敢跳,酒壹君俺再也不敢就看文案跳坑了!!!【泪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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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为东宫他哥,寒武吧有,大家木有看过的可以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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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爱钱的独角兽
时间:2021-02-06 10:09:24
文案: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商道,如吕尚之谋,孙子用兵,商鞅行法,是故智不足与权变,勇不足以决断,仁不能取予,强不能所有守者,不入此道也。
内容标签:豪门世家 宫廷侯爵 青梅竹马 近水楼台
搜索关键字:主角:崔碧城,周熙,承怡,文湛 ┃ 配角:楚蔷生,裴檀 ┃ 其它:雍京,江南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商道,如吕尚之谋,孙子用兵,商鞅行法,是故智不足与权变,勇不足以决断,仁不能取予,强不能所有守者,不入此道也。
内容标签:豪门世家 宫廷侯爵 青梅竹马 近水楼台
搜索关键字:主角:崔碧城,周熙,承怡,文湛 ┃ 配角:楚蔷生,裴檀 ┃ 其它:雍京,江南
楼主:爱钱的独角兽
时间:2021-02-06 10:09:24
第一章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商道,如吕尚之谋,孙子用兵,商鞅行法,是故智不足与权变,勇不足以决断,仁不能取予,强不能所有守者,不入此道也。
……
凤化三十年,冬,江南永嘉。
崔碧城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钱袋,离京时候带的钱用的差不多了,为了这个月不至于街头要饭,他抬腿走进眼前这家陈记门板饭铺。
‘门板饭’是江南这边的街头粗菜,只招待车夫、力哥、跑街的伙计,跟他老家雍京的‘瞪眼食’也差不多。开店的时候,将门板架在青石上做桌面,打烊之后,伙计再把门板一个一个的竖在门上,结结实实的,防贼。
江南的冬天又潮又冷,没那么冷,却冻手。他揣着手指,在面前的一排放着菜肴的黄砂青釉大盆里瞧了瞧,点了青菜炒油豆腐,雪里蕻炒辣椒,再盖上一份冻猪头肉,老板从大锅里面舀了一大碗糙米饭,倒扣在崔碧城的碗里,他捧着,坐好,拿了竹筷子开始扒饭。
他觉得自己饿坏了,吃相也就不如平常讲究了,在这一群苦力中间,还是显得太斯文。这群人吃饭嚼都不嚼,扒进嘴巴里的饭菜在嘴巴里面搅个两三下,直接就咽了。
崔碧城好歹在毓正宫跟着杜皬杜阁老在东宫念了好几年的书,虽然最终也没有靠着科举进学,走仕途,好歹学了内阁首辅的雍容气度,再饿,吃饭的时候也是一小口一小口细致的咀嚼,绝对不会像只饿死鬼一样,把饭菜直接倒进嘴巴里。
“后生,吃的习惯吗?”划船的张老大在外面跑过几年打码头,会一些官话,他就坐在崔碧城地面,跟他搭两句话。
当然,他根本就吃不习惯。
江南米糙菜素,来这里才两个月,他就在几次午夜梦回,都抱着他娘做的烧肉大饼抵死缠绵。不过他不会说出来。
崔碧城笑着点头,“蛮好,蛮好。”
才两个月,他开始学着说永嘉这边的土话了,虽然说学的不多,可是咬字清晰,也还算有模有样。崔碧城承内阁杜阁老的家训‘君子食不言,寝不语’,吃饭的时候格外安静,只不过一双眼睛却从来没有闲着,总是带着笑,似乎在打量着饭菜,桌上的水,周围的人。永嘉的一草一木,一山一水都可以装到他的眼睛中去。
他看别人,别人也看他。
这里都是江南本土人,突然之间来了一个像崔碧城这样的外乡人,消息传的快,再加上这个年轻的后生讲的一口流利的雍京官话,会写字,算盘打的精到,来了没几天,就被周家的茶庄聘了去做伙计。
永嘉地处江南,却不靠海,自古就是七水二山一分田,所以永嘉的男人自小就只有两条路走,一,读书做官,二,外出经商。所以在这个地方学做买卖不丢人,可让人有些纳闷的却是,崔碧城这样的人,一眼看过去就像一个累世清贵的世家子弟,为什么千山万水的从雍京出来到这里做茶行的伙计呢?
刚开始茶行的掌柜的问过,“说到底,好好读书考个功名,以后做金堂玉马的大学士才是真正的光宗耀祖,你怎么会舍正道而从商呢?”
崔碧城说了九分的实话,“我也读过几年书,读不出什么来,只爱看一些杂书,连开笔做文章都不成,想来以后吃不了官家这碗饭,还不如乘着年轻,多学一些东西,另谋出路。”
掌柜的总是琢磨崔碧城的出身,可是琢磨了半天,除了看出他是个书生之外,似乎也看不出其他什么来。
他最后试探着问了一句,“你的官话说的好,想必是跟随老太爷常年在任上?”
崔碧城却说,“掌柜的,我家不是书香门第,祖上不做官。我说官话,因为我就是雍京人。”
他这话又是九成真话。
崔碧城这个人天生就深谙如何讲假话,一大句里面都是真的,只是最关键的地方模糊过去就成了。他说他家祖上不做官这话对,他爷爷崔孟春早前在老家冉庄种地,后来就在雍京街市卖猪肉。他爹崔言倒是认真读书,就是仕途不顺,拼了半辈子的命,才混上个举人,如今就在直隶的梅城县做灭门知县。
严格说来,他根本就不是雍京人,他是直隶冉庄人。不过就算他真是雍京人,以他的家世,他也学不了这么一口官话,也进不去东宫念书,他能有这样的境遇,完全是沾了他姑妈的光。他姑妈在宫里给皇上做娘娘,他姑妈的儿子就是如今大郑的皇长子承怡。正经说起来,崔碧城他爹可是朝廷的正牌国舅爷。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商道,如吕尚之谋,孙子用兵,商鞅行法,是故智不足与权变,勇不足以决断,仁不能取予,强不能所有守者,不入此道也。
……
凤化三十年,冬,江南永嘉。
崔碧城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钱袋,离京时候带的钱用的差不多了,为了这个月不至于街头要饭,他抬腿走进眼前这家陈记门板饭铺。
‘门板饭’是江南这边的街头粗菜,只招待车夫、力哥、跑街的伙计,跟他老家雍京的‘瞪眼食’也差不多。开店的时候,将门板架在青石上做桌面,打烊之后,伙计再把门板一个一个的竖在门上,结结实实的,防贼。
江南的冬天又潮又冷,没那么冷,却冻手。他揣着手指,在面前的一排放着菜肴的黄砂青釉大盆里瞧了瞧,点了青菜炒油豆腐,雪里蕻炒辣椒,再盖上一份冻猪头肉,老板从大锅里面舀了一大碗糙米饭,倒扣在崔碧城的碗里,他捧着,坐好,拿了竹筷子开始扒饭。
他觉得自己饿坏了,吃相也就不如平常讲究了,在这一群苦力中间,还是显得太斯文。这群人吃饭嚼都不嚼,扒进嘴巴里的饭菜在嘴巴里面搅个两三下,直接就咽了。
崔碧城好歹在毓正宫跟着杜皬杜阁老在东宫念了好几年的书,虽然最终也没有靠着科举进学,走仕途,好歹学了内阁首辅的雍容气度,再饿,吃饭的时候也是一小口一小口细致的咀嚼,绝对不会像只饿死鬼一样,把饭菜直接倒进嘴巴里。
“后生,吃的习惯吗?”划船的张老大在外面跑过几年打码头,会一些官话,他就坐在崔碧城地面,跟他搭两句话。
当然,他根本就吃不习惯。
江南米糙菜素,来这里才两个月,他就在几次午夜梦回,都抱着他娘做的烧肉大饼抵死缠绵。不过他不会说出来。
崔碧城笑着点头,“蛮好,蛮好。”
才两个月,他开始学着说永嘉这边的土话了,虽然说学的不多,可是咬字清晰,也还算有模有样。崔碧城承内阁杜阁老的家训‘君子食不言,寝不语’,吃饭的时候格外安静,只不过一双眼睛却从来没有闲着,总是带着笑,似乎在打量着饭菜,桌上的水,周围的人。永嘉的一草一木,一山一水都可以装到他的眼睛中去。
他看别人,别人也看他。
这里都是江南本土人,突然之间来了一个像崔碧城这样的外乡人,消息传的快,再加上这个年轻的后生讲的一口流利的雍京官话,会写字,算盘打的精到,来了没几天,就被周家的茶庄聘了去做伙计。
永嘉地处江南,却不靠海,自古就是七水二山一分田,所以永嘉的男人自小就只有两条路走,一,读书做官,二,外出经商。所以在这个地方学做买卖不丢人,可让人有些纳闷的却是,崔碧城这样的人,一眼看过去就像一个累世清贵的世家子弟,为什么千山万水的从雍京出来到这里做茶行的伙计呢?
刚开始茶行的掌柜的问过,“说到底,好好读书考个功名,以后做金堂玉马的大学士才是真正的光宗耀祖,你怎么会舍正道而从商呢?”
崔碧城说了九分的实话,“我也读过几年书,读不出什么来,只爱看一些杂书,连开笔做文章都不成,想来以后吃不了官家这碗饭,还不如乘着年轻,多学一些东西,另谋出路。”
掌柜的总是琢磨崔碧城的出身,可是琢磨了半天,除了看出他是个书生之外,似乎也看不出其他什么来。
他最后试探着问了一句,“你的官话说的好,想必是跟随老太爷常年在任上?”
崔碧城却说,“掌柜的,我家不是书香门第,祖上不做官。我说官话,因为我就是雍京人。”
他这话又是九成真话。
崔碧城这个人天生就深谙如何讲假话,一大句里面都是真的,只是最关键的地方模糊过去就成了。他说他家祖上不做官这话对,他爷爷崔孟春早前在老家冉庄种地,后来就在雍京街市卖猪肉。他爹崔言倒是认真读书,就是仕途不顺,拼了半辈子的命,才混上个举人,如今就在直隶的梅城县做灭门知县。
严格说来,他根本就不是雍京人,他是直隶冉庄人。不过就算他真是雍京人,以他的家世,他也学不了这么一口官话,也进不去东宫念书,他能有这样的境遇,完全是沾了他姑妈的光。他姑妈在宫里给皇上做娘娘,他姑妈的儿子就是如今大郑的皇长子承怡。正经说起来,崔碧城他爹可是朝廷的正牌国舅爷。
楼主:爱钱的独角兽
时间:2021-02-06 10:09:24
吃着,吃着,碗底见空,外面也下起了雨,饭铺的老板忙着拉油布遮雨,从街上跑过来一个小孩,是后街乔家的小厮秋洛,他一面跑一面还说,“崔碧城,崔碧城!别这里吃门板饭了,我家三少爷叫你喝茶。”
这话一说,真让大伙儿艳羡。
在永嘉,乔家不算巨富,巨富是周家,可即使这样,乔家在这里也算是有一号的人物了。以前乔家祖上出过一些秀才和三个举人,家世算缙绅。他们家里有桑树有茶园,家底殷实。乔三少爷为人也四海,经常自诩为‘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喜欢结交商场官面上的人物,也喜欢结交风尘和江湖游侠。
但是,乔三少为人再四海,对于吃门板饭的脚夫苦力是绝对没有丝毫兴趣的,能让他叫上喝茶的人,都在永嘉有头有脸,至于外乡伙计崔碧城为什么能结交乔三少爷,大伙儿也不知道,只觉得崔碧城是漂亮人物,读过书,谈吐得当,和什么人交往都应该。
崔碧城原本在雍京的时候就喜欢孵茶楼,可如今手里实在没钱了,即使江南的茶再好,他也不敢泡了。
今年春闱,他在观止楼鬼混以至于误了科考的时辰,进不去考场,差点被他爹打断了狗腿,然后被他爹赶出来了。要不是他娘偷偷给他塞了一些银子,估计他走到山东就该要饭了。
不过说实在的,他爹做一个穷官,手边也不宽裕,每天豆腐白菜吃着,根本就没银子铺开身价,摆出官威,自然也没钱买官,怪不得他爹崔言仗着正牌国舅爷的身份在官场中混了半辈子,只弄了个七品的灭门知县。
别看崔碧城钱不多,可舍得花,手头大方。
这不,听到乔三少爷请喝茶,他一乐,把自己口袋中仅有的碎银子都拿了出来给饭铺掌柜的,让他给大家加一些热茶,然后冲着大伙儿抱了抱拳,扯着秋洛走了。
乔三少爷他们喝茶的地方在‘香影廊轩’,这个茶楼也是永嘉周家的产业,后面就是周家少爷的一处别业,有水榭几座,朱廊一曲,掩映在一大片馥郁芬芳的花红柳绿中,景色怡人。
崔碧城他们到的时候,乔三带着几个人正在搓麻将,他们叫了三变书寓的局,每个人身边都依偎着一只女子,装扮清丽,斟茶倒酒,坐在乔三旁边的是清倌人,剥开了松子,一粒一粒的给乔三送到嘴巴里。
乔三坐在首位,正对着回廊,他最早看到崔碧城,招呼道,“崔碧城来了,坐,给你介绍一下,这三位是今天到永嘉的大客商,湖州的张老板,富阳的刘老板,还有徽州的钱老板,三位,这个就是雍京来的崔碧城,现在在周家的茶庄,打的一手好算盘。”
这三位都是颇有家底的大商家,自然不会把一个茶庄的小伙计崔碧城看在眼里,不过依着乔三的面子,他们都对崔碧城看了一眼,点了头,算是打过招呼,崔碧城却要一一行礼,弄完了,这才在靠窗的地方,挑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了,旁边自是有小丫头捧过茶水来。
崔碧城喝茶,他用第一遍水洗茶,然后倒掉,第二遍热水冲的茶叶他用两根手指捏住盖碗,细细的抿了一口,然后再喝。乔三他们四圈打完,崔碧城喝完了第三碗茶,一直伺候他的小丫头倒好了第四碗茶水,崔碧城没说话,却也没有再喝。
楼主:爱钱的独角兽
时间:2021-02-06 10:09:24
第2章 02
徽州的老钱刚从雍京回来,他在琉璃厂晃了一段日子,收了一些没落贵族的旧东西,所以那些日子,他见了几个没落王孙,一个一个的都像眼前这个茶叶铺的小伙计一般喝茶。
他就多了心,装作不经意的问乔三少爷,“三少爷,如何结识的这位崔小兄弟?”
乔三今天手气不好,四圈一完,他们一算账,正好是三吃一,只是乔三一家输,他到不在乎,立刻就让小厮清点现银,小厮手边没有秤,弄不清楚碎银子的分量,崔碧城也不说话,见乔三看着他,他就过来,随手分了一下,结果外面借的小秤拿来了,众人一称,竟然分毫不差。
乔三冲着徽州老钱一乐,“就是这么认识的。那天我在楼外楼下棋,赢了几两银子,散碎银两,掂不出分量,当时崔碧城就坐旁边吃饭,他过来随便分了几下,一下子就弄好了,我就请他吃酒,这一来二去的,熟悉了起来。”
老钱马上对崔碧城另眼相看,“崔少爷这一招漂亮,敢问崔少爷,以前可是在票号高就?”
他这么一客气,崔碧城也装作不好意思起来,他一拱手,“钱老板太客气了,后生晚辈,当不起少爷这个称呼,如果您叫的顺口,就叫我碧城好了。这些都是雕虫小技,我爷爷在集市上卖猪肉,卖烧酒,因为靠近衙门,所以来往的都是一些在衙门供职的人,收的就是散碎银两,小的时候我一直跟在爷爷身旁,看看就学会了。”
乔三端着一盏女儿红过来,挨着崔碧城坐了,笑着说,“这么小声说话做什么,永嘉这里不比雍京,买卖做好了,发财捐官,一样发达!”
崔碧城也乐,“不是这样说,买卖人也分三六九等的。像乔三少爷和诸位大财东都是人上人,我爷爷那点家底仅够糊口,不过,终究是自己的买卖,好也好,烂也好,捧着自己的饭碗吃饭。”
“就是这么说!”乔三又点头,“我就喜欢过这样的日子,做一个富贵闲人,逍遥自在,蛮好。”
“话可不是这样说的。”徽州老钱接过伺候着的小丫头递过来的热布巾擦脸,然后坐在他们对面的八仙桌子上喝茶,“穷了就想富,富了还想贵。富贵富贵虽然话是这样讲,这里面到底是不一样。就像我们,在外跑买卖,手边宽裕是宽裕,却脱不掉俗气,从派头,行头,底气上来说,终究不如那些以一篇文章挣来锦绣前程的书生,人家是玉马金堂,我们充其量也就是小家碧玉。”
崔碧城一听,他说自己是小家碧玉,再看了看他肥头大耳的样子,就想乐,可是忍住了,只是端着茶碗喝水,乔三却不客气,一口酒呛了出来,手中的酒盏一歪,全撒在老钱的衣服上了。
乔三指着他笑骂道,“有你这模样的小家碧玉吗?你充其量也就是猪八戒一只。”
徽州老钱不在意的笑,笑过了,他问,“三少爷,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乔三知道他要说正事了,在场的,除了崔碧城其余的都是他们熟知的人,他就打发崔碧城说,“我们这儿谈笔买卖,你听着没趣,要不你出去逛逛?”
崔碧城刚才喝了几碗茶,本来就没有油水的肚子就饿了,可是他手边一点钱都没了,本来想着能在乔三这里混顿饭吃,看样子也混不到了。他到对于这几个客商跟乔三谈的生意不敢兴趣,对于他来说,关口是下顿饭在哪里?虽然说他现在在茶叶铺有个差事,可柜上有柜上的规矩,支领工钱都是月底,距离现在还有十来天呢,他也不能不吃不喝的挺过后半个月啊。
所以他问乔三,“三少爷,借我点钱,我最近手头紧,没钱吃……”
乔三点头,让小厮秋洛包了二两银子给崔碧城,崔碧城十分感谢的收了,说自己月底领了薪水就还,乔三也客气客气,让小厮送崔碧城出去。
崔碧城刚走,徽州老钱就问乔三,“三公子,您身份贵重,令尊大人可是举人老爷的身份,当年还外放过一任一县的教谕,那可是堂堂正正的八品朝廷命官,您怎么和茶叶铺的小厮这样的人打交道?辱没了身份。”
乔三不在意,“崔碧城不是一般人。”
老钱说,“看他的言谈举止挺像读书人,又说的一口雍京官话,我也以为他有什么来头,而是,我又想了想,真正有身份的人,谁要会沦落到去吃门板饭,找人借钱吃饭度日的境地?我说啊,就算他们家真有什么,可能也不过是一任小吏,没权,刮不了地皮,家底不够厚,做不来清官,就这么混着而已。这次去雍京,我也认识了几个公子哥儿,他们家的老爷都是四品、五品的官,还有一个家里三代翰林,可是一大家子人只能靠外省的冰敬、碳敬过日子,窘迫的很。”
徽州的老钱刚从雍京回来,他在琉璃厂晃了一段日子,收了一些没落贵族的旧东西,所以那些日子,他见了几个没落王孙,一个一个的都像眼前这个茶叶铺的小伙计一般喝茶。
他就多了心,装作不经意的问乔三少爷,“三少爷,如何结识的这位崔小兄弟?”
