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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纪实)活在墓穴里---看守所往事

楼主:鄕琞洚縠  时间:2021-03-12 02:38:47
第一章 出生入死

警车呼啸着穿过市区,在车辆拥堵的地方还鸣响警笛。第一次受到这样的待遇,警车为我在车上而开道。
看着眼前迅速后退并即刻消逝的熟悉建筑,我似乎已想到,那是它们在向我作短暂的告别,再见到它们的时候,或许不知是何时。
“你们要带我去哪儿?”怯生生的我又有点儿心存侥幸的问押在我身边的两个检察官。
“带你去一个好地方,管吃管住,宾馆待遇,好着呢!”其中一个稍年轻点儿的扭着头笑着回答我。
我半信半疑,但我心里知道,他的这个回答不是好回答,这个笑不是好笑,嘲笑中怀藏着不轨。可是,我还是宁愿相信他说的是真话。至少,离开这个地方,去哪都比现在这个地方好。
大约过了一个多小时,警车在一个写着“看守所”几个字的大门前停了下来。年经稍轻的那个检察官下车像是去门卫处办理什么手续。按照我的猜想,这大概就是他们所说的那个管吃管住的好地方。虽然我并不知道看守所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但心里却明白,应该和监狱差不多。或许,我真的像他们所说的,住在一个稍好的单间里再进行隔离审查。
办完了手续,押着我过来的两名检察官将我交给看守所的狱警便走了。看着他们转身而去,我长舒了一口气,像搬走了心头上的一座大山。
年轻的狱警对我还算友好,带着我进行了体检。简单说,就是让我脱掉衣服,看一看全身有没有伤痕。等到把我身上的腰带收缴后,便让我提着个蛇皮袋子,跟着他来穿过一道道房门,七拐八拐地进入一座光线阴暗的大楼里。蛇皮带子很轻,不知里面装着什么东西。我怕到这里又会遇到什么打击和重创,边走边和狱警说,“请多关照啊”。狱警没回答,径直将来带到一个装着铁栅栏的房前,拿出一串钥匙,打开锁,扭头示意让我进去。狱警的态度让我很失望。然而临关门的时候,他突然说了句“这位新来的要照顾着点儿啊”,让我颇感意外。后来想到,就是因为有他这句话,我才在看守所有了一个较好的见面礼吧。
铁栅栏咣当一声锁上的瞬间,我的心绝望到了最底。真的感到被打入了十八层地狱。恐慌袭占了我的全身。待我看着狱警离去的身影无助的转过身来的时候,四周已围满了一堆剃着光头、面色苍白,两眼冒着蓝光的怪兽。一个个都要擦拳磨掌向我扑来。我竭力让自己镇静。我把身体背向墙,只三面对着他们,脑子里迅速判断着:这是要对我进行群殴?我该不该还手?虽这么想着,我已是把蛇皮袋扔在了地上,双拳紧握,摆出了一个随时反击的动作。
“蹲下!蹲下!”一个足有一米八、九的黑大胖子,胳膊上露着纹身,指着我喊叫。
我知道,尽管以前我累的时候经常这么休息,但在这种场合蹲下来是一个有失尊严的动作。我不知如何应对,却也没有听他所说而顺从的蹲下。
“叫你蹲下你就蹲下,听话,省得麻烦!”像是有人善意的提醒。
我迟疑了一下,再瞅瞅几个怪兽的表情,虽然不太情愿,还是缓慢的半蹲了下来。见机行事总不会差吧。来硬的,别说那十几个人,就是眼前的这个黑大个,绝对会将我揍个半死。好汉不吃眼前亏,再看看他们怎样的动作吧。
“蹲好喽!听见没有!”黑大个又嚷了一句,不依不饶。
我又动了一动,但仍就保持着一个百米运动员起跑的姿势。这样遇到情况,我想能以最快的动作进行反攻。
黑大个没有再理会,歪着大脑袋只是问我,因为什么进来的。我的心被刺痛了一下,声音低低地告诉他是渎职。
“渎职?什么是渎职?”黑大个像是问我也像是问身边的怪兽。
没人回答,只是笑。我也没有解释。
“还因为什么?”
“没有了。”
“没有了?那,那你说的什么职,你是个什么职务?” ​​​​

楼主:鄕琞洚縠  时间:2021-03-12 02:38:47
“镇党委副书记。”不知为什么,我把案子发生时的职务说给了他。
“镇长?”不知为何黑大个把我所说的副书记理解成了镇长。但他这么一说,却引来了身边人的共鸣。他们异口同声地说:“这下可好了,哈哈,村长、镇长、县长都齐了,就差市长、省长了!哈哈……”
黑大个边笑着边摸着光头,然后又拿手朝我一晃,“那边去,登记!”怪兽们一哄而散。
我乖乖的站起身来,向黑大个所指方向走去。
几步外的床头上,一个黑瘦的老头,坐在一个用矿泉水瓶子堆做成的板凳上。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很有学问的样子,一眼望去,就像是一个落草的军师。军师示意我到他哪去,又向我介绍他身边坐在床上的一个谢了顶的老者。老者年纪在五六十岁左右,面颊偏瘦,眼窝深陷但目光烔烔。
“这是大班。”军师很恭敬地指了指谢了顶的老者。
我不知道“大班”是什么个东西,但能猜得出,这或许就是这个屋子里管事的人,或者就是传说中的牢头狱霸。想到这,再看一眼老者,很深沉的样子,还真有一种黑老大的气派。
黑老大坐在床上,翘着二郞腿,笑眯眯地看着我没有言语。
“你好,请多多关照。”我主动搭讪,声音里明显带着一种谄媚,甚至还有些点头哈腰。我似乎被这种气势震慑住了?
