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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原创先秦历史小说,古色古香良心之作《玉之觞》(每天更新)

楼主:宣娇2018  时间:2021-04-05 22:19:44
第一百一十三章 一碗汤羹

胥臣坐着重耳的车进了宫,拿着腰牌进入燕朝,一番曲折才摸到章含宫门口,此时天已擦黑,胥臣转到上次进去的角门边上,见门不开,便到正门来请门人进去通报。

那门人不识胥臣,只说夫人已经歇下,让他明日再来,任是胥臣再三恳求,门人只是不理,两人因此争执起来。此时正值赵衰巡逻到附近,听见动静过来查看,两人一见面,都愣住了。

不待胥臣问话,赵衰一把将他拉进宫去,找了个僻静之处说话。赵衰道:“臣兄如何到这里来了,你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胥臣便将自己为小公子治病一事说了,又道:“赵兄弟怎么会在此地?”

赵衰叹道:“愚弟上次与臣兄一见如故,却没有将实情告之,实在是有苦衷的,如今愚弟不得不据实相告了,还请臣兄见谅。”

赵衰便将自己原是宫中的一名禁卫,受骊夫人之令,原打算除掉胥臣,却误打误撞与胥臣成了兄弟,遂隐瞒了身份,后来又写信给胥臣,让胥臣离开晋国之事都说了。

胥臣感叹道:“我没有看错人,赵兄弟果然是个有情有义的君子,只是我本是个落魄之人,浪迹天涯,若晋国都容不下我,天下还有什么地方可以容得下我的?不想因此辜负了赵兄弟的一片苦心。”

赵衰道:“如今再说这个无益,臣兄是因何得罪了骊夫人?”

胥臣想了半日,想来自己与骊姬姐妹素不相识,也不知因何事要杀自己,一时也答不上来。

赵衰道:“宫里是万万不能去了,臣兄快趁此时离开,找个地方躲避些时日,宫里若有了消息,愚弟会想法通知臣兄的。”

胥臣辞别赵衰后,离开宫城,回到府中,胥臣思前想后,实在想不出自己因何事得罪了骊姬姐妹,想起赵衰一番诚挚的叮嘱,胥臣也不敢大意,遂留了封书信给重耳,只说自己要出去游玩几日,然后躲到距绛城几十里外的一处山林隐居起来。

这日骊嫱本已让弋尾等人在宫内布下埋伏,只等胥臣为奚齐第三次诊治完毕,便要将他结果性命,谁知等了一天也不见胥臣的踪影。骊嫱暗忖胥臣怕是已经得到风声,逃离了宫禁,心中十分不甘,觉得此事最让人怀疑的就是赵衰,加上前番的谎报之罪,骊嫱一番怒气全撒在赵衰身上。

骊嫱表面却不露声色,一面让掖庭令追查胥臣的下落,一面将赵衰从禁卫令调为自己的贴身虎贲,随自己出入宫禁,以便监视赵衰的一举一动。

如此过了半月有余,眼见已至冬至,晋候带着后宫姬妾在太庙拜祭先祖,祭祀完毕后,将祭食赏赐给姬妾们。

骊嫱率领姬妾们拜谢晋候,济济众女,齐声高呼“谢主公恩赐,愿主公万有千岁,眉寿不老。”

骊嫱站在首位,身后依次是芮姬,薄姬,骊姞和九儿等,接着是各宫的嫔女、世妇以及女御。蕙姬今日告了病,不曾前来,芮姬则带了曾姬同来。

曾姬今日打扮得分外娇艳,一袭长及地面的石榴红深衣,曲裾绕襟,绶带飘飘,脸上抹着浓重的胭脂,连晋候也不禁多看了她几眼。

晋候将祭食分给姬妾,凡是等级在嫔女以上的皆有一份,晋候赐了骊嫱一碗鱼翅羹,赐了芮姬一碟子兔肉,芮姬正要向晋候道谢,身后的曾姬已经盈盈施礼道:“多谢主公赏赐。”

晋候至此已有年余不曾见过曾姬,一时看着眼熟,便向芮夫人道:“你什么时候又收了婢女,此女寡人看着怎么这么眼熟?”

众女都一脸幸灾乐祸之色,曾姬则沮丧之极,一脸尴尬。

芮夫人道:“主公忘了,她原是卫姬的侄女,玉蟾宫的主位,曾姬,因卫姬贪贿一事被牵连进去,被贬为了宫女,臣妾就将她收在身边,做个使唤婢女。”

晋候点点头,“怪道寡人看着眼熟,既然只是个婢女,怎可越俎代庖,代你谢赏,看来是你管教下人不力。”

芮夫人忙谢罪称是,骊嫱心中大快,笑道:“此事原也怪不得芮夫人,夫人心善,一向宽仁对下,不想有些下人却拿捏起来,反到抢到主子跟前去了。”

晋候向芮姬道:“这也不是第一回了,你今后可要好好管束着手下。”

芮姬只得低头答应着,满嘴的苦涩往肚里吞咽。

祭祀完毕后,晋候离开太庙,骊嫱随后带领众女走出,骊嫱首先坐上翟车,向芮姬道:“我还有些事务要处理,就先走一步了。”

轿辇出了太庙,骊嫱向走在最前面的弋尾道:“时候尚早,先不忙着回宫,咱们往惠安宫去一趟,本夫人今日要去拜访一位故人。”

