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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原创先秦历史小说,古色古香良心之作《玉之觞》(每天更新)

楼主:宣娇2018  时间:2021-04-05 22:19:44
此时的晋诡诸一行还在几十里外的圜丘,这日祭祀完毕,便由骊姞陪着睡下了。
骊嫱并不急于就寝,安置完毕晋诡诸后,又走到旁边的幕次来,点起一盏油灯,心里默默盘算着时辰。

不多时弋尾果然进来,一脸风尘仆仆,不及喘一口气,便低声道:“不负夫人重托,一切都办妥了。”

骊嫱道:“没有被任何人发现吧?”

“虽然出了点小意外,幸好在下不辱使命。”

“什么小意外?”

“赵衰并没有喝含有蒙汗药的酒,刚起火之时,他便冲入宫去,将摇风救了出来,幸好在下埋伏在暗中,乘赵衰不备时将他打晕在地,如今摇风是葬身火海无疑,赵衰既使活下来,也是百口莫辩了。”

“你确定此事没有人发现?”

“当时天色又黑,火势又大,宫人们只顾逃命,自救不暇,谁会来注意赵衰和摇风呢?”

骊嫱道:“你办得十分妥当,回头我会好好赏你。”

弋尾退下后,骊嫱又将秀葽唤来道:“念枝在马厩里思过得如何了?”

秀葽向骊嫱跪倒,语声含咽道:“念枝她脾气犟,一时转不过弯来,请夫人再给她几天时间,相信她会回心转意的。”

骊嫱哼道:“我让她送酒给赵衰,她死活都不肯去,如今让她尝尝睡马厩的滋味,也是她咎由自取。你去告诉她,我给她两个选择,要么继续睡马厩,要么再去送壶好酒给赵衰,若成事了,我封她做个女御,你让她看着办!”

秀葽答应着去了,过了不多时,红着眼睛回来,低声道:“念枝说,她选择送酒去给赵衰。”

骊嫱这才舒了一口气,“她终究还是个识时务的,这壶酒我早已让巫剡准备好了,你现在就拿去给她,让她立刻动身到绛城的掖庭大牢去,快去快回。”
楼主:宣娇2018  时间:2021-04-05 22:19:44
此时大牢中的赵衰知道自己难逃一死,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只恨自己死前不能再见父亲一面,今生恐怕是要背负这赎职不力的罪名了,赵家数代英豪,到头来自己却为赵家抹了黑,赵衰一想到此便痛心疾首,正悔恨间,忽见牢房的门打开,狱卒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女子,走近了,赵衰才看清楚此女子正是念枝。

狱卒交待了几句,便出去了。念枝走近栅栏,才见赵衰被火烧得发枯面焦,衣衫褴褛,身上还戴着脚铐,哪里还有往日英姿勃发的样子,不禁心酸难忍,眼泪止不住地簌簌落下。

赵衰见念枝垂泪,颇为感动,强作轻松道:“姑娘曾经对在下再三提醒,是在下辜负了姑娘的一片好意,让在下十分愧疚。”

念枝抹了抹泪道:“都什么时候了,赵将军说话还这般文绉绉的?你不知道你这次是死罪难逃吗?”

“在下并未做过任何渎职之事,就算有人要陷害在下,在下也不会让他这么轻易得手,想来晋候必会彻查此事,到时在下的冤情必能得报。”

念枝又止不住哽咽起来,“就算赵将军真有沉冤得雪的一日,赵将军怕也看不到了。”

赵衰看见念枝手中拿着的酒壶,心下已然明白,苦笑一声道:“她竟然连我也不肯放过,还让姑娘拿酒送给在下,当真是用心良苦啊。只是我赵衰终究心有不甘,并非顾惜在下这一条命,而是叹惜我赵家一门英豪,却出了在下这个不孝子,老父年迈,惊闻此讯怕是要急火攻心,从此遗恨不已,我赵衰死前别无他求,但请姑娘给在下一枝笔,一方巾帕,待在下将冤情写下来,烦请姑娘交给家父,在下就再无遗憾了。”

念枝越发哭得不能自已,哽咽难言,反到是赵衰拿话劝慰着,念枝哭了半晌,走到外面去,片刻后拿了笔砚回来,交给赵衰。赵衰费力伸出手来,蘸了墨汁,在巾帕上歪歪扭扭地写了,卷起巾帕,交给念枝道,“有劳姑娘了。”

念枝手捧着酒壶,犹是不肯接那巾帕,只是哭道:“我对赵将军的一片情意,赵将军难道还不明白吗,如今要我亲手把毒酒给将军,让我于心何忍?”

“姑娘对在下情深意重,在下铭记在心,姑娘还要回去交差,若回去晚了,怕是她又要起疑,对姑娘多有不便,还是请姑娘快点将酒壶交给在下吧。”

念枝犹豫着将酒壶递过去,赵衰伸出手来,刚刚接过,念枝突然一把夺回酒壶,揭开壶盖,将酒一口气全部喝了下去。

赵衰眼睁睁看着,却无法阻止,只觉心胆俱裂,嘶声道:“念枝姑娘,你这又是何苦?”

念枝放下酒壶,只觉全身的气力都已经用尽,叹道:“巍巍后宫,寂寞深长,唯有将军才是我活下去的勇气,将军若死了,我独自留在世上,还有什么意思,不如早一步先去了,还能在将军心里留个一席之地,所幸的是,我总算把自己的心意告诉了将军,也不算太晚。”

不待念枝说完,一缕鲜血已从嘴角流下,念枝颓然倒地,嘴角却依然带着笑意。
楼主:宣娇2018  时间:2021-04-05 22:19:44
第一百二十七章 死里逃生

晋诡诸从圜丘祭祀回来后,听说章含宫失火,摇风丧命火中,震惊之余,痛心疾首,下令将巡守章含宫的禁卫和一众宫人全部拿下大牢,待审讯后处斩。晋诡诸一连恼怒了多日,除了骊嫱还能劝上几句外,别人觑着晋诡诸脸色不善,根本不敢开口。

骊嫱吩咐下去,一面让人重新修缮烧毁的章含宫东殿,一面安排摇风的后事,将她以世妇的规格入殓。所幸的是起火那日抢救及时,东殿虽大部分被烧毁,却不曾殃及姐妹俩住的正殿和其余地方。因东殿已烧得面目全非,骊嫱也不避忌讳,将灵堂设在正殿,以示自己对摇风的一片姐妹情谊,又在灵前亲自上香祭告,后宫姬妾也都前来祭拜。

这日晋诡诸到摇风灵前敬香,想起摇风怀胎七月,即将临盆,却因一场大火一尸两命,其状惨不忍睹,心下不觉凄然。这时晋诡诸见底下两个婢女穿着蓑麻孝服,抽抽答答哭得正伤心。晋诡诸认得她们是摇风跟前服侍的,一时恶向胆边生,喝道:“你们这些做奴婢的,平日口口声声忠心为主,如何主子死了你们却还活着?快把她们拉下去给风娘娘陪葬。”

几个虎贲上来将两个婢女拖下去,一婢女哭喊道:“主公,冤枉啊,饶我们一命吧。风娘娘不是被火烧死的,是被人害死的啊!”