乔三今天手气不好,四圈一完,他们一算账,正好是三吃一,只是乔三一家输,他到不在乎,立刻就让小厮清点现银,小厮手边没有秤,弄不清楚碎银子的分量,崔碧城也不说话,见乔三看着他,他就过来,随手分了一下,结果外面借的小秤拿来了,众人一称,竟然分毫不差。
乔三冲着徽州老钱一乐,“就是这么认识的。那天我在楼外楼下棋,赢了几两银子,散碎银两,掂不出分量,当时崔碧城就坐旁边吃饭,他过来随便分了几下,一下子就弄好了,我就请他吃酒,这一来二去的,熟悉了起来。”
老钱马上对崔碧城另眼相看,“崔少爷这一招漂亮,敢问崔少爷,以前可是在票号高就?”
他这么一客气,崔碧城也装作不好意思起来,他一拱手,“钱老板太客气了,后生晚辈,当不起少爷这个称呼,如果您叫的顺口,就叫我碧城好了。这些都是雕虫小技,我爷爷在集市上卖猪肉,卖烧酒,因为靠近衙门,所以来往的都是一些在衙门供职的人,收的就是散碎银两,小的时候我一直跟在爷爷身旁,看看就学会了。”
乔三端着一盏女儿红过来,挨着崔碧城坐了,笑着说,“这么小声说话做什么,永嘉这里不比雍京,买卖做好了,发财捐官,一样发达!”
崔碧城也乐,“不是这样说,买卖人也分三六九等的。像乔三少爷和诸位大财东都是人上人,我爷爷那点家底仅够糊口,不过,终究是自己的买卖,好也好,烂也好,捧着自己的饭碗吃饭。”
“就是这么说!”乔三又点头,“我就喜欢过这样的日子,做一个富贵闲人,逍遥自在,蛮好。”
“话可不是这样说的。”徽州老钱接过伺候着的小丫头递过来的热布巾擦脸,然后坐在他们对面的八仙桌子上喝茶,“穷了就想富,富了还想贵。富贵富贵虽然话是这样讲,这里面到底是不一样。就像我们,在外跑买卖,手边宽裕是宽裕,却脱不掉俗气,从派头,行头,底气上来说,终究不如那些以一篇文章挣来锦绣前程的书生,人家是玉马金堂,我们充其量也就是小家碧玉。”
崔碧城一听,他说自己是小家碧玉,再看了看他肥头大耳的样子,就想乐,可是忍住了,只是端着茶碗喝水,乔三却不客气,一口酒呛了出来,手中的酒盏一歪,全撒在老钱的衣服上了。
乔三指着他笑骂道,“有你这模样的小家碧玉吗?你充其量也就是猪八戒一只。”
徽州老钱不在意的笑,笑过了,他问,“三少爷,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乔三知道他要说正事了,在场的,除了崔碧城其余的都是他们熟知的人,他就打发崔碧城说,“我们这儿谈笔买卖,你听着没趣,要不你出去逛逛?”
崔碧城刚才喝了几碗茶,本来就没有油水的肚子就饿了,可是他手边一点钱都没了,本来想着能在乔三这里混顿饭吃,看样子也混不到了。他到对于这几个客商跟乔三谈的生意不敢兴趣,对于他来说,关口是下顿饭在哪里?虽然说他现在在茶叶铺有个差事,可柜上有柜上的规矩,支领工钱都是月底,距离现在还有十来天呢,他也不能不吃不喝的挺过后半个月啊。
所以他问乔三,“三少爷,借我点钱,我最近手头紧,没钱吃……”
乔三点头,让小厮秋洛包了二两银子给崔碧城,崔碧城十分感谢的收了,说自己月底领了薪水就还,乔三也客气客气,让小厮送崔碧城出去。
崔碧城刚走,徽州老钱就问乔三,“三公子,您身份贵重,令尊大人可是举人老爷的身份,当年还外放过一任一县的教谕,那可是堂堂正正的八品朝廷命官,您怎么和茶叶铺的小厮这样的人打交道?辱没了身份。”
乔三不在意,“崔碧城不是一般人。”
老钱说,“看他的言谈举止挺像读书人,又说的一口雍京官话,我也以为他有什么来头,而是,我又想了想,真正有身份的人,谁要会沦落到去吃门板饭,找人借钱吃饭度日的境地?我说啊,就算他们家真有什么,可能也不过是一任小吏,没权,刮不了地皮,家底不够厚,做不来清官,就这么混着而已。这次去雍京,我也认识了几个公子哥儿,他们家的老爷都是四品、五品的官,还有一个家里三代翰林,可是一大家子人只能靠外省的冰敬、碳敬过日子,窘迫的很。”
楼主:爱钱的独角兽
时间:2021-02-06 10:09:24
乔三也不接话,他到不在乎崔碧城家里是做什么的,反正就算是个翰林,又不能拿来换银子,不当吃不当喝的,跟他不相干,他结识崔碧城却有别的用处,可是这不用对老钱说明白,说明白了,就成蠢蛋了。
乔三让人拿来热布巾,他擦了脸,问老钱,“说起雍京,我到想起来了,你过去一趟,有没有结识一些有用的人?如今永嘉这里收丝、织绸能挣大钱,我手边刚好有些烂头寸,白放着,就彻底的烂了,得让它们转上一转,银子就堆山淌海般的来了。可是江南织造局的生意都是周家的人挡着,外人根本就插不进一星半点。虽然说弄几个散户,织出的绸子也能卖钱,可是怎么也卖不过制造局的丝绸,再说,他们有朝廷的旨意,可公开半价收丝,我们这样硬着碰上去,无疑于找死。”
老钱沉吟了一下,说,“雍京离咱们这里实在太远,咱们浙江江苏的老爷们在这里是个官,可是放在雍京就什么都不是了,雍京有雍京的造化。不说别的,内阁首辅大臣杜皬杜阁老,总领国政这么多年,他都不能说是只手遮天。”
乔三少爷自诩为半个官面上的人,对于这些民间流传的雍京贵族的秘辛也很感兴趣,他问,“这话怎么说?”
老钱一叹气,“嗨,说到底,皇帝老爷家里跟我们这些人的人家里也没什么不一样。当年我家老爷子走的时候,家里兄弟为了家产争的跟乌眼鸡一样,现在禁苑也一样!皇子们一个一个都长大了,也都出来读书,虽然说储君名分早定,可那些皇子们可都是凤子龙孙,谁对于皇朝大位没有点念想?再说,各家外戚都不是吃素的。除了没什么背景的皇长子承怡,已经出家的二皇子摇光,剩下的,哪个都不想与。三皇子的外公就是内阁首辅大臣杜阁老;四皇子的外公在四川做过一任道台;五皇子的舅舅是侍郎,六皇子、哦,也就是咱们的太子,他娘可是皇后!外戚裴家权可倾国,可就是,太子年纪太小了,虚岁才八岁,这点儿孩子能看出个什么来?要是长大了是个只知道吟诗作对、在美女堆里面厮混的纨绔子弟,裴家的百年富贵,也就到头了。还有一句话,雍京官场人都知道,可谁也不敢说,大郑开国千余年,嫡子储君即位的,不能不绝对没有,但是绝对不超过三个,他们都说啊……皇上封了这个太子,其实就是用来凑数的。”
皇太子是不是皇帝用来凑数的,乔三公子不知道,他也不想知道。他现在想的是怎么把江南织造局的差事给揽下来。他结交崔碧城,其实是因为崔碧城给永嘉周家做工,因为不管事,资历浅,不一定能帮上什么忙,可是小卒过河将军的事情,也说不准就会发生,将来的事,谁知道呢?
可是眼下,崔碧城是无论如何也用不上。
乔三忽然想起来什么,就问老钱,“你说,皇长子家里没有背景,那他的外公、舅舅是做什么的?”
老钱说,“诶,外公,据说是种田的,舅舅,在朝中做官,不过做的官也不大。说来也是奇怪,起先,这位皇长子在哪里,做什么,外人一概不知,他是这两年到东宫读的书,听说资质极差,烂泥糊不上墙,扶不起的阿斗。诶,都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想必是他娘地位底下,就算是皇族血脉,他天生也没有骨子里透出来的清贵,以后成不了大事,不定长到十几岁就让别人给废了。三公子,别在他身上费心思,整个雍京没人不知道的。不过……”
乔三一愣,“怎么?”
老钱斟酌着说,“国舅爷崔言的儿子倒是一个人物,才十八九岁,雍京有名的王孙公子,内阁杜阁老的高足,乡试第一,会试第一,本来有着锦绣前程,却因为眠娼宿妓,错过了春闱的时辰,没有去考。这要是他去了,没准我朝就会再出一个几百年不遇的‘连中三元’的佳话!”
乔三不以为然,“一次错过了,再考就是,左右不过是晚做三年的官。”
老钱摇头,“不成喽。他因为风流荒唐事,被皇上开革了贡生的资格,此一生再难以科场功名名扬天下了。”
可惜!真可惜!
乔三的老爹考过科举,考了三十年,才中了一个举人,能做一任八品教谕就是世间难得的功名了。可那位国舅爷的儿子,天生似乎就是云端上的人物,不世出的大业,青史的赫赫威名于他,也不过曾经是啜手可得的俗物,只是,凡间的世人终其一生可望而不可即的东西,却是人家随手丢弃的,想到这里,乔三又有些莫名的不快。
外人总说他们乔家百年名门,可是真正跟昆山杜家,雍京裴家,还有外戚崔家这些显赫的,不显赫的巨宦世家比起来,他们乔家这些家底,什么都不是。
他不在意的听老钱说,“这么看来,这个皇长子真正是没有帝王相了,本来想着他是长子,又是皇帝御赐的名字‘承怡’取的就是‘承继祖业,怡乐安康’的好意头,要是崔家再起来,将来就是一个牢固的靠山,让他能再上一步,可是现在……诶,可惜,可惜,然而……”
乔三不想再听可惜,就问,“那个国舅爷的儿子,叫什么名字?”
老钱,“崔珩,字季璋。”他说着,脸上还不自觉的带出一些艳羡,听着这个珠光宝气的名字,似乎那个人,也是一样的贵重,金马玉堂。“三公子,说到这儿,您结交的那个雍京小伙计也姓崔诶,说不定,五百年前他们还是一家。”
乔三不以为然,“全天下人姓崔的人那么多,哪儿来的那么多的一家人?”
说完,乔三见天色也晚了,心中又有一些算计,于是让人招待他们三个人回乔府安歇,他自己现掂量掂量再说。如今江南织造局几十万两白银的收益就在那边飘着,让他看得见,却死活摸不到,又逢江南夜雨,不免有些沮丧,于是让人准备轿子,去自己的外宅安歇去了。
楼主:爱钱的独角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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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03
冬天,黑天黑的也早。人们早早的吃过的夜饭,该回家的回家,该找妈的找妈去了。崔碧城揣着二两碎银子沿着石板路一直走,对面走过来一个披着蓑衣的男人,卷着裤子腿,提着一个竹子编织的鱼篓,扛着钓竿,看上去和一般的渔公没什么两样。
他走到崔碧城身边,低声说,“崔公子,这是我们大少爷给您的信。”
却是雍京口音。
他说着,递过来一个小小的油纸包,崔碧城接了,也没再说话,像是不认识鱼公一般,径直走了。
崔碧城看到前面有油灯,挂着一个小幌子,是一个小茶铺,还没有打样,、。
他走进去之后,看到有几个人凑在一起,看样子他们互相都很熟悉,像是乡里乡亲,崔碧城要进去,他后面还有一个男人,也随着他走进来,却没有去座位上坐着,反而是拿了木脸盘,舀出一些水,洗脸漱口,再拿着布巾擦干了,这才找熟悉的人坐下。
他不太喜欢这样做,所以也没入乡随俗,就是挑了一个靠墙的小竹桌坐好,让伙计拿两盘点心过来。
这里和雍京的茶铺不一样,雍京那边配茶的东西就是瓜子干果烧饼,这里讲究的是喝荤茶,所以伙计端过来一盘子蟹黄包,一碟子肴肉,让崔碧城就着茶水吃。
桌子的油灯不亮,却足够看明白手中的信笺了。
崔碧城展开刚才那个神神秘秘的家伙递给他的东西,里面一行丑丑的字就展露了出来:
——崔圆圈(你的名字太难写了,让舅舅给你改一个好写的吧),我知道舅舅把你踢出京是不对的,我娘骂了他好几顿,晚上还加了一顿宵夜,他现在也很后悔,想要把你弄回来,你就别生他的气了,终归他是你亲爹。我让我爹找个人把这信送给你,收到后就回雍京吧,我娘给你包包子吃。
落款是一个很长的‘承’字,因为控制不住笔锋,这个字弄的跟马脸一样长。
不是别人,可不就是他那个金贵的表弟,皇长子承怡?
崔碧城嘴角弯起来,淡淡笑骂了一声,“这个蠢蛋,连字都写不好,以后要是真成了太子,怎么跟那些文官流氓打嘴仗?”
夜深了,雨下的愈来愈大。
崔碧城把他表弟皇长子写来的信笺贴着胸膛放好,拿着竹筷子刚要吃包子,就听见外面有脚步声,即使隔着淋漓细雨,依然能听见那种轻微的脚步声。外面进来一个少年,身上穿着夜里能看到隐隐流光的软缎衣袍,头发扎起,像书房中最严谨的学生。
他像是和周围的人都认识,或者说周围的人都认得他,却都不敢在他面前说话,只是掌柜的过来,手中握着一个崭新的松江布巾把一张空桌子好好的擦了擦,也不问他,就摆上了一碟肴肉,一碟汤包。然后那个少年从怀中掏出一个纸包,里面是茶叶,掌柜的用热开水把茶叶冲泡好,顿时,一股飘渺的香气充满了这个小小的茶棚。
——明前狮峰龙井。
崔碧城不自觉的,深深的吸了一口。这东西可是稀罕玩意,只除了浙江这边的封疆大吏还能捞到几斤正宗的明前龙井,剩下的,不是进了大内,就是到了司礼监那帮子大太监手中,等闲的人捧着银子也买不到。他自己在东宫读书的时候,跟着老师阁揆杜皬蹭过几口明前茶,现在回味起来还是满口留香,如今只能闻香佐餐了。
想着,想着,崔碧城不自觉的就咽了几口唾沫。
他的面前伸过来一只手,一看就知道是一只拿惯了毛笔的手,然后,这只手推过来一盏茶。明前茶,晶莹碧透,颜色却很清冽,绝不混沌,就像永嘉水土养育的人,外表缠绵中带着硬气。
崔碧城抬头,看着对面坐着的少年,那个少年也看着他。少年的皮肤很白很细,眼睛黑且亮,更要命的是,离得近了,他有一种让人昏迷的气味,像暗藏在烟波飘渺中的香木,让他想起在雍京中的某个人,那个人一直在他心底最深处。
少年微微抬头,用眼角斜睨着崔碧城,“怎么,不敢喝?”永嘉的口音,跟水一样,清澈缠绵。
“不是。”崔碧城赶紧摇头,“无功不受禄。”
说归说,他到底是抵挡不了明前茶的香气,双手端过茶盏,结结实实的喝了一口。
冬天,黑天黑的也早。人们早早的吃过的夜饭,该回家的回家,该找妈的找妈去了。崔碧城揣着二两碎银子沿着石板路一直走,对面走过来一个披着蓑衣的男人,卷着裤子腿,提着一个竹子编织的鱼篓,扛着钓竿,看上去和一般的渔公没什么两样。
他走到崔碧城身边,低声说,“崔公子,这是我们大少爷给您的信。”
却是雍京口音。
他说着,递过来一个小小的油纸包,崔碧城接了,也没再说话,像是不认识鱼公一般,径直走了。
崔碧城看到前面有油灯,挂着一个小幌子,是一个小茶铺,还没有打样,、。
他走进去之后,看到有几个人凑在一起,看样子他们互相都很熟悉,像是乡里乡亲,崔碧城要进去,他后面还有一个男人,也随着他走进来,却没有去座位上坐着,反而是拿了木脸盘,舀出一些水,洗脸漱口,再拿着布巾擦干了,这才找熟悉的人坐下。
他不太喜欢这样做,所以也没入乡随俗,就是挑了一个靠墙的小竹桌坐好,让伙计拿两盘点心过来。
这里和雍京的茶铺不一样,雍京那边配茶的东西就是瓜子干果烧饼,这里讲究的是喝荤茶,所以伙计端过来一盘子蟹黄包,一碟子肴肉,让崔碧城就着茶水吃。
桌子的油灯不亮,却足够看明白手中的信笺了。
崔碧城展开刚才那个神神秘秘的家伙递给他的东西,里面一行丑丑的字就展露了出来:
——崔圆圈(你的名字太难写了,让舅舅给你改一个好写的吧),我知道舅舅把你踢出京是不对的,我娘骂了他好几顿,晚上还加了一顿宵夜,他现在也很后悔,想要把你弄回来,你就别生他的气了,终归他是你亲爹。我让我爹找个人把这信送给你,收到后就回雍京吧,我娘给你包包子吃。
落款是一个很长的‘承’字,因为控制不住笔锋,这个字弄的跟马脸一样长。
不是别人,可不就是他那个金贵的表弟,皇长子承怡?
崔碧城嘴角弯起来,淡淡笑骂了一声,“这个蠢蛋,连字都写不好,以后要是真成了太子,怎么跟那些文官流氓打嘴仗?”