轿辇来到惠安宫门口,见诺大的宫殿宫门紧闭,弋尾上前敲了半日门,才有个老眼昏花的老妇探出头来,弋尾一通怒骂,那老妇才惶惶然打开两扇大门,骊嫱进了门,穿过前庭,在正殿前十几丈外停住。

只见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怀中抱着扫帚,正倚着栏杆,在台阶上晒太阳。此人虽一身宫奴的打扮,透过细密的皱纹,依稀可见当年隽秀的眉眼,骊嫱一眼便认出正是阔别已久的耿姬。

骊嫱将赵衰唤来道:“你可看见坐在台阶上的那个妇人,她原是我的一位故人,位列夫人,可惜犯下大错,被主公贬为宫人在此受役。这两日冬至大节,本夫人又念起旧人来,这碗鱼翅羹你去拿给她,就当是我对她的一片旧情吧。”

骊嫱让念枝把一只提篮交给赵衰,赵衰无法推脱,只得接过提篮,转身往那妇人跟前走去。

耿姬看见赵衰过来,抽动一下嘴角,淡淡地道:“怎么,你家主子就没有胆量亲自过来吗?”

赵衰将提篮放在地上,从里面拿出那碗鱼翅羹放于耿姬面前,趁背对着骊嫱之际,抓了一把土迅速放进碗中。

耿姬一愣,随即苦笑道:“你是让我不要喝这碗汤吗。无妨,无妨,老身知道迟早会有这一日,已经在此等候多时了。”

耿姬抬头看看天,喃喃道:“老身十五岁进宫,如今已五十有二了,享过荣华富贵,执过金章玉节,见过无数的故友先老身而去,如今老身也一样要走上这条黄泉路,只是老身今日死于她的手下,不知明日她又葬于何人手中。这宫里的恩怨情仇,竟是往复循环,不知何时才能到头?”

耿姬出了好一会神,才转向赵衰道:“可惜了小将军虽然一表人才,却跟错了主子,恐怕今后不得善果啊。”

耿姬端起汤碗嗅了嗅,见赵衰连连眨眼,叹道:“老身今日不死,小将军怕是交待不过去,老身这一生只以自己的利好取断,从不曾做过什么向善的事,既然今日难逃一死,就帮小将军一个忙吧。”

耿姬从怀中取出一柄匕首,猛然朝自己腹部插去。赵衰不及阻拦,耿姬已倒地而亡。
骊嫱在不远处看得清楚,见耿姬自裁身亡,淡淡道:“到是可惜了一碗鱼翅羹。”
见这里事情已了,骊嫱遂带着众人回章含宫去。
楼主:宣娇2018  时间:2021-04-05 22:19:44
喜欢一句话,清明节落在一年中最美的时节,但却是所有节日中,,最伤感的。小长假最后一日,早点更新,希望大家都有个悠闲假期。
楼主:宣娇2018  时间:2021-04-05 22:19:44
第一百一十四章 魂断惠安

晋候得知耿姬自尽身亡,念她服侍自己多年,便命以嫔女的规格下葬,让骊嫱操办耿姬的后事。骊嫱在宫中大操大办,将灵堂设在惠安宫,命合宫女御以上的女官都需去耿姬灵前哭奠。骊嫱也去哭了两回,跪在灵前,一番姐姐长、姐姐短的,哭得声嘶力竭,难以自抑,众女都从旁殷殷相劝,才算作罢。

事后骊嫱又将耿姬的陪葬物品一一过目,因不满意原先做好的柏木棺椁,让人重新做了一副檀香木的棺木,外套重椁,将耿姬生前所用的金玉器物都检视了,挑些精巧别致的,作为陪葬品放入椁中,将耿姬风光的入葬。

晋候见骊嫱日日忙于耿姬的丧事,又要准备长漪的出嫁事宜,劳顿非常,便将自己每日喝的人参汤让东关五送到章含宫来,给骊嫱饮用,众人见此,更是没有不在晋候面前夸赞骊嫱贤德的,虽然宫中多流传关于耿姬之死的风言风语,晋候却是一无所闻。

关于耿姬之死,赵衰也是心知肚明,但不得不三缄其口。这日赵衰在宫内巡查完毕,正准备回去交接换班,念枝过来道:“夫人有事吩咐将军,请将军随我来。”

赵衰跟着念枝转过宫墙,念枝见此处无人,转身悄悄儿道:“将军,可知你即将大祸临头了?”

赵衰一头雾水:“还请姑娘明示。”

“夫人上次让你送给耿姬的那碗汤羹是下了毒的,夫人让你端给耿姬,不管她吃与不吃,你都逃不开罪责,她若不吃,你就是个办事不力的罪;她若吃了,你就落个暗中下毒的罪,谁知耿姬自尽而亡,被你侥幸逃脱开去,夫人必定还会想出别的法子治你,我劝将军还是尽早离开此处为好。”

“主公当初让我来章含宫,为的就是守卫宫禁,护得骊姬姐妹俩的安全,我若独自脱去,便是擅离职守,对君不忠,我还有何面目见我族人?”