骊嫱道:“真是满口胡言,还不快拖下去。”

骊嫱看着两人被拖走,向晋诡诸道:“这些忘恩负义的奴才,死到临头还不忘往主子身上泼脏水,真是可恨之极。与其让她们整日在宫中摇唇弄舌,不如到地下陪伴她们的主子去。”

两女的哀号之声还未绝耳,只听天上传来一声闷雷,接着豆大的雨点从天而降,两月未曾下雨的绛都,终于落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雨。

晋诡诸踱到窗前,推开梨木雕花的窗棂,连绵不断的雨珠打在布满泥尘的石阶上,现出无数的小水坑来,打了蔫的花花草草也瞬间有了精神,伸展开枝条绿叶,饱饮这久违了的甘露雨霖。雨水落在章含宫东殿的断壁残垣上,使这片焦土竟也有了些许的生气。宫人们也都跑到门口来看,无不拍手相庆。

东关五凑近晋诡诸,低声道:“主公,风娘娘才殁亡,上天就降下雨霖,究竟是天意如此啊。若能为主公解忧,相信风娘娘地下有知,也会感到欣慰的。”

晋诡诸闻言不禁长长地叹息一声。
楼主:宣娇2018  时间:2021-04-05 22:19:44
这一场雨足足下了三日,酣畅之余晋诡诸心头多日的烦闷也几乎被一扫而空。这日公子重耳进宫来,向晋诡诸提议一起外出打猎。晋诡诸本也是酷爱田猎之人,因近年来体力衰减,国事繁忙,已有多年不曾亲自执戈操弓,游弋射猎,如今国中安定,风雨调和,便欣然同意了重耳的建议,前往距离绛城一百多里的九原县田猎。

九原县虽不及霍太山和杨县猎场的猎物来得丰富,但山环水抱,景色秀丽,不失为一个郊游散心的好去处。晋诡诸带了数百名亲信随从,以重耳为向导,前往九原。白天就在山里打猎,游山玩水,晚间则在郊邑的一处田庄上过夜。重耳日日陪伴在晋诡诸左右,凡事躬问示下,无不体恤周全。

这日打了一天的猎,收获颇丰,獐子、野兔、野猪之类不计其数,晋诡诸心情大好,见即将日落西山,正待收兵回辕,忽听前方金铙声大作,一支在前方探林的士兵过来说,发现林中有一只吊睛白额老虎,刚刚被卫兵射中了腿股,现在往西南面的林地里逃了。

晋诡诸精神大振,忙下令全军追赶,谁能活捉老虎的,赏金一百镒,射死或砍死老虎的,赏金十镒。手下人精神大振,纵马前去追赶,以期在晋候跟前邀功领赏。

重耳为晋诡诸驾着马车,在后面慢慢赶着路。其时天色已见昏暗,重耳正赶着马车淌过一条尺把深的溪流,晋诡诸忽见乱石堆旁窜出一只三尺来高的怪物,只见他臂长过膝,浑身灰白的毛发,满脸黑须,似人非人,似猿非猿,佝偻着身子,不急不徐地走过溪流。

晋诡诸正惊愕间,那怪物突然远远地停住,向晋诡诸抱手,作了个揖,又用手在空中比划了两个圈,晋诡诸取下身后的大弓,正要搭箭,那怪物转头一跃,往林中去了。

重耳眼尖,见怪物方才站立之处似有东西遗落下来,便跳下车,捡起来交给晋候。晋诡诸看是两枚大枣,惊诧道:“这人不象人,猿不象猿的东西究竟是何物?”

重耳道:“我看他对君父似乎并无恶意,刚才竟似是对君父行礼。”

“这就奇了,一个怪物如何会行礼,这枣子又是何意?”

“此物莫不是这山里的神兽,此物是送给君父的礼物?”

这里正说着,追赶老虎的队伍此时抬着身中数箭的老虎回来,晋诡诸下令收兵回辕。一行人回到庄上,晋诡诸向随行人等说起今日看见的怪物,众人皆茫然不知是何物。

晋诡诸心下愀然不乐,重耳提议道:“听说距离此地不远的山中有一隐者,已在地处修行多年,通晓百事,或许对此物有所知晓,君父何不亲自拜访,询问究竟呢?”

晋诡诸便带了重耳和几个虎贲,一路寻访至隐士的居所。此处山势险绝,众人跨沟壑,爬山堑,翻过数个山头后,来到了一片山谷地,众人都惊叹山中还有这般景色,只见远处芳草连绵,如碧如茵,近处数间低矮的茅草屋,屋前几块平整的畦地,种着些菜蔬,几杆修竹,几棵槐树。屋后隐约是一条曲折的溪涧,虽有水流声传来却不见溪涧。

晋诡诸一行来到茅屋前,重耳上前叩门,片刻有个童子出来开了门,问了所以,进去禀报了,又出来便将众人带进去。晋诡诸进了门,见庭中有一方小池,内有泉水汨汨流出,猜想方才那条溪涧就是流到此处的,却不知又从哪里通往外面去。此时一个穿着麻衣草屦的宽脸汉子迎出来,自称为此间的主人,将晋诡诸一行请入屋中。

晋诡诸略略拱了拱手,也不说明自己的身份,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述说一遍,然后问隐者,“敢问先生,可知此兽为何物?

隐者笑道:“此去东面二十里有个山神庙,所供神明十分灵验,平日那山神并不显身,只在遇见贤明君主时才以真身示人,若有君主见此异兽,则将来可成为天下霸主。在下在这里住了几十年,还未听说山神显身的一日,这位贵客即已见过此兽,恐怕非是常人,将来定是贵不可言啊。”

晋诡诸闻言肃然起敬,起身向隐者施了一礼,从袖中掏出两枚枣子,恭敬道:“此神兽并无任何言语,只留下了这个物事,敢问先生是何意?”

隐者捻起枣子,端详一番后道:“枣乃供奉神明、祭祀先人所用之物,外柔内刚,浑圆一体,十分吉祥,这一大一小两粒枣莫非暗示贵主,若要成就霸业,还需两位贤人的帮助。这两位贤人或是赵姓,或是朝中大夫,互为父子兄弟也不定。”

晋诡诸迟疑片刻后道:“若说姓赵的,到是有这么一位,可为何又有父子兄弟之说?”

“天意莫测,岂是我等凡人可以揣度。何况神明晓谕世人,或以齑语,或以隐语与物相合,其中深意,只可意会,不可明言,贵主心中既然已有揣度,何必非要问个明白无误呢?”

晋诡诸对隐者越发敬重,起身向其行礼,并邀其到宫中作幕宾,隐士却一再婉拒,晋诡诸强求不得,又坐了片刻,只得怏怏离去。

一行人在九原游猎了数天,晋诡诸也觉尽了兴,不日后带着兵马和诸多野物回到绛城。晋诡诸一回宫,就下令将赵衰从狱中放出,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撤了禁卫令一职,又打了二十鞭刑,其余禁卫和宫人则尽皆处斩。

骊嫱听说晋诡诸无故就将赵衰放了,大为不解,思前想后,觉得此事与晋诡诸外出打猎不无关系,便让人暗中打听。听说晋诡诸外出时遇见神兽并拜见了隐者,那隐者不知怎样一番言辞,竟令晋诡诸改了主意。骊嫱虽隐约觉得此事与重耳不无关系,但赵衰已被释放出宫,也只得作罢了。
楼主:宣娇2018  时间:2021-04-05 22:19:44
第一百二十八章 二五献计

赵衰虽然得以重见天日,但历经宫中数次劫难,又亲眼见念枝在自己面前死去,早已心灰意冷,出了狱后,从此不再过问事俗之事,只整日读书习武,野游山林,这日赵衰想起胥臣来,便到重耳府上拜访,打听胥臣的下落。

重耳见赵衰来访喜不自胜,请到正堂以上宾之礼相待。赵衰本因当初向重耳隐瞒身份而心有愧疚,不想重耳毫无责怪之意。赵衰便向重耳述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自己本是宫中的禁卫令,如何受骊夫人之令追杀胥臣,又如何与胥臣成了莫逆之交,并在胥臣进宫为小奚齐治病时帮助其逃离宫城,都告诉了重耳,只未提摇风一事。

重耳笑道:“这些胥先生都已经和我说过,并非他有意泄露赵兄弟的身份,只是宫中失火后,赵兄弟也牵连进此案,被关入大牢,胥兄弟知道其中必有隐情,所以来找我商议,看是否能救赵兄弟出来。我与胥先生一番计议后,觉得若贸然向君父求情,只怕无果,不如以神明降兆为名,让君父相信释放赵兄弟是上天的意思,就好办多了。所幸上天没有辜负赵兄弟,一切都依计顺利而行。今日能再见赵兄弟,不仅是胥兄弟的心愿,也是我的心愿啊。”

赵衰这才明白自己侥幸留得性命原来是重耳等人的暗中相助,赵衰起身向重耳深深一揖,道:“大恩不言谢,在下深受公子恩德,定当铭记在心!”

重耳留赵衰在府中用饭,两人谈起在郊外分别后的种种,慨叹当下变幻莫测的时局,重耳道:“可惜今日天色已晚,来不及将胥先生唤来,否则咱们三人一同饮酒,听胥臣讲述山中的趣闻,岂不是快事?”

赵衰道:“听说晋候去九原打猎时,拜访了山中一位高人隐士,莫非此人就是胥兄所扮?”