黑老大依然没吱声,依然微笑着看着我。这多少让我有些尴尬。
“蹲这儿,登记一下。”军师不失时机的唤了我一声。边说着边掀开床垫子,从床板上拿出一撂信纸,又从床垫里抽出一支用纸卷成筒做成的油笔来,我纸铺在床上,开始写起来。问我叫什么名字,哪的人,家住在哪里,门牌号码是多少。
我不明就里,揣测他们登记这些干什么。难道是要将我列入他们的“黑名单”而拉我入伙?或日后拿这个地址来要挟我的家人、敲诈我的家人?难道我就这样被人家把底给掏去了?心里这么想,嘴上我却早已又一次说了个真实。我后悔莫及,在那么寒冷的屋里我感到自己浑身上下都在往外冒冷汗。我暗骂着自己,真是个有一说一的大傻逼。
登记完之后,屋里的人已对我失去兴趣,一哄而散,各自笑去了。从始至终,黑老大也没和我说一句话。这让我心里很没底。望着一屋子的陌生人,我不知该如何是好,怔怔地站在门边的墙角发呆。
我有机会打量一下这个所谓的宾馆。这是一套里外房间的屋子,只是里外间被一扇厚厚的铁门紧锁着。里间的正门口,也就是铁栅栏的上方,悬挂着一台平板电视,正播放着一部电视剧,声音很大,掩盖了屋子里所有人的笑闹。电视旁边,是一个挂钟,表针指向两点半多钟。东西两边,是各自一排大炕般的床铺。床铺南侧,各有一个通透的厕所、水池。透过水池边的玻璃,可以看见外间是一处宽敞住地。整个南墙是用铁栅栏做的,通风透光。这大概就是课本上描述的“风场”了?我暗自寻思。之前课本上看到的两个字,现在活生生的矗立在我的面前,让我感同身受,我的鼻子不禁一酸,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两边的大床铺上,怪兽们有的合衣躺着睡觉,有的三三两两坐在一起谈笑,也有一两拨围坐在一起玩扑克。黑大班这时还坐在床边,一边嗑着瓜子一边和军师有一句无一句的聊着。
我谨慎地走过去,问黑大班安排我在哪个铺位上。几天几夜没睡了,我想找个自己的铺位躺下来,好好补个觉,也省得别人打扰。
“安排在哪个铺位?”没等黑大班回答,黑大个说话了。“等着吧,哈哈。”旁边也有人跟着笑,像是观赏一个傻子。我不知他们为什么而笑,更不知里面有什么玄虚,只好又回到原来的地方,靠着墙倚在那里。
过了一会儿,里外套间的那个铁门“嘣”的一声打开了,紧接着有人喊,“放风了,放风了,都出去!”我不知该怎么办,只能随波逐流地跟着怪兽门往处走,一起涌出了屋子。虽是风场,其实也只有两间屋子大小。二十几个人站在里面,立刻显得拥挤起来。我面向南边铁栅栏,望着外面发呆。
“你这衣服不错啊!”有三五个人围了过来,对我身上指指点点,样子不是在恭维。“快脱下来,我帮你洗洗。”一个尖嘴猴腮的怪兽苶斜着眼对我说。
我心中一惊,旋即便明白是怎么个回事了。肯定是他看上了我的这件衣服,想要过去了。只是没有硬要,换了个方式而矣。什么帮我洗洗,一脱下来肯定再穿不到我的身上。我看着这个尖嘴怪兽,内心犹豫着、愤怒着。(待续)​​​​

楼主:鄕琞洚縠  时间:2021-03-12 02:38:47
@河北唐山奔腾 2018-03-09 12:59:21
真实再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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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的就是这种吧?形式也很好,一目了然
楼主:鄕琞洚縠  时间:2021-03-12 02:38:47
“把这个换上,省得冷。”又有人手拿着一件尘土吧唧的黑棉袄递给我。这个阵势,要是我不再顺从,似乎是要霸王硬上弓了。
“都一边待着去!”黑大班走了过来,冲着尖嘴猴腮几个人说了句。尖嘴猴腮还挺听话,立刻没了刚才威见,悻悻地叨咕着一句“以后再也不管这事了”便离我而去。给我的感觉,尖嘴等几个人像是给黑大班要我的上衣。不管怎样,我还是很感激地向着黑大班笑了笑。这次黑大班也回给了我一个微笑,充满善意。但还是没有和我说话。
风场比刚才在屋里要热闹些。二十几个人,可能是因为寒冷的原因,有几个排成队,绕着风场中间的空地走圈。有的压腿,有几个还比着做俯卧撑。只是时间不长,又有人喊“收风了”,这拨人才显得有些恋恋不舍似地回到了屋里。
“放桌子喽!”,是尖嘴猴腮在喊。回到屋里的怪兽们立刻来了精神,不再像刚才一样懒散。丁丁当当地涮盆拿碗,然后三三两两的围在铁栅栏门前。
难道这就开始吃饭了吗?看看表才四点多钟,要是在单位,正是我工作紧张的状态中啊。
“给你,这是你的。”在我疑惑之时,有人递给我一个黄色的塑料小盆,盆里放着一把塑料勺子。这个时候,有人给予如此般的关照,真让我感到很是意外。我十分感激地向人家道谢。只是后来才明白过来,这些东西,包括晚上盖的被子等都是那个蛇皮袋里的,是看守所发给每一个新进来的人的。在我刚进屋时,蛇皮袋已被人拎走检查过。只是当时我的注意力全在围在我身边的几个怪兽身上没注意罢了。不过人家毕竟还是还给了你,感谢还是必要的。
晚饭是一勺玉米粥、一个馒头。由两个四十多岁的妇女推着冰柜一样的小车依次送过来的。我学着他人的样子,在门口排着队隔着铁栅栏拿着塑料盆去接着,只是我很懂事的排在了队尾。蹲下来吃饭时也选择了紧挨着铁栅栏门的最边上位置。把自己的姿态放低再放低,在当时我觉得是一种生存之道。尽管如此,右手拿着馒头、左手端着那盆儿稀粥时,依然让我毫无胃口。这不是我挑食,再难吃的馊粥剩饭我也吃过也吃得下。只是自己心里堵得慌,一口气不断地从腹下往上涌出。这才几天的功夫啊,我的受人尊重就不见了!从一个座上宾变成了一个蹲在旮旯里和这样一些人挤着喝粥的囚犯!我自己委屈、憋屈可以忍着,可那些爱我的亲人们知道我现在这个样子,又该是多么的感受?瞬间,泪水充盈了眼眶,又无声地掉进了粥盆里。
“新来的,过来,擦地!”黑大个口气很冲的向我招手。我很是尴尬,让我这么大的人当众擦地?这让我的脸还往哪搁啊!我有心不理会。可这时已经有手快的把一块黑毛巾递给了我。还拉着我的手让我学他的样子,手压着麻布,蹶着屁股左一下右一下的在地上划拉。说实在的,比这脏的活、累的活我干过许多,擦擦地于我更不在话下。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我很难为情。但我没有拒绝的余地了,只好顺势地接过来敷衍。偷眼看时,黑大个很不友好地看着我,肚子一鼓一鼓地起伏着在那里运气。
整个下午我惴惴不安犹如惊弓之鸟,整个人无所适从。一为自己的案子,一为这里的环境,唯恐再遭什么意外和不测。
大约到了五点半,黑大班张罗着睡觉了,我才终于安顿了下来,感觉时间才又属于了自己。眼不见的功夫,有两个怪兽就将几块破败不堪的床垫拼接在一起凑成了一床比两边的床铺还要长的地铺。我不知所措,手脚不知该放在哪里。
其实,黑大个早己在看着我了。正在我不知该睡在哪里想要问人的时候,黑大个把一条被子扔给了我,又指着中间的空地告诉我睡在那里。被子是新的,布很稀,里面的棉花也很薄,拿起来几乎能看透。
十一月的天气已经很冷了。屋子里还没有暖气。北风穿过铁栅栏嗖嗖地吹在身上,让人感觉身上一点也没盖着东西。躺在冰凉的床垫上,我的身子还不能动,两边的人的胳膊已几乎压在了我的身上了。虽然又冷又窄,但对于我,这已是几天几夜来最好待遇了。美美地躺在那里,真的比睡在席梦思还要舒服。没一分钟时间,就沉沉的睡去。什么担忧害怕、恐惧不安都被我抛在了脑后,睡完觉再说吧!