念枝横他一眼,“我救得了你这次,可救不了你下次,将军还是好自为之吧。”念枝说完一扭头就走了。

从此以后,赵衰行事更是步步小心,不敢出一点差错。

惠安宫内,自耿姬死后,蕙姬便整日惶惶不安,见人送来饮食,就疑心是被人下过毒的,终日呆在宫中,不敢外出,渐渐地神思恍惚,满口胡言乱语,竟似有了疯癫之症。

芮姬来看了两次,打发了医官来给蕙姬诊脉,医官开了几剂药方,总不过是些黄连,白芍,知母之类的散瘀降燥的药,有用无用还在其次,蕙姬每次见了煎好的汤药,便嚷着芮姬要拿毒药害她,芮姬见此心灰意懒,便也随她去了,从此不再踏足惠安宫。

惠安宫的一切骊嫱早打听得清清楚楚,见时机已到,便让人安排妥当了。这日骊嫱来找骊姞,道:“你不是爱看百戏吗,今日宫中有一出好戏,你与我一同去看可好?”

“我怎么没听说哪个宫里在演百戏?”

“你与我去了便知。”

骊姞跟了骊嫱出宫来,分坐两顶轿辇,往惠安宫来。下了轿,骊嫱携着骊姞的手,同往里面走。只见惠安宫内冷冷清清,那些木姜子没人打理,早枯了半边,和飞蓬杂草一起在园圃中自生自灭,如此凄冷之地,哪里会有什么百戏上演?骊姞不知道骊嫱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既然来了,也只得跟了进去。

姐妹俩刚进前庭,见一嫔女打扮的人过来向两人行礼,骊嫱看她眼生得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妾身单名一个顺字,是惠安宫的女御,妾身身份低微,平时难得见夫人一面,所以夫人不认得妾身也是理所应当。”

“别人见了本夫人都退避三舍,为何你却不怕?”

“夫人是当世的女中豪杰,妾身一直羡慕得紧,想来拜会,可妾身身份低微,怕夫人不予接见,今日好不容易能亲自拜见夫人,妾身高兴都来不及,哪里会怕呢?”

“难得你是个识趣的,那你就和我一起进去看场热闹吧。”

女顺遂跟着骊嫱进了蕙姬的寝宫,见蛾儿正侍候着蕙姬用饭,案上一碟腌菜,一碟腌肉,还有一碗黄米羹。蕙姬见了米羹,挥手便将碗打翻在地,口中道:“你又拿汤羹来,是想害死我吗?”

蛾儿哭道:“奴婢见娘娘没有胃口,才让膳房煮了米羹的,娘娘已经几天没吃什么东西了,好歹用一点吧。”

蕙姬此时已是形销骨立,哪里还有当初得宠时的如花容貌,口中只喃喃道:“我不用汤羹,我不用汤羹,有毒,有毒。”

此时见骊姬姐妹俩走进来,蛾儿赶忙过来行礼,蕙姬见了骊嫱,愣了片刻,突然惊恐万状,一溜身躲到屏风后面,口中道:“鬼,有鬼索命来了,快,快拿我的玉如意来,将厉鬼赶走。”

念枝在席上铺了绣垫,侍候姐妹俩坐下,骊嫱让秀葽把东西拿过来,秀葽提过一个食盒来,把盖子打开了,一股喷鼻的肉香在大殿中弥漫开来。

骊嫱道:“这里有两碗汤羹,一碗是鱼羹,一碗是熊掌,我已让人炖了一日,可谓是骨酥肉烂,汤鲜味美,蕙姐姐不想要尝尝吗?”

蕙姬只是瑟缩着身子,躲在屏风后面,透过缝隙往外张望。

骊姞看出了些端倪,向骊嫱道:“我看她已是疯颠了,咱们就不要再为难她了罢。”

骊嫱瞪骊姞一眼,“好戏还没开场,你怎么打起退堂鼓来了。”

骊嫱朝蕙姬招手儿,笑道:“当初你的耿姐姐也是让人拿来两碗汤羹,让我选一碗,耿姐姐的好意我可是惦记得紧呢,可惜她已经不在了,独留蕙姐姐一人在宫中冷冷清清,我怎能不过来探望蕙姐姐呢?”

见蕙姬只是躲在屏风后不肯出来,骊嫱便有些不耐,转头对一旁的女顺道:“你是她的宫里人,可有什么办法哄她出来把汤喝了?”

女顺凑近骊嫱,小声道:“要让蕙姬把汤喝了,只有一个办法。她平日是不肯碰半点汤羹的,但只要说这个汤羹是晋候赐的,她便会乖乖地喝下,请夫人让妾身斗胆一试。”

女顺端起汤羹,走到蕙姬跟前,温言轻语道:“娘娘您是不知道这个汤羹的来历,它是晋候赐的,娘娘忘了,今儿是娘娘的生日,晋候一早就让人把这个送过来,说是给娘娘的赏赐,晋候可是一直把娘娘放在心里的。”

蕙姬喃喃道:“今儿是我的生日么,我的生日……”

“是啊,娘娘怎么把这么重要的日子给忘了,娘娘还记得那一年过生日时,主公让人送了娘娘最爱吃的马蹄糕,今日主公也没忘了娘娘的生日,看来主公一直都是将娘娘放在心上的。”

蕙姬果然登时换上一脸喜色,“晋候赐的,是真的吗?”

