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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0、吴书衡指挥着出租车司机开出了市区，沿着一条进山的小公路一直向前！
出租车在吴书衡的指挥下，进入了大山的腹地。表上的指针显示，他们已经跑了几十公里了。吴书衡趴在车窗上，努力搜索着旧时的记忆，可除了眼前蜿蜒不断的大山外，眼前的村落已面目全非，他没有旧地重游的感觉，沉重的陌生感困扰着他。
“师傅，你能不能停一下，我找路人打听一下。”吴书衡看着小伙说，“今天这么办吧！算我包车。我办完事咱们再一起回去！价钱好商量。”
小伙答应包车，吴书衡瞅准一个路边店，让把车停下。
小卖铺的女掌柜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年轻女人，正在哄孩子睡觉，看到有人过来了，抱着孩子就立了起来，带笑问：“师傅买些什么？”
这年头人们不习惯喊同志喊师傅，也是一种尊称。
吴书衡想了想，直接打听怕人家不高兴，顺便买了两盒红塔山烟，然后笑着问：“打扰一下，这里到陶家嘴怎么走？还有多远？”
买了女人东西，自然问路也热情些。女人手里拍着怀里的孩子，微笑着把头一扭，看着前方到：“过了将军山，就是陶家嘴。前面是白马河，过了桥你们往西拐一直走，就是将军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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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1、将军山，陶家嘴，这些吴书衡本不陌生。想当年，他们知青们经常跑到将军山上去干嚎，喊什么：“将军山我来了！”。据说在古代有一位保家卫国的大将军曾在那里安营扎寨，最后全军壮烈牺牲在那里，后人为了缅怀他改这个地方叫将军山。人在陆地上辨别方向是靠参照物的，这个在中学的物理书上就学过。如今，一条公路横穿大山腹地，世事沧桑，吴书衡想要寻找旧踪迹，当然是不能了！
吴书衡上了车，给司机小伙儿顺了一支烟，告诉了他打听到的路线，小伙子心里这才有了明确的目标，按照农妇指的路一直向前，果然不远，有一条大河横在眼前。这条河也是后来修的，吴书衡并没有见过。
白马河的大桥全是用石头砌成。就地取材，这个地方不缺石头。隐隐约约可以听见，被大山隐蔽的地方有隆隆的开山声。
汽车过了桥往西拐，果然有一条路，可已经变成了农村常见的那种土路。土路高低不平，汽车随着也颠簸起来！驾驶室上面悬挂的一路平安的护身符也来回地摇摆。好在坡度不大，对汽车影响不大。司机说，如果碰坏了底盘汽车漏油，光修理费就得好几百上千，所以他们一般都不愿意下乡。
司机抱怨路况不好，吴书衡会意，承许可以多加二十块钱，小伙子这才高兴起来！一面开车，一面和吴书衡东拉西扯，用仅有的那点社会知识和吴书衡套近乎。终于，将军山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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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2、将军山那翘起的高高的山头仍和三十多年前一样，险峻而又挺拔。所不同的，是山体上有绿莹莹的树木覆盖，而非只有零零星星的柿子树。将军山穿上了绿衣。
吴书衡把脸靠在车窗的玻璃上，鼻子压成扁平状，一直看着将军山远去，才回过身来，再看，陶家嘴已经不远了！
留在他记忆中陶家嘴村口的那座祠堂还在，祠堂边的那口井也在。只是井口上方搭了一个四角凉棚，前面竖着一块石碑，石碑上大大地刻着几个字：“陶家嘴村欢迎你！”
这几个字，在吴书衡的心里重重地敲了一下！他当然明白，这句话并不是指他，可他还是很在意。
他是这里受欢迎的人吗？他在问自己。
“到了。就先把车停在这里吧！我到村里转转，找个人。”