“起来,起来!”有人在轻声的唤醒我,还用手轻拔弄着我的头。我心里一沉,腾地一下坐了起来。我警惕不安地看着拔醒我的瘦子。
“起来值班了。”瘦子又轻声地对我说。
是叫我值班啊。深更半夜的,我还以为有人要整我呢。我虚惊一场,悬着的心又渐渐地踏实了下来。
小心翼翼地,我挤出了床铺,按照瘦子的指点站在了一个画着两只脚印的方框里。我不知值班值什么,大概就是半夜里不让人睡个整觉吧。
“咦,怎么没关灯?”迷迷糊糊的我突然像是发现了什么问题,脱口而问。但话音刚落,我也随即明白了。这里怎么能够黑暗呢?不难不能黑暗,而且墙角两侧还各有一个全角度的摄像头呢。瘦子听完我的话,脸朝着我笑了笑。那意思在说,还是个镇长呢,这点常识也不知道!
“你妈了个逼的,这么大声怎么不捅咕捅咕!”声音很大,在屋子里传得很响,是从东面床把边儿睡的一个白胖子的嘴里骂出来的。白胖子气呼呼地坐在床上,纹着青龙白虎的后背袒露着,看上去和主人一样凶恶。瘦子见了,赶紧三步两颠地谄笑着跑了过去。
白胖子的喊骂,差不多弄睡了一屋的人,个个睡眼惺忪地朝着白胖子看个究竟。睡在西面床把边儿的黑大班也被闹醒了。黑大班将盖在眼睛上的毛巾掀了掀,仰起头来,不太满意地看了一眼对面的白胖子,又重新盖上毛巾睡去。
瘦子被骂着数落了一番后回来,见白胖子又已躺下,很神秘地把嘴巴靠近了我的耳朵,悄悄的告诉我:“这是村长,小心着点儿!”
时间已是后半夜两点半钟,刚才还有点喧嚣的屋里又安静下来。只不过一会儿功夫,呼噜声、磨牙声、放屁声、梦呓声便又此起彼伏。这忽然让我想起了猪圈,想起了猪圈里的一群蠢猪。是啊,这里难道不就是猪圈吗?里间的屋子吃喝拉睡,外间的风场供猪们撒欢打闹。看着这群猪猡各种各样的安然睡姿,我仰望着高高的房顶,悲哀地、无奈地叹了口气。@采石矶清茶敛 @尘慌胡尘腺 @葅彘殼麞 @osscmw7349182 @天涯杂谈
楼主:鄕琞洚縠  时间:2021-03-12 02:38:47
@河北唐山奔腾 2018-03-09 12:59:21
真实再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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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不知道为什么
楼主:鄕琞洚縠  时间:2021-03-12 02:38:47
“到点了,都起来!”一声冰冷的喊叫把我吓醒。懵懵的我飞快地离开了那个冰冷的被窝,生怕动作慢了让人呵斥。我是一个很要面子、很自觉的人,许多事情我都是想在前、做在前,因此长这么大很少让人说过一句。
怪兽们也都很少有人说话,差不多都是半睁半闭着眼,窸窸窣窣地在床上、地上穿衣、叠被。不大一会儿,所有的被子又都集中在了西墙的一角,码的方方正正,上面还覆上了白被单子,显得很是整洁。
起了床的怪兽们,有的去水池边洗漱,有的排着队大小便,也有的坐在床边接着打盹。黑大班则一个人在屋里的空地上来回走圈,边走边伸展胳踢踢腿。唯一一个没起床,就是那个半夜里起来骂人的“村长”。起床的号令和电视的播放对他来讲毫无作用。种种迹象不得不使我猜测,“村长”是一个不一般的人物。
床上没有我的座位,我找了个不碍事的墙边靠着,仰着头有一眼没一眼地看着《朝闻天下》。
“新来的那个,过来。”坐在床边捏着手脚的一个高大眼镜冲我招手。我一怔,怕有什么“节目”要出给我。我硬着头皮、做好找麻烦的心理准备走了过去。还好,高大眼镜见我过来,屁股往旁边挪了挪,腾出个地方让我坐下。
“外面什么情况?还有哪些领导进来了?”
没想到高大眼镜问我这个事情,还对我这么客气。“不会是县长吧?”我心里划着疑问。我一直觉得这里的怪兽都是打砸抢的暴力犯,想不到还真的有像我一样的机关干部!我有些激动,仿佛遇到了故人、知音。我忙不迭地、尽我所知地、又有些巴结似地告诉他,某市的市长、某省的厅长、某部的部长等都先后“落网”了。
“哈哈,这我就平衡多了!”高大眼镜听完大笑。旋即又站了起来,不再理我,找那个走圈的黑大班说话去了。
村长醒来的时候,差不多到了七点半钟。尖嘴猴腮见村长起了床上厕所,赶紧从床下拿出脸盆打了水端了过去。接着又拿了毛巾、挤了牙膏在水池边侍候着。尖嘴猴腮的动作有点儿像部队里的勤务兵,只是比勤务兵猥琐多了。而村长虽然是蹲在地厕上,却是一幅高高在上、居高临下的态势,心安理得地等着接过手纸、牙刷、毛巾,心安理得地被尖嘴猴腮侍候着。心里有些瞧不起的同时,我忽然明白了半夜里黑大班的那一声叹息。
早饭依然是稀粥和馒头。吃到半截儿,有个六十上下的老头给了我一袋榨菜,虽是善意的行为,但他流露出的目光却似乎要让我看懂什么。再看他的盆里,盛着白菜熬豆腐和两个煮鸡蛋。“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怎么会无缘无故地给我榨菜?是不是想利用我什么呢?”谢了他的榨菜,我在心中这样猜度。
如此的环境里,我不得不十分小心,怕自己不懂规矩的行为冒犯了哪个大仙,招惹来麻烦。或掉进一个人家已挖好的陷阱里受人侮辱。因此,吃过饭、擦过地后,我不敢轻举妄动。一个人呆在一边观察动静。屋里的怪兽们也没有其他动作,都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或看电视,或闲聊,有的还不时看看表,像是等待着什么。