女顺道:“这还能有假,娘娘尝尝就知道了,晋候对娘娘的一片心意,都在汤里了,浓得化都化不开。”

蕙姬小心翼翼地从屏风后面走出来,女顺拿起汤勺,舀了一勺,喂到蕙姬嘴里。蕙姬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彩,喃喃道:“我就知道,他心里还是有我的……”

蕙姬就着女顺的手,不知不觉就喝了半碗,还要张口,一缕鲜血已从鼻中慢慢流下,流入口中,蕙姬犹是不觉,和着鲜血,将汤羹一口喝下。

女顺见状,觉得甚为可怖,退开两步。

蕙姬口中还在喃喃,“他心里还是有我的……”身子却已经摇晃起来。

蛾儿大哭,扑上来扶住蕙姬。鲜血从蕙姬的口中、鼻中一齐流出,蕙姬终于支撑不住,靠在蛾儿的怀中慢慢倒下。蕙姬两眼发直,死死盯着宫门口,道:“他心里还是有我的……”

蕙姬反复念叨着这句话,声音却越来越低,最后终于气绝声咽。

骊姞转过头去,不忍再看,骊嫱道:“便宜她了,让我白白多煮了一锅上好的汤。不过这个鸠毒到是个好东西,干净利落,不似别的那些个东西,名字说得好听,却总是拖泥带水的,了断不净。回头我得好好赏赐巫剡才是。”

骊嫱让念枝收拾完东西,就起身离席,女顺一直送出宫外,姐妹俩坐上轿辇,扬长而去。
楼主:宣娇2018  时间:2021-04-05 22:19:44
第一百一十五章 长漪远嫁

这日骊姞请晋候来章含宫用膳,骊姞唤了骊嫱一起过来,骊嫱见晋候心情不错,便让东关五拿了壶酒上来,两人陪着晋候一边喝酒,一边叙话。

骊嫱夹了块鹿肉到晋候碗里,淡淡道:“今儿一早有人来报,蕙姬昨日突染急症,不治亡故了。”

晋候一愣,“你说的是惠安宫的蕙姬吧,怎么好好的,就突染急症了呢?”

“耿夫人死后,蕙姬就染上了疯症,成日疯疯颠颠,胡言乱语,臣妾和芮夫人都去看了多次,喊了医官来,药也不知开了多少,却总没起色。听下人说昨日也不知怎得,蕙姬喊了一晚上的胡话,到天明的时候就没了动静,唉,如花似玉的一个人,怎么就那么想不开呢。”

晋候叹道:“她和卫姬一样,总是气量儿小些,经不住一些小事就存在心里。”

骊嫱为晋候倒了一杯酒,道:“主公看蕙姬的后事怎么个办法?”

“你看着办就可以了,既然没有子嗣,按照品级宫规来办就可。”

“耿姬身边的婢女,蛾儿,也自裁身亡了,妾身想着,她也是个忠义护主的,不如将蛾儿按照女御的规格,陪着蕙姬一起入葬吧。”

“如此也好。”

骊嫱叫过念枝,“你去告诉细柳,蕙姬的后事按照嫔女的规格办理,只是她与我姐妹一场,她先我而去,我终究心里不舍,你去寝宫把我的枕箱打开,把里面的一柄玉如意,还有些金钗,珍珠坠子都拿出来,和蕙妹妹的物品一起,作为陪葬,都放在棺椁中。”

念枝答应着去了。晋候道:“这些东西都是寡人平日赐给你的,你何苦都送了蕙姬?”

“既是主公的一番心意,放在蕙妹妹那里不也是一样,主公对臣妾恩赐不尽,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而蕙姬却是最后一遭了,臣妾怎么着也得略表些心意,送蕙妹妹一程。”

“难得夫人如此气量。”

骊姞在一旁冷笑,“姐姐果然是个心胸宽广的,若是蕙姬能起死回生,必定第一个过来谢过姐姐。”

骊嫱只当不懂骊姞的暗讽之意,自与晋候谈笑。

骊姞用了半碗饭,便称不适,先行回寝宫去。骊嫱伺候着晋候用完饭,晋候便回上书房披阅奏章去了。此时细柳过来,问办理蕙姬的丧事支领多少银钱合适。骊嫱道:“下月就是长公主的亲迎之期,宫中一应丧事易简,不可叫冲撞了公主的喜气。”

细柳心领神会地去了。

自晋候同意秦晋联姻后,秦任好三次派遣使者前来纳采、请期,行婚聘之礼,转眼两年过去了,下月就是长漪的亲迎之期。长漪近日也不常出来走动,只安心呆在来仪宫中做些针线。

这日长漪将申生和隗姒唤来,长漪先向申生道:“我即将嫁去秦国,这一去山遥路远,想要再见怕是不能,我思来想去,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你虽贵为世子,但才德有余,谋划不足,我走了以后,君父那里少了人为你出主、说好话,你需为自己好好打算才是。”

申生听见此话心下伤感,默然点头。

长漪又拉过隗姒道:“府内有姒妹妹把持,我自然是放心的。姒妹妹温婉贤淑,体贴细致,是个难得的好妻子,今后只要你俩一个主外,一个主内,同心协力将小公孙抚养成人,先母在九泉之下必感欣慰。”

隗姒也不禁哽咽难言,长漪又谆谆叮嘱两人一番,两人都应允了,见无甚事情,正欲告辞,长漪又唤住申生,让其单独留下。

长漪将左右人等喝退,向申生正色道:“有件事我本不想说,但思来想去还是和你明说为好。君父他日渐年老体衰,后宫由骊姬姐妹把持,难免会在君父耳边吹些枕边风,日子久了,我担心将来奚齐和卓子会妨碍你的世子地位。”

“长姐未免多虑了,后宫争宠是常有之事,君父虽宠幸骊姬,但奚齐和卓子尚且年幼,君父是深明大义之人,怎会将晋国的大业交给一个黄口稚子呢?”