吴书衡让小伙子把车停在了祠堂前的空地上下了车，见小伙子看他，想想，急忙从兜里拿出商量好的一半路费给他，又给他一盒烟，小伙子这才答应等他！其实，空车跑回去他也吃亏，这大山里想要拉回头客，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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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3、吴书衡安置好了出租车司机小伙，并没有马上进村，而是站在那里盯着祠堂看，看了一会儿，又进去了，好一会儿才出来。这里曾是他们知青当年开会的地方。他们在这里开会，排文艺节目。昔日的欢声笑语犹如在耳，可物是人非，往日的战友们一个个离去，有好几个已经永远地离开这个世界走了！
吴书衡看着斑驳的墙体和褪了色的油彩横梁，上面挂满了灰尘和小鸟的粪便，凄凄惨惨的样子，他的心也很悲凉。
吴书衡从祠堂出来要进村，现在的陶家嘴和他魂牵梦绕的陶家嘴大不一样！
要不是那口井和那块碑，要不是那个祠堂，他简直就会转身离去。陶家嘴已不是往日的摸样。
村中一条大道。大道旁，新建的各式楼房赫然在目。富裕了的村民们，用自己毕生的努力来修建自己的窝，一座又一座，吴书衡看了不觉感叹！想当年他们在这里下乡落户，他们做梦也不会想到陶家嘴会变成这个样子？在他们下乡知青的心中，就是怎样学大寨，修梯田，多打粮食，支援国家建设。他们理想中的家是一个层层梯田绕山腰，青山绿水小鸟欢唱的新农村景象。高楼建在山区农村，到底有没有必要？吴书衡来不及细想，他的脚就跨进了陶家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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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4、进了村子，吴书衡有些傻眼。家家户户被高大的门楼遮蔽着，村内很少行人。他回忆起以前村里独门小院的景象，只要你走进村，就会有人走出来，好奇地问你找谁？如果正好问到很熟悉的人，还会很热情地给你带路。看来，现在城市单元房住户的冷漠好像也向农村蔓延。
得调整思路了！他不是来闲逛的，今天必须把要办的事情办好。
吴书衡想起了杏花，想起了兰兰，还想起了那个在村口等待他的出租车司机，他不能多耽搁。他放眼观望，希望从哪个大门出来一个人。再看西方，红日坠卧在一道山梁上，已经大半下午了！
不能再耽搁了。吴书衡正在着急，突然一个人从墙角冒了出来，引起他注意的是那个人嘴里还模糊不清地唱着。
“穿林海——，跨雪原——，我气冲霄汉——”
来人一头花白的乱发遮脸，身上还别着一枚毛 像章，脏兮兮地拿着一条打狗棍，摇摇晃晃地穿过街路，向着吴书衡走了过来！吴书衡一看，倒吸了口凉气！
“原来是个疯子！”
吴书衡心里想着，怕被疯子缠住，正想着如何躲避他，可疯子眼尖，一下子扔掉打狗棍，跑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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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遇到老熟人了

185、见疯子跑了过来，吴书衡本能地一躲，疯子来了个狗吃屎，气得“哇哇”乱叫，一下子抓住了吴书衡的领子，满嘴的吐沫星子喷了他一脸。
吴书衡无奈地想把疯子的手弄开，谁知道疯子的力气很大，费了好大的劲儿也没办法弄开，正在懊恼，谁知疯子突然“哈哈”一笑，在他的背上打了一拳，松开了手，高声喊道：“老吴，吴书衡。老朋友来了——”
“吴书衡？他怎么知道我的名字？这个疯子——”
吴书衡心里一激灵，莫非遇到了故人？让我仔细瞧瞧！
吴书衡仔细看着疯子，他想，听说看人要看他的眼睛，人的面貌再变，眼睛里还会闪现出旧时的影子！
吴书衡拉着疯子的手仔细看，谁知疯子喊过他的名字后，又唱起来了！
“穿林海——，跨雪原——，我气冲霄汉——”
疯子唱着又要走开，吴书衡一把拉住了他。
“柱子。你是柱子！”
吴书衡认出来了，这个疯子不是别人，正是他下乡时村里的团支部书记柱子！
“柱子，你为什么变成这个样子呢？”
吴书衡拉着柱子的手，把他带到一个僻静的地方。柱子傻傻地笑着，看着吴书衡，现在他又认不得他了！
“柱子。我是吴书衡。你的老朋友！谢谢您。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你还记得我。”