夜深了,雨下的愈来愈大。
崔碧城把他表弟皇长子写来的信笺贴着胸膛放好,拿着竹筷子刚要吃包子,就听见外面有脚步声,即使隔着淋漓细雨,依然能听见那种轻微的脚步声。外面进来一个少年,身上穿着夜里能看到隐隐流光的软缎衣袍,头发扎起,像书房中最严谨的学生。
他像是和周围的人都认识,或者说周围的人都认得他,却都不敢在他面前说话,只是掌柜的过来,手中握着一个崭新的松江布巾把一张空桌子好好的擦了擦,也不问他,就摆上了一碟肴肉,一碟汤包。然后那个少年从怀中掏出一个纸包,里面是茶叶,掌柜的用热开水把茶叶冲泡好,顿时,一股飘渺的香气充满了这个小小的茶棚。
——明前狮峰龙井。
崔碧城不自觉的,深深的吸了一口。这东西可是稀罕玩意,只除了浙江这边的封疆大吏还能捞到几斤正宗的明前龙井,剩下的,不是进了大内,就是到了司礼监那帮子大太监手中,等闲的人捧着银子也买不到。他自己在东宫读书的时候,跟着老师阁揆杜皬蹭过几口明前茶,现在回味起来还是满口留香,如今只能闻香佐餐了。
想着,想着,崔碧城不自觉的就咽了几口唾沫。
他的面前伸过来一只手,一看就知道是一只拿惯了毛笔的手,然后,这只手推过来一盏茶。明前茶,晶莹碧透,颜色却很清冽,绝不混沌,就像永嘉水土养育的人,外表缠绵中带着硬气。
崔碧城抬头,看着对面坐着的少年,那个少年也看着他。少年的皮肤很白很细,眼睛黑且亮,更要命的是,离得近了,他有一种让人昏迷的气味,像暗藏在烟波飘渺中的香木,让他想起在雍京中的某个人,那个人一直在他心底最深处。
少年微微抬头,用眼角斜睨着崔碧城,“怎么,不敢喝?”永嘉的口音,跟水一样,清澈缠绵。
“不是。”崔碧城赶紧摇头,“无功不受禄。”
说归说,他到底是抵挡不了明前茶的香气,双手端过茶盏,结结实实的喝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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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道谢。
少年单手支撑着桌面,身子正面对着外面的雨帘,嘴唇边慢慢浮上一种笑,像落叶在水面上沾染上的一波又一波的涟漪。
他对崔碧城说话,却并没有看着他。
少年说,“今夜应该喝酒的,不过茶也可。能遇到陌生人跟我一起喝一杯,也算一大幸事。”
“崔碧城。”崔碧城忽然说。
“什么?”少年一直在想自己的事,乍然听见崔碧城说话,并没有听清楚,“你说什么?”
“我叫崔碧城。”
少年愣了一下,微微恍然,“永嘉,周熙。”
江南巨富永嘉周家的二公子。
永嘉,周熙。
周熙是次子,而且是庶出。
按照周家的祖训,庶出的儿子不是给其他家族的独女入赘,就是自己拿着几两私房银子独闯别的码头。
只是,周熙的幸运的,他的幸运在于,他有一个极其不成器的哥哥。周老爷大夫人的独子周崇不但蠢如鹿豕,而且毫无自知之明,时常自作聪明。
十天前,周崇私自动用公帐一千两放贷给临街一个狂嫖滥赌人,只是贪图他醉后许下的两成利银,结果今天一早,官府的人发现那个欠了钱的人在自己家里上吊了,身边除了一个板凳之外,什么也没有。银子什么的,早就输光了。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周崇做蠢事了。
周崇还在母亲的纵容下,买了一个秦淮河的女人做妾,为那个女人花了三万两白银还债,可是娶回家没有两个月,那个女人就开始不安于室,先是勾搭了同宗的四房三叔,后来又与三叔的儿子通奸,做出了种种不堪入目的丑事,不过,她到坦白,只想下堂求去。周老爷这才明白,这个女人一开始就布了一个局,人家根本就想骗那三万两的银子,本来就没有想着能跟周崇这个除了爹爹有钱之外,一无是处的男人共处一生。
所以,借错钱财的事,真的不是周崇第一次做蠢事了,不过,也许这是最后一次。
周老爷早已经厌倦了周崇一次一次像善财童子一般到处撒钱,周家祖宗传下的江南十三行,万贯家财,也禁不住这个蠢猪儿子三年五年的糟蹋。他喝着新买来的十五岁的小妾纺竹端来的人参汤,他的心中开始打量起了二儿子周熙。
周熙的娘是一个来历不明的美丽女人。
说着不地道的吴语,却精通诗赋书画,丝竹云板,谈吐教养比一般大家闺秀还好,可她却身无长物,金钗布裙,江湖漂泊。娶她的第一晚,她也没有落红,并非处子,周老爷认为,如果她不是一个有名的堂子调教出来的伎人,就是落难的官家小姐。
周老爷不在乎。
他喜欢她。
也喜欢她给他生的儿子周熙。
周老爷本来想要自己的儿子专心读书,以后走科甲正途,真正的光耀门楣,可是,周熙却有自己的想法。
周熙总是不动声色,却把一切事情打理的平顺。
周崇的秦淮小妾是周熙打发的,周熙不但平平和和的把她送上寺庙做尼姑,为全家人祈福,而且还让她和她的那些同党们永远的闭嘴,不要在外面随意散播周家人的不足为外人道的秘密,以败坏家风。
要知道,把一个正当盛年、红尘缭乱的伎女送进寺庙去常伴青灯古佛,就好比把一头猛虎关进深渊,从此只吃青菜豆腐一般。
匪夷所思,可是周熙却做到了。
周熙的账目最清爽,从来一是一,二是二,即使是最挑剔的账房先生也只能赞一声好,放下账目,再挑不出一丝的错漏。
周熙管辖的买卖最赚钱,他手下的伙计最得力。
他的一切都是好的,却让周老爷有些莫名其妙的不安。
周老爷总是觉得周熙知道他娘亲的秘密,虽然有秘密的女人是有魅力而诡异的,可是如果他的儿子也是这样,那就让人有些不知所措了。
周老爷搂住他那个十五岁的妾,忽然说,“我总觉得周熙有些假仁假义。”
纺竹才十五岁,嫩艳的一张脸上,有着山野青草般的生涩。已经上了年纪的周老爷喜欢这个,似乎搂住这样的女人,就让他自己也回到了十七八岁,征歌逐酒的快意日子。
妾用细瘦的双手搂住他有些皮松骨沉的脖子,甜腻的说,“老爷要是不喜欢二少爷,就不用他。老爷,竹儿也有身孕了,要是上天保佑,让竹儿给老爷生个儿子,老爷就把家业都给他,好不好?”
周老爷的手扯断了她红艳艳的兜肚,一张脸埋在雪白丰满的双乳里,就好像溺在一片片绵软的蚕茧里,再也出不来了。
周熙听着下人告诉自己这些避人耳目的东西,不在意的挑眉。
他随手赏出一点碎银,那些人就会争前恐后的匍匐在他的脚下,听他的差遣,为他效力,就像他故去的娘亲说的那样,君子予之义,小人予之利。世上的人多是蝇营狗苟,贪利忘义之辈,又有几个是铁骨铮铮的君子呢?
他看着眼前这个因自己的碎银而千恩万谢的奴仆,嗓子里面有些腻,忽然想要喝一盏清茶。于是,他沿着潮湿的石板路一直走,走到了这个漏夜依然宾客如云的茶棚,他本想一人看着雨饮茶,却看到了角落那张木桌前,干净的崔碧城。
外乡人。
那个人,从头到脚透出一种干爽的外乡人的感觉。虽然穿着布衣,却和这里显得那么的格格不入,他喝着最便宜的茶水,嘴角边却有一种沉静安逸甚至是甜蜜的笑,那是心中有人时候才会从心底浮出的笑。
周熙想着,就端着茶壶过去,把手中的茶盏推了过去。
他看着雨,想着巨富周家的全部产业,甚至是江南十三行都已经是自己的掌中之物了,这种满足,伴随着明前龙井的香气盈满了他的全部身体。
雨水,一滴,一滴的落下,在石板路上敲出一声一声的涟漪。
……
“崔碧城。”
周熙一愣,“什么?”
那个干净的外乡人笑着说,“我叫崔碧城。”
周熙恍然,原来是自报家门,他也说,“永嘉周熙。”
少年单手支撑着桌面,身子正面对着外面的雨帘,嘴唇边慢慢浮上一种笑,像落叶在水面上沾染上的一波又一波的涟漪。
他对崔碧城说话,却并没有看着他。
少年说,“今夜应该喝酒的,不过茶也可。能遇到陌生人跟我一起喝一杯,也算一大幸事。”
“崔碧城。”崔碧城忽然说。
“什么?”少年一直在想自己的事,乍然听见崔碧城说话,并没有听清楚,“你说什么?”
“我叫崔碧城。”
少年愣了一下,微微恍然,“永嘉,周熙。”
江南巨富永嘉周家的二公子。
永嘉,周熙。
周熙是次子,而且是庶出。
按照周家的祖训,庶出的儿子不是给其他家族的独女入赘,就是自己拿着几两私房银子独闯别的码头。
只是,周熙的幸运的,他的幸运在于,他有一个极其不成器的哥哥。周老爷大夫人的独子周崇不但蠢如鹿豕,而且毫无自知之明,时常自作聪明。
十天前,周崇私自动用公帐一千两放贷给临街一个狂嫖滥赌人,只是贪图他醉后许下的两成利银,结果今天一早,官府的人发现那个欠了钱的人在自己家里上吊了,身边除了一个板凳之外,什么也没有。银子什么的,早就输光了。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周崇做蠢事了。
周崇还在母亲的纵容下,买了一个秦淮河的女人做妾,为那个女人花了三万两白银还债,可是娶回家没有两个月,那个女人就开始不安于室,先是勾搭了同宗的四房三叔,后来又与三叔的儿子通奸,做出了种种不堪入目的丑事,不过,她到坦白,只想下堂求去。周老爷这才明白,这个女人一开始就布了一个局,人家根本就想骗那三万两的银子,本来就没有想着能跟周崇这个除了爹爹有钱之外,一无是处的男人共处一生。
所以,借错钱财的事,真的不是周崇第一次做蠢事了,不过,也许这是最后一次。
周老爷早已经厌倦了周崇一次一次像善财童子一般到处撒钱,周家祖宗传下的江南十三行,万贯家财,也禁不住这个蠢猪儿子三年五年的糟蹋。他喝着新买来的十五岁的小妾纺竹端来的人参汤,他的心中开始打量起了二儿子周熙。
周熙的娘是一个来历不明的美丽女人。
说着不地道的吴语,却精通诗赋书画,丝竹云板,谈吐教养比一般大家闺秀还好,可她却身无长物,金钗布裙,江湖漂泊。娶她的第一晚,她也没有落红,并非处子,周老爷认为,如果她不是一个有名的堂子调教出来的伎人,就是落难的官家小姐。
周老爷不在乎。
他喜欢她。
也喜欢她给他生的儿子周熙。
周老爷本来想要自己的儿子专心读书,以后走科甲正途,真正的光耀门楣,可是,周熙却有自己的想法。
周熙总是不动声色,却把一切事情打理的平顺。
周崇的秦淮小妾是周熙打发的,周熙不但平平和和的把她送上寺庙做尼姑,为全家人祈福,而且还让她和她的那些同党们永远的闭嘴,不要在外面随意散播周家人的不足为外人道的秘密,以败坏家风。
要知道,把一个正当盛年、红尘缭乱的伎女送进寺庙去常伴青灯古佛,就好比把一头猛虎关进深渊,从此只吃青菜豆腐一般。
匪夷所思,可是周熙却做到了。
周熙的账目最清爽,从来一是一,二是二,即使是最挑剔的账房先生也只能赞一声好,放下账目,再挑不出一丝的错漏。
周熙管辖的买卖最赚钱,他手下的伙计最得力。
他的一切都是好的,却让周老爷有些莫名其妙的不安。
周老爷总是觉得周熙知道他娘亲的秘密,虽然有秘密的女人是有魅力而诡异的,可是如果他的儿子也是这样,那就让人有些不知所措了。
周老爷搂住他那个十五岁的妾,忽然说,“我总觉得周熙有些假仁假义。”
纺竹才十五岁,嫩艳的一张脸上,有着山野青草般的生涩。已经上了年纪的周老爷喜欢这个,似乎搂住这样的女人,就让他自己也回到了十七八岁,征歌逐酒的快意日子。
妾用细瘦的双手搂住他有些皮松骨沉的脖子,甜腻的说,“老爷要是不喜欢二少爷,就不用他。老爷,竹儿也有身孕了,要是上天保佑,让竹儿给老爷生个儿子,老爷就把家业都给他,好不好?”
周老爷的手扯断了她红艳艳的兜肚,一张脸埋在雪白丰满的双乳里,就好像溺在一片片绵软的蚕茧里,再也出不来了。
周熙听着下人告诉自己这些避人耳目的东西,不在意的挑眉。
他随手赏出一点碎银,那些人就会争前恐后的匍匐在他的脚下,听他的差遣,为他效力,就像他故去的娘亲说的那样,君子予之义,小人予之利。世上的人多是蝇营狗苟,贪利忘义之辈,又有几个是铁骨铮铮的君子呢?
他看着眼前这个因自己的碎银而千恩万谢的奴仆,嗓子里面有些腻,忽然想要喝一盏清茶。于是,他沿着潮湿的石板路一直走,走到了这个漏夜依然宾客如云的茶棚,他本想一人看着雨饮茶,却看到了角落那张木桌前,干净的崔碧城。
外乡人。
那个人,从头到脚透出一种干爽的外乡人的感觉。虽然穿着布衣,却和这里显得那么的格格不入,他喝着最便宜的茶水,嘴角边却有一种沉静安逸甚至是甜蜜的笑,那是心中有人时候才会从心底浮出的笑。
周熙想着,就端着茶壶过去,把手中的茶盏推了过去。
他看着雨,想着巨富周家的全部产业,甚至是江南十三行都已经是自己的掌中之物了,这种满足,伴随着明前龙井的香气盈满了他的全部身体。
雨水,一滴,一滴的落下,在石板路上敲出一声一声的涟漪。
……
“崔碧城。”
周熙一愣,“什么?”
那个干净的外乡人笑着说,“我叫崔碧城。”
周熙恍然,原来是自报家门,他也说,“永嘉周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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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2021-02-06 10:09:24
第4章 04
半夜,崔碧城睡的正香甜。
他梦见了他娘给他烙了一大锅的饼,炖了一大铁锅的鱼,旁边是他表弟承怡陪着他,他自己手中拿着一瓶子兑了蜂蜜的老白干,边吃大饼卷肉,边喝酒。不一会儿,他翻了个身,嘴角压住枕头,哈喇子就流下来了。
正在这个时候,自己住的茅草房的破门被人敲的砰砰的山响,他一惊,从睡梦中陡然睁开眼,只是一瞬间的晃神,然后伸手从枕头下面拿出一把黑铁色的匕龘首,贴着手臂收好,下床,装作打着哈欠的问,“是谁?”
“崔碧城?崔碧城?是我,我是阿炳!”
哦,崔碧城心中就是一松,原来是自己做工的茶庄柜上的伙计阿炳。
江南这里,十个有七个瞎子都叫阿炳,可正常人里面,也有几个叫做阿炳的。崔碧城想着,这就跟自己老家那里起名叫什么大根,狗儿之类的一样,随便捡个名字,好养活。
崔碧城连忙打开门就热心的问,“是阿炳啊,这黑天半夜的,雨水又紧,快进来躲躲。”
阿炳撑着一把破油纸伞,身上的衣服都湿了,也不进屋,赶紧拉着崔碧城说,“快,快跟我回店里,掌柜的说了,今天东家的大少爷过来查账,让我们赶紧去准备准备。”
崔碧城的白眼珠子都差抛入夜空了,“他大少爷过来查账,与我们有什么相干,我们又不是账房,跑街的伙计还能摸到账簿吗?不去,不去,我回床上继续睡我的大头觉。”
阿炳扯着崔碧城不让他走,“崔碧城!崔碧城!你不要糊涂了!我们茶庄是二少爷的买卖,根本和大少爷没有什么相干,他这次来茶庄,摆明了就是找茬的,你要是不去,被那些人拿过来做法,莫名其妙的当了替死鬼,我可不帮你。”
崔碧城原本兜中揣了二两银子,想着可以支撑过一段日子,要是天色好一些了,自己没准就租船南下上武夷山了,原本没想在永嘉长住,可是又一想,再怎么着,自己现在还是拿着茶庄的薪俸,所谓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所以暗自骂了一声,回屋扯了一件衣服披在身上,和阿炳一同撑着那个破油纸伞,就往茶庄走。
刚过寅正三刻,天黑的跟墨泼的似的,崔碧城阿炳到茶庄的时候,周家大少爷周崇已经来了。崔碧城和阿炳都是小字辈的跑街伙计,没辈分往大少爷跟前凑合,一进周氏茶庄的六块雕花门拼成的门栏,就被命令站在回廊边上。外面风大了些,雨水都能打到崔碧城的衣服边上。
大少爷周崇长的白白净净,微微发胖,所以眉眼不是很清楚,看着像一个碱大的包子。他端坐在正堂的高椅上,双手捧着账簿,正在装模作样的细细端详,他后面是六个账房,算盘珠子打的噼里啪啦的乱响。
周崇问茶庄的掌柜的,“老二呢?怎么还没到?我这个弟弟整天阴阳怪气的,谱却大的很,难请啊,难请。”
掌柜的连忙躬身回答道,“已经派人去请了。可是今天是故去的姨太太的忌日,二少爷在寺里念经祈福,所以过来的时候慢一些。”
周崇冷笑,“什么姨太太,不就是我爹买来的小老婆吗?生个杂种专跟老子作对,她还有功了她!!还念经祈福?……还有,我说老王,你也别整天就知道愚忠老二,你要知道,这个周家谁才是嫡传长子,以后谁当家?要是我爹把买卖给了我,那么今天得罪我的人,都给老子滚出永嘉,到苏北讨饭去!!”