重耳叹道:“这是为了救赵兄弟而想出的不得已之法,我生为臣子,却故意欺瞒君父,说出来实在是让人不齿。”

赵衰心中敬佩重耳,也不再提此事,问明了胥臣的隐居之所,隔日前往探访。从此赵衰时常出入重耳府中,因喜爱重耳豪放大度,就做了重耳门下的宾客,无事也常去九原山中探访胥臣,两人一同游山玩水,谈论时事,十分逍遥自在。
楼主:宣娇2018  时间:2021-04-05 22:19:44
自从摇风去世后,晋诡诸于女色上冷淡了许多,多日不曾召姬妾侍寝,闲了只在骊姬姐妹俩的章含宫坐坐。

此时的骊嫱号令后宫,再无人与自己作对,骊嫱只觉事事顺遂,心中十分畅快,唯有一事还不十分如意。晋诡诸的诸多儿子们成日在自己和晋诡诸面前出入,请安行礼,参问政事,无不得体合规,且个个都长得龙章凤姿,谈吐亦不俗,相形之下,自己的奚齐便显得无足轻重了。

尤其是申生,不仅晋诡诸时常召其入宫商议军政大事,朝中大臣们更是以申生马首是瞻,对其无不恭敬有加,令骊嫱如鲠在喉,而且申生行事谨慎持重,无一丝差错可寻。骊嫱眼看着晋诡诸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虽心中焦燥,却也无可奈何。

这日东关五到章含宫传达晋诡诸的口谕,说周天子派了使臣前来,晋候在外朝设宴款待,因此不过来用晚膳了。

骊嫱点点头,让秀葽给东关五铺席设坐,东关五也不肯坐,只说还要急着回去听令。

骊嫱见他无精打采,神情萎顿,便问:“这两日不见你过来,凡事都是梁五来传话,干娘怪念叨你的,今儿看你这模样,别是生病了罢,快过来让干娘摸摸额头,干娘可心疼着你呢。”

东关五站着不动,嘴巴一扁,泪水就上来了,语声哽咽道:“五儿知道,这宫里头只有干娘最疼五儿,只是五儿庸碌无能,除了一颗心向着干娘以外,做不了什么大事,在外头还时常受人欺辱,那些说得好听的,说五儿是宫里的弄臣;说得不好听的,说五儿是干娘跟前的一条狗,没得让干娘的威名受损,五儿心里实在难受。”

骊嫱眉毛一扬,“这是什么话,别说你是我的干儿子,谁不知道你还是主公跟前的红人,有谁有这个胆子与你过不去?”

“此事不提也罢,五儿受点委屈不要紧,只怕干娘听了又要动肝火。”

“你既然知道我心里藏不住,就别卖关子了,有什么说来我听。”

东关五拭了拭泪,缓缓道:“五儿前阵子看中了西直门外的一处宅子,这宅子的主人原是个宋国人,在晋国做点买卖,因听说宋国旧君亡故,宋兹甫新登君位,他就想卖了宅子回宋国去,买个差使碰碰运气。五儿与他说定以一百镒金子买下宅子,还预讨了二十镒的定金,不想此人收了五儿的定金后却音讯全无,五儿再去看宅子时,已被夷吾占住了。五儿只得找夷吾理论,谁想他连面都不露一个,只叫个家臣来拿了地契给我看,说宅子早就被他买下了。五儿自知此事无甚凭据,是理论不过夷吾的,但五儿事后细想,夷吾与五儿素来有些嫌隙,此事莫不是夷吾与那宋人暗中窜通了算计我,否则以那宋人一介商人的身份,哪里敢如此捉弄五儿。五儿实在咽不下这口气,便到主公跟前略提了几句,不料夷吾恶人告状在先,不知在主公跟前怎样颠倒了是非,主公竟将五儿数落了一顿。五儿想,丢了二十镒黄金是小事,可五儿好歹是干娘跟前的人,他夷吾仗着自己是公子哥,如此戏弄五儿,可不是不把干娘放在眼里吗?”

骊嫱皱眉道:“你和夷吾上次不是因争道一事闹起来,你就另外在别处找了间宅子,避开他去吗?怎么这次又为了买宅子拧起来了?”

“可不是这么说吗?五儿上次听了干娘的话,让他夷吾三分,不想他竟得寸进尺,处处与我为难。五儿曾在东河下游买了处田宅,夷吾就让人在上河头建了个屠宰房,日日宰猪杀羊,将粪水污秽之物一齐排入河中,正流经五儿在下游的田宅水景道,干娘说可恨不可恨,可知息事宁人一事是万万做不得的。”

“你在城中究竟有多少宅子,我怎么听说你在外面娶了好几房小妾,每娶一个,就为她买座宅子住着,还美其名曰东阿宫、西阿宫,南娃馆,西雉阁,你这是要自比为纣王吗?”

东关五扑嗵一声就跪下了,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擦着,道:“可真是要冤死五儿了,哪个舌上生疮的,在干娘面前乱嚼舌根,唯恐五儿得了干娘的宠幸去。五儿是养了些姑娘在宅子里,可她们都是因遭了荒,闹了灾或国家战乱而流落下来的好人家的女儿,因五儿记得干娘说想选几个有姿色,但家世不必过于深厚的女子进宫,服侍干娘和主公,所以五儿存了这个心,在外头细细留意着,见有了好的,就将她们收着,只待把她们调教好了,就向干娘禀报此事。这么多姑娘住在一处,怕是引人耳目,五儿这才多置了些宅子,让她们分开住着,要不我一个没了根的男人,要那么多小妾干什么?”

见骊嫱默然不语,东关五上前跪行两步道:“五儿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干娘,如今主公听信夷吾的话,冷落五儿,干娘可一定要替五儿做主啊。”

骊嫱道:“我冷眼看这位三公子,可不是什么善善之辈,士蒍担任司徒多年,为朝中重臣,不过将夷吾封邑内的城墙修得粗略些,他就写了奏折告到主公那里,一番说辞,让主公命士蒍为其重修城墙。你自论比起士蒍来怎么样?”

东关五见骊嫱脸色稍霁,站起身来,凑到骊嫱跟前道:“五儿只是个奴才,受点委屈不要紧,五儿只是想着这位三公子,心机深不可测,笼络了不少朝中大臣和江湖人士,如今羽翼颇丰,五儿还听说他在自己的封邑内筑城募兵,大行所谓的仁政,其实不过是收买人心而已,其野心也就可想而知了。五儿为干娘着想,奚齐尚且年幼,对这几位年长的公子不可不防啊。”

骊嫱被说中了心事,深叹一口气道:“我又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主公对几位公子颇为信任,他们又无差错可寻,我只得将希望寄托于我的奚齐身上,希望他将来不落人后而已。”

“干娘你往日的雷厉都哪去了?小奚齐可以等,怕是主公等不到那个时候。五儿有个办法,主公对干娘一向言听计从,只要干娘向主公如此进言,主公必会听从。”

东关五附在骊嫱耳边一通言语,骊嫱深以为然,点头道:“此法甚好,宫中几位公子都以申生为尊,若将世子先打发出去了,其他几位公子断没有再留在宫中的理由。只要将他们全部谴离宫城,本夫人和奚齐就再无后顾之忧了。”

骊嫱拿定了主意,便耐着性子,只待伺机向晋诡诸进言。
楼主:宣娇2018  时间:2021-04-05 22:19:44
经常有朋友默默地为本小说点赞,在这里借用杜牧的一首诗向大家表示感谢,晓迎秋露一枝新,不占园中最上春。桃李无言又何在,向风偏笑艳阳人。
发一张图片,希望朋友们都能锦鲤在手,顺风顺水!



楼主:宣娇2018  时间:2021-04-05 22:19:44
第一百二十九章 骊嫱献言

晋诡诸这几日忙于接待周天子的使臣,在外朝举行酒宴,召臣子商议,骊嫱让人去请了几次,晋诡诸都不得闲过来。这日梁五来章含宫传达晋诡诸的口谕,说晚上宿在上书房,不过来章含宫了。骊嫱道:“周天子接二连三地差人过来,难不成洛邑又遭狄人入侵了?”

梁五笑道:“狄人若真的攻打洛邑,恐怕主公还不及带兵赶到,洛邑城里就已经换了主子了。俗语说:远水解不了近火,晋国距离周都有千里之遥,周天子还不致糊涂至此。”

“那是为了何事?”