“你难道不知道骊嫱她外慈内忍,她又与你有过一段情怨纠葛,只怕她明着对你礼遇有加,暗中却怨恨于你。”

申生叹一口气,“我本有负于她,她若真的怨恨于我,也无可厚非。”

“我担心的正是这个,你心性仁懦,凡事不愿为难别人,只肯委屈自己,可骊嫱她记过不记恩,凡事只记人短处,睚眦必报,只怕她今后会为了一已之利,变本加厉,不择手段。若真有那么一日,你可用这个应付她。”

长漪从衣袖中掏出一个锦囊,里面是一方巾帕。申生见那巾帕上血渍斑斑,字迹潦草,细看之下原来是一封血书。

长漪道:“这是卫姬自缢前在桑园留下的血书,大意是骊嫱胁迫桑园令,对卫姬施以虐刑,卫姬实在不堪忍受,只得选择自缢。你可要拿过去看看?”

申生叹道:“不必了。这份血书是如何到长姐手里的?”

“我得知卫姬身亡的消息,觉得此事非同寻常,就立即派人前往桑园搜寻,果真在卫姬的居所找到这份血书,比芮姬和骊姬都快了一步。我本想把它交给芮姬,但最后还是决定由你来保管,毕竟你是我的亲弟弟,更为可靠一点,希望我的这个决定是正确的。”

长漪将血书放回锦囊中,交给申生,又再三交待了,申生将血书藏着衣袖中,答应着去了。

初春三月的天气,正是杏花吐蕊,桑梓抽芽的好时节,为了迎接秦国来的迎亲队伍,绛城二十里外的官道旁都种满了桃树和柳树,似乎因感知了喜气,早早地吐苞开放,于风中竞相折腰。

秦任好此次派谴公子絷为使者,带着迎亲的车马从秦都雍城出发,一路擂鼓喧天地来到晋国,引得民众们夹道观看。

秦国虽不富庶,但此次迎亲的车马却不可谓不煊赫华丽,仅看迎娶长漪的那辆重翟车,衡首覆以金箔,辐辏上雕刻龙凤纹的华章,以鲨鱼皮为华盖,顶上饰着五彩雉羽。拉车的四匹马儿也都是毛色纯一的牝马,骠肥体健,头饰金镳,身缠游环,令秦晋的民众叹为观止。

长漪出嫁那一日,晋诡诸带着后宫姬妾,公卿大夫,亲自将公主送到离城二十里外的驿道。长漪一路上又对申生交待一番,然后拜别了晋候和众人,坐上秦人的迎亲马车,挥泪而去。

这一去便是千山万水,归途杳渺,故国如是,只在梦中。

晋诡诸命夷吾作为送亲使臣,护送长漪到秦国。车队行了数十日,才入了秦境,秦任好数日前已赶到秦晋边境的泾阳城迎接公主,至此两人分别已是三年有余,这一番久别重逢,都是喜不自胜,只觉世间再无更称心如意之事。

秦任好和长漪同坐一辆马车,四目交接,多年的相思此刻都已尽在不言中,唯相依相拥而已。

秦任好带着长漪回去雍城,一路上游览沿途的山河风光,长漪见秦国虽多荒僻之所,但民风醇厚,景色旷达朴实,似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自有一番动人之处。
楼主:宣娇2018  时间:2021-04-05 22:19:44
第一百一十六章 两儿无猜

秦任好带着长漪,一边走一边游玩,走了十多日才到雍城。秦都宫城虽不及晋国来得宏大,也不失一代西隅诸候的气势,宫内殿阁楼台,自有一番峥嵘轩昂之气。

秦任好为了迎娶长漪,还在宫城的旁边仿着晋国的茨园,修建了一处苑囿,名为遂园,取遂意称心之意。长漪进了宫,先在太庙行了祭告礼,拜了太后,才在宫中安置下来,秦任好摆了三日宴席,大宴群臣和宾客,婚礼告成后,又特别设宴款待夷吾等一行送亲人员。

席上夷吾递上长漪的嫁妆和随丛人员名册,秦任好接过沉甸甸的一卷竹简,打开来看,见上面所列的妆奁就有几十项,另有随从二百人,加上百工一百人,共有陪嫁媵人三百人。

秦任好道:“我秦国地处茺僻,又常年与西戎作战,多年来少与中原诸候往来,竟至耳目闭塞,承蒙贵国国君不弃,将公主嫁于寡人,寡人倍感荣幸,今后愿与贵国同荣辱,共进退,秦晋两国永结两姓之好,共济百世子孙。”

夷吾道:“我国国君也正是此意,所以让外臣带了百工前来,其中绣染画缋,筑玉梓韦之能工巧匠无数,以帮助秦国兴文修武,发展基业。”

秦任好见名册中赫然有虞国国君在列,心中一凛,忖道:这晋诡诸果真是冷酷无情之人,借假道之名灭了自己的同宗之国,还将虞公以媵人身份送到我这里,不知是何用意。我秦任好不过是一个外姓诸候,爵位不过是伯爵,怎敢将虞公当作仆人使唤。

秦任好当即下令,选了块邑地赐给虞公和其族人,允许其祭祀先祖,安养余生。

秦任好又向晋夷吾道:“听说晋候灭了虢虞两国后,将两国的大夫朝臣也一并收归了晋国,不知此番舟之侨和宫之奇两位贤臣,有没有一同前来?”