他像一头作威作福的猪,从椅子上站起来,绕来绕去,又说,“咱们买卖人,谁还没有一些临时拆借,钱不凑手的事?只要你们自己说出来,我大少爷就把话说出来,我给你们顶!不过,……”
话还没有说完,周崇连忙闭上嘴巴,一双不是很清晰的眼睛直直的看着门外,茶庄的伙计们在掌柜的眼色中,都纷纷垂首躬身站着,却自动的让开了一条道,一个身穿月白色长衫的少年一只脚踏进屋子,转身,收起了手中那把油纸伞。离得近了些,崔碧城从少年身上闻到了一股子栀子花的香气,他不自觉的抬起了眼睛。
周熙收了伞,随手递给旁边的一个小伙计,气定神闲的走到正堂。他就像一个在书房里面安静的学生,并不是面对手下一众久经江湖掌柜的、伙计的少东家。
他也不说话,就坐在周崇的对面,旁边的人连忙捧过一盏茶,他端茶喝了一口,才问周崇,“大哥着急叫我过来,可是哪里又亏空了?”
周崇刚要说话,周熙又堵了他一句,“大哥,你买妾的三万银子的账,可是动的公用,这都年底了,账房也要清算的,你要是手边有余钱,就把账清了。”
对应他的先发制人,根本抓不到周熙一丝一毫把柄的周崇眼睛珠子差点瞪红了。原本他的账房跟他再三保证过了,说谁家的账都一样的烂,只要半夜去查,他们来不及遮掩,什么底细都能弄出来。可他们背着周熙都在这里折腾了大半个时辰了,连根毛都没弄到。
周崇想,既然周熙都回来了,他们不能再这样弄了,不然丢脸就丢到整个永嘉了。
他合上账目,扔给茶庄大掌柜的,“给你。”
然后对周熙说,“老二啊,你别说话这么直,在下人面前,也给你哥哥我留个颜面。那笔钱我马上入账,你就别再提了。”
周熙低头,嘴角似乎再笑,却没有在说话。
半夜,崔碧城睡的正香甜。
他梦见了他娘给他烙了一大锅的饼,炖了一大铁锅的鱼,旁边是他表弟承怡陪着他,他自己手中拿着一瓶子兑了蜂蜜的老白干,边吃大饼卷肉,边喝酒。不一会儿,他翻了个身,嘴角压住枕头,哈喇子就流下来了。
正在这个时候,自己住的茅草房的破门被人敲的砰砰的山响,他一惊,从睡梦中陡然睁开眼,只是一瞬间的晃神,然后伸手从枕头下面拿出一把黑铁色的匕龘首,贴着手臂收好,下床,装作打着哈欠的问,“是谁?”
“崔碧城?崔碧城?是我,我是阿炳!”
哦,崔碧城心中就是一松,原来是自己做工的茶庄柜上的伙计阿炳。
江南这里,十个有七个瞎子都叫阿炳,可正常人里面,也有几个叫做阿炳的。崔碧城想着,这就跟自己老家那里起名叫什么大根,狗儿之类的一样,随便捡个名字,好养活。
崔碧城连忙打开门就热心的问,“是阿炳啊,这黑天半夜的,雨水又紧,快进来躲躲。”
阿炳撑着一把破油纸伞,身上的衣服都湿了,也不进屋,赶紧拉着崔碧城说,“快,快跟我回店里,掌柜的说了,今天东家的大少爷过来查账,让我们赶紧去准备准备。”
崔碧城的白眼珠子都差抛入夜空了,“他大少爷过来查账,与我们有什么相干,我们又不是账房,跑街的伙计还能摸到账簿吗?不去,不去,我回床上继续睡我的大头觉。”
阿炳扯着崔碧城不让他走,“崔碧城!崔碧城!你不要糊涂了!我们茶庄是二少爷的买卖,根本和大少爷没有什么相干,他这次来茶庄,摆明了就是找茬的,你要是不去,被那些人拿过来做法,莫名其妙的当了替死鬼,我可不帮你。”
崔碧城原本兜中揣了二两银子,想着可以支撑过一段日子,要是天色好一些了,自己没准就租船南下上武夷山了,原本没想在永嘉长住,可是又一想,再怎么着,自己现在还是拿着茶庄的薪俸,所谓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所以暗自骂了一声,回屋扯了一件衣服披在身上,和阿炳一同撑着那个破油纸伞,就往茶庄走。
刚过寅正三刻,天黑的跟墨泼的似的,崔碧城阿炳到茶庄的时候,周家大少爷周崇已经来了。崔碧城和阿炳都是小字辈的跑街伙计,没辈分往大少爷跟前凑合,一进周氏茶庄的六块雕花门拼成的门栏,就被命令站在回廊边上。外面风大了些,雨水都能打到崔碧城的衣服边上。
大少爷周崇长的白白净净,微微发胖,所以眉眼不是很清楚,看着像一个碱大的包子。他端坐在正堂的高椅上,双手捧着账簿,正在装模作样的细细端详,他后面是六个账房,算盘珠子打的噼里啪啦的乱响。
周崇问茶庄的掌柜的,“老二呢?怎么还没到?我这个弟弟整天阴阳怪气的,谱却大的很,难请啊,难请。”
掌柜的连忙躬身回答道,“已经派人去请了。可是今天是故去的姨太太的忌日,二少爷在寺里念经祈福,所以过来的时候慢一些。”
周崇冷笑,“什么姨太太,不就是我爹买来的小老婆吗?生个杂种专跟老子作对,她还有功了她!!还念经祈福?……还有,我说老王,你也别整天就知道愚忠老二,你要知道,这个周家谁才是嫡传长子,以后谁当家?要是我爹把买卖给了我,那么今天得罪我的人,都给老子滚出永嘉,到苏北讨饭去!!”
他像一头作威作福的猪,从椅子上站起来,绕来绕去,又说,“咱们买卖人,谁还没有一些临时拆借,钱不凑手的事?只要你们自己说出来,我大少爷就把话说出来,我给你们顶!不过,……”
话还没有说完,周崇连忙闭上嘴巴,一双不是很清晰的眼睛直直的看着门外,茶庄的伙计们在掌柜的眼色中,都纷纷垂首躬身站着,却自动的让开了一条道,一个身穿月白色长衫的少年一只脚踏进屋子,转身,收起了手中那把油纸伞。离得近了些,崔碧城从少年身上闻到了一股子栀子花的香气,他不自觉的抬起了眼睛。
周熙收了伞,随手递给旁边的一个小伙计,气定神闲的走到正堂。他就像一个在书房里面安静的学生,并不是面对手下一众久经江湖掌柜的、伙计的少东家。
他也不说话,就坐在周崇的对面,旁边的人连忙捧过一盏茶,他端茶喝了一口,才问周崇,“大哥着急叫我过来,可是哪里又亏空了?”
周崇刚要说话,周熙又堵了他一句,“大哥,你买妾的三万银子的账,可是动的公用,这都年底了,账房也要清算的,你要是手边有余钱,就把账清了。”
对应他的先发制人,根本抓不到周熙一丝一毫把柄的周崇眼睛珠子差点瞪红了。原本他的账房跟他再三保证过了,说谁家的账都一样的烂,只要半夜去查,他们来不及遮掩,什么底细都能弄出来。可他们背着周熙都在这里折腾了大半个时辰了,连根毛都没弄到。
周崇想,既然周熙都回来了,他们不能再这样弄了,不然丢脸就丢到整个永嘉了。
他合上账目,扔给茶庄大掌柜的,“给你。”
然后对周熙说,“老二啊,你别说话这么直,在下人面前,也给你哥哥我留个颜面。那笔钱我马上入账,你就别再提了。”
周熙低头,嘴角似乎再笑,却没有在说话。
楼主:爱钱的独角兽
时间:2021-02-06 10:09:24
周崇带着他的六个账房,灰头土脸的走了之后,茶庄还是一片鸦雀无声。这里的伙计们都被这场兄弟内斗震的发晕,只有崔碧城低头,白眼珠子差点抛出回廊。
诶,不管什么地方,但凡有些家业的,似乎兄弟之间就能斗的跟乌眼鸡似的。
不过,这跟皇宫那些才十来岁的、貌似天真烂漫的皇子们之间的勾心斗角,犹如云泥之别。
他轻轻咳嗽了一声,声音带着玩味、他的眼神中带着一些无聊和些许的不屑,周熙听到,抬头,看到回廊边上垂首躬身立着的崔碧城,却正对上他无聊乱看的眼神。
崔碧城挑了一下眉毛。
然后,周熙安静的,喝完了瓷碗中的茶。
……
周崇回到府中,心中像压着一块大石,憋闷的肮脏之气充盈胸口,让他想要哇哇大叫。他到自己书房的秘格里面,拿出一个翡翠小瓶,从里面到处几粒黑红色的丹药,全部塞如嘴中,然后灌了两口太雕,顿时,觉得胸中的浊气一扫而空。外面的雨水好像堂子里面缠绵的琵琶,拨的他心口,一蹦一跳的乱。
他从后门出去,转过跨院,穿过水榭阁楼,到了无人经过的老房子,一推门,进去,那个屋子里面什么都没有,就只有一张床,床上斜着一个女人,也就十五六的样子,被子盖到胸脯下面,白莹莹的一对乳龘房,雪白丰满,像丰厚的蚕茧。
他爹新买的妾,十五的纺竹。
女人柔媚的叫了一声,“大少爷。”
周崇过去,一把抱住女人,用力的揉搓她,像是要把这个嫩艳的女人揉进自己的肉中,吃进自己的肚中。
丹药的作用让周崇变得暴躁,他的巧取豪夺弄疼了嫩艳的纺竹,纺竹嘤嘤的叫着,哭泣着,她被转过身子,紧紧压在床褥上,身体在周崇的动作下,一下子一下子的向前蹭。
她哭着说,“大少爷,……啊啊……轻点,奴婢怀了您的孩子……轻点……”
诶,不管什么地方,但凡有些家业的,似乎兄弟之间就能斗的跟乌眼鸡似的。
不过,这跟皇宫那些才十来岁的、貌似天真烂漫的皇子们之间的勾心斗角,犹如云泥之别。
他轻轻咳嗽了一声,声音带着玩味、他的眼神中带着一些无聊和些许的不屑,周熙听到,抬头,看到回廊边上垂首躬身立着的崔碧城,却正对上他无聊乱看的眼神。
崔碧城挑了一下眉毛。
然后,周熙安静的,喝完了瓷碗中的茶。
……
周崇回到府中,心中像压着一块大石,憋闷的肮脏之气充盈胸口,让他想要哇哇大叫。他到自己书房的秘格里面,拿出一个翡翠小瓶,从里面到处几粒黑红色的丹药,全部塞如嘴中,然后灌了两口太雕,顿时,觉得胸中的浊气一扫而空。外面的雨水好像堂子里面缠绵的琵琶,拨的他心口,一蹦一跳的乱。
他从后门出去,转过跨院,穿过水榭阁楼,到了无人经过的老房子,一推门,进去,那个屋子里面什么都没有,就只有一张床,床上斜着一个女人,也就十五六的样子,被子盖到胸脯下面,白莹莹的一对乳龘房,雪白丰满,像丰厚的蚕茧。
他爹新买的妾,十五的纺竹。
女人柔媚的叫了一声,“大少爷。”
周崇过去,一把抱住女人,用力的揉搓她,像是要把这个嫩艳的女人揉进自己的肉中,吃进自己的肚中。
丹药的作用让周崇变得暴躁,他的巧取豪夺弄疼了嫩艳的纺竹,纺竹嘤嘤的叫着,哭泣着,她被转过身子,紧紧压在床褥上,身体在周崇的动作下,一下子一下子的向前蹭。
她哭着说,“大少爷,……啊啊……轻点,奴婢怀了您的孩子……轻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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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不知道,这一切都被躲在窗外的周老爷看个正着。他是悄悄尾随纺竹过来的,半夜春宵,他却被家仆吵架惊扰的睡不安枕,他气的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却看到自己身边已经空了,原本应该躺着女人的地方都快凉了,他穿鞋下地,也顾不得惩罚那两个半夜争吵的奴仆,就赶忙到院子里面,正好看到他十五岁的妾飘然远去的鹅黄色的纱裙尖,他心中一冷,连忙跟了过来,正好看到一场活色生香的春\宫。
周老爷老了。
他的脸上逐渐爬上了老人斑,眼袋也垂了下来,这样的一张脸在窗外的雨夜中显得更加的阴冷。
在他的身后,则是方才吵架的奴仆,他卑微的脸上透着喜悦。
他放佛看到了周熙许给他的二百两银子,仿佛看到了只属于自己的一盘生意,他甚至还可以到苏北买几个漂亮的女人,他觉得自己已经成为主子了,所以他没有注意到周老爷猛然转过身子时候的阴冷,当他感觉到周老爷那双鹰爪子一般的手扣住自己的脖子时候,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周老爷老了。
他的脸上逐渐爬上了老人斑,眼袋也垂了下来,这样的一张脸在窗外的雨夜中显得更加的阴冷。
在他的身后,则是方才吵架的奴仆,他卑微的脸上透着喜悦。
他放佛看到了周熙许给他的二百两银子,仿佛看到了只属于自己的一盘生意,他甚至还可以到苏北买几个漂亮的女人,他觉得自己已经成为主子了,所以他没有注意到周老爷猛然转过身子时候的阴冷,当他感觉到周老爷那双鹰爪子一般的手扣住自己的脖子时候,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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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熙回府的时候,天空已经亮了,雨也停了,碧蓝清透的天空像最名贵的古瓷。他安静的坐在正堂中,等他父亲揣,他喝着奴仆递送过来的茶,这是去年的明前龙井。不一会儿,周老爷拖着疲惫的身体,从后堂出来,他的身上有一种死亡和腐败的气息。
周熙安静的见了礼,周老爷招呼他坐下,然后吩咐奴仆,“为少爷泡一盏今年的冬茶过来。”
这是刚从武夷山运来的珍品,连雍京的贵人都无缘喝到。
周熙一样很安静,只是嘴角有些笑意。
崔碧城给承怡写了一封信,先是抱怨一下江南的破天气,一直下雨一直下雨,屋子里面阴冷阴冷的,饭菜寡淡,连酒都是娘们喝的,淡而无味,不过……,这里的人到是很够味儿,让我想到了在雍京的日子。
他的名字,是周熙。
崔碧城把信给了东关卖水的老头儿,那是缇骑的一个密探,无所不在的缇骑啊,说出来让人心惊胆战,却是不错的信差。
他回来躺在床上睡回笼觉,梦中,承怡在书桌前一字一句仔细看他写的东西,然后,也如同自己一般,把信笺放在贴在胸口的兜里面,因为,这里是最贴近心的地方。
江南的雨停了,天空碧透。
周熙安静的见了礼,周老爷招呼他坐下,然后吩咐奴仆,“为少爷泡一盏今年的冬茶过来。”
这是刚从武夷山运来的珍品,连雍京的贵人都无缘喝到。
周熙一样很安静,只是嘴角有些笑意。
崔碧城给承怡写了一封信,先是抱怨一下江南的破天气,一直下雨一直下雨,屋子里面阴冷阴冷的,饭菜寡淡,连酒都是娘们喝的,淡而无味,不过……,这里的人到是很够味儿,让我想到了在雍京的日子。
他的名字,是周熙。
崔碧城把信给了东关卖水的老头儿,那是缇骑的一个密探,无所不在的缇骑啊,说出来让人心惊胆战,却是不错的信差。
他回来躺在床上睡回笼觉,梦中,承怡在书桌前一字一句仔细看他写的东西,然后,也如同自己一般,把信笺放在贴在胸口的兜里面,因为,这里是最贴近心的地方。
江南的雨停了,天空碧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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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第5章 05
第二章
雨停之后,乔三少爷一直有不好的预感。
他从女人身边起来之后,就开始头疼,等到洗漱完毕,拿到下人捧过来的请客帖子的时候,他终于知道那股不安从哪里来了。
周家的老爷要宴客。
这可不是普通的宴会,那晚,永嘉的几大家族,甚至江南地面上数的上号的家族都派了人过来,风尘仆仆的吃周老爷的酒宴。永嘉的周老爷要归隐修养了,他说自己老了,除了弄几个歌儿舞女为伴,就是盼着儿子给自己生个孙子,好让自己彻底的颐养天年了。至于周家的全部生意,他都不再插手,也不再理睬,所有的一切都交给他的儿子周熙,并且,他还请大家念在周熙辈分低,年轻,江湖阅历不够,请大家都帮衬一些。
乔三少爷头疼的更加厉害了。
他讨厌周熙,就像一个真正睿智的人看到自己末日一般的恐惧。他喜欢周家的大少爷周崇,就像原野的狼喜爱真正的脑满肠肥的猪。周熙可以让周家的生意如猛虎加之羽翼而翱翔四海,而周崇则可以让永嘉其他家族锦上添花。
周崇失踪了。
永嘉少了这个人,就像树林里面少了一片落叶一般。
乔三花了重金让人细查周崇的下落,最后得到了一个似是而非的结论,他似乎好像大概也许跟从周家的老太爷念经颐养天年去了。这简直太荒谬了!周崇正当盛年,对周家的家业又志在必得,他怎么会跟着一个老朽在乡下读书念经?为此,乔三辗转找到了周老太爷的夫人,然后震惊的发现,那个女人已经疯掉了。她除了每天哭泣之外,似乎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做。
所以,当乔三坐在江南制造局的大厅里面,面对着一直浅笑着的周熙,他明白自己应该到此为止,彻底放弃调查周家了。
江南织造局衙署在杭州、苏州和江宁,原本没有永嘉。可是永嘉的桑田织匠海内有名,更重要的是,丝绸大户中,有一多半是永嘉人,所以今年冬天一过,江南织造局就派了一个属官过来,说是勘察桑田,桑农和工匠,其实不过就是因为自己的上司任期快要满了,因为往年永嘉这几大家族的白银孝敬,让他也颇为感恩,所以过来喝顿老酒,告个别。
织造局和市舶司一样,任职的官员品级不高,最高不过五品而已,可身份却非同凡响,尤其是织造局,执掌江南三个织造局的人是宫里派出来的驻外大太监,那是皇帝的心腹,有秘折上奏之权。执掌闽浙军政大全的浙直总督是二品封疆大吏,却也异常忌惮织造局的太监。
永嘉豪富,膏腴中的膏腴,吃穿用度穷奢极侈。由这几大家族招待织造局的官员,自然更加的尽心尽力。他们就在周家的园林中设宴,水陆毕陈,又有妖娆小戏吹拉弹唱,一曲《跪池》唱令人捧腹。
丝竹声中,就听见织造局的属官说,“下一任的织造局总管大太监是司礼监的人。很年轻,是掌印太监李芳的心腹,刚红起来,之前没有出过雍京,看上去,也没什么朋友和背景。”
听他这么一说,乔三就觉得属官看了自己一眼,他连忙端起来茶碗,算是暗自回了礼。他觉得这话是对自己说的。俗话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的织造局的总管和周家交好,下一任总管和哪个家族结交,就需要大家各凭本事了。
乔三有些喜上眉梢,毕竟一年几乎上百万两的进项不是一般人能抵挡那样的诱惑的。
周熙不动声色,因为这一任织造局的属官不是他结交的人,而他爹的人。至于下一任嘛?来的是人还是鬼,没有人知道,需要早做筹谋。
众人各怀鬼胎。
周熙见正事说的也差不多了,不能再谈下去,就招呼了那几个闺门旦角过来,坐在属官的膝盖上敬酒,直到酒意阑珊,属官醉的腿都软了,周熙叫出了两个清秀的可人儿,搀扶着他到后面歇息,当然,也会侍候锦榻。
等乔三他们都告辞了,周熙找来了心腹,秘密吩咐了一番,让他连夜启程去雍京,无论使多少两银子,务必把信任江南织造总管太监的姓名,家世,背景,交友等等的诸如此类的一切消息探听清楚。织造局一年几十万,甚至上百万两白银的进项,如果周家拿不到,让其他的人得了去,周家领袖江南十三行的地位立马就会一落千丈。这是生死攸关的大事,可不能掉以轻心。
乔三少爷自然也不会大意,他吩咐了下人要怎么办怎么办之后,终于装作一副轻松的样子,在茶楼请崔碧城喝茶。先是天南海北的扯了几句,乔三忽然问崔碧城,“周熙这个人,怎么样?”