到了八点钟左右,电视机关掉了,屋子里立刻安静下来。这时,论在做着什么的怪兽,都陆续走到铁栅栏门的两边,自觉站成两队。听黑大个说,站好了别说话要报号了。黑大个还比划着我的身高,把我安排在了西队的中间位置。原来,这里每天早、晚要三遍报号,目的是看守所掌握一个屋里的人员动态。报号时,从1开始报起,一直到结束,每个人的声音都很响亮,就像部队报数一样。屋里一个负责喊号的,还像部队官兵一样,小跑着到铁栅栏前,清脆地将一屋里的人数、每个在押阶段的人数报给警官。直到说完“报号完毕请指示!”,警官扭头走后才算结束。报号对我来说并不陌生,从小学到初中,不知在体育课上报过多少次。因此,这件事上一屋里的人没有对我挑出什么毛病。但在这种情况下报号,对我来说心里还是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坐班,是大多数看守所管理在押人员的一项主要内容和方式。因此,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和放风时间,绝大部分就是坐班了。所谓的坐班,就是一个屋里的人按照大班的安排,分几列坐在“大炕”上。要求双腿盘绕在一起,就像和尚、道士打坐一样,前后左右对齐,不许随意说话和走动。即便去厕所方便也要向大班打报告后才能进行。初来乍到的,一个班坐下来,不让你腰酸背疼腿抽筯才怪。
怪兽们都很主动自觉地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了下来。黑大个则让我坐在了靠墙边的一个位置。我不知道坐班的意思是什么,便学着他们的样子,双腿盘上,老老实实的、耷拉着脑袋坐在那里。
这个时候没有了电视的播放、怪兽们的打闹,整个屋里是真正的安静了下来,安静的几乎让我害怕,就像大战爆发前的沉寂一样。连日的审讯情形此时便有了时间开始侵袭了我的大脑,受人侮辱、诓骗的景象历历在目。“不会被抄家吧?”、“再审问时,我该怎么说?”、“会不会再连累更多的人?”、“外面是什么情形?、父母妻儿这几天是怎么熬过来的? 外面的各种消息真是一点儿也不知道啊!”、“难道这样的日子不像人死后被埋进这活棺材里吗?里面的看不见外面,外面的又不能看见里面,里外不相见,有如隔世一般……”一个个没有答案的问号纷至沓来,一种种对自己之前表现产生出的懊悔、对日后不可预测结果的恐慌、对自己所处的环境的悲哀也不约而至。这哪是坐班,简直让我如坐针毡!我不仅双腿麻木,就连整个身子都在战栗了!
“谁是安石?”声音一点也不大,但却把我吓了一跳,心里轰的一下。经过那几天几夜的“锻炼”,我的胆子极小了,稍大点的说话都能让我心惊肉跳。顺着声音一看,铁栅栏外一位五十左右的警察正拿着眼睛向屋里扫描和张望着。
“安石,所长叫你!”村长美滋滋的在最后一排的床上坐着喊我。
我连忙站起,不顾麻酸的腿脚,也不顾提上鞋跟,趿拉着鞋几步就走到了铁栅栏门前。
那位四五十岁的警察面带微笑地上下打量着我。“你叫安石?”
“嗯”,在一个所长面前,我有点不知所措。
“怎么样,挺好吧?”
这是什么话?被发配到这里还能说挺好?这是不是在奚落我啊?我听了心里感到很气愤又很别扭。
(待续)
楼主:鄕琞洚縠  时间:2021-03-12 02:38:47
??
楼主:鄕琞洚縠  时间:2021-03-12 02:38:47
讲述一个真实的故事,人在一个特殊的环境里,人性的复杂与丑恶,
楼主:鄕琞洚縠  时间:2021-03-12 02:38:47
“还好。”我还是表现得受宠若惊。好长时间没有人这么关心似的问过我话了。话一说完,一天前还在审问我的那个长得像耗子一样的检察官的脸马上浮现在我的眼前。他的脸变得可真快啊!转瞬之间,我从一个基层领导、一个与人平等的人就被踩在了他的脚底下,成了他的敌人。
“好就好,好好待着吧。”所长没有再问我什么,而是转过脸,冲着“村长”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
“这位得照顾好了啊!”所长用眼睛扫了我一眼,对着“村长”说,口气完全毋庸置疑。
“放心吧,绝对受不了委屈!”“村长”殷勤地点着头,回答的很快,也没有了一点趾高气扬的样子。所长走时,还调皮地冲着所长的背影敬了个军礼。
所长的到来和他刚说的一番话,在我心里折腾了几个跟斗。几个好哥们弟兄的身影同时出现在我的眼前。一定是他们打了招呼才会发生这样的场景。危难时刻见真情啊!一股热流注入了我的心底。
所长的话犹如圣旨,马上在我身上起了作用。
上午放风回来,“村长”来到我身边,态度比较温和地告诉我,说没让我擦厕所就算给我面子了,这下有了所长的话,擦地也不用了,每天和那几个老人儿一起把床单抻平、铺整齐了就行。“村长”这样的安排,基本上就等于我不干活了。而且,从这以后,我在他们嘴里的“新来的”也变成了“镇长”。我的老天爷,“镇长”可是对镇里一把镇长的称呼,称呼副镇长一般都在前面加个姓或名字。干多少年乡镇我都没能让人称呼上“镇长”,这里一下就把我给“提拔”,我心里还真有点满足和幸福感。
可是,这种满足和幸福感并没有维持多久,下午的一个传唤便让我的心又是哇凉一片。
“安石!”大约两点半多钟,铁栅栏外站着一名警察,和上午的所长一样,边叫着我的名字边向屋里学么。同样,我的心又被这一突然的喊声吓得轰隆一下。在我有点惊慌失措时,村长走到我身边,缓缓地说,“镇长,你提训了。”
“提训?什么是提训啊?”我嘴上问着村长,心里也在犯嘀咕。
“快去吧,不是公安局的就是检察院的。”村长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拿眼看着门外的警察催促着我。
“坏了!心里害怕的事还是发生了,越怕什么越来什么。这帮家伙果然没完,还要继续审我啊。”我心里忐突着下了床,情急之下,连鞋都穿了好几下才上了脚。
“不用怕他们,到这里了什么都别说了,他们没法!”村长靠到我身边,小声地安慰我。临出门,他还把身上穿着的一件蓝色坎肩脱下来递给我了叫我穿上。由此,这件被称作“号服”的坎肩在我身上一穿就是三年没脱下来。我自嘲地说,长这么大没穿过的衣服,如今在这里都补上了。
铁栅栏外的警察给我戴上了手拷,带着我穿过曲曲弯弯的楼道,径直来到一间屋子里。屋子的样式就和《今日说法》节目中播放的一样,一间屋子中间被铁栅栏窗隔开,窗外是警察、记者或律师,里面就是穿着号衣的“我们”了。
窗外站着两个人,我都认识。其中一个就是对我态度非常恶劣的检察院的“死耗子”。我给他起了这样的绰号,不仅是对他的仇恨,而且更是因为他的长相尤其是那双猥琐的眼睛而至。
看到这两人,不知怎的,我心里再不和刚来屋前的那种惶恐不安,“咚咚”乱跳的心忽然一下就踏实下来。也许是我知道他们也就那点儿花样了?