这舟之侨和宫之奇原是虢、虞两国的重臣,足智多谋,素有贤名在外,晋诡诸自然是不肯放其到他国去的,夷吾不便说是晋诡诸的安排,只道:“舟、宫两人虽有贤名在外,但两人一心忠于旧主,日夜寻思着复国,就是带来了秦国,怕也是于国君无益。”

见秦任好略有失望之色,夷吾笑道:“虽然没有舟之侨和宫之奇,但外臣给秦君带来了另外一位贤人。此人名叫百里奚,原是虞国的大夫,虽因出身微寒,在虞国不得重用,其睿智贤德却不在宫之奇和舟之侨之下,秦君若能得此人,必定可以兴邦立国、匡立秦威。”

秦任好大喜,宴会结束后,送走了夷吾一行,然后召百里奚前来。谁知手下人寻遍了一应媵人,却不见百里奚的踪影。

原来百里奚不甘心被当作媵人送到秦国,在来秦国的路上,偷偷溜走了,因他是个无足轻重的人,守官也不曾在意,如今见秦君问起,守官只得如实相告。秦任好正是求贤之际,忙命人去追查百里奚的下落。

几日后下人来报说百里奚在逃往宛城时被楚人抓住,现在楚地饲牛。秦任好便找来公子絷,赐以百金,让他去楚地将百里奚赎回来,

公子絷道:“楚人不知百里奚的贤能,所以让其饲养牛马,若以重金相赎,楚人必然起疑,不如就以媵人的身价将其赎回,才可顺理成章。”

“媵人的身价?依你说是多少?”

公子絷伸出五个手指头。

“五锭金子?”

“五张羊皮足矣。”

秦任好大笑,“好,就依你说的,若是带不回人来,寡人拿你是问。”

公子絷带着五张羊皮,来到宛城,果然不辱使命,将百里奚从楚人手里赎了回来。百里奚来到雍城之日,秦任好亲自出城迎接。

等了多时,见一辆马车过来,公子絷先跳下马车,上前向秦任好行礼,秦任好听那车厢中咳了好一阵,才下来一个须发花白的老叟,拄着拐杖,巍颤颤地走过来。

秦任好大失所望,又不好失礼,只得上前两步向老叟拱手道:“这位想必就是百里奚老先生吧?”

老叟连忙摆手,“百里奚是老朽没错,先生却称不上,老朽就是个放牛的。”

“敢问老先生今年高寿几何?”

“不高,不高,今年才七十……零一。”

秦任好心里直犯嘀咕,暗忖这把年纪只怕连放牛都太老,不禁微微皱起了眉。此时见公子絷在后面向自己打眼色,秦任好又仔细看那百里奚,见他老虽老矣,双目却炯然有神,手中虽拄着拐杖,腰板却挺得笔直。

秦任好有心激他一激,便道:“真是可惜啊,老先生虽有贤名在外,却年寿已高,寡人有心想请老先生一起治理秦国,匡复周礼,只怕老先生是有心无力了。”

百里奚果然忙道:“秦君这话可就差矣!当年姜太公八十才在渭水边得遇周文王,帮助文王讨伐商纣,平定天下,遂了平生志向,终年一百三十零九岁。所谓有志者不畏年高,老身今天不过才七十一,离八十还差九年,离高寿还远着呢。”

秦任好听他自比为姜子牙,心里好笑,道:“可惜寡人没有周文王那样的气度才干啊。”

“不然,不然,周王当初在歧、丰一带起家,建立功业,后来周王室衰落,无力辖制戎狄,遂东迁至洛邑,将千里关中之地让给了秦国,秦国与戎狄征战百年,才有了如今的千里疆土。论地势,秦国坐镇岐丰龙兴之地,据守西陲千里之险,这难道不是上天要振兴秦国吗,只要国君有心治理秦国,老朽必定帮助国君成就大业。”

秦任好又问了些话,才知此人确是身负禀世之学,眼光非一般人所能及,便恭敬地请入宫中,拜为左卿士。百里奚又请来自己的好友蹇叔,两人同为秦任好出谋划策,治理秦国,从此秦国日渐强大,这是后话。

冬去春来,晋候身体恢复如初,虽不象从前那样日日上朝,偶尔也去外朝听朝臣们奏事。这日又有朝臣上奏说东山皋落氏连续多日侵扰边境,打劫往来行商的车队。狄人来去不定,难追其踪迹,一时也拿他没有奈何。

晋候心中烦燥,下了朝后往章含宫来散心。骊嫱和骊姞正带着奚齐、卓子在后庭玩耍,晋候进了后庭,骊姞拉着他在园中的一棵大杏树下面坐了,看奚齐和卓子玩耍。

奚齐和卓子今年已经四岁,两人都梳着条冲天辫,戴着金项圈,挽着袖子和绔腿儿,在园中堆石挖土,玩得不亦乐乎。

尤其是卓子,自小顽皮调闹,他将一内侍当成马儿骑在下面,抓住其衣领,连声吆喝‘马儿马儿快快跑’,又拿起一根树枝,高举过头,作冲锋杀敌状。

那内侍在地上四肢并用,连爬带跑,又仰着脖子,佯做马嘶声,卓子乐得手舞足蹈。

晋候和姐妹俩也看得忍俊不禁,再看奚齐,正拿着根木棍,在土里划弄着什么。晋候让东关五把奚齐叫过来,奚齐过来怯怯地喊了声“君父”,晋候问:“齐儿在干什么?”