崔碧城拿着牙签吃炒螺蛳,听见问话,一抬眼,“新东家?什么怎么样?”
乔三手中摇晃着手中杭州舒莲记的竹骨折扇,状似云淡风轻的说,“哦,没什么。周家执永嘉商界牛耳,这位原本的二少爷是庶出,太过的淡泊名利,原先与众人也没什么交往,所以骤然做了当家,大家都摸不清他有什么喜好。”
这是暗度陈仓来了。
崔碧城心中暗乐,面上倒装作认真起来,他说,“喜好,我也说不出。他似乎不太喜欢女人,身边没有一个侍妾,每天吃饭的时候只吃素,不过茶叶倒是要喝好的,也不怎么喝酒,倒是经常念佛经,听说是为了故去的姨太太祈福的。”
第5章 05
第二章
雨停之后,乔三少爷一直有不好的预感。
他从女人身边起来之后,就开始头疼,等到洗漱完毕,拿到下人捧过来的请客帖子的时候,他终于知道那股不安从哪里来了。
周家的老爷要宴客。
这可不是普通的宴会,那晚,永嘉的几大家族,甚至江南地面上数的上号的家族都派了人过来,风尘仆仆的吃周老爷的酒宴。永嘉的周老爷要归隐修养了,他说自己老了,除了弄几个歌儿舞女为伴,就是盼着儿子给自己生个孙子,好让自己彻底的颐养天年了。至于周家的全部生意,他都不再插手,也不再理睬,所有的一切都交给他的儿子周熙,并且,他还请大家念在周熙辈分低,年轻,江湖阅历不够,请大家都帮衬一些。
乔三少爷头疼的更加厉害了。
他讨厌周熙,就像一个真正睿智的人看到自己末日一般的恐惧。他喜欢周家的大少爷周崇,就像原野的狼喜爱真正的脑满肠肥的猪。周熙可以让周家的生意如猛虎加之羽翼而翱翔四海,而周崇则可以让永嘉其他家族锦上添花。
周崇失踪了。
永嘉少了这个人,就像树林里面少了一片落叶一般。
乔三花了重金让人细查周崇的下落,最后得到了一个似是而非的结论,他似乎好像大概也许跟从周家的老太爷念经颐养天年去了。这简直太荒谬了!周崇正当盛年,对周家的家业又志在必得,他怎么会跟着一个老朽在乡下读书念经?为此,乔三辗转找到了周老太爷的夫人,然后震惊的发现,那个女人已经疯掉了。她除了每天哭泣之外,似乎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做。
所以,当乔三坐在江南制造局的大厅里面,面对着一直浅笑着的周熙,他明白自己应该到此为止,彻底放弃调查周家了。
江南织造局衙署在杭州、苏州和江宁,原本没有永嘉。可是永嘉的桑田织匠海内有名,更重要的是,丝绸大户中,有一多半是永嘉人,所以今年冬天一过,江南织造局就派了一个属官过来,说是勘察桑田,桑农和工匠,其实不过就是因为自己的上司任期快要满了,因为往年永嘉这几大家族的白银孝敬,让他也颇为感恩,所以过来喝顿老酒,告个别。
织造局和市舶司一样,任职的官员品级不高,最高不过五品而已,可身份却非同凡响,尤其是织造局,执掌江南三个织造局的人是宫里派出来的驻外大太监,那是皇帝的心腹,有秘折上奏之权。执掌闽浙军政大全的浙直总督是二品封疆大吏,却也异常忌惮织造局的太监。
永嘉豪富,膏腴中的膏腴,吃穿用度穷奢极侈。由这几大家族招待织造局的官员,自然更加的尽心尽力。他们就在周家的园林中设宴,水陆毕陈,又有妖娆小戏吹拉弹唱,一曲《跪池》唱令人捧腹。
丝竹声中,就听见织造局的属官说,“下一任的织造局总管大太监是司礼监的人。很年轻,是掌印太监李芳的心腹,刚红起来,之前没有出过雍京,看上去,也没什么朋友和背景。”
听他这么一说,乔三就觉得属官看了自己一眼,他连忙端起来茶碗,算是暗自回了礼。他觉得这话是对自己说的。俗话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的织造局的总管和周家交好,下一任总管和哪个家族结交,就需要大家各凭本事了。
乔三有些喜上眉梢,毕竟一年几乎上百万两的进项不是一般人能抵挡那样的诱惑的。
周熙不动声色,因为这一任织造局的属官不是他结交的人,而他爹的人。至于下一任嘛?来的是人还是鬼,没有人知道,需要早做筹谋。
众人各怀鬼胎。
周熙见正事说的也差不多了,不能再谈下去,就招呼了那几个闺门旦角过来,坐在属官的膝盖上敬酒,直到酒意阑珊,属官醉的腿都软了,周熙叫出了两个清秀的可人儿,搀扶着他到后面歇息,当然,也会侍候锦榻。
等乔三他们都告辞了,周熙找来了心腹,秘密吩咐了一番,让他连夜启程去雍京,无论使多少两银子,务必把信任江南织造总管太监的姓名,家世,背景,交友等等的诸如此类的一切消息探听清楚。织造局一年几十万,甚至上百万两白银的进项,如果周家拿不到,让其他的人得了去,周家领袖江南十三行的地位立马就会一落千丈。这是生死攸关的大事,可不能掉以轻心。
乔三少爷自然也不会大意,他吩咐了下人要怎么办怎么办之后,终于装作一副轻松的样子,在茶楼请崔碧城喝茶。先是天南海北的扯了几句,乔三忽然问崔碧城,“周熙这个人,怎么样?”
崔碧城拿着牙签吃炒螺蛳,听见问话,一抬眼,“新东家?什么怎么样?”
乔三手中摇晃着手中杭州舒莲记的竹骨折扇,状似云淡风轻的说,“哦,没什么。周家执永嘉商界牛耳,这位原本的二少爷是庶出,太过的淡泊名利,原先与众人也没什么交往,所以骤然做了当家,大家都摸不清他有什么喜好。”
这是暗度陈仓来了。
崔碧城心中暗乐,面上倒装作认真起来,他说,“喜好,我也说不出。他似乎不太喜欢女人,身边没有一个侍妾,每天吃饭的时候只吃素,不过茶叶倒是要喝好的,也不怎么喝酒,倒是经常念佛经,听说是为了故去的姨太太祈福的。”
楼主:爱钱的独角兽
时间:2021-02-06 10:09:24
乔三越听,头也就越疼。
他遇到周熙,就头皮发麻。现在暗自探听了之后,他就更加头皮发麻了。不喜欢女人,不吃肉,不喝酒的男人,就跟和尚差不多,四大皆空了。对付一个四大皆空的男人,就好像对着空气挥舞拳头,到头了就只能把自己累的精疲力竭,却伤不了他的一分一毫。
乔三又问,“最近可有什么人去了雍京?”
崔碧城摇头,“没听说。倒是派了些人去了武夷山。东家说了,现在武夷山地处闽地,热,冬天也有茶,所以派了人到那里收茶叶去了。说是运回来,趁着今年的明前茶下来之前,刚好卖个好价钱。有人喜欢这一口儿。”
乔三皱眉听着崔碧城东拉西扯的,心中不耐烦起来。
给他乔三一万个胆子,他都不敢猜周熙没有动江南织造局总管大太监的心思!还什么武夷山?笑话!他周熙动心思肯定都动到雍京永定河了!乔三想着崔碧城现在地位太低下,不过是一个跑街的小伙计,这么重大严密的事,周熙也不会对他说,反正自己从崔碧城口中探不出什么来,这么想着,乔三也就真正放松下来。
不过,他动了别的心思。从这天开始,他就频繁的请崔碧城吃饭。也是从这天开始,崔碧城似乎吃饭、孵茶馆就再没动过自己的腰包。
乔三就像一个粘饽饽,哭着喊着非要粘着崔碧城这颗豆子。上工的路上,桥边,路上,甚至是茶庄的门外,凡是有空闲,又或者到了饭点,乔三总会出现。现在很多人都知道崔碧城跟乔三少爷过从甚密,甚至连茶庄的大掌柜的都骂过崔碧城一次,让他检点一些。大掌柜旁敲侧击的对崔碧城说,“狗都知道看家护院,不吃外食。这天下人谁不清楚,无功不受禄,白来的外食不干净,有毒的。”
崔碧城听着就是一乐,“我说,大掌柜的,您也别在这里指桑骂槐了,不就是吃了几顿乔三少爷的饭吗?我崔碧城没什么好的,可是我就知道一点,吃里扒外的事,我这一辈子也做不出来。咱们的账目,茶庄的生意,往来的客人,我都门清儿,可我一个字都没往外倒!”
他一着急,一嘴的雍京话跟豆子似的,噼里啪啦的倒了出来,大掌柜是永嘉人,平时听着吴语官话还成,可是这正儿八经的京片子对他来说,简直跟天书一样,砸的脑壳发懵。
周熙从后院出来,刚好就看到大掌柜训斥崔碧城。他的眉毛微微皱了一下,让大掌柜退到一旁,“永嘉商帮,伙计来去自由,各凭本事吃饭,没有人做这样挖人墙角的丑事。大掌柜莫要苛责,晓得吗?”
自从这位二少爷成了当家之后,所有人都在心中打鼓,都觉得他有些阴晴不定,可对他的吩咐和手段却又佩服之极,所以对他简直就是又敬又怕。
周熙这样一说,大掌柜连忙点头,“晓得了,我晓得了。”
说着,退到一旁。
周熙本来绕过崔碧城,要出门,却又转了回来。
他打量了一下崔碧城,忽然问,“你是雍京人?”
崔碧城一点头,“是。”
“雍京哪里人?”
崔碧城本来想说‘冉庄人’,可是一转念,这天底下,凡是有点野心的人,谁不知道冉庄姓崔的只有一家,就是外戚崔言家族?所以话到了舌头尖,又吞咽回去。
他说,“其实,小的也不是雍京人,而是直隶人。”
周熙,“直隶哪里人?”
崔碧城想起来出京的时候,自己的表弟皇长子承怡新收的玩伴,就是名叫黄瓜的那个,他的家世挺特别的,于是自己就搬来用一下。
崔碧城回答说,“直隶凉坡人。”
周熙眼中火光一闪,无人看见的时候,就灭了,他说,“凉坡?这里好啊⋯⋯”
崔碧城双手一摊,“好什么好?穷山恶水出刁民泼妇。”
周熙手中夹住一片金叶子,递给崔碧城,“乔三少爷为人四海,喜欢请人吃饭,可是总是白吃也不好。真金白银好还,人情债却难还。这些钱,你拿去,换成碎银好回请乔三少爷,不要让人说我周家茶庄苛待伙计,不给饱饭吃。”
崔碧城看着周熙,又看了看金叶子,想了一下,接过来,“谢东家。您这样的恩典,让我如何回报呢?”
他遇到周熙,就头皮发麻。现在暗自探听了之后,他就更加头皮发麻了。不喜欢女人,不吃肉,不喝酒的男人,就跟和尚差不多,四大皆空了。对付一个四大皆空的男人,就好像对着空气挥舞拳头,到头了就只能把自己累的精疲力竭,却伤不了他的一分一毫。
乔三又问,“最近可有什么人去了雍京?”
崔碧城摇头,“没听说。倒是派了些人去了武夷山。东家说了,现在武夷山地处闽地,热,冬天也有茶,所以派了人到那里收茶叶去了。说是运回来,趁着今年的明前茶下来之前,刚好卖个好价钱。有人喜欢这一口儿。”
乔三皱眉听着崔碧城东拉西扯的,心中不耐烦起来。
给他乔三一万个胆子,他都不敢猜周熙没有动江南织造局总管大太监的心思!还什么武夷山?笑话!他周熙动心思肯定都动到雍京永定河了!乔三想着崔碧城现在地位太低下,不过是一个跑街的小伙计,这么重大严密的事,周熙也不会对他说,反正自己从崔碧城口中探不出什么来,这么想着,乔三也就真正放松下来。
不过,他动了别的心思。从这天开始,他就频繁的请崔碧城吃饭。也是从这天开始,崔碧城似乎吃饭、孵茶馆就再没动过自己的腰包。
乔三就像一个粘饽饽,哭着喊着非要粘着崔碧城这颗豆子。上工的路上,桥边,路上,甚至是茶庄的门外,凡是有空闲,又或者到了饭点,乔三总会出现。现在很多人都知道崔碧城跟乔三少爷过从甚密,甚至连茶庄的大掌柜的都骂过崔碧城一次,让他检点一些。大掌柜旁敲侧击的对崔碧城说,“狗都知道看家护院,不吃外食。这天下人谁不清楚,无功不受禄,白来的外食不干净,有毒的。”
崔碧城听着就是一乐,“我说,大掌柜的,您也别在这里指桑骂槐了,不就是吃了几顿乔三少爷的饭吗?我崔碧城没什么好的,可是我就知道一点,吃里扒外的事,我这一辈子也做不出来。咱们的账目,茶庄的生意,往来的客人,我都门清儿,可我一个字都没往外倒!”
他一着急,一嘴的雍京话跟豆子似的,噼里啪啦的倒了出来,大掌柜是永嘉人,平时听着吴语官话还成,可是这正儿八经的京片子对他来说,简直跟天书一样,砸的脑壳发懵。
周熙从后院出来,刚好就看到大掌柜训斥崔碧城。他的眉毛微微皱了一下,让大掌柜退到一旁,“永嘉商帮,伙计来去自由,各凭本事吃饭,没有人做这样挖人墙角的丑事。大掌柜莫要苛责,晓得吗?”
自从这位二少爷成了当家之后,所有人都在心中打鼓,都觉得他有些阴晴不定,可对他的吩咐和手段却又佩服之极,所以对他简直就是又敬又怕。
周熙这样一说,大掌柜连忙点头,“晓得了,我晓得了。”
说着,退到一旁。
周熙本来绕过崔碧城,要出门,却又转了回来。
他打量了一下崔碧城,忽然问,“你是雍京人?”
崔碧城一点头,“是。”
“雍京哪里人?”
崔碧城本来想说‘冉庄人’,可是一转念,这天底下,凡是有点野心的人,谁不知道冉庄姓崔的只有一家,就是外戚崔言家族?所以话到了舌头尖,又吞咽回去。
他说,“其实,小的也不是雍京人,而是直隶人。”
周熙,“直隶哪里人?”
崔碧城想起来出京的时候,自己的表弟皇长子承怡新收的玩伴,就是名叫黄瓜的那个,他的家世挺特别的,于是自己就搬来用一下。
崔碧城回答说,“直隶凉坡人。”
周熙眼中火光一闪,无人看见的时候,就灭了,他说,“凉坡?这里好啊⋯⋯”
崔碧城双手一摊,“好什么好?穷山恶水出刁民泼妇。”
周熙手中夹住一片金叶子,递给崔碧城,“乔三少爷为人四海,喜欢请人吃饭,可是总是白吃也不好。真金白银好还,人情债却难还。这些钱,你拿去,换成碎银好回请乔三少爷,不要让人说我周家茶庄苛待伙计,不给饱饭吃。”
崔碧城看着周熙,又看了看金叶子,想了一下,接过来,“谢东家。您这样的恩典,让我如何回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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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熙也看着崔碧城的笑,心上却泛起啦一阵恶心。
这个世间没有干净的人!
谁都一样!
世人都只认金钱,手中的黄金可以收买任何人,可以成就任何事。他知道,唯有黄白之物,才可以让自己驾驭世人。
周熙说,“你是聪明人,应该知道的。”
雍京的事,永嘉的人不清楚,但是这个永嘉人当中并不包含周熙。就像乔三少爷想的那样,周熙对武夷山没有兴趣,他对雍京的永定河很有兴趣。所以,他清楚的知道,直隶凉坡那里除了刁民泼妇还有另外三样特产,为外乡人生的私生子,贡枣和太监。
凉坡那里没有清凉的淡水,只有一片连着一片的盐碱地,农人养活不了自己的孩子,为了免于全家人饿死的厄运,他们会挑拣一个男孩送进皇宫阉\割成为内宦,如果一旦红了,那么拿钱回乡,买房子置地也能光宗耀祖。即使不红,那笔卖身银子足够一家子渡过饥荒年了。
太监也是人,世人都重乡土亲情。
既然崔碧城说自己是直隶凉坡人,那么他的亲戚乡亲中,肯定有人在宫中当差。借由乡党结交太监,比一般从外人撒钱到最后结交要容易,也亲厚的多。
崔碧城根本就不是凉坡人,他也想不到周熙的想法。
他握住手中的金叶子,尽是掩盖自己是皇亲国戚的心思,于是,再听到周熙云淡风轻的说‘你是聪明人,应该知道的’之后,他不可逆转的,想歪了。
崔碧城试探的来了一句,“东家……您是说,想让我……”
周熙以为他难以启齿。毕竟以他豪富之门,诗书传家的贵公子心思,总觉得结交太监是一件丢人现眼的事,所以,他体谅的点了点头。
崔碧城又仔细打量了打量周熙。
清澈碧透,却缠绵。
极细的皮肤,光泽如玉,眼睛黑如点漆,水色的嘴唇,湖丝一般的黑色长发,气度清华,神态安逸,根本不像一个铢锱必较的商人。
只有永嘉的水土,才能养育出这样的少年,比北地胭脂还要清秀。
崔碧城忽然伸出手,抚住了周熙的手腕,手指肚还在周熙的皮肤上轻轻刮着。
“东家,想要我以身相许?”