“说到底还是周王的家务事。齐小白这次可是在诸候国面前丢了颜面了。”梁五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大致说了一遍。

原来太子姬郑跑到齐国向齐小白求助后,齐小白召集诸候在首止会盟,起誓共同拥护太子姬郑,周天子姬阆十分恼怒,有意要拆散以齐小白为首的同盟,便暗中撺掇郑国国君—郑踕,劝其投楚背齐。郑踕本就在楚国和齐国之间摇摆不定,有了周天子的支持,便从盟会上偷偷地逃走,令齐小白十分震怒,因此决定率军征讨郑国。姬阆知道晋诡诸对齐小白也略有微词,便想拉拢晋诡诸共同支持郑国,以楚、郑、晋三国的力量共同对抗齐小白,这才多次派人来与晋诡诸商议。

骊嫱听完奇道:“齐候不是自称‘尊王攘夷’,带领诸候国敬奉周天子吗?周天子又怎么会从中作梗,自乱阵营呢?”

“齐候打着“尊王攘夷”的旗号,不过是一面蒙着虎皮的大鼓,做给外人看的,这些年齐候不知替周天子做了多少主,内里和洛邑的嫌隙不计其数。就说这换太子一事,本是周王室的家务事,周天子宠爱小儿子姬带,想改立姬带为太子,可齐小白偏偏要插上一手,还带了联军向周天子施压,周天子哪里会高兴。说到底,如今的周天子究竟不是齐小白扶持上去的,怎比得上亲自扶立一个亲齐的天子来得称心如意呢。”

骊嫱又问了些话,让梁五坐着吃了些果点,梁五才回去复命。
楼主:宣娇2018  时间:2021-04-05 22:19:44
晋诡诸这里应付完周使,亲自送出城去,这才停歇下来,却因这几日喝多了酒,痰症咳喘都上来了,一连几日在燕寝养着,下不了床。

骊姬姐妹轮流到燕寝服侍,将别的姬妾一律挡在外面,只说晋候有令,不经传唤一律不得觐见。骊姞将奚齐和卓子交给下人看着,自己在燕寝忙内忙外,看着下人们煎药熬汤,亲手为晋诡诸端痰盂、进饮食,十分细致妥贴。幸得晋诡诸此次病得不十分重,休养了几日,身体便逐渐转好。

这日晋诡诸觉得精神头好些,便让骊姞搀扶着坐起,骊姞拿过个软垫放在晋诡诸后面靠着,服侍其坐稳当了,又拿过篦子来,轻轻梳理着晋诡诸的头发。那半白的头发经这一病,又似新添了不少白发,用篦子一梳,疏疏落落地飘下来。

骊姞心中有所触动,柔声道:“医官说主公今日比昨日更好了,所以汤药中减了一味瓜蒌,增了一味补虚的药,相信主公不日就可痊愈,这几日可把妾身吓得不轻。”

晋诡诸咳了片刻,吐出一口浓痰,骊姞拿过痰盂来接了,交给下人。晋诡诸喘息片刻道,“这几日辛苦你了,寡人竟不知道我的姞儿这么会服侍人,你姐姐行事虽爽快,论体贴细致还是姞儿更强些。”

骊姞道:“主公如此盛赞,妾身就厚颜领受了。其实姐姐也是对主公一番深情厚义,只是她能人多虑,管的事多,于细微处自然粗略些。”

晋诡诸点点头,“今日怎么没见嫱儿过来?”

“姐姐昨日听说赤狄的廧咎如部落攻入丽土,屠杀了不少骊戎的族人,姐姐一时悲上心来,心口痛了一晚上,今儿我让她歇着不要过来了。”

晋诡诸叹道:“寡人本想慢慢再将此事告诉你们,不想你们已经知道了。过会儿让医官为寡人诊过脉后,让他去给嫱儿也看看。”

晋诡诸心里惦念着骊嫱,第二日身体略好些,便让东关五备了轿辇,亲自往章含宫来。骊姞见劝不住,只得陪着一同过来。

晋诡诸进了寝宫,骊姞打起门口的帘子,只见一个眼眉娟秀的婢女趋身从里面退出,脸上还挂着泪痕,那婢女见了晋诡诸和骊姞,慌忙低头行个礼,就退到外面去了。

晋诡诸走进里屋,见骊嫱半倚在床上,五月的天气渐暖,骊嫱还穿着件棉布的夹袄儿,脸上似是怒意未消的样子。

晋诡诸问:“刚才那个婢女是哪个宫里的,怎么看着眼生?”

骊嫱道:“她是专门服侍卓子的,名叫珠儿,孩子们今儿到宫苑去玩耍,我让她们仔细点跟着,却还是让卓子在假山上摔了,可不是比摔在奚齐身上还让我心疼,因此让我训斥了一番。”

骊姞急道:“卓子摔到哪里了?受伤了没有?”

“妹妹放心,虽破了些皮,见了点血,骨头应是无碍的,我已经让他们把卓子送回屋去了。”

骊姞终究不放心,向晋诡诸告了退,回去看卓子去了。

晋诡诸在床边坐下,握了握骊嫱的手,关切道:“手怎么这么凉,医官过来诊过脉没有?”

“依臣妾看,这脉不看也罢,人有五脏六腑,七情六欲,哪里是吃几味草药就吃得好的?那些土里生,根上长的花花草草,即使碰上个识它的人,做成了草药,还需个慧眼的郎中候准了病症,拿捏准份量,也不过治个皮囊肉身而已,臣妾这个病是心病,哪里是寻常汤药能治的?”

“寡人知道你的心病,自申生灭了东山皋落氏,戎狄部落开始向东南迁徙,在中原各国边境四处劫掠,骊戎往日与赤狄并无仇怨,不想廧咎如突然侵入丽土,实在嚣张之极。寡人已经让里克带兵前往丽土,收复城镇,安抚民众,若抓住了狄人首领,必定带回来千刀万剐,以解夫人心头之恨。”

骊嫱含泪道:“臣妾自进入晋宫,一晃多年过去了,虽然宗庙已不在,但只要知道故族旧人都安好,臣妾也是踏实的。不想经此一番变故,故土不再,亲人流离,难道真要留臣妾一人在世上孤苦伶仃吗?”

骊嫱一汪含烟杏眼,腮上挂着几滴桃花泪,蹙着一对柳叶眉,与平日又是一番截然不同的姿态,晋诡诸心中又爱又怜,揽过骊嫱的肩膀,拥入怀中,低声劝慰道:“夫人如此挂念亲人,寡人让里克把他们从丽土找来,留在宫中陪伴夫人可好?”

骊嫱闻言推开晋诡诸,正色道:“主公只知道臣妾是为亲人伤心,却不知臣妾更是为主公和晋国担忧。晋国先祖们多年来东征西讨,才打下如今的千里沃土,晋国又在主公的手上扩疆无数,可谓百年基业,得之不易。可是打天下容易,守天下却难,如今赤狄等部气势甚嚣尘上,往东攻灭邢国卫国,往南直侵王畿地区的温邑,另外西戎和白狄也对晋国虎视眈眈,不时侵扰我国边境,臣妾虽然不懂政事,但见主公常常为其寝食不安,只恨自己不能为主公分忧。主公虽然能为臣妾将族亲找来,陪伴臣妾,可晋国哪个人不是主公的子民,主公又怎能任他们遭贼人的屠戳呢?”

晋诡诸心中一凛,道:“夫人如此深明大义,令寡人欣慰之至。寡人也知道此次廧咎如侵入丽土,是为了报复上次寡人灭了东山皋落氏一事,无敌连累了夫人的族人,令寡人深感不安。寡人何尝不想将狄人尽行诛灭呢,只是戎狄之患,由来已久,非一日可以除之,犹如人患旧疾,虽反复发作,疼痛难已,犹可忍之,那眼中沙,肉中刺虽无伤性命,却是人之大患,需首先除之。”

骊嫱道:“臣妾有个主意,姑妄言之,还请主公不要见怪。”

“夫人但说无妨。”

“晋国是个大国,南北有千里之距,四周有戎狄环伺,若贼人来犯,势必一时头尾难顾,如今世子攻灭东山皋落氏,其威名令戎狄闻风丧胆,主公何不令世子驻守曲沃,让他震慑周围的戎狄。再者曲沃城高池深,历来是晋国的宗庙所在,交给世子镇守,也可彰显世子的身份。”

“夫人言之有理,是寡人疏忽,不曾想到这一点,世子跟随寡人征战多年,于军政上已十分通晓,现在是时候让他独挡一面了。”
楼主:宣娇2018  时间:2021-04-05 22:19: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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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宣娇2018  时间:2021-04-05 22:19:44
第一百三十章 谴群公子

晋诡诸不日颁下令来,命申生前往曲沃镇守,申生仓猝接令,还不及与众朝臣亲友一一告辞,晋诡诸第二道诏令又到,说前方军情紧急,戎人动向不明,让申生即刻就出发。申生只得与隗姒草草收拾了,装了一车的行李,轻车简从地出发。

临行前申生到宫中拜别晋候,守门的宫卫却告之申生,晋候身体不适,不便见人,有话以后递上奏章即可。

申生对着巍峨的宫门,仰天长叹道:“风杳渺兮,吾将归去。何以送行兮,墙头芜草。”

申生离开绛城不多日,骊嫱又在晋候跟前进言道:“重耳和夷吾两位公子俱已成年,且都是才俊不凡之士。如今晋国正当用人之际,主公何不对他们委以重任,使其建功立业,报效国家呢?世子驻守曲沃,若能让重耳和夷吾分别驻守在边邑,岂不既威慑了戎狄,又彰显了主公的宣化教养之功?”