“这下好了,我真正成了阶下囚了!”我主动说了话。像是在自嘲,也像是在向他们怨恨。但潜意识里,是真正的是盼他们回答:“什么阶下囚啊,用不了两天你就出去了!”
两个人相视或是心照不宣的一笑,没有一个人接我的话。
我盼望的回答没有出现,这让我很是失望。
“这是前几天你的供述笔录,有几页需要你补按上手印。”“死耗子”瞥了我一眼,从文件袋里拿出厚厚的一撂材料交给了我。
这就是“提训”啊!没有新的“问候”,我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
材料都是打印好了的,上面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是我犯罪的证据。尽管他们有意识的把我的话省删连接、断章取义,扭曲了我的本意,但这话实在是我说的过的。这让我不得不承认我是有错或者有罪。既然再无法改变事实,心烦意乱的我也无心细看,双手捧着材料,抽签似的翻了几翻,便依着“死耗子”说的那样在上面签上了我的名字.
楼主:鄕琞洚縠  时间:2021-03-12 02:38:47
@河北唐山奔腾 2018-03-10 19:16:15
幸福来之不易,只有失去后再次得到才能感觉到更加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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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百忙之中的评论
楼主:鄕琞洚縠  时间:2021-03-12 02:38:47
@ty_蕊儿878 2018-03-10 10:56:03
真实的叙述,人生遭遇的坎坷,让人感怀世事无常,人生路上岂能总是一帆风顺的,留下回忆,放下过来去。人生才能更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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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哲理。人生就应是一个不断放下的过程。。。
楼主:鄕琞洚縠  时间:2021-03-12 02:38:47
@星海QPF 2018-03-10 20:56:50
@鄕琞洚縠 :本土豪赏1艘 护国航母 (666赏金)聊表敬意,对您的敬仰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我也要打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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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谢谢你的打赏,上来就是一艘航母子!。也没来得及整理和修改,边写边发。多给些评论和意见吧
楼主:鄕琞洚縠  时间:2021-03-12 02:38:47
@河北唐山奔腾 2018-03-10 19:16:15
幸福来之不易,只有失去后再次得到才能感觉到更加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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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这种体会真是三生有让我有幸,谢谢评论到位
楼主:鄕琞洚縠  时间:2021-03-12 02:38:47
来到这“猪圈”里已第三天了。早晨醒来的第一感觉,除了心烦和不安,第一个就是觉不够睡了。这两天都是刚刚到晚上六点,黑老大或黑大个便喊铺被,我也是在“地床”铺好后第一时间就躺下睡觉。可是到了早上被那冰冷的声音叫醒时,仍旧是张哈流泪、半昏半醒的状态。那几天几夜缺的觉,像是补不回来了。
屋漏偏遭连阴雨。今天早上起来,忽又觉得右肩膀子酸沉,像是有一大砣铅坠吊着一样,沉得几乎抬不起胳膊来,还酸麻酸麻的。肯定是肩周炎犯了。这么冷的天,睡在这么凉的地板上,铁栅栏那边的小窗户吹来嗖嗖的北风直接进入脖子和肩膀,再加上十几个人挤在一起,连翻身都不得,一宿就那么一个姿势睡觉,怎么能够让人好受。忍着吧,出门在外、人地两生,这就是摆在自己面前的新生活。
好在中午吃饭前,我被动地加入进了一个圈子,像是有了点儿归属感,感觉不再那么孤单无助。
临近十一点钟,黑老大发话,下床“休息”,这样上午的坐班就算结束了。“休息”得浑身难受的我下了地,在空场上走了两圈便又无聊地坐在床边上呆呆发神。
“喂!镇长,过来待会儿啊。”是一个和我年龄相仿的一个光头喊我。两三天的观察发现,这个光头在屋里算是活跃分子,和屋里的每一个人都有说有笑。尤其是到了晚上,仿佛一只猴子在两边的床铺上来回地上蹿下跳的,搅得整个屋都气氛喧天。刚才下床休息,光头又不知从哪里拿出一饭盆瓜子,招呼四五个人围在床上边嗑边唠上了嗑。
瓜子、糖块之类的东西,在我的生活中,只是逢年过节或是有茶话会、联欢会什么的才出现。平时我都想不起来吃。在这里、在这种生活状态之中,有人有说有笑地吃这种东西,这很让我感到惊异。每个人都背着一个沉重的案子,怎么能笑的出来?
我不太情愿地踱到对面的床上,一屁股坐在了光头的旁边。待会儿就待会儿吧,总不能不和别人交流。再说,从内心里我也没有一点儿瞧不起他们的意思。同是天涯沦落人,我甚至觉得他们比“死耗子”那样的道貌岸然的人亲切多了。
“看着你这人挺实在的,以后就跟着我们吃吧。”光头抓过一把瓜子放在了我的身边说。
“好啊!”不知为什么,我竟然丝毫没有犹豫便答应了。也许是我潜意识里,能有一个伴或是加入一个圈子就有了一种认可所致?
光头见我答应的这么痛快,也很爽朗地冲着坐在他身边的几个人笑了笑。
我当时真没有去揣测光头笑的深意。
“知道吗?如果不是我们心软了,你一进来下桶凉水就给你浇上了。不拉稀也得发几天烧。”
“还有,我们用方便面箱子做了一个枷锁,商量好了下一个人来时给他戴脖子上,村长要开堂审问呢!哈哈,幸亏你是个镇长,我们都没好意思下手。”
“别以为没人敢骂你打你,眼里不会出气,照样挨收拾。你看黑大个刚来时,七个不服八个不愤的,几天就让我们收拾老实了。”
“我们也不来硬的,只是不让你睡好觉。刚睡着就拔了你,刚睡着就拔了你,说你打呼噜。要不往你嘴里、耳朵里放阴毛……”
几个人七嘴八舌,像是在给我补课。
“卡上还没钱吧?这几天先吃我们的。明天小卖部来喽我再给你买个水杯。”光头又发话了。
光头说的这两件事儿,吃喝我倒是不怎么在乎。从小生长在农村,也过过艰苦的日子,馒头、面粥、菜汤都在我的承受能力之内。只是这个杯子,倒真是急需的一件东西。刚进来时,刷牙漱口都是用手捧着水。后来有人给了我一个娃哈哈矿泉水瓶子。只是喝凉水可以用它来盛,热水就没法办法了。
光头说得很仗义,口气不容我拒绝。可是无功不受禄,我又怎能要人家的东西?