茶庄的掌柜原本垂着手,立在一旁,他面如老僧入定,却心思活络,他的耳朵竖立起来,像狗一样探听着蛛丝马迹,却在听到崔碧城惊人一语之后,一口气没有上来,差点驾鹤西游。
周熙只是眼神一烈,并不动怒。
可崔碧城也不是蠢如鹿豕之人,世人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他就可以洞察先机,此时,他话一出口,周熙甚至连笑都没有减淡,他就知道褶子了,自己惹祸了。
永嘉地处江南,临近金陵,又是膏腴中的膏腴。自古以来就盛行金粉繁华。倡优、歌儿舞女,从来不避讳人前,文人雅士更是恣意风流。只是,对于男子对男子的亵\玩轻薄,却被永嘉世家贵胄视为毕生奇耻大辱。
周熙听崔碧城言语轻薄,却能按的下怒气,因为他自幼多艰难,养成了唾面自干的隐忍气度。
崔碧城连忙收了金叶子,拱手对周熙说,“多谢东家,我这就把欠了乔三少爷的银子换了去,再摆上一桌好酒,请他吃夜饭。”
周熙也笑,放佛揭过了那一页,他们之间没有龃龉。
“好,如此这样,极好。”
待崔碧城走后,周熙的脸就像撕扯下一块面具,恍惚之间,微笑全无,取而代之的冰冷的一张脸,一丝表情也没有。屋子中有一个镶嵌了黄金的镂空香炉,里面点燃了从天竺过来的檀香,淡悠的烟雾被风撕扯散了,环绕在他周围。
他低声吩咐,“你,过来。”
那个原本瘫软在角落的茶庄大掌柜,自知躲不过,一步一蹭的过来,就听见周熙说,“去,找几个人,做了他。”
这个世间没有干净的人!
谁都一样!
世人都只认金钱,手中的黄金可以收买任何人,可以成就任何事。他知道,唯有黄白之物,才可以让自己驾驭世人。
周熙说,“你是聪明人,应该知道的。”
雍京的事,永嘉的人不清楚,但是这个永嘉人当中并不包含周熙。就像乔三少爷想的那样,周熙对武夷山没有兴趣,他对雍京的永定河很有兴趣。所以,他清楚的知道,直隶凉坡那里除了刁民泼妇还有另外三样特产,为外乡人生的私生子,贡枣和太监。
凉坡那里没有清凉的淡水,只有一片连着一片的盐碱地,农人养活不了自己的孩子,为了免于全家人饿死的厄运,他们会挑拣一个男孩送进皇宫阉\割成为内宦,如果一旦红了,那么拿钱回乡,买房子置地也能光宗耀祖。即使不红,那笔卖身银子足够一家子渡过饥荒年了。
太监也是人,世人都重乡土亲情。
既然崔碧城说自己是直隶凉坡人,那么他的亲戚乡亲中,肯定有人在宫中当差。借由乡党结交太监,比一般从外人撒钱到最后结交要容易,也亲厚的多。
崔碧城根本就不是凉坡人,他也想不到周熙的想法。
他握住手中的金叶子,尽是掩盖自己是皇亲国戚的心思,于是,再听到周熙云淡风轻的说‘你是聪明人,应该知道的’之后,他不可逆转的,想歪了。
崔碧城试探的来了一句,“东家……您是说,想让我……”
周熙以为他难以启齿。毕竟以他豪富之门,诗书传家的贵公子心思,总觉得结交太监是一件丢人现眼的事,所以,他体谅的点了点头。
崔碧城又仔细打量了打量周熙。
清澈碧透,却缠绵。
极细的皮肤,光泽如玉,眼睛黑如点漆,水色的嘴唇,湖丝一般的黑色长发,气度清华,神态安逸,根本不像一个铢锱必较的商人。
只有永嘉的水土,才能养育出这样的少年,比北地胭脂还要清秀。
崔碧城忽然伸出手,抚住了周熙的手腕,手指肚还在周熙的皮肤上轻轻刮着。
“东家,想要我以身相许?”
茶庄的掌柜原本垂着手,立在一旁,他面如老僧入定,却心思活络,他的耳朵竖立起来,像狗一样探听着蛛丝马迹,却在听到崔碧城惊人一语之后,一口气没有上来,差点驾鹤西游。
周熙只是眼神一烈,并不动怒。
可崔碧城也不是蠢如鹿豕之人,世人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他就可以洞察先机,此时,他话一出口,周熙甚至连笑都没有减淡,他就知道褶子了,自己惹祸了。
永嘉地处江南,临近金陵,又是膏腴中的膏腴。自古以来就盛行金粉繁华。倡优、歌儿舞女,从来不避讳人前,文人雅士更是恣意风流。只是,对于男子对男子的亵\玩轻薄,却被永嘉世家贵胄视为毕生奇耻大辱。
周熙听崔碧城言语轻薄,却能按的下怒气,因为他自幼多艰难,养成了唾面自干的隐忍气度。
崔碧城连忙收了金叶子,拱手对周熙说,“多谢东家,我这就把欠了乔三少爷的银子换了去,再摆上一桌好酒,请他吃夜饭。”
周熙也笑,放佛揭过了那一页,他们之间没有龃龉。
“好,如此这样,极好。”
待崔碧城走后,周熙的脸就像撕扯下一块面具,恍惚之间,微笑全无,取而代之的冰冷的一张脸,一丝表情也没有。屋子中有一个镶嵌了黄金的镂空香炉,里面点燃了从天竺过来的檀香,淡悠的烟雾被风撕扯散了,环绕在他周围。
他低声吩咐,“你,过来。”
那个原本瘫软在角落的茶庄大掌柜,自知躲不过,一步一蹭的过来,就听见周熙说,“去,找几个人,做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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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06
崔碧城拿了钱,先到‘延熏山馆’定了酒菜。那些伙计都是玲珑剔透的人,见崔碧城过来,都以为是周熙周老板要宴客,所以一边捧着菜单让崔碧城挑拣,一边旁敲侧击的询问周熙的喜好。崔碧城皮笑肉不笑的说,“是我要请乔三少爷吃饭。”
那个伙计听了话,直接就是一愣,然后马上笑着说,“既然是崔兄弟请客,那么就让我替您布置几道菜,既不铺张,又让乔三少爷吃的舒服,您看可好?”
伙计也是一番好意。
知道他崔碧城不过是一个跑街的伙计,没多少薪俸,请客,既不能让荷包大出血,还要让宾至如归,这可是一门学问。
崔碧城不能说‘没事儿,甭想着替我省钱,老子从周老板那里拿了足够的银子来了,你瞧着上菜就是。什么鲍参翅肚,又多少弄多少,最好用好吃的砸死那个乔三最好!’,于是,他想了想,从口袋中掏出了一点散碎银两给伙计,伙计知道他境遇也不见得有多少,本来不想要,可是崔碧城硬塞的,他就收了。
伙计对他说,“那我就看着准备了。包管让乔三少爷吃好。”
崔碧城笑着点头,“拜托拜托。哦,还有,把你们藏的好酒弄一小坛子过来。”
伙计听着就是一乐,“崔兄弟啊,整个永嘉,哦,不对,整个江南,谁不知道贵宝号周家的花雕女儿红太雕是酒中拔头筹的好!我们小店里面的东西,怎么能跟周家的比?”
一提醒,崔碧城刚想起来,他转回店里,让掌柜的从酒庄搬出一小坛子太雕,这才算准备齐整了。
弄好了这些,崔碧城一看时间好早,就拿着钱到后街的裁缝铺买了一件不错的长衫。永嘉这里的丝好,细腻水滑还便宜,他穿好了,又到澡堂子泡了一个透透的热水澡,最后,梳理了头发,弄干净面孔,穿起来他的新衣就到延熏山馆等乔三去了。
乔三已经到了,正在喝茶。
崔碧城到楼上的雅间,从竹帘中一路面,他就笑着说,“我早就看出来崔兄弟人缘好,早晚发达。这不,现在就有钱请我吃酒席了。”
说完,他放下茶盏,看崔碧城,一看,眼睛中倒有些惊奇。
乔三早就知道崔碧城是个漂亮人物,只是平时穿着潦倒,一张嫩脸略微有些迷糊,头发不过随意梳理,身份也不显贵,就显得有些平庸了。今日这一身丝袍一上身,惊艳似乎是立竿见影的。崔碧城手中还拿着一把竹扇,只一眼,就知道不是江南杭州的湘妃竹折扇,反而是雍京的东西,扇子把手下面还缀着一个红玉坠子,雕成一个佛头。
崔碧城不说话,先是笑,然后才略微夸张的冲着乔三说,“三少爷,您可是害死我啦!”
乔三一愣,“此话怎讲?”
崔碧城愁苦的叹气,坐在乔三的对面,“三少爷,您每天请我吃饭,让我们柜上的大掌柜看到了,他今天还明白对我说‘吃外事’,您也知道,我虽然是外乡人,可是在周家的茶庄供职,自然也就算永嘉商帮的人。这里的规矩大的很,吃里扒外可是头等大忌!”
乔三再一愣,“可我也没让你吃里扒外啊,我们只是朋友之交,喝酒吃肉而已,哪里就有了这么许多的闲话?”
他嘴巴上这么说,心中跟明镜一样。
知道这是崔碧城把他的事情都跟周家的大掌柜,甚至都对周熙说明白了。这次的酒宴算是‘鸿门宴’,好酒好菜,就是吃的不太舒服,木桌下面的意思也明白的很,别在挖人家的墙角了,不然,下一次就不是这么好想与的了。
这么想着,他纡尊降贵的还给崔碧城倒了一碗茶,“行了,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人活着,做什么事哪能不受人议论的。我们但求无愧于心就好!崔碧城,你尝尝这个,我们茶庄的茶叶也是从闽中武夷山运来的,比起来周家的茶叶如何?”
崔碧城是顶聪明的人,自然知道他们之间的事情谈妥了。以后,乔三都不会再跟自己打听什么了,他也就放下心思,端起茶盏喝茶。原本以为不过尔尔,谁知道一抿,味道相当不错,满口香气。
他说,“好茶!好茶!虽然是闽茶,味道却像是庐山云雾。……,不对,……”
崔碧城秀致的眉微微一皱,又喝了一小口,细细一品。
崔碧城拿了钱,先到‘延熏山馆’定了酒菜。那些伙计都是玲珑剔透的人,见崔碧城过来,都以为是周熙周老板要宴客,所以一边捧着菜单让崔碧城挑拣,一边旁敲侧击的询问周熙的喜好。崔碧城皮笑肉不笑的说,“是我要请乔三少爷吃饭。”
那个伙计听了话,直接就是一愣,然后马上笑着说,“既然是崔兄弟请客,那么就让我替您布置几道菜,既不铺张,又让乔三少爷吃的舒服,您看可好?”
伙计也是一番好意。
知道他崔碧城不过是一个跑街的伙计,没多少薪俸,请客,既不能让荷包大出血,还要让宾至如归,这可是一门学问。
崔碧城不能说‘没事儿,甭想着替我省钱,老子从周老板那里拿了足够的银子来了,你瞧着上菜就是。什么鲍参翅肚,又多少弄多少,最好用好吃的砸死那个乔三最好!’,于是,他想了想,从口袋中掏出了一点散碎银两给伙计,伙计知道他境遇也不见得有多少,本来不想要,可是崔碧城硬塞的,他就收了。
伙计对他说,“那我就看着准备了。包管让乔三少爷吃好。”
崔碧城笑着点头,“拜托拜托。哦,还有,把你们藏的好酒弄一小坛子过来。”
伙计听着就是一乐,“崔兄弟啊,整个永嘉,哦,不对,整个江南,谁不知道贵宝号周家的花雕女儿红太雕是酒中拔头筹的好!我们小店里面的东西,怎么能跟周家的比?”
一提醒,崔碧城刚想起来,他转回店里,让掌柜的从酒庄搬出一小坛子太雕,这才算准备齐整了。
弄好了这些,崔碧城一看时间好早,就拿着钱到后街的裁缝铺买了一件不错的长衫。永嘉这里的丝好,细腻水滑还便宜,他穿好了,又到澡堂子泡了一个透透的热水澡,最后,梳理了头发,弄干净面孔,穿起来他的新衣就到延熏山馆等乔三去了。
乔三已经到了,正在喝茶。
崔碧城到楼上的雅间,从竹帘中一路面,他就笑着说,“我早就看出来崔兄弟人缘好,早晚发达。这不,现在就有钱请我吃酒席了。”
说完,他放下茶盏,看崔碧城,一看,眼睛中倒有些惊奇。
乔三早就知道崔碧城是个漂亮人物,只是平时穿着潦倒,一张嫩脸略微有些迷糊,头发不过随意梳理,身份也不显贵,就显得有些平庸了。今日这一身丝袍一上身,惊艳似乎是立竿见影的。崔碧城手中还拿着一把竹扇,只一眼,就知道不是江南杭州的湘妃竹折扇,反而是雍京的东西,扇子把手下面还缀着一个红玉坠子,雕成一个佛头。
崔碧城不说话,先是笑,然后才略微夸张的冲着乔三说,“三少爷,您可是害死我啦!”
乔三一愣,“此话怎讲?”
崔碧城愁苦的叹气,坐在乔三的对面,“三少爷,您每天请我吃饭,让我们柜上的大掌柜看到了,他今天还明白对我说‘吃外事’,您也知道,我虽然是外乡人,可是在周家的茶庄供职,自然也就算永嘉商帮的人。这里的规矩大的很,吃里扒外可是头等大忌!”
乔三再一愣,“可我也没让你吃里扒外啊,我们只是朋友之交,喝酒吃肉而已,哪里就有了这么许多的闲话?”
他嘴巴上这么说,心中跟明镜一样。
知道这是崔碧城把他的事情都跟周家的大掌柜,甚至都对周熙说明白了。这次的酒宴算是‘鸿门宴’,好酒好菜,就是吃的不太舒服,木桌下面的意思也明白的很,别在挖人家的墙角了,不然,下一次就不是这么好想与的了。
这么想着,他纡尊降贵的还给崔碧城倒了一碗茶,“行了,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人活着,做什么事哪能不受人议论的。我们但求无愧于心就好!崔碧城,你尝尝这个,我们茶庄的茶叶也是从闽中武夷山运来的,比起来周家的茶叶如何?”
崔碧城是顶聪明的人,自然知道他们之间的事情谈妥了。以后,乔三都不会再跟自己打听什么了,他也就放下心思,端起茶盏喝茶。原本以为不过尔尔,谁知道一抿,味道相当不错,满口香气。
他说,“好茶!好茶!虽然是闽茶,味道却像是庐山云雾。……,不对,……”
崔碧城秀致的眉微微一皱,又喝了一小口,细细一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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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少!您骗我,这不是闽茶,分明就是庐山雾!”
庐山云雾,天下闻名,等闲的一两茶叶就要买几两白银,崔碧城这么一个小小的跑街伙计,如何能品的出这样的好东西?乔三拿庐山雾充当闽茶本意是在心中偷偷戏耍他,可谁想到让崔碧城一语道破,他非但没有恼怒,反而暗自称奇!
于是就沉默着又打量了打量崔碧城,想从他的眉眼面孔中瞧出些不为人知的东西来,可遗憾的事,他再仔细看,看到的还是一个崔碧城,似乎他就像那座云山雾罩的庐山,里面有几棵松,几根草,根本弄不清楚。
“是庐山雾吗?也许是下人给我装茶的时候弄错了。”乔三敷衍过去,“喝茶,喝茶。”
崔碧城感觉还挺莫名其妙的。
他原本想着要是乔三从武夷山弄过来的茶叶可以弄出庐山雾的味道,他可以趸货回雍京,这样子一进一出,自己在雍京买个宅院的本钱就有了,可以不用住在冉庄,不住那里,自然就不用看老爹的脸色了,到时候他想要打自己,也是鞭长莫及。
不过,看样子,从武夷山买茶是没戏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乔三提议说他们去逛长三堂子。长三堂子是从松江那边传过来的,虽然说吹拉弹唱没有书寓那么多的花样,不过胜在可以留宿。那些姑娘长的漂亮,又都有一技傍身,锦帐内更是尽心巴结,所以这样的堂子逐渐红了起来,抢了书寓不少生意。
长三堂子虽然好,崔碧城可不想去,吃饭惹出的麻烦压下去了,他可不想惹出别的麻烦来。他只是跟着乔三到了堂子里,点好了姑娘过来侍候,他自己借口喝多了,上头,偷偷的付了账,从姑娘床边的后门就溜了出来。
永嘉的夜色很美。
夜空漆黑的一片,只留下一轮玉玦一般的明月,悬挂于暮色当中。几棵朦胧的柳树慵懒的摇摆着枯枝,脚下是石板路,那边就是河,河水在月光下面静静流淌。
啪嗒……
是树枝折掉的声音。
崔碧城一抬头,却看到一只黑漆漆的乌鸦,展开双翅,冲着夜空扑棱棱的飞远了,更夫在那边的巷子里面敲打着梆子,一边拉着长音喊着,“天——下——太——平——”
他像是喝多了,后背靠在树干上,把手中的折扇别在腰间,右手垂下,从衣服里面拿出了几乎不离身的黑铁匕龘首……几乎与此同时,树枝上一个黑衣人,亮出了手中的长剑,月光撒在上面,惹出了冷森森的光芒。
……
周家茶庄掌柜的刚把账目清了,放下毛笔,突然,大门被撞开了,原本应该陈尸河边的崔碧城衣冠不整的闯进来。他的手中挥舞一把折扇,一看,就知道不是杭州的竹扇,因为那些根骨是白色象牙的。
崔碧城双手支撑在木桌前,头发疯乱,像一头狼,他着急的叫着,“东家呢?”