晋诡诸觉得有理,便将一南一北,靠近狄人的两座边城,蒲城和屈邑,分别封给重耳和夷吾,令他们择日出发。

骊嫱趁热打铁,又建议将公子无端送到白狄做为人质交换,以此拉拢白狄,使其牵制赤狄部落。晋诡诸本就不喜欢无端,也就准了,派出使臣,将无端与白狄的太子进行交换,又与白狄订立盟约,两下互不侵犯。

至此除了奚齐和卓子,宫中所有的公子都被晋诡诸驱逐出绛城,这一番变动,让人始料不及,一时间上至公卿大夫,下至平民庶人都感震惊,原来依附于申生、重耳和夷吾的朝臣纷纷调转头来,观望国内局势,投在三人门下的门客更是作鸟兽散,另寻别的蔽荫之所。
楼主:宣娇2018  时间:2021-04-05 22:19:44
那里克奉了晋诡诸之命,前往丽土驱逐廧咎如,却只摆了几个华丽的阵法,一番虚张声势将戎人吓退后,收复了城池,就收兵回去了。里克回去后在晋诡诸面前夸耀了一番,晋诡诸赏赐了里克,里克将得来的赏赐又分给了手下的将士们,大家皆大欢喜,里克当晚回到府中,请了丕正前来宴饮,让里氏在一旁倒酒侍候。

里克与丕正喝了几杯,里克叹道:“今年的时气不似往年,怪异得很,眼见过了白露,不刮西北风却吹起东南风来,正兄一向敏锐,可从这巽风中嗅到些什么?”

丕正斜乜着眼瞧里克:“司马大人大张旗鼓地挥师征讨戎人,这么快就从战场上回来,难道不是已从这巽风中嗅到什么味道了?”

里克哈哈一笑:“你我已是多年的至交,说话何必打马虎眼。如今申生、重耳和夷吾三位年长的公子尽皆被谴出宫,说是让其镇守边邑,只怕出去容易,想再回来就难了!”

丕正叹道:“听说世子离开宫城时,连一个送行的大臣都没有,想当初世子府办酒宴时,亲朋满座,拥拥熙熙,是何其热闹,谁能想到今日落到如此悲凉的地步。如果我没有记错,司马大人当初也曾经拜在世子门下吧?”

里克一脸颓丧道,“时势迫如虎,哪里是我可以左右的。狐突和士蒍说来还是世子的挚友和师尊,尚且事不关已,闭门不出,我又何必如此不识时务呢?”

里克一仰脖灌了杯酒下去,里氏在旁边又把酒杯满上,里克和丕正相对默然饮了片刻,丕正叹道:“这世子的尊号只怕迟早要换人,从今往后,晋国就是骊姬的天下了。”

“依我看也不尽然,申生镇守的曲沃,兵多将广,城池坚固,进可攻,退可守,若绛城有变,申生完全可以拥兵自立,以他的声望,怕朝中没有几个不支持他的。当年的晋成师、晋武公不就是从曲沃起家的吗?”

丕正连连摇头,“这话你就错了,以申生的仁儒,别说他坐拥重兵,就是把君位让给他坐,他也是断不会受的。”

两人又唏嘘一阵,几壶酒下去,都有了些醉意,丕正遂起身告辞,送走丕正后,里克心情愈见烦闷,坐下还想接着喝。里氏劈手夺过里克手里的酒杯,斥道:“你是喝糊涂了不成,竟然当着外人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来,你有几个脑袋够他们砍的?”

里克伸手去夺酒杯,一边嘟囔着道:“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朝政大事。快把酒杯给我。”

里氏杏眼圆睁,指着里克的鼻子道:“你当真是被酒鬼上了身,迷了心窍,说我不懂朝政,要不是我在骊夫人跟前再三说好话,为你打圆场,晋候能让你当大司马?别以为你读了两部兵书,手下有几个肯卖力的,晋候就非把这个职位让给你当不可,放眼晋国,哪个朝臣的家世不比你深厚,要不是我,晋候连让你立功的机会都不会给。现在可好,你却替那半死不活的申生打起抱不平来,不是鬼迷心窍是什么?”

这一通骂把里克的酒给骂醒了,里克本就惧怕这位夫人,这番话又说在了里克心坎上,里克只得陪着笑脸道:“夫人说得是,刚才是我喝多了,说了些没头脑的话。夫人放心,我以后不说就是。”里克又陪了几个不是,里氏才回转过来,此事也就作罢。
楼主:宣娇2018  时间:2021-04-05 22:19:44
转眼就到了除夕这天,晋宫中列鼎陈俎,晋诡诸与姬妾们在太庙祭祀祖先。往年都是晋诡诸主持祭祀,申生在旁辅佐,行上香添酒,带领群臣进阶跪拜事宜。如今申生不在,晋诡诸便让奚齐代替申生行事。奚齐还小,骊嫱便陪着从旁指点。众人看在眼里,知道世子的位置迟早是要给奚齐的,宫人们私下里早就称呼奚齐为小世子了。

祭祀完毕后,晋诡诸带领众人正欲离开太庙,姬妾中突然一片慌乱,有人仆跌在地,几个婢女围成一团,连声呼喊着夫人。

晋诡诸走上前去,见倒地的是芮姬,数月不见芮姬,只见她身体嬴瘦,脸色苍白,两个婢女扶着才勉强从地上坐起。

一婢女向晋候哭道:“夫人已经病了一个多月,日日汤饭不思,精神恍惚,刚才许是站得久了,所以支撑不住。”

晋诡诸此时才知芮姬病了,心里颇有些歉意,道:“先将芮夫人扶到耳室,好生喂些米汤,梁五,你速把医官唤来。”

芮姬摆摆手,有气无力道:“多谢主公关心,医官就不必请了,臣妾有一事相求,主公若应允了,臣妾感激不尽,这身子兴许还能好起来。”

“你说,寡人做得到的自然答应你。”

“臣妾十四岁跟着姐姐进宫,最初只是一个女御,后来做了世妇,再到嫔人,姐姐殁了后,臣妾接了鱼丽宫的主位,又升了夫人。臣妾侍候主公近二十年,恪守妇德,主持宫务,并无什么不当之处。为了主公的伐狄大业,臣妾还将唯一的一个女儿嫁到白狄。后来主公将公子无端交给臣妾扶养,无端虽然不是臣妾亲生,性情又乖舛,可对臣妾来说,毕竟多了个慰藉,多少个深宫长夜,寂寞难熬的夜晚,是无端陪着臣妾,一起听着滴漏声才入眠,如今主公又将他当作质子送到白狄,臣妾此生还有什么可盼的呢?与其整日对着空荡荡的大殿,倒不如让臣妾住到太庙,今后臣妾对着先人的牌位,日日上香清扫,祖先们地下有知,臣妾还可对着讲些旧事趣闻,岂不比孤零零地住在鱼丽宫强?还请主公成全。”

晋诡诸见腊月的寒天,芮姬只穿件单薄的旧袍子,磨毛的袖口边露出发黄的棉絮,晋诡诸心中不忍,道:“是寡人对不住你,但你这又是何苦呢?”

芮姬双膝跪地,向晋诡诸磕头道:“臣妾一生从未向主公提过要求,这唯一的一个请求主公还不能成全吗?”