“齐儿在画画写字。”

“齐儿为何不和弟弟一起玩骑马啊?”

“齐儿不喜欢骑着马儿上阵杀敌。”

晋候故意把脸一沉,“这是为何?”

奚齐小脸涨得通红,“因为,上阵杀敌就会受伤,君父身上已经有很多的伤,齐儿不想再见君父受伤了。”

晋候哈哈大笑,轻拍奚齐的肩膀,“齐儿放心,这些小伤是奈何不了为父的。”

梁五在旁笑道:“两位小公子将来必定都是人中龙凤,一个主文,一个主武,主公将来可是后继有人了。”

东关五道:“此言不差,但依小臣看,奚齐孝悌仁厚,比卓子更有当国君的气度。”

骊嫱闻言斥道:“你们两个,在国君面前怎可如此口不择言,这种事也是你们议论得的吗?如今的晋国是主公的,百年后自然是有德之人掌之,主公的子嗣中贤德的大有人在,他们两个乳臭未干的毛孩子,将来若能辅佐君主,为晋国社稷挣些基业已是幸甚,如何能做其它念想。”

晋候道:“无妨,无妨,他们只是随口说说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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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七章 金玦偏衣

奚齐和卓子又玩了些时候,骊姞让婢女把两人领下去洗手更衣,伺候着用饭。姐妹俩陪着晋候在杏树下用膳。庖人把饭食摆上,晋候道:“今儿怎么没有酒?”

骊嫱嗔怪道:“医官让你少饮些酒,这才好了几天,酒虫儿又上来了?以后饮酒两字还是别提罢。”

晋候佯装不悦,扔下筷箸道:“没有酒让寡人怎么吃饭?”

骊姞道:“姐姐是为主公着想,怕主公饮了酒以后引发旧疾,主公既不领情,就把章含宫里藏着的好酒都喝了去,免得怪我们姐妹俩气量小,藏着好酒也不肯拿出来似的。”

晋候只得叹道:“不是寡人非要喝酒,寡人每天烦于政务,喝两口酒提提神也好。”

骊嫱道:“臣妾知道主公是为了东山皋落氏一事烦心,听说他们屡屡犯我边境,杀我商卒,主公为何不出兵攻打,以示惩戒呢?”

“狄人不比虞、虢等诸候国,他们如豺狼般行踪不定,来去迅捷,非是战车铁甲所能破之,寡人现在常觉心浮气短,恐怕不能再象当年那样轻骑千里,逐敌不还了。”

“世子如今正年富力强,又曾跟随主公征战多次,为何不让他带兵出征?”

“世子是储君,若在外面有个三长两短的,寡人如何向国人交待?”

“正因为世子是储君,肩负继统大任,需内抚臣民,外定夷狄,非象主公一般的雄才大略之人才能胜任。此番出征东山皋落氏正可以借此考察世子的才能,他若败了,寻个轻巧的罪名就罢了,他若赢了,则可以震服诸候,威慑夷狄,何乐而不为呢?”

晋候想了一回,觉得颇为有理,便拿定了主意,第二日在朝堂上宣布以申生为统帅,择日率军攻伐东山皋落氏。

朝臣们闻言都议论不止,士蒍首先站出来道:“主公,东山皋落氏原是赤狄的一支分支,从西北几经辗转来到此处,背靠王屋,北依太行,出没于沁水河畔,不仅行踪诡异,其族人愚钝懵昧,难以教化。自武公时期就曾与其多次交战,但都收效甚微,狄人之患如同疥癣一般,屡治屡犯,难以绝其病灶。依微臣看,狄人好利,不如咱们先以利诱之,使其暂时安定下来,然后与其通商杂居,诱导开化其族人,方是长久之计。”

“依你的主意寡人要等到什么时候,似他们这些贪暴无知之蛮夷,唯有将他们诛灭了,才能永绝后患,如今寡人老了,世子刚好年少才俊,让世子去攻打东山皋落氏不是正合适吗?”

里克起身道:“卑职听说,古人征战时,如果国君出征,世子就留守监国,若世子随国君一起出征,则以安抚军队,补给后勤为主,但从来没有听说国君留守,让世子单独出征的,这恐怕于例不符啊。”

晋候道:“古人有训,册立太子原则有三,以德才兼备为上,若德相仿以长为先,年龄相仿以爱为先,爱相仿则决之以卜筮。寡人此番让世子出征正是为了考验他的能力,里司马何故对我们父子之间见疑啊?”

至此众臣无人敢再上谏。晋候退了朝,还是往章含宫来。进了寝宫,见骊嫱正在缝制一件衣袍,晋候道:“夫人什么时候也会做女工了?”

骊嫱将手中的衣袍展开来,笑道:“主公看臣妾的针线可还过得去?”

晋候见那件袍子十分奇特,一半黑色,一半黄色,衣缝在后襟,问道:“夫人何故缝制一件巫人请神做法时穿的偏衣?”

“这件袍子可不是给巫人穿的,世子即将出征皋落,主公怎可不行些赏赐。臣妾思前想后,才特意缝了这件长袍。主公看这黑色为天、为父,黄色为地、为母,衣缝在中,不偏不倚,世子穿上它,代表心底中正无私,可得天地庇佑,双亲加护,岂有不吉祥的?”