“不要什么啊,到这儿了就别客气。再说,过不了几天你就上钱了,到时再花你的不就行了。”
楼主:鄕琞洚縠  时间:2021-03-12 02:38:47
谢谢大家对我默默地关注,多提意见!
楼主:鄕琞洚縠  时间:2021-03-12 02:38:47
是的,在上钱的事情上,我心里是有底的。无论到了什么时候,家里人都不会撇下我不管的。
于是我不再推辞,沉默着答应下来。先救急自己一下再说吧。
和我一起吃饭的,除了光头还有三个人,其中一个竟然有尖嘴猴腮!这多少让我有些不爽。但既然加入了,怎么再有撤回的道理?硬着头皮上吧。
中午打完饭后,我也不再挨墙靠边了,而是和他们一起蹲在了空场较中间的坐置。五个人围了一个圈,在二十多人的屋子里,也算是一个小团体了。我心中隐约有了一种自豪感。
不过我还发现,像我们这样的小团体还有两个。靠近风场铁门的,是村长团体,也是五个人。吃饭时,村长靠着门坐在那个用矿泉水瓶做的板凳上。村长的左右两边各两人,黑大个紧挨着他。从吃饭的排场上看,村长就如长条桌上主持会议的最高长官。
紧挨着村长团伙的是黑大班四个人。年纪都相差不多,其中有一个是军师,一个是县长,一个是给我榨菜的老头儿。
其余人的如散兵游勇,排在光头团体的后边。一如我之前没有升级前的样子。
吃饭的阵势一摆开,屋子里的格局也就一目了然了。
这时我才明白,加入光头的团体,不是光头的安排。我无意识地搅进了一场乱局之中了。
光头打的中午菜,一个是芹菜炒肉,一个是鱼香肉丝。几天没尝到炒菜的味道了,一口下去,真他妈的香啊。炒菜的香味,没多大功夫便遮掩了我刚才对跻身乱局的担忧。
我主动承担了洗盆刷碗的任务,光头给我当了下手。尖嘴猴腮始终瞄着村长团体,见村长吃完饭擦了嘴去厕所歇烟去了,赶忙过去帮着黑大个收拾盆勺。
最让我气愤和悲哀的事情出现了。收拾完了村长团体们的剩菜剩饭,尖嘴猴腮竟然把这些盆勺什么的给我端了过来,很明显这是让我刷了啊!
我有像尖嘴猴腮那样卑贱吗?我是一个为了一口菜就低眉弯腰的人嘛!我有心不干甚至把盆儿给扔了,可当面耍别人又不是我的风格。见光头、尖嘴本人也都在忙着洗刷,我又一次忍了。
都成为阶下囚了,还在乎别人再给你背上踩一脚?

(四)
一个人懂得约束自己,一定程度上是说明这个人有教养、有修为。可一味的循规蹈矩、墨守陈规也可能害了自己。如何能随心所欲而不逾矩,是一门很大的学问。有时真得人到了七十岁。
今天早晨刚起床后,便觉得腹部隐隐作痛。但屋里有规定,除了大班和村长,其他的人全部要在放风时间段里解大便。一向守规矩并带头守规矩的我为了这个制度的落实,生生的捂着肚子没作声。一心想到了放风时间好好蹲一会儿。可是没料到早饭之后,肚子里突然又窜出一股风气顺着肠子流动,一时疼得我额头直冒冷汗。眼看着要拉裤子了,我只好很难为情的告知了黑老大。原以为黑老大会因为我吃饭入了光头一伙而记恨我,会以种种理由一口拒绝我的请求。没想到黑老大却很给我面子,见我疼得难受不是装出来的,面色和蔼地一口答应了下来。还告诉我管天管地管不了拉屎放屁,以后这样的事情就甭跟他请示了。这真让我由内往外地感激遇到了好人。
但,时间和动作还是慢了。尽管三步并作两步,一泻千里之余,多少还是沾湿了内裤。众目睽睽之下,当时那个尴尬劲就别提了——我连换洗的都没有!
如果换成了一个我行我素、不太把制度当回事的人,遇到我这种情况,绝不会出现这没脸见人的事情吧?
在机关部门待时间长了,养成的规距束缚真害人不浅啊!
见我那个难堪的样儿,黑大班为我解围了。笑吟吟的说,在这里拉肚子是好事。很多人刚进来时特别是第一次进来的,都会上很大的火。十天半月的都解不了大便。他亲眼看到两三个人是经过服用泻药后,才能解出大便,而且还是黑黑的小泥丸,放在弹弓子上都能打鸟了。
楼主:鄕琞洚縠  时间:2021-03-12 02:38:47
听了大班的话,我也嘿嘿一笑。心里说,我这哪是不上火啊,分明是睡在地上冰的。
硬着头皮,我把裤子提了上去。
就在这个时候,楼道里由远及近地传来“嗒嗒”的高跟鞋的响声。明耳人一听就是女性的走路声。屋里立刻安静下来。没有人再理会我拉裤子的事情。
“许看不许摸,摸了就挨说啊!”是村坐在床边的村长慢悠悠的叨唠了句。
没几秒钟,一位穿着白大褂的女人站在了铁栅栏门前。女大夫看上去40来岁,个子不高,大概一米六左右的样子,戴着近视眼镜,高昂着头,面色冷淡地还拉着和音的冲着屋里问了一句“有没有要药的?”。
大夫的到来对于我真是及时雨宋江啊。我再没有刚才的难为情劲,边走边喊“我肚子疼了,开点止泻的药!”。
或许是我的冒失,女大夫对我很不屑,不拿正眼地看着我。
“卡上有钱吗?”
顿时,刚才还额头冒汗的我立时感觉一个机灵,浑身都在发冷。
“还没来。”一扫刚才的兴奋,我脸一红,身子也立时萎缩了下来。那个尴尬劲甚至要比拉裤子还严重,恨不得有个地缝钻进去。长这么大,印象里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轻蔑地瞧我吧。
还好,女大夫只是问问。随后便又问我的名字和症状,在本子上记了记,告诉我过一会儿拿药来才多少化解了我心中的大疙瘩。
又有两名怪兽看了病、开了药之后,女大夫“嗒嗒”地踏着皮鞋向下一个屋里走去了。
“镇长,下次看病要药得向大班请示啊。大班同意了才能去!”村长冲我说了一句。
“知道了!”我以为这又是屋子里的规定,忙不迭地应承。
“你不知道!监狱待三年,母猪变貂蝉。我是怕你二次犯罪啊!”村长的话说完,立时引来屋子里的人一阵笑声。
是的,村长的话不假。在以后的三年里,这个女大夫真的是唯一的一名我见到最多的女人。不管变没变成貂蝉,反正是越到后来越看着顺眼了、漂亮了,一点儿也觉察不到了第一次见到时的模样。
楼主:鄕琞洚縠  时间:2021-03-12 02:38:47
检察机关还没有结束对我的审问,继昨天死耗子来过之后,今天下午,又来了两人对我进行第二次提训。有了第一次的经历和经验,狱警再叫我名字时,我没有了第一次时的惊慌。但心里依然害怕,害怕发生新的不测。还好,这次又是问的老问题,只是认真的向我核实了一个细节。
提训的时间很短,还记得两名检察人员临走时别有用意地问我“有没有事情向他们举报,如果有的话就可以立功赎罪,可以减轻对我的刑罚,甚至很有可能出去不追究了”。
我明知故问,需要举报什么问题呢?