鱼丽宫的姬妾和婢女们见此纷纷掩面而泣,薄姬也大有物伤其类之感,想起宫中的旧人,病的病,死的死,当初和自己同时进宫的那些姐妹们剩下的已是寥寥无几,自己虽然还是一宫主位,说起来又能好到哪里去,虽说自己对骊姬姐妹百般应承,萃喜宫的日子过得才不算太坏,但以骊嫱狠辣的性子,怎知自己不会是下一个芮姬呢?想到此处,薄姬也是拭泪不止。

九儿见姑妈如此,心中不忍,想上去劝慰几句,看了看骊嫱的脸色,终是不敢。

晋诡诸叹道:“你既主意已定,寡人应允你就是。”

晋诡诸遂下令,将太庙旁的侧殿收拾一间出来,让芮姬住着。此时见众人中站出一个人来,走到芮姬跟前,跪下哭道:“奴婢这条命是夫人救的,夫人去哪儿,奴婢也去哪儿。夫人若去太庙守灵,奴婢也决不踏出太庙一步。”

说话的正是曾姬,见她如此忠义,晋诡诸也应允了。
楼主:宣娇2018  时间:2021-04-05 22:19:44
第一百三十一章 奚齐入学

骊嫱早就想对曾姬下手,只是苦于芮姬将她留在身边,一直找不到机会,如今曾姬自愿跟随芮姬到太庙守灵,正是再好不过。转眼又到了朔日,给先祖上香的日子,晋诡诸这日忙于接见使臣,让骊嫱代自己去太庙上香祭祖。

骊嫱带着弋尾来到太庙,进了大殿,就见一妇人背对着殿门,仔细地擦拭着供案上的油灯,听见有人进来,那妇人慢慢转过身来,正是曾姬。

曾姬淡淡道:“夫人可是来了?”

骊嫱颇有些意外,“你早知道本夫人要来?”

曾姬拿过一支香,在油灯上点着了,过来递给骊嫱,“今天是朔日,夫人不该来上支香吗?”

“你难道在等本夫人?”

“奴婢自从跟了芮夫人到这里,就知道骊夫人终有一日是要来的,奴婢已经等候多时了。”

“看来这个地方果然是个修身思过的好地方,看来曾姐姐是都想明白了,也罢,本夫人本来还带了一壶酒来,看来是多此一举了。”

“如今该走的人都走了,还剩下奴婢一个苟活于世,也无甚滋味,如果能命丧于此,也算是死得其所。”

“若论心思机巧,恐怕曾姐姐是宫中最伶俐的,当初你为卫姬、耿姬百般算计谋划,怎么就不替自己算计算计,也许想个好主意出来,本夫人还可饶你一命。”

“奴婢一生算计他人,最终被他人算计,这也是报应不爽,奴婢没有什么可埋怨的。只是可惜夫人,一生害人无数,只怕到头来不仅自身性命不保,还要祸及子孙,怕是将来有朝一日要后悔不迭。”

“放肆,”骊嫱怒道,“贱婢一派胡言,给我掌嘴。”

弋尾上前来,一番掌掴,打得曾姬双颊肿胀,嘴角沁血,曾姬勉力支撑着,才不致倒下。

骊嫱道:“本想送你个痛快,你却非要自讨苦吃。我问你,芮姬在哪里?”

曾姬仰头大笑道:“骊夫人也不必找她了,芮夫人已经疯了,祝贺骊夫人,从此世上再有没人可以碍你的眼了。”

曾姬笑声戛然而止,突然站起身来,朝殿中的梁柱撞去,登时撞得头破血流,栽倒在地,再无声息。

弋尾上前探了探鼻息,向骊嫱点了点头,骊嫱道:“算她还识抬举,找口棺材,把她埋了吧。”

骊嫱抬眼看了看那支插在香炉里的香,此时不过烧了半截,一缕袅袅青烟,悠悠腾起,片刻就隐没在大殿无边的阴影中。

骊嫱向弋尾道:“曾姬说芮姬疯了,我还偏不信,走,咱们去寻芮姬。”

两人往中庭来,见一穿着褴褛的妇人,蓬头垢面,满脸污秽之下,只有五官还与芮姬有些相似。那妇人坐在台阶上,手中拿着一面镜子,将采来的花朵一朵一朵插在头上,又抓起地上的尘土,往脸上涂抹着,然后对镜作搔首弄姿状。

跟前一婢女哭道:“芮夫人,这里风大,咱们还是回屋里去吧。”

那妇人瞪起眼睛,一脸肃穆道:“不是让你喊我齐姜夫人吗,怎么又说错嘴了,还不快掌嘴。”

婢女跪在妇人跟前,一面哭泣,一面苦苦哀求。妇人只是不理,片刻又抓起地上的一块石头,紧紧攥在胸前,郑重道:“这是我的玉章,掌管后宫的夫人玉章,你可得看好了,别让人给抢了去。”

妇人将那石头仔细地用衣袖擦拭了,然后放进嘴里,一口咬下,只咬得牙齿迸裂,鲜血直流,妇人却咯咯地笑出声来。

骊嫱向弋尾道:“罢了,此人已经不是芮姬,咱们走吧。”
楼主:宣娇2018  时间:2021-04-05 22:19:44
奚齐和卓子过了年已经六岁,到了开蒙的年纪,骊嫱也有心让奚齐早点入学,遂向晋诡诸提出让奚齐正式拜师一事。晋诡诸虽指派了荀息当奚齐的师傅,教着认了几个字,但并未行正式的拜师之礼。这年入春过后,晋诡诸让奚齐到辟雍宫中向荀息行正式拜师之礼,让卓子陪读,一应规格礼遇同世子申生当年读书一样。

荀息知道晋候的言下之意,丝毫不敢怠慢,悉心教诲小奚齐,严苛之中又不乏温慈,又顾念两人还小,让他们一月只上四次课,先从读《诗》开始,课上布置些功课,回去后慢慢温习,待长大些再学武艺和骑射。

这辟雍宫是朝中公卿大夫,世家贵胄的公子们求学的地方,分为西面的文礼堂和东面的武校院。学习诗书礼乐时就在文礼堂,练习武艺骑射时便在武校院。武校院的现任教习是素有“小后羿”之称的屠岸夷。文礼堂的讲师卸任后,晋诡诸任命原为申生太傅的杜原款担任讲师一职。

重耳和夷吾还在辟雍宫求学时,宫中的学生大都以重耳和夷吾为冠首,分成两派,常在殿堂上为某一政见辩得面红耳赤,辩论虽激烈,但尚且长幼有序,不落规矩。自从两人被谴去镇守边邑后,群龙无首,学宫中的学生便日渐纷争起来,各自为派,吵闹不休,甚至彼此大打出手。杜原款管了几次,却喝止不住这些学生,也只得随他们去了。

因奚齐第一次离开章含宫,骊嫱除了让奚齐身边的几个婢女跟着外,让奶娘和弋尾也从旁照应着。骊姞也让珠儿等几个婢女和内竖息跟去照顾卓子。一行人加上抬轿引路的内侍和寺人,共有三十来人之多,众星捧月般将奚齐和卓子送到辟雍宫。

荀息先在宫门口候着奚齐和卓子的轿辇,将两人引至文礼院南面的一处独立的书阁。此阁名为明性阁,当年申生就在此上课,室内明几洞窗,十分宽敞舒适。荀息让奚齐和卓子分东西两席相隔而坐,下人们就在屋后的廊下候着。

荀息先讲了一番周朝开国之初,周公制订周礼,颁布典谟的由来,然后在竹简上写下几个字,教两人认写。奚齐在下面尚且还坐得住,卓子过不多时就不安分起来,瞅着荀息不注意,从袖中取中小刀来,将书几上的竹篾削着玩儿。

这里荀息正写着字,忽听一声巨响,一物事从窗外飞进来,砸在奚齐面前的案几上,将奚齐面前的砚台也打翻在地,墨汁飞溅,溅得奚齐满身满脸的污渍。

荀息定睛一看,那从天而降的原来是一只破烂的草鞋,鞋底还粘着一层厚厚的泥巴,待荀息走出阁去时,哪里还有人的影子。

荀息知道这课是上不下去了,只得吩咐下人们好生护送奚齐和卓子回章含宫去。

谁知奚齐第一次上学就受到了惊吓,回去后当晚犯起病来,一晚上发着高烧,神志不清地说着胡话。骊嫱忙喊来医官,太医局的医官们轮流诊了脉,药虽开了不少,熬好了喂到小奚齐嘴边,却是滴水都灌不进。