掌柜的愣了,像一颗被急雪冻在路边的小草,“……”
崔碧城脸上有泥土,却没有血迹,可是他那身湖丝贴身的衣袍上有几点血迹,却似乎不是他,因为他并没有行动迟缓。掌柜的想要说话,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说不出来,牙齿一直颤抖,崔碧城着急的晃动他,可是他的牙齿一直不听话。
“在……东家……在……”
崔碧城翻白眼,“在哪里?祖宅?外宅?书寓的寇姑娘那里?……该死的,还是兰若寺?我拜托你,你能不能不发抖了,告诉我,东家究竟在哪?快告诉我,有人要杀他!”
掌柜的说不出话来,他甚至来不及询问为什么崔碧城知道东家和书寓的寇大小姐有私情,最后,他只能双手合十,做出一个念经的模样,崔碧城骂了一句家乡的土话,展柜的没有听懂是什么意思,就眼睁睁的看着崔碧城踢开大门,飞奔而去。
兰若寺周家资助的家庙,建于六百年前的和苏太子当政的时代。明黄色的墙壁,原色木头架起来的屋顶,大雄宝殿里面是几根顶天立地的楠木立柱。隐于永嘉烟雨中,颇有‘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的凄迷和破败。它的故事离奇而诡异,原本应该毁于穆宗皇帝的灭佛劫火,却奇迹般的保留了下来。
周熙母亲的骨灰供于庙中。
每当月色缭绕的时候,周熙总是在寺庙中烧香读经,他的手中是一个很旧的菩提子念珠,像是用过几代人了,黑色丝绸的绳结已经破旧脱丝,可是菩提子却因为总被人掐捏滚动,而显现出诡异的光华玉亮。
兰若寺立于界山顶部,一汪泉水绕过一丛紫竹,从山涧滚落。
崔碧城跑上兰若寺的时候,寺庙中的小沙弥正在做晚课,而周熙则在一棵松下面喝茶。
“东家!我觉得周家有内鬼,有人想要杀你!”崔碧城原本应该急切,可是他却显得有些兴奋,那个样子好像一个内行坐在距离戏台最近的地方看着一台好戏,他挥舞着手中折扇,“东家,快!快去查出内鬼。刚才我从延熏山馆回来的时候,有人雇了杀手问我要周家在雍京内宫结交太监的名字!……”
就在距离周熙三步之遥,崔碧城忽然站住了。
一个肩膀上插着一把黑铁匕龘首的男人站在周熙身上,他苦着脸,似乎正在接收周熙的责罚,可是奇怪的是,周熙面无表情,他并没有责备谁,他的手中攥着一本《金刚经》,……可超度亡者升天。
那个人……正是自己刚才打斗时候,伤了的一个刺客。
崔碧城脑中电光火石,一下子清明起来。
“是你?”他面对周熙,“为什么?”
他困惑到了极点,在他充满了浮华的脑袋里面,永远不会知道周熙想要杀他的真正原因。并且,他也不知道周家助养兰若寺的真正用意,当那个不起眼的小沙弥靠近他的背后,伸出铁爪,插入他的肩膀,将他掀入山涧的时候,他的眼中还是只有松树下的一方棋盘,几个茶盏,和周熙那张如水一般清淡的脸。
周熙忽然觉得心中一动,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伸出了手,在崔碧城跌落山涧的时候拉了他一把,……太晚了,却只扯到了他的一截袖子,还有那把象牙纸扇。
崔碧城的脸已经看不到了,泉水流淌,月光静谧。
没有呼救和惨叫的声音。
他的死,真干净。
周熙打开了手中的折扇,白色的素纸扇面上用御用徽墨写了一行字,字体遒劲生动,鸾飘凤泊,——登利禄之场,处运筹之界者,必窃尧舜之词,背孔孟之道。
……
庐山云雾,天下闻名,等闲的一两茶叶就要买几两白银,崔碧城这么一个小小的跑街伙计,如何能品的出这样的好东西?乔三拿庐山雾充当闽茶本意是在心中偷偷戏耍他,可谁想到让崔碧城一语道破,他非但没有恼怒,反而暗自称奇!
于是就沉默着又打量了打量崔碧城,想从他的眉眼面孔中瞧出些不为人知的东西来,可遗憾的事,他再仔细看,看到的还是一个崔碧城,似乎他就像那座云山雾罩的庐山,里面有几棵松,几根草,根本弄不清楚。
“是庐山雾吗?也许是下人给我装茶的时候弄错了。”乔三敷衍过去,“喝茶,喝茶。”
崔碧城感觉还挺莫名其妙的。
他原本想着要是乔三从武夷山弄过来的茶叶可以弄出庐山雾的味道,他可以趸货回雍京,这样子一进一出,自己在雍京买个宅院的本钱就有了,可以不用住在冉庄,不住那里,自然就不用看老爹的脸色了,到时候他想要打自己,也是鞭长莫及。
不过,看样子,从武夷山买茶是没戏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乔三提议说他们去逛长三堂子。长三堂子是从松江那边传过来的,虽然说吹拉弹唱没有书寓那么多的花样,不过胜在可以留宿。那些姑娘长的漂亮,又都有一技傍身,锦帐内更是尽心巴结,所以这样的堂子逐渐红了起来,抢了书寓不少生意。
长三堂子虽然好,崔碧城可不想去,吃饭惹出的麻烦压下去了,他可不想惹出别的麻烦来。他只是跟着乔三到了堂子里,点好了姑娘过来侍候,他自己借口喝多了,上头,偷偷的付了账,从姑娘床边的后门就溜了出来。
永嘉的夜色很美。
夜空漆黑的一片,只留下一轮玉玦一般的明月,悬挂于暮色当中。几棵朦胧的柳树慵懒的摇摆着枯枝,脚下是石板路,那边就是河,河水在月光下面静静流淌。
啪嗒……
是树枝折掉的声音。
崔碧城一抬头,却看到一只黑漆漆的乌鸦,展开双翅,冲着夜空扑棱棱的飞远了,更夫在那边的巷子里面敲打着梆子,一边拉着长音喊着,“天——下——太——平——”
他像是喝多了,后背靠在树干上,把手中的折扇别在腰间,右手垂下,从衣服里面拿出了几乎不离身的黑铁匕龘首……几乎与此同时,树枝上一个黑衣人,亮出了手中的长剑,月光撒在上面,惹出了冷森森的光芒。
……
周家茶庄掌柜的刚把账目清了,放下毛笔,突然,大门被撞开了,原本应该陈尸河边的崔碧城衣冠不整的闯进来。他的手中挥舞一把折扇,一看,就知道不是杭州的竹扇,因为那些根骨是白色象牙的。
崔碧城双手支撑在木桌前,头发疯乱,像一头狼,他着急的叫着,“东家呢?”
掌柜的愣了,像一颗被急雪冻在路边的小草,“……”
崔碧城脸上有泥土,却没有血迹,可是他那身湖丝贴身的衣袍上有几点血迹,却似乎不是他,因为他并没有行动迟缓。掌柜的想要说话,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说不出来,牙齿一直颤抖,崔碧城着急的晃动他,可是他的牙齿一直不听话。
“在……东家……在……”
崔碧城翻白眼,“在哪里?祖宅?外宅?书寓的寇姑娘那里?……该死的,还是兰若寺?我拜托你,你能不能不发抖了,告诉我,东家究竟在哪?快告诉我,有人要杀他!”
掌柜的说不出话来,他甚至来不及询问为什么崔碧城知道东家和书寓的寇大小姐有私情,最后,他只能双手合十,做出一个念经的模样,崔碧城骂了一句家乡的土话,展柜的没有听懂是什么意思,就眼睁睁的看着崔碧城踢开大门,飞奔而去。
兰若寺周家资助的家庙,建于六百年前的和苏太子当政的时代。明黄色的墙壁,原色木头架起来的屋顶,大雄宝殿里面是几根顶天立地的楠木立柱。隐于永嘉烟雨中,颇有‘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的凄迷和破败。它的故事离奇而诡异,原本应该毁于穆宗皇帝的灭佛劫火,却奇迹般的保留了下来。
周熙母亲的骨灰供于庙中。
每当月色缭绕的时候,周熙总是在寺庙中烧香读经,他的手中是一个很旧的菩提子念珠,像是用过几代人了,黑色丝绸的绳结已经破旧脱丝,可是菩提子却因为总被人掐捏滚动,而显现出诡异的光华玉亮。
兰若寺立于界山顶部,一汪泉水绕过一丛紫竹,从山涧滚落。
崔碧城跑上兰若寺的时候,寺庙中的小沙弥正在做晚课,而周熙则在一棵松下面喝茶。
“东家!我觉得周家有内鬼,有人想要杀你!”崔碧城原本应该急切,可是他却显得有些兴奋,那个样子好像一个内行坐在距离戏台最近的地方看着一台好戏,他挥舞着手中折扇,“东家,快!快去查出内鬼。刚才我从延熏山馆回来的时候,有人雇了杀手问我要周家在雍京内宫结交太监的名字!……”
就在距离周熙三步之遥,崔碧城忽然站住了。
一个肩膀上插着一把黑铁匕龘首的男人站在周熙身上,他苦着脸,似乎正在接收周熙的责罚,可是奇怪的是,周熙面无表情,他并没有责备谁,他的手中攥着一本《金刚经》,……可超度亡者升天。
那个人……正是自己刚才打斗时候,伤了的一个刺客。
崔碧城脑中电光火石,一下子清明起来。
“是你?”他面对周熙,“为什么?”
他困惑到了极点,在他充满了浮华的脑袋里面,永远不会知道周熙想要杀他的真正原因。并且,他也不知道周家助养兰若寺的真正用意,当那个不起眼的小沙弥靠近他的背后,伸出铁爪,插入他的肩膀,将他掀入山涧的时候,他的眼中还是只有松树下的一方棋盘,几个茶盏,和周熙那张如水一般清淡的脸。
周熙忽然觉得心中一动,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伸出了手,在崔碧城跌落山涧的时候拉了他一把,……太晚了,却只扯到了他的一截袖子,还有那把象牙纸扇。
崔碧城的脸已经看不到了,泉水流淌,月光静谧。
没有呼救和惨叫的声音。
他的死,真干净。
周熙打开了手中的折扇,白色的素纸扇面上用御用徽墨写了一行字,字体遒劲生动,鸾飘凤泊,——登利禄之场,处运筹之界者,必窃尧舜之词,背孔孟之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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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07
山涧旁,悬崖下是密林。
崔碧城手腕上是一道软鞭,像一条蛟龙一般翻卷缠绕,最后绕在一棵百年大树上,担住了他的身体。崔碧城脚尖一用力,手用力一抓,自己来了个鹞子翻身,双腿攀上了树枝,像个飞贼一样坐好。
他在心中把周熙的祖宗八代的女性都问候了一遍,忽然,夜空中一只乌鸦飞过,呱呱,在崔碧城的头发顶扔下一坨便便,就震动双翅,冲上云霄。
崔碧城单手托腮,开始咬牙切齿。
……
今日天光放晴,从永嘉到杭州走水路,不过半日。
乔三到了杭州。
他花了大把的银子,还把他爹的颜面搬出来,终于能见浙江布政使一面了。他爹曾经有个同窗,中举后又中了进士,这个人刚好是现任布政使的同榜进士,名号还前后挨着。
藩台正三品,是浙江巡抚的属官,专门管一省的钱粮,自然也和江南织造局有关连,至少每年织造局奉旨以市价的一半从百姓手中征蚕丝,都是藩台衙门的差事。能结交藩台,到不仅仅因为织造局的差事,对乔家以后在江南的生意也有很大的助力。
藩台王明清很客气,他让乔三坐他对面,乔三不肯,他严谨的守着世侄之礼,先是恭敬的施了礼,然后说,“承蒙藩台大人看得起,原不应该推辞,只是礼不可废,草民只能恭谢大人了。”然后,他侧着身子,在王藩台的下手,错过三张椅子,小心翼翼的坐了。
小童奉上香茶。
王明清却说,“哪里,哪里。乔老爷一方缙绅,诗书传家,可为百姓做出表率,又为朝廷抚育百姓,这才是难得。”
然后,他细细的问了乔三的家世,乔家的生意,乔三也仔细的说明了自己的意图,他想要为织造局效劳,并且,还婉转的表达了到时候绝对不会亏待藩台大人提携之恩。
他们正谈话,听差的过来,说巡抚大人召见。
乔三想要告辞,王明清却高兴的制止他。
“织造局的事都是皇上的事,我一个人说话也不算,这需要巡抚大人鼎力协助,才好。这位巡抚大人身上兼职浙直总督一职,又是尚书,平时等闲的人根本见不到面,我正不知道要怎么向他引荐你,这下到正好了,大人召见,你跟我去。”
乔三自然从命。
浙直总督官邸也在杭州,几进的大院,从正门望过去,高悬一张大匾‘海不扬波’。在这之上,还有一稍微小一些的木匾,却镶嵌着金边的隶书写的‘威抚江南’。
走进刀丛林里的卫兵把守的正门,院中放着两个戒石,一个上面刻着‘公生明’,另外一个则是‘廉生威’。再向里,过了正堂,则是一面巨大的照壁,上面用鲜红色的朱砂刻写的宋太宗赵光义摘抄《令箴》中的一句话:——尔俸尔禄,民膏民脂。下民易虐,上天难欺!
郭嘉以丛一品的官阶总督江南闽广的军政要务。
他是凤化二十六年的进士,那一榜可是‘龙虎榜’。头几名的进士都进了翰林院,散馆之后,留在雍京,如今在六部之中都是中流砥柱了。而这些人中的顶尖好的人,就如同郭嘉,从兵部直接放到江南做总督。一方面对东邻封国设防,另一方面也为大郑海上丝绸茶叶瓷器的交易保驾护航。
因为乔三是跟着藩台王明清进总督府的,所以他们可以直接入内堂。
乔三在走的时候也用心看了一下,外面厅堂里面等着好些个官员,大多数是七品、六品和五品的候补官员,还有几个四品的闲人正在喝茶。他们见乔三并无功名,却径直走到内堂,无不惊异!然后就几个凑成一群,开始窃窃私语,打听这个人是何来历,如何可以直接进内堂?
王明清和乔三等在花厅,有人过来奉了茶,不一会儿,外面丝帘被小厮挑起,王明清赶忙站立起来,乔三连忙从椅子上起了,收拾好了衣袍,恭敬的跪下。此时,丝帘外走进来一个人。他没有穿着紫袍,仅仅是一身灰褐色的湖丝长袍,束发,干净的鞋袜,手中拿着一个永嘉产的紫砂小手壶。
王藩台不敢怠慢,连忙施礼,乔三则磕了头,那个人也客气,回了礼,还说着,“不敢当,不敢当。”随即,让身边的下人把乔三扶起来,有给王明清让了座。其实他让乔三也坐,可是乔三却不敢,就这样垂着手,站在王明清身后。
山涧旁,悬崖下是密林。
崔碧城手腕上是一道软鞭,像一条蛟龙一般翻卷缠绕,最后绕在一棵百年大树上,担住了他的身体。崔碧城脚尖一用力,手用力一抓,自己来了个鹞子翻身,双腿攀上了树枝,像个飞贼一样坐好。
他在心中把周熙的祖宗八代的女性都问候了一遍,忽然,夜空中一只乌鸦飞过,呱呱,在崔碧城的头发顶扔下一坨便便,就震动双翅,冲上云霄。
崔碧城单手托腮,开始咬牙切齿。
……
今日天光放晴,从永嘉到杭州走水路,不过半日。
乔三到了杭州。
他花了大把的银子,还把他爹的颜面搬出来,终于能见浙江布政使一面了。他爹曾经有个同窗,中举后又中了进士,这个人刚好是现任布政使的同榜进士,名号还前后挨着。
藩台正三品,是浙江巡抚的属官,专门管一省的钱粮,自然也和江南织造局有关连,至少每年织造局奉旨以市价的一半从百姓手中征蚕丝,都是藩台衙门的差事。能结交藩台,到不仅仅因为织造局的差事,对乔家以后在江南的生意也有很大的助力。
藩台王明清很客气,他让乔三坐他对面,乔三不肯,他严谨的守着世侄之礼,先是恭敬的施了礼,然后说,“承蒙藩台大人看得起,原不应该推辞,只是礼不可废,草民只能恭谢大人了。”然后,他侧着身子,在王藩台的下手,错过三张椅子,小心翼翼的坐了。
小童奉上香茶。
王明清却说,“哪里,哪里。乔老爷一方缙绅,诗书传家,可为百姓做出表率,又为朝廷抚育百姓,这才是难得。”
然后,他细细的问了乔三的家世,乔家的生意,乔三也仔细的说明了自己的意图,他想要为织造局效劳,并且,还婉转的表达了到时候绝对不会亏待藩台大人提携之恩。
他们正谈话,听差的过来,说巡抚大人召见。
乔三想要告辞,王明清却高兴的制止他。
“织造局的事都是皇上的事,我一个人说话也不算,这需要巡抚大人鼎力协助,才好。这位巡抚大人身上兼职浙直总督一职,又是尚书,平时等闲的人根本见不到面,我正不知道要怎么向他引荐你,这下到正好了,大人召见,你跟我去。”
乔三自然从命。
浙直总督官邸也在杭州,几进的大院,从正门望过去,高悬一张大匾‘海不扬波’。在这之上,还有一稍微小一些的木匾,却镶嵌着金边的隶书写的‘威抚江南’。
走进刀丛林里的卫兵把守的正门,院中放着两个戒石,一个上面刻着‘公生明’,另外一个则是‘廉生威’。再向里,过了正堂,则是一面巨大的照壁,上面用鲜红色的朱砂刻写的宋太宗赵光义摘抄《令箴》中的一句话:——尔俸尔禄,民膏民脂。下民易虐,上天难欺!