见我心有所动,两名检察人员立马来了精神,两眼放光地对我说,“比如你的领导们有没有贪污、受贿的,有没有徇私枉法的?哪个过年过节不收个百八十万?说一个就够你抵你的刑罚了。”
我故作寻思的样子,迟疑了一下才说:“这个真没有!”
看着他们很失望的背影,我心里暗骂:甭说没有,就是有我也不和你们说啊,你们是什么样的人谁不清楚?
“好事”接连而至了。继受到所长的关照之后,来看守所第四天,我的卡上有钱了。下午三点多时,铁栅栏外站了个老头儿(人送绰号张老狠),拉着长声喊我的名字。待我走过去后,老头儿隔着栅栏递给我两张收据。
我懵懂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光头过来拿在手上看过后告诉我,这是外面有人给我上钱了,一张是5000元,一张是2565元。光头还告诉我,以后就可以在小卖部买东西、在食堂里买炒菜了。说完,光头把票据还给我,顺势还拍了我两下肩膀。
五千元的票据是弟弟签的名,日期就是我第一天进来时的日期。看着熟悉的笔迹,我泪眼婆娑。这个时候,还得是亲兄弟啊!外面那么多朋友,能有哪个在这第一时间给我交上生活费而表达惦记之情呢?
另一张票据就颇令我费心了。2565元?而且落款人还是和我没什么交集的同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心里不相信是这个落款人给我上的生活费,可又有谁会把手里的65元零钱都掏出来交给我?
在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光头又凑了过来。压低声音煞有介事地告诉我,“你好好想想,2565是什么意思,是不是有人不好暴露真名而用别人的名字给你上了钱?”
也对!两头不见人,或许是有人想利用这个机会向我传递着什么信息?2565,2565,爱吾留吾?爱我留我?………
我掻着脑袋,依然想不出什么有意义的破解码来。
卡上有了钱,我的腰杆也感到硬了起来。没过多大会儿,待张老狠又推着小推车来卖货的时候,我很理直气壮地挤进人群,连价格都不问一下,就大大方方地买了三份水果和瓜子。一份给了黑大班,一份给了村长,还有一份到了晚上光头与人打扑克的时候扔给了光头。
这几个人都没有怎么推辞,笑容满面的接受了。光头还直夸我“会来事儿,这么快就上了道儿!
(五)
一晃儿,就在看守所待了一个星期了。刚开始时的那种恐惧不安,随着我对人和环境的渐渐熟悉而逐渐消失。我也从和光头团体吃饭开始,很快地融入了这个墓穴或是猪圈之中。
大班姓冬,是个商人。因为向官员行贿而被捕。在里面已关了一年多,听说是一审判了十年。冬大班不服从判决,正在上诉。村长真的是村长,三十多岁,是个社会上跑的人物。这次因寻衅滋事“二进宫”了,已经二审开庭,正等待最终判决。县长不是真的县长,是一名县处级领导干部。县长不是本地人,也是因为行贿被异地关押,时间还不长,刚两个多月。被我暗地里称作军师的,是本地国企的一名副总,分管党务工作,却因贪污被检察机关起诉。最令我不敢相信的是,那个给我榨菜的老头儿竟然是一名监狱的副长官!因为受贿被举报在临退休前被关了进来。真是一辈子管犯人了,这次自己当了被管的犯人!每个人的命运真会和自己开玩笑啊。
看守所里,关押犯罪嫌疑人的屋学名叫“监室”,浑名就是传说中的“号子”。一名狱警可能会管两三个号子,有三五十人的样子。配合狱警管人的,就是号子里的大班、二班。在我这个号里,对应的便分别是商人黑老大和黑大个。大班负责号里的全面事情,“权利”差不多和狱警一样大。二班配合大班分管纪律、卫生什么的。
楼主:鄕琞洚縠  时间:2021-03-12 02:38:47
号里的作息时间非常规律。概括起来,一天的生活就是“仨饱俩倒两放风一坐班”。早上六点前值班狱警统一叫床。起床后分工负责收拾内务卫生。号里其他人便开始坐班,排着队洗漱。七点半钟吃早饭。八点看守所点名报数,之后便是上午半天漫长的坐班。中间九点半到十点可以到风场放风;中午十一点半开饭,十二点钟准时午睡,直到午后一点十五分。这其间,由大班安排两人值班。这个值班与狱警的值班不一样,是原地站在一个画着脚印的方框里不准动,睁大眼睛巡视号里人的动静。应该是防止有意外的事情,比如说自杀的、“睡过去”的现象发生;午休起床后,依然是坐班到三点。中间又到风场通风透气。放风回来再坐班。直到下午四点半钟,晚饭开始了;五点多第二次报数后,是号里的人最欢快的时光。从这时开始直到晚上十点,人们可以自由活动不再坐班了。干净的洗洗涮涮,缺觉的如我铺被后就躺下睡觉,想看电视的看电视,爱聊天的如光头等人便是围坐在一起,天南海北、荤的素的胡扯连篇了。
晚上十点以后直到第二天早六点。号里又安排值班。两个人一组,一组大约一个小时左右。值班的时间不固定,按着顺序轮换。号里是有几个人不值班的,除了黑大班、黑大个外,村长、县长、监狱长都没有值班。我这个所谓的“镇长”没那个待遇,和其他大多数一样,每晚都会被拨弄醒,昏君沉沉地在那个脚印子上站一个多小时。
号里是不允许有绳索、烟火、利器之类的东西的。比如说腰带、鞋带、铭牌、皮鞋等,这些东西在进来时都会被搜身没收。在号里生活,就连吃饭也不给筷子而是塑料勺子。牙刷是半截的,刷牙时还得半个多指头伸进嘴里才够得着,那个恶心劲就别提了。号里不许吸烟,不许有烟火。但对村长等人是个例外。每天三餐后,村长总是慢悠悠地躲进厕所的角落里,然后由尖嘴猴腮侍候着递烟、点火,神仙似的喷云吞雾。村长抽了半截后,便把烟传给黑大个。黑大个猛吸两口,方光头、尖嘴等人便轮流着上前一人一口了,直到把烟吸不出烟儿来了才扔进厕所里冲掉。至于烟和火是哪里来的,那时我还没弄清楚。不过心里倒是挺佩服村长的路子挺野的,因为在那里还能时不时的抽上软包中华。