骊嫱将医官们怒斥了一番,又派人告之晋诡诸。晋诡诸不等接待完使臣,就过来探望奚齐,见奚齐病势沉重,便喊了巫人,在章含宫作法请神治病。

巫人在宫中闹了一晚上,第二日奚齐依旧高烧不退,骊嫱将巫剡叫来,问其可有法子治病。巫剡向晋诡诸建议,奚齐应是那日撞了鬼邪,可让宫女们脱了衣服,站在墙根下为奚齐喊魂,再杀只公鸡,将血抹在宫女身上,只因鬼邪最怕的就是公鸡和赤裸的女子,见了这两样东西,便会顺着墙根儿逃走。

晋诡诸此时也是无法可想,只得让他们试着看而已。如此闹了两日,到第三日早上,奚齐的烧慢慢退了下去,神志也清醒过来,给他喂了些汤药,眼见是无大碍了,骊嫱悬着的心才放下。因巫剡办事得力,晋诡诸赏赐了不少黄金,并提升巫剡为大祝人,巫剡从此在骊嫱跟前更是尽心尽力。

奚齐病势有了好转,骊嫱就追根问底起来,在晋诡诸跟前一番痛诉,指责杜原款的管教无方。晋诡诸下令让杜原款严查那日破草鞋的来历。杜原款在学生中盘问来查问去,无一人承认自己是始作俑者,查了几日也不得个结果,杜原款只得如实上禀。晋诡诸十分不悦,罚了杜原款三个月的俸禄,革了他的太傅,降为内史。
楼主:宣娇2018  时间:2021-04-05 22:19:44
第一百三十二章 姐妹失和

这日晋诡诸忙于政事,晚上不到章含宫过夜,便打发梁五去章含宫招呼一声。梁五先到骊姞处问了安,再到骊嫱这儿来,传了晋候的口谕。骊嫱点点头,让念枝端来一盘甜瓜,给梁五坐着吃。

梁五问:“小世子今日身子可好些了?”

“胃口比昨日好些,早上喝了点米羹,又睡下了。巫剡说汤药也不必喝了,每日早晚喝两碗煮得浓浓的米羹,不要碰牛羊肉等腥臊之物,养几日就会好了。”

“这次小世子的病来得怪异,幸亏巫剡大人精于医理方术,作法驱走了鬼邪,不失为大功一件。”

“太医局的那些人,一张嘴个个长篇大论,念了半篇的医书,开了数十张药方,就是治不好一个孩子的病,真真是一群平庸无能之辈,还不如打发了去当兽医。”

梁五待骊嫱发完一通怒气,试探着道:“昨日主公让人送来的鹧鸪汤,小世子喝了怎么样?听说鹧鸪汤可以安神祛风,镇定补虚,主公特意让人做了来给小世子补身子的,可见主公对世子关爱犹甚啊。”

骊嫱一脸困惑,“什么鹧鸪汤,本夫人可是连麻雀也没见到一只。”

“这就怪了,昨日二五儿亲自拿了汤来,用那只虎头钮盖的黑陶罐装着,放在一只香檀木的提盒里,在宫门口遇着姞娘娘跟前的内竖息。因五儿还要赶去别处传令,就嘱咐内竖息把汤拿到婶娘这里,难道是他把话听岔了,走错了地方?”

见骊嫱沉着脸不发一言,梁五知道此计已成,便又笑道:“小世子没喝到也无妨,膳房想必还剩几只鹧鸪,二五儿回去让他们再做一碗来。”

原来梁五自认了骊姞为干娘,常在骊姞跟前出入,见内竖息与骊姞十分亲近,把自己都比下去了,心中十分嫉恨,想伺机报复内竖息。

一日见内竖息和婢女们带着卓子往宫苑去,梁五知道卓子常在犀山一带的假山上玩耍,便事先在假山上撒了不少沙砾,果然卓子到了宫苑后在假山上爬上窜下,因石阶上洒了沙砾后脚下打滑,一跤摔了下来,幸好只磕碰到了腿脚,伤了些皮肉,饶是这样,已经把下人们吓得魂飞魄散。回到宫后,骊姬姐妹将此事怪罪到卓子身边的丫头—珠儿头上,却没有牵连到内竖息,梁五心有不甘,这才又生出个计来。

梁五瞅准晋候让他给奚齐送鹧鸪汤的机会,故意在宫门口拦住内竖息,只说这是晋候给小公子补身子的,却不说明是哪位小公子,让他帮着拿进去。内竖息只道汤是给卓子的,便送到了骊姞房里,不想却中了梁五的计。

梁五走后,骊嫱思忖刚才梁五说的话,只觉心中疙疙瘩瘩的,骊嫱是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随即招呼秀葽道:“走,咱们上姞儿那里去坐坐。”
楼主:宣娇2018  时间:2021-04-05 22:19:44
此时正到用晚膳的时候,骊嫱进了骊姞的屋子,见屋中摆了张四方的小案几,几上摆了几碟子肉脯、菜蔬和捏成虎头、兔子形状的蜜饵糕等,都是孩子爱吃的东西。

骊姞正哄着卓子吃饭,卓子是个坐不住的,嘴里塞了口饭就要往外跑,珠儿和奶娘在旁边又劝又拉,那卓子却愈发地顽劣起来,把饭粒吐得下人们满身满脸。

见骊嫱进来,骊姞道:“听说主公今晚不过来用晚膳,我就让他们把饭摆在屋里,随便用些得了。你若不嫌弃,就坐下一起吃罢。”

骊姞让人在对桌摆了碗筷,招呼骊嫱一起坐下。骊嫱环顾屋内,果然见席上放着那只虎头钮盖的黑陶罐,道:“这罐子到是别致,以前怎么没见过?”

骊姞随口道:“昨日主公送鹧鸪汤来给卓子,汤喝了,罐子还没有送回去,改日我再向主公道谢。”

“这事就奇了,听说鹧鸪汤是安神祛风,补虚滋养用的,怎么躺着养病的没喝着,到让这个生龙活现、满地乱窜的给喝了?知道的说是下人弄错了,不知道的还说是主公厚此薄彼,轻重不分!”

骊姞一愣,“难道汤不是给卓子的?”

骊嫱冷笑,“你跟前的小息子未免太忠心些,人家奴才眼里只看得见自家主子,你这个小息子岂止是眼里,满心满窍只有卓子和你两个,到把我和主公搁到后头去了。你看看他把卓子惯成了什么样儿。先前孩子还小,顽闹些我也不说什么,如今他也六岁了,一点正经样子没有,哪象个君候家的公子,到象街市上爬竹竿玩杂耍的猴儿。”

骊嫱当着众婢仆的面一通训斥,让骊姞脸面上十分下不来。卓子朝骊嫱伸长舌头,做出一副鬼脸,骊嫱心头火起,扬手做出要打的样子。

骊姞忙将卓子拉到怀里,涨红着脸道:“这话可就没来由了,若说你是为了一碗汤来的,顶多下人们错拿了,我再赔你一碗,让他们给你赔个不是,你却冲着我兴师问罪一般,还拉扯到卓子身上,究竟你是为什么来着,若是为了挤兑我和卓子,直说就是,犯不着拿一碗汤说事。”

骊姞平日从不当面驳骊嫱的话,遇见不中听的,转头不理就是,今儿骊嫱见她理直气壮一番抢白,自己到象是没理的,着实气脑,掷了筷子道:“果然是你这样的主子,才惯得下面的奴才无法无天。我身为夫人,主持后宫,管教下人是份内的事,你我虽是姐妹,我也不能徇私护短,叫人说我办事不公。他们若是再撞我手里,任他是谁,可别怪本夫人不留情面。”

骊姞也沉下脸道:“别张口闭口夫人的,好象唯恐谁不知道你是宫里头的夫人。只是这晋宫里的夫人换得比三月的天气还快,今日还是神气颐使的夫人,明日却指不定在哪呢?”