郭嘉以丛一品的官阶总督江南闽广的军政要务。
他是凤化二十六年的进士,那一榜可是‘龙虎榜’。头几名的进士都进了翰林院,散馆之后,留在雍京,如今在六部之中都是中流砥柱了。而这些人中的顶尖好的人,就如同郭嘉,从兵部直接放到江南做总督。一方面对东邻封国设防,另一方面也为大郑海上丝绸茶叶瓷器的交易保驾护航。
因为乔三是跟着藩台王明清进总督府的,所以他们可以直接入内堂。
乔三在走的时候也用心看了一下,外面厅堂里面等着好些个官员,大多数是七品、六品和五品的候补官员,还有几个四品的闲人正在喝茶。他们见乔三并无功名,却径直走到内堂,无不惊异!然后就几个凑成一群,开始窃窃私语,打听这个人是何来历,如何可以直接进内堂?
王明清和乔三等在花厅,有人过来奉了茶,不一会儿,外面丝帘被小厮挑起,王明清赶忙站立起来,乔三连忙从椅子上起了,收拾好了衣袍,恭敬的跪下。此时,丝帘外走进来一个人。他没有穿着紫袍,仅仅是一身灰褐色的湖丝长袍,束发,干净的鞋袜,手中拿着一个永嘉产的紫砂小手壶。
王藩台不敢怠慢,连忙施礼,乔三则磕了头,那个人也客气,回了礼,还说着,“不敢当,不敢当。”随即,让身边的下人把乔三扶起来,有给王明清让了座。其实他让乔三也坐,可是乔三却不敢,就这样垂着手,站在王明清身后。
楼主:爱钱的独角兽
时间:2021-02-06 10:09:24
说起来,王明清算是乔三的叔辈,即使仕途平步青云,王藩台也已经是将知天命的年纪。可眼前这位总督却异常年轻,也许还不到三十岁,却是一副久经宦海的架势。
总督的脸很苍白,眼珠却异常的黑,第一次见面,乔三唯一记住的就是他那双眼,黑的似乎能把这个人给掩盖住。他的脸上几乎没有表情,很寡淡,几乎到了冷漠的地步。
郭嘉大致听了王明清说乔三的来意,他说,“织造局是宫里的人,我们地方衙门,插不上手。”
有这么一句话,乔三的心就凉了半截。
王明清却说,“郭大人,听说新任的江南织造是司礼监的绿直。二月初就已离京,近日就会过来杭州。属下应该按照往年的惯例迎接,还是按照官面上的规矩迎接?”
往年的惯例,就是新任织造大太监过来,藩台需要引荐一些江南的商贾,丝绸大户给他认识。一来互相结交,稳固一下感情,再来,就是算一算,各自每年的分成是多少,商量定了,往后的日子大家都安逸。
郭嘉看了一眼王明清,“绿直已经到杭州了,就在总督署。往年的规矩和官面上的规矩都不用劳神。”
这么一说,乔三另外半截心已经是成冰了,而王明清彻底的垮了脸。
江南织造局的驻外大太监,他手面下来来往往的贸易的丝绸、茶叶、瓷器、面纱,每年的收益有几千万两白银,几乎相当于大郑王朝税收的半壁河山。这样的人驻在江南,等于浙江地面上多了一个祖宗!他来浙江,怎么也要和杭州官面上的人打打交道,像这样不声不响的就直闯总督署的行径,似乎就好像根本不把他们浙江的官员放在眼里。
王明清原本不想跟眼前这个郭总督打交道,就因为郭嘉太年轻,资历浅薄,家族背景却渊源极深厚,这样的人走仕途如同步登云梯,扶摇直上三千尺,却没有经过风尘俗世,说话姿态居高临下。他本人站在云端,众人却都巴不得他疑是银河落九天。
郭嘉看了一眼王明清,也不知道他明白王明清心中想的,还是没有。
“王藩台,内堂一叙?”
王明清听他这么一说,才惊觉身边还有一个乔三,总督想要跟他说什么公事都不方便,于是赶忙跟着郭嘉走进后堂,却见这里摆着几个木雕桌,那边坐着两个人。
一个人是身着便服的秀美年轻男人,秀美的过分了,一看就知道是个太监,另外一个人,则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眉目如画,尤其是那双眉,活像白石山人的江南烟雨图。他气度安雅,如同一个累世清贵的世家公子。他的腰间挂着一块腰牌,王清明看仔细了,吓的差点晕过去。
少年身上的腰牌只有几个字——北镇抚司。
先祖文宗皇帝时设立缇骑,赋予掌管刑狱,拥有巡查缉捕之权。缇骑下设镇抚司,又分为南北镇抚司,其中南镇抚司检查本部法纪军纪,而北镇抚司则执掌诏狱,只负责皇帝令下的钦命要案,对于在朝大臣,地方大员都有直接缉拿大权。
佩戴‘北镇抚司’腰牌的少年,即使有官位,也不过五品、六品,可是如王明清这样的正三品一省的布政使见了这样的腰牌,也要心惊胆战。因为方面大员虽然起居八座,威风显赫不是京官可比,可是远离皇城,某些是非曲直不能上达天聪,也是宦海凶险的原因之一。
王明清在河南做知府的时候,他的上官河南巡抚曾经被御使参奏贪腐。当时他亲眼所见河南巡抚受刑的时候向北镇抚司的人喊冤,而那个缇骑指挥使只是轻描淡写的说,“打,打实在了,他就全招了。二品的巡抚算什么,一品的官儿我们又不是没有打过。”说完,直接让人给巡抚的口中塞了麻核,当场打死。
——‘杀人灭口’。
这是王明清当时脑子中转过的一个念头,不过仅一下,就像烟雾一样,被他自己消散的无影无踪了。
他记住的,只有北镇抚司的手段狠辣,和权势滔天。
不过,那个拿着腰牌的人却没有说话,先说话的绿直。他站起来,微微拱手,算是见礼,“王藩台,我是绿直。”
王明清赶忙还礼,就听见他又说,“江南织造局事关重大,我自当竭尽全力,原本刚到浙江就应该拜会藩台大人,只不过皇上另外有差事,所以日夜兼程,紧赶慢赶到了杭州,先与总督郭大人交割了公事,藩台大人,您不会怪罪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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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2021-02-06 10:09:24
这个太监说话,跟官场中的文人又不一样,有些阴柔,甚至还有娇蛮,让王明清很是不知所措。
他只能赶忙摇头,“下官岂敢,岂敢!”
绿直一笑,“皇上把这么大摊子事儿交给我,让我管着织造局,可在江南这地面上,如果没有郭总督、王藩台的照应,我可说是寸步难行。再者一说,要是丝绸织不出来,损了国库,这可不是罢官革职能过得去的关,指不定就得抄家了呢!”
王明清头皮发麻,他硬着脖子说,“绿公公说的极是。江南织造局每年的收益在几千万两白银上下,几乎能抵我大郑一年赋税的一半,这是重中之重,下官明白。”
绿直立马缓和了口气,说,“藩台大人太客气了,您是地方大吏,科甲正途出身的官员,怎么能在咱家面前称下官呢?郭总督还在这儿呢,要是他怪罪下来,咱家可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郭嘉似乎没有听见他说话,他只是认真的拿着手中的小紫砂壶喝茶。而那个缇骑的少年也沉默,只是他的眼睛一直在看王明清,虽然说眼神还算柔软,却让王明清心中有些发毛。还有,他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个缇骑少年似乎在哪里见过。
绿直又东拉西扯了一些事情,无非就是织造局有多么的重要,而他年轻,皇上又委以重任,所以更应该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王明清符合着,到最后,他端茶辞客出来之后,才发现,自己想要说的话,诸如想要把周家在织造局的差事诺给乔家什么的,却是一句话也没有说。
乔三在外堂枯等,算来也是等了一个多时辰了,见王明清出来,他迎上去,想要说话,却被王明清止住,他们到了总督衙门外面,呢子官轿外,王明清对乔三说,今天不是说话的时候,他们要以后再约,再做筹谋,乔三也知道其中利害,也不勉强,在扶着王明清升轿的时候暗自递送了几封银子,就拜辞回家了。
王明清在轿中还一直在想,那个一直沉默的缇骑少年,究竟是谁?来浙江做什么?
他想来想去,忽然惊出了一身冷汗。他终于想起来在哪里见过那个少年了!是在周家。上一任织造局总管太监离开杭州之前,曾经在周家设宴,邀了浙江的官员去听戏,因为席面就设在周家的花园里面,所以周家的伙计都在,那个少年,似乎一直站在花园中,听说是周家的伙计。
他的名字,……,王明清冥思苦想,一只手掐捏着自己的胡子。
“他叫……叫……啊!对了,他叫崔碧城!!”
一激动,王明清掐断了自己的胡子,下巴一疼,让我叫了出来!
糟糕!既然周家和缇骑有关系,那么他们和织造局的太监也应该走的不远。周家继续为织造局当差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诶,自己怎么就这么耳朵软,贪图乔家几百两银子的好处就揽下这个麻烦事,这要是惹了北镇抚司,给自己弄一个贪腐的罪名,那几十年的清誉可就毁于一旦了。
他心中暗自懊悔,可是一摸袖口,发现有纸张,抽出一看,居然是银票。面对实实在在的银票,他又实在不忍心再给乔三退回去,所以,心中痒痒的,更乱了。
浙直总督府。
绿直抽着水烟,给郭嘉讲了讲自己的人马是如何从管道旁边的悬崖峭壁上把猴子一般的崔碧城解救下来的经过。
他说,“如果不是老天垂帘,崔少爷还要再在树枝上呆过一夜呢。”
郭嘉对于这样的事情没有兴趣听,他只问崔碧城,“既然你是奉旨出京的,为什么到了江南不到总督府,难道,皇上给你的差事,连我也瞒着?”
崔碧城却说,“皇上没给我什么差事,只是给了这块腰牌,让我到南边走走。”
郭嘉冷笑,“崔珩,你我同窗一载,虽然交情不深,却足够让我知道你的性子。如果不是皇上给了旨意,你怎么会轻易放弃到手的功名富贵?要知道,我大郑开国千余年,能如你这样乡试第一、会试第一的奇才,也并不多见。如果你去殿试,保不住又是一个第一。大魁天下之后,进翰林院磨练几年,散馆后在六部做官,侍郎尚书,一步一步走上去,入阁拜相指日可待,哪里用的着像你今日这般东躲西藏?”
闻言,崔碧城的脸上似乎凝了一层雾。
这时,绿直说话了,“郭大人,有些事,您最好不要问。您今天问的事,咱家也不会密奏给皇上,可您就到此为止了,成吗?”
郭嘉也知道言语有失,见崔碧城不答话,也就沉默了,独自喝茶。
绿直却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给崔碧城,“崔大人,这是大殿下的信。”
崔碧城接过来,打开,里面的字是令人心惊的俊秀。
这根本就不是他表弟大殿下承怡的笔迹!!这样的字,虽然手腕还有些稚嫩,可却是颜筋柳骨,隐然中有一种霸气。
这是……谁写的,谁替承怡写的?!
——崔碧城,收到来信,对于你说的周熙很感兴趣。不知道他像不像毓正宫的这些混蛋侍读学士,他们太坏了,每天逼着我读书,背不出来就打手板,罚我抄论语,我的手掌厚了三寸。
另,太子读书很好,人也很好,还帮我抄论语,我喜欢他。你快回雍京,我让娘给你炖肉吃。
落款,承怡。
崔碧城心中一阵酸苦,说不出来为什么,就是酸苦的难受。
为什么,连承怡给他写信,这么私密的事情,都有外人插进来一脚,这个给承怡写信的人,委实可恶!然而,那么懒惰的不肯亲手给自己写信的承怡,更加的可恶!!
郭嘉和绿直忽然觉得,崔碧城开始对着信笺磨牙。
“这是谁写的?”崔碧城忽然问。
绿直一愣,“不就是大殿下写的吗?怎么了,写的太烂了吗……”
绿直一直在毓正宫读书,虽然他是奴婢,教导他的人可是内阁大学士,所以,他才能以小小年纪就进司礼监当差。
他写的一手好书法,对文墨颇为精通。
绿直瞄了一眼,“没有啊,写的多好,这字体,这笔锋,……,大殿下什么时候书法练的这么好了,这字瞧着,怎么像太子殿下的笔迹啊?”
崔碧城感觉自己想要把牙齿都磨碎了。
……
他只能赶忙摇头,“下官岂敢,岂敢!”
绿直一笑,“皇上把这么大摊子事儿交给我,让我管着织造局,可在江南这地面上,如果没有郭总督、王藩台的照应,我可说是寸步难行。再者一说,要是丝绸织不出来,损了国库,这可不是罢官革职能过得去的关,指不定就得抄家了呢!”
王明清头皮发麻,他硬着脖子说,“绿公公说的极是。江南织造局每年的收益在几千万两白银上下,几乎能抵我大郑一年赋税的一半,这是重中之重,下官明白。”
绿直立马缓和了口气,说,“藩台大人太客气了,您是地方大吏,科甲正途出身的官员,怎么能在咱家面前称下官呢?郭总督还在这儿呢,要是他怪罪下来,咱家可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郭嘉似乎没有听见他说话,他只是认真的拿着手中的小紫砂壶喝茶。而那个缇骑的少年也沉默,只是他的眼睛一直在看王明清,虽然说眼神还算柔软,却让王明清心中有些发毛。还有,他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个缇骑少年似乎在哪里见过。
绿直又东拉西扯了一些事情,无非就是织造局有多么的重要,而他年轻,皇上又委以重任,所以更应该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王明清符合着,到最后,他端茶辞客出来之后,才发现,自己想要说的话,诸如想要把周家在织造局的差事诺给乔家什么的,却是一句话也没有说。
乔三在外堂枯等,算来也是等了一个多时辰了,见王明清出来,他迎上去,想要说话,却被王明清止住,他们到了总督衙门外面,呢子官轿外,王明清对乔三说,今天不是说话的时候,他们要以后再约,再做筹谋,乔三也知道其中利害,也不勉强,在扶着王明清升轿的时候暗自递送了几封银子,就拜辞回家了。
王明清在轿中还一直在想,那个一直沉默的缇骑少年,究竟是谁?来浙江做什么?
他想来想去,忽然惊出了一身冷汗。他终于想起来在哪里见过那个少年了!是在周家。上一任织造局总管太监离开杭州之前,曾经在周家设宴,邀了浙江的官员去听戏,因为席面就设在周家的花园里面,所以周家的伙计都在,那个少年,似乎一直站在花园中,听说是周家的伙计。
他的名字,……,王明清冥思苦想,一只手掐捏着自己的胡子。
“他叫……叫……啊!对了,他叫崔碧城!!”
一激动,王明清掐断了自己的胡子,下巴一疼,让我叫了出来!
糟糕!既然周家和缇骑有关系,那么他们和织造局的太监也应该走的不远。周家继续为织造局当差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诶,自己怎么就这么耳朵软,贪图乔家几百两银子的好处就揽下这个麻烦事,这要是惹了北镇抚司,给自己弄一个贪腐的罪名,那几十年的清誉可就毁于一旦了。
他心中暗自懊悔,可是一摸袖口,发现有纸张,抽出一看,居然是银票。面对实实在在的银票,他又实在不忍心再给乔三退回去,所以,心中痒痒的,更乱了。
浙直总督府。
绿直抽着水烟,给郭嘉讲了讲自己的人马是如何从管道旁边的悬崖峭壁上把猴子一般的崔碧城解救下来的经过。
他说,“如果不是老天垂帘,崔少爷还要再在树枝上呆过一夜呢。”
郭嘉对于这样的事情没有兴趣听,他只问崔碧城,“既然你是奉旨出京的,为什么到了江南不到总督府,难道,皇上给你的差事,连我也瞒着?”
崔碧城却说,“皇上没给我什么差事,只是给了这块腰牌,让我到南边走走。”
郭嘉冷笑,“崔珩,你我同窗一载,虽然交情不深,却足够让我知道你的性子。如果不是皇上给了旨意,你怎么会轻易放弃到手的功名富贵?要知道,我大郑开国千余年,能如你这样乡试第一、会试第一的奇才,也并不多见。如果你去殿试,保不住又是一个第一。大魁天下之后,进翰林院磨练几年,散馆后在六部做官,侍郎尚书,一步一步走上去,入阁拜相指日可待,哪里用的着像你今日这般东躲西藏?”
闻言,崔碧城的脸上似乎凝了一层雾。
这时,绿直说话了,“郭大人,有些事,您最好不要问。您今天问的事,咱家也不会密奏给皇上,可您就到此为止了,成吗?”
郭嘉也知道言语有失,见崔碧城不答话,也就沉默了,独自喝茶。
绿直却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给崔碧城,“崔大人,这是大殿下的信。”
崔碧城接过来,打开,里面的字是令人心惊的俊秀。
这根本就不是他表弟大殿下承怡的笔迹!!这样的字,虽然手腕还有些稚嫩,可却是颜筋柳骨,隐然中有一种霸气。
这是……谁写的,谁替承怡写的?!
——崔碧城,收到来信,对于你说的周熙很感兴趣。不知道他像不像毓正宫的这些混蛋侍读学士,他们太坏了,每天逼着我读书,背不出来就打手板,罚我抄论语,我的手掌厚了三寸。
另,太子读书很好,人也很好,还帮我抄论语,我喜欢他。你快回雍京,我让娘给你炖肉吃。
落款,承怡。
崔碧城心中一阵酸苦,说不出来为什么,就是酸苦的难受。
为什么,连承怡给他写信,这么私密的事情,都有外人插进来一脚,这个给承怡写信的人,委实可恶!然而,那么懒惰的不肯亲手给自己写信的承怡,更加的可恶!!
郭嘉和绿直忽然觉得,崔碧城开始对着信笺磨牙。
“这是谁写的?”崔碧城忽然问。
绿直一愣,“不就是大殿下写的吗?怎么了,写的太烂了吗……”
绿直一直在毓正宫读书,虽然他是奴婢,教导他的人可是内阁大学士,所以,他才能以小小年纪就进司礼监当差。
他写的一手好书法,对文墨颇为精通。
绿直瞄了一眼,“没有啊,写的多好,这字体,这笔锋,……,大殿下什么时候书法练的这么好了,这字瞧着,怎么像太子殿下的笔迹啊?”
崔碧城感觉自己想要把牙齿都磨碎了。
……
楼主:爱钱的独角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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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分类:月上梢头
发表时间:2012-03-31 00:34:00
更新时间:2021-02-06 10:09: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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