吴书衡眼含热泪，看着同自己差不多年纪的柱子，当年风华正茂，文弱秀气的柱子又一次呈现在他的脑海里。为什么？为什么他会变成现在这个模样？岁月的沧桑曾经怎样折磨了这个本性懦弱的人，他不得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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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6、“柱子，我是来这里寻找我的青春来了！我的青春和爱情丢在了这里。柱子，你能告诉我，杏花是怎么死的吗？还有，杏花的孩子，她现在在哪里？是不是还活着？”
听到吴书衡提起杏花，柱子的眼里放出一道光来！那光直刺他的胸膛。他感到无法与那道光对视。
“杏花？哈哈！杏花？”
“ 是杏花。你知道关于杏花的事统统地告诉我柱子。求求你了！”
吴书衡抓住柱子，柱子哈哈笑着，看着吴书衡道：“你知道吗？那小子上了大学就不要杏花了！但她还有孩子，她不能死。我想和杏花结婚。你知道吧？我是真心爱她的，可她不领情，丢下孩子就投河了！后来，后来那孩子也被人给抱走了！”
“抱走了？她的孩子被谁抱走了？”
“被她姐妹给抱走了，听说改名换姓，叫兰兰，张兰。你，你是谁？为、为什么打听杏花？”
看来，柱子又认不得他了，可提起杏花的事，他的记忆却分外地好！
一个疯子的话到底可信度有多少？此时的吴书衡已经决定不用再问别人，他要赶快回去，再向王播取证。临走的时候，吴书衡拿出二百块钱递给了柱子，眼里含着泪，一步一回头。柱子仍傻哈哈地笑着，手里扬着那二百元钱向他道别。
红日已坠入山涧，西方一片彩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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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7、“张兰？她叫张兰？张兰是自己的女儿？”
吴书衡喃喃自语，脚步踉跄地找到了那位出租司机回城。与刚才的兴奋与激动相比，他颓然地倒在汽车的座位上，无一点精神！
“我不该拉一位老人家跑这么远的路！”
司机小伙子看吴书衡的状态不好，生怕他出了什么意外，一路加速，回到了城里。
吴书衡在家里躺了两天才起来！他没有生病，只是感到心烦意乱，什么事也不愿意干。
却说王播回到厂里，反复思考吴书衡的话，也感到事有蹊跷。他到底敏感什么？为什么要暂缓自己和乐乐的婚事？为什么一提陶家嘴，知青他就变卦了？王播隐隐地猜到，这个陶家嘴肯定与吴书衡有着什么因缘。还有自己的前妻，前妻的母亲。
正当王播满心疑虑，考虑通过什么途径再了解一下前妻张兰的出身时，第二天，吴书衡打来电话，说马上要见他。
“请马上来。我等着你。不见不散！”
吴书衡没有了往日那种客气，很紧迫地约会王播，地点还定在了那个出租屋。
王播到了那里的时候，吴书衡已经在门外等候。王播开了街门，两个人无话，一前一后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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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8、两个人坐在石榴树下，太阳的光穿过树叶，斑斑驳驳地洒满了他们全身。吴书衡掏出两支烟，一人一支点上，开始了这次对话。
什么都明白了！王播的前妻就是自己失散多年的大女儿。老天惩罚他，让他的两个女儿同时陷入婚姻的泥潭。
“你和乐乐的这个婚不要结了！”吴书衡说。
“为什么？”
“因为——，因为——”
吴书衡不知道怎么对王播解释？他的心被撕扯着，隐隐地疼。
“这怎么行？我已经走到这一步了！难道？难道你要我重新和我的前妻复合吗？那乐乐怎么办？”
王播的头像被大棒闷了一下子，一时失去了判断。
“那也不是不可能的！”吴书衡说，“趁着现在你和乐乐还没有结婚，就此停止吧！”
“你必须告诉我理由。请你告诉我，我为什么不能和乐乐结婚？和乐乐结婚，不是你们提出来的吗？为什么出尔反尔？什么原因突然改变我有权利知道！”
王播据理力争，吴书衡叹了口气说：“你说得那位知青就是我。是我辜负了兰兰的妈妈。我就是兰兰的生身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