骊嫱脸色发青,那边卓子还在朝自己呲牙裂嘴,骊嫱深吸一口气,勉强忍住了,冷冷道:“也罢,等着看这宫里头究竟是谁做得了主。”然后一甩袖子出了屋。
楼主:宣娇2018  时间:2021-04-05 22:19:44
再说惠安宫自耿姬和蕙姬相继而亡后,惠安宫无人做主,骊嫱便将女顺升了嫔女的位分,做了惠安宫的主位,这顺嫔原是耿姬的本家,论理要喊耿姬一声姑妈,当初曾被晋诡诸宠幸过几次,可惜未能怀上胎,被冷落以后,在蕙安宫消沉了几年,原以为此生无望,不想还能有主掌宫中的一日,因此对骊嫱大为感恩,自升了主位,日日来章含宫请安问好。

顺嫔知道骊嫱喜爱看歌舞,便叫宫里的乐师编了几首新曲,请骊姬姐妹到惠安宫观看。骊姞因刚和骊嫱呕过气,听见惠安宫打发来的人说顺娘娘请骊夫人和骊娘娘一同前去,只问了声“哪个顺娘娘”就一口回绝了,骊嫱到是应承下来。

骊嫱坐着轿辇,到了鱼丽宫门口,见顺嫔和九儿已在门口候着了,两人上来接着骊嫱,迎入大殿去。

如今的惠安宫已不比往日,有了骊嫱的照应后,宫内焕然一新,庭外的木姜子都已除去,换成了桃树和杏树。殿内铺陈了新的蒲席,门口的帷幔也换上了湖绿色的绉纹纱帐子。内务司还特意往宫里添了几件青铜的座饰和雕花案几,惠安宫一扫往日的萧索之气。

骊嫱在首位坐了,顺嫔和九儿分两侧挨着骊嫱坐下。顺嫔自是先客套谦词一番,然后把宫伎们喊上殿来。骊嫱见上来了十几个盛装打扮的宫女,各自怀抱着器乐,有拿竽的,有拿笙的,也有拿筑琴的,姿容虽无特别出色之处,但个个浓妆艳抹,脂粉竞体,到也让人心动。

那些女子按序坐下,先合奏了一首宫中的雅乐,调子悠长和缓,骊嫱听来只觉平平,点点头,没有作声。

顺嫔让她们再奏一曲,只听这次曲风大变,一改雅乐一唱三叹,逶迤拖沓的格调,那曲调节奏轻快,三种乐器相辅相和,时而如风吹过劲草,时而马蹄踏过平原,竽笙的低沉暗哑中透出筑琴的激昂悲壮,使几件本不相干的乐器竟似天作之合一般,合成一首绝妙的好曲来。

骊嫱也不禁动容,一曲刚完,向顺嫔道:“这首曲子是我们骊戎人放牧时常唱的一首,你却是从哪里得来的?”

顺嫔道:“不敢欺瞒夫人,妾身知道夫人喜欢歌舞,就让乐师四处搜集谱子,演练歌舞,可巧城中新近来了一队专做贩卖牛马生意的戎人,乐师遂向其讨教,得了这首曲子。据说此曲本是牧民们随口哼唱,并无一定调式,乐师重新做了谱子,又说需选笙竽筑三种器乐奏来,以笙竽为铺垫,筑琴做提挈,方能有惊玉裂帛之效。妾身依其所言,选了宫中善奏之女伎十八人,日夜勤加练习,才有了今日这首曲子,说起来这都是乐师的功劳。”

九儿在旁打趣道:“我在宫中这么多年,竟不知顺姐姐精通音律至此,是妹妹我眼拙了。”

顺嫔道:“到不是九妹妹眼拙,只是九妹妹是芮夫人心坎上的人,终日为夫人操持针线,随侍左右,岂会留意到我这个不起眼的。”

骊嫱道:“顺嫔费心了,你刚才说的乐师可否唤出来一见?”

顺嫔笑道:“说起来这位乐师在绛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若不是他今日要来向夫人道贺,妾身又怎么请得动他?”

顺嫔遂传令请乐师上殿,果然不出骊嫱所料,上来那人儒雅俊气,眉长入鬓,不是优师是谁。
楼主:宣娇2018  时间:2021-04-05 22:19:44
温暖而惬意的小周末,谢谢大家一如既往的支持,小说的第一卷就快要结束了,第二卷的大戏就要登场,请朋友们继续支持哦!


楼主:宣娇2018  时间:2021-04-05 22:19:44
第一百三十三章 众女贺寿

优师行了礼,骊嫱命念枝赐座,优师也不推辞,在下首坐了。骊嫱笑道:“听说前些日子主公命乐师大人护送公子无端去白狄,乐师大人来回奔波,一路上多有劳累。”

顺嫔道:“乐师大人将无端平安送到白狄,为晋国立了大功,听说大司乐前番为申生离开绛都一事而辩护,主公恼他,将他训斥了一番,只怕乐师大人不日就要高升了,这大司乐的位置迟早是要乐师大人来当的。”

优师正容道:“小臣侍奉国君,为国效力,是份内之事,何来有功之说。再者官员升迁任免乃国君应虑之事,为臣子的不过做好本份,岂能妄加猜测。”

见顺嫔脸上讪讪的,九儿笑道:“今儿是夫人的好日子,我等只言歌舞酒宴之事,不言其它。”

骊嫱略感诧异:“今儿是什么好日子?”

“今日是四月初九,夫人怎么连自己的生日都不记得了?”

骊嫱恍然大悟,因骊戎人从来没有过生日一说,来了晋国后虽入乡随俗,偶尔过了两次,也不过由骊姞陪着喝了两杯酒而已,自己也从未向人提起过,不知如何就传得人尽皆知了。

九儿又道:“前些日子我和顺姐姐商议,夫人主持后宫,日夜操劳,不如借过生日之际为夫人办个酒宴,让夫人消消乏,解个闷儿,再者宫中冷清了许久,我们姐妹们也可借此聚在一起热闹一番。我等还为夫人准备了贺礼,请夫人笑纳。”

九儿让人把贺礼拿上来,婢女拿着托盒献上贺礼,骊嫱看是一双彩绣缎面凤头鞋,青色的底子,姜黄色的丝线绣出对开的连绵卷云纹,衬托着鞋头上的一只五色凤鸟,那凤鸟做振翅高飞状,一面又低首回顾,眼目含情,姿态之灵动,似乎呼之欲出。凤鸟尾部还有用丝线一片片连缀上去的玳瑁,做成了翻鳞状的翎羽,分外精巧别致。

那婢女道:“这是我家娘娘让一众女工做了三天三夜赶出来的,上面的凤鸟是我家娘娘亲自绣的,仅凤鸟一项,娘娘就熬了几个晚上。”

九儿斥道:“就你多嘴,夫人还没说好不好,你到先夸上了。”

骊嫱心里喜欢,啧啧称赞了一番。

顺嫔道:“九妹妹心灵手巧,绣工别人自然是比不上的。 幸好我这个东西外头还不多见,送给夫人也不致落了俗去。”

顺嫔让人把礼物拿来,婢女托着一个铜盒上来,顺嫔打开铜盒,立刻飘出一阵异香。顺嫔小心地将东西拿出,递给骊嫱。骊嫱见此物状似螺角,洁白浑圆,细看之下原来是用兽骨雕刻而成。

顺嫔笑道:“这是我嫁来晋国时的陪嫁物,这么多年也没舍得拿出来用过。据说这是用上古异兽驺吾头上的角做成的,那驺吾每隔五十年脱一次角,然后将自己的角藏匿起来,若见人去偷他的角,便会凶性大发,抵死相拼,所以是极难取得的。这东西四季生香,挂在屋内蚊虫蝇蚋不敢入内,送给夫人是最合适不过了。”

骊嫱颇为趁心,命秀葽将东西都收了。优师此时起身从容道:“小臣是一介贫寒之士,无才无能,孓然一身,金银珠宝、书画绣墨是断然没有的,小臣能向夫人进献的只有一份心意而已。”

优师从袖中取出一份竹简,道:“这份奏章是小臣思虑再三后所写,准备献给国君奏准,请夫人先行过目,看言词可还妥当。”

骊嫱让女史念给她听,原来这是一篇荐言书,书上称群公子驻守在外,拥兵自重,为了国家长治久安之计,建议晋候与群臣立法约定,无国君诏令,任何人不可将在外驻守的公子召回绛城。

骊嫱叹道:“还是乐师大人深得我心,本夫人所虑的正是此事,若主公真能采用大人的建议,本夫人就再无后顾之忧了。”

楼主:宣娇2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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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分类:舞文弄墨

发表时间:2018-12-14 18:55:29

更新时间:2021-04-05 22:19: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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