号里的人最喜欢的日子就是周六、日。因为这两天除了按点儿起卧外,不像别的日期坐班了。人们自由活动,打扑克、睡觉什么的都行,电视也几乎是全天播放。记得当时播放的是电视剧《打狗棍》,那声音大的震耳欲聋,直到现在想起来电视剧的主题歌声还在耳边回荡。
看守所的的医疗条件还是不错的,那名“貂蝉”每天都会在点名报数后到各号里巡回问诊。每隔一天,张老狠也会带着两名劳动号的人、推车小车来卖货。货品也较齐全。一般号里常用常吃的,比如说榨菜、双汇火腿肠,牙膏、香皂,点心、水果什么的都有,真假不说,价钱都比外面贵很多,大概得翻两倍左右甚至更多吧。看守所的火食标准,是一天三顿饭。早晨每人一个馒头一勺玉米面粥,中午每人两个馒头、一勺菜汤,晚上则又是每人一个馒头、一勺面粥。如果你卡上有钱的话,那吃的就不一样了。每天中午都有米饭、炒菜,晚上还有包子、饺子什么的,只要你有钱,就可以随便买。号里条件最好的两个团体,村长和大班两拨人,每天都大鱼大肉的吃着,满嘴流油、满脸放光,日子过得似乎要比外面还要舒坦。
看守所给每两个或三个号配备一名狱警,负责号里的日常管理工作。狱警的办公地点就是楼道里。离着号子不远,摆放一张桌子、一把椅子和一台电脑。号里的人管他们叫“管教”,也有人叫他们队长什么的。偶尔一天,管教会把号里的人(一般都是新进来的)叫出去谈心,主要目的就是了解一下情况。我这个号的管教是个年近五十的退伍军人,看上去不很厚道。这一星期里,我就被他叫出去一次。主要询问了我的案由、家庭等情况,内容和军师问的差不多。回来后我便想到,刚进来时军师向我问询的一些事情,恐怕就是要向这名管教提供的。如果真如我猜想的一样,我也不必再为日后被这些怪兽缠身找麻烦而担忧了。
我进的这个看守所是没有劳动任务的。每天除了吃就是睡,生活的挺懒散。除去没有了自由之身,这样的日子,号里有些人还喊着太好了。可对于惜时如金的我,却再也憋闷的不得了。记得那之前我的QQ签名上就有一段自创的话“生命中有多少时间是用来浪费的?”,说得就是在工作中无所适事的一段时间。可是在这里,我的生命又岂止是浪费两个字能概括的了得?
半途而废的事业,半途而废的人生啊!这又怨谁?
楼主:鄕琞洚縠  时间:2021-03-12 02:38:47
相处时间长了,人都会产生感情的。不知怎么,这几天的同吃同睡,让我感觉这些怪兽们比外面的警察、检察官亲多了。自从那几天几夜之后,那警察也好、检察官也罢,在我心中的形象和地位完全颠覆了。想起他们的言行,多少个骂人的形容词用在他们身上都不为过。今早起来,忽然感觉身上的被沉甸甸的,好像有什么东西压在了上面。坐起来时,才发现是一件破旧的棉袄。难怪今晚睡觉时比以前感到那么温暖!原来是旁边的人值班后见我冷得倦缩在了一起,心怀善意地把他的棉袄盖在了我身上。感动啊!我的鼻子开始发酸。除了父母妻儿兄弟,在这里,居然还有人这么真心的关怀!而那些检察官们,在冰冷如地窖似的小屋里,在我冻得瑟瑟发抖的时候,他们竞然是取笑和奚落。用死耗子的话说,我是他们的阶级敌人,哪还有对我的同情和温暖!
对怪兽们的可亲可敬之感与日俱增,这使得我拿他们每个人都视如亲人。我与他们毫不设防了,甚至到了无话不说的地步。但只一件事想起来让我追悔不及,至今心有余悸。
号里的人都说监狱长干了一辈子法律工作,应付起公安检察人员来条条是道,能把法官也说得无言以对。因此,怪兽们有些拿不准的问题都悄悄地向监狱长请教,请他出个对策。监狱长也乐此不疲,总爱拿着一本《刑法》书来因案施策。
那天晚上,正在我闷着头想着自己的案子时,光头坐到我身边对我说:“有事何不向监狱长请教?老爷子人性好,不会坑你害你的。”听了光头的话,我觉得很有必要。毕竟自己真的不太熟悉法律,让监狱长出出主意也好。
这时,监狱长正坐在床上悠闲的搓着脚没事。于是,我意意思思地靠近了他身边,比较委婉地向监狱长道出了我的一些情况,问他下一步该怎么应对。
监狱长确实很热情,没有我想像中的那样拿腔作势的。听了我的情况后,监狱长耐心地向我介绍了一件案子的审理程序,又为我分析了办案人员的手段和心理。告诉我以后什么都不要说了,所谓“坦白从宽,牢底坐穿。抗拒从严,回家过年”。对于我非常非常担心的“抄家”问题,监狱长仔细地帮我回忆了这几天的提审之后,十分肯定地告诉我,说“抄家”应该是不会的。不然,他们提审时,会让我签字,通知我进行财产核实。
我听后半信半疑。但心中确实比之前踏实多了,悬着的心多少有了点底。这么多天,脸色一直阴沉的我也露出了一丝笑意。
我对监狱长感激连连,一时不知道怎么报答他才好。
可这种感激之情没过多久,便变成了对他的一种恐惧。晚上临睡着时的一刹那,我又忽然想起了这件事。自己不加提防地说出的一些实情,会不会被监狱长举报了啊!顿时,我全身躁热起来。在那么冰冷的地上,我的后背竟然在向外冒着冷汗!安石啊安石,看起来你很有城府的模样,到现在还怎么这么冒失和轻率!人际关系幼稚到这样的程度,和什么样的人都实话实说。当时的我,恨不得给自己几个耳光子。可是话已出口,再无法收回。下一步怎么办?难道还像审讯时那样,傻傻地“好汉做事好汉当”的应承下来?不行了,绝对不行!如果被举报,自己必须不认帐了,空口无凭!
我就这样安慰着自己。
那一夜,我几乎没睡。就连恍恍惚惚地做梦都是在自己骂着自己,自己扇着自己的耳光。

楼主:鄕琞洚縠

字数:410557

帖子分类:天涯杂谈

发表时间:2018-03-09 16:45:08

更新时间:2021-03-12 02:38:47

评论数:2806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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