骊嫱又从袖中掏出一枚金玦,“这枚金玦纯金铸造,玦与“决”同义,取坚贞、果决之义,世子若果真贤明,就应该知道主公是希望他能在战场上奋勇杀敌,攻坚克难。主公将它们赐给世子,以表明主公和臣妾的一番心意,主公看可好?”

晋候点头,“其意甚笃,希望申生不要辜负夫人的一片苦心才好。”

羿日太卜在太庙占了吉日,晋候让申生祭了祖,挑选好御戎,准备出征事宜,又当着朝臣的面,将偏衣和金玦赐于申生。

朝议结束后,众臣纷纷散出,里克见士蒍在前,快走两步,压低声音向士蒍道:“司徒大人,请慢走,在下有一事不明,还请司徒大人请教。”

士蒍停了脚步,只听里克道:“在下为将数十年,从来没有听说将帅出征时国君赐予偏衣和金玦的,主公今日这番举动,不知究竟是何用意?”

士蒍叹口气道:“你我都是世子的门客,自然是不愿意见世子受主公冷落。可是依下官之见,世子要想继承大统,恐怕难啊!主公任命他为统帅,却不考虑他所处的危险,赐给他礼物,却不考虑世俗对他的非议,主公若对世子起了异心,不管世子此次出征是胜是负,终究是难逃其咎啊。”

士蒍长叹一声,拂袖而去。里克回到府中,便开始称病不出,数日不上朝。申生原想让里克担任自己的车右,如此只得让狐突为御手,先友为车右,并邀两人至世子府中喝酒。

酒过两巡,申生道:“君父此番让我出征皋落,赐给我偏衣和金玦,不知是何意思?”

先友道:“偏衣中分,代表国君将权利分一半给世子;手握金玦,代表世子掌握军权,国君对世子可谓是一片拳拳爱护之心,世子无须多虑,只需在战场上奋力杀敌即可!”

狐突却摇头道:“世子德行纯厚,却赐给他杂色的衣服,腰佩冰冷绝决的金玦,而非温润醇厚的玉饰,国君之心已是显明无疑,即使世子奋力杀敌,狄人岂是杀得完的?”

先友反驳道:“国君既将军权交于世子,岂会有恶意?放眼国中,除了世子,还有谁能担当此任?世子若担心国君有异心,何不勉力拿出一番作为出来,让国君对世子刮目相看。”

三人都各怀心事,又饮了数杯,便早早散了。

第二日申生到里克府上探病,进入府中,见里氏亲自在堂阶下熬着汤药,见了申生只略略地点点头。申生进了房,里克挣扎着要从床榻上起身,申生忙上前拦住。

申生问了病情,和所服汤药之类,里克叹道:“末将只恨自己,早不病,晚不病,偏偏在世子要出征之时发病。如若不然,末将定然随世子一同出征,不将狄贼一举歼灭,绝不回师。”

申生劝慰了几句,里克见他眉间有怏怏不乐之意,问道:“末将虽不能陪世子一同出战,但世子若有用得着我的,末将一定鼎力相助,不教公子有后顾之忧。”

申生踌躇片刻后道:“我有一事始终存有疑虑,君父让我出战皋落氏,却赐给我金玦和偏衣,而非惯例的玉璧,依里司马看,究竟是何意呢?”

“国君赐予世子金玦和偏衣,是对世子委以重任啊,世子有什么可忧惧的呢?古人说,为人子者,不患无所得,只患不孝顺。先贤又说,与其向外有所求,不如向内修诸身,世子此战,只需勉力而为即可,何必如此患得患失。”

申生从里克府出来,坐上马车回世子府,书童赞为其驾车,到了门口,赞停下车,掀开车帘,见申生兀自坐着发呆,赞连唤几声,申生才回过神来。

赞见其神思恍惚,不无忧虑地道:“世子,小人有一句话,不知该不该说。”

“你说吧。”

“小人知道世子为晋候赐予金玦和偏衣一事耿耿于心,小人虽地位卑微,也知此事非同寻常。世子出战,晋候不赏赐常规厚重之物,反以无常奇异之物相赠,其中必有蹊跷。天若无常必有灾祸,人若反常必生异心,国君若是起了废立之心,世子就算此次出征杀光所有的敌人,又怎能阻止得了谗言的漫延呢?人们常说,危险并非来自于外部,而来自内部,既然国君已有离异之心,不如世子另做打算得好,离开晋国也失不为一个办法。”

申生长叹一声,道:“我若是要走,当年早就走了,何必等到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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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八章 蝉不当时

申生回了府,到后房来见隗姒和小公孙。小公孙正在园中玩耍,梳着两条朝天辫,一对伶俐的大眼睛,见了申生裂嘴便笑。申生抱起小公孙,小公孙伸出粉藕一般的臂膊,搂着申生,咯咯笑个不停,露出两颗稚嫩的大门牙来。

隗姒听到声响,放下手中的针线,从屋里出来,将申生迎进去,道:“今日司徒大人和狐国舅都打发人来问询公子,说有要事与公子商议,妾身说待公子回来了,就打发人去请。看他们如此着急,朝中可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申生一脸平淡,“没什么大事,君父让我几日后带兵出征东山皋落氏。”

隗姒不无忧虑道:“晋候让你独自带兵?这担子可是不轻啊。”

申生把小公孙交给奶娘,坐到隗姒身旁,柔声道:“你放心,打完仗我就回来,不让你们母子两人独着空房。”

“狄人残忍贪暴,行踪难定,怕不是那么容易攻克。”

“君父拨给了我三百辆兵车,应付东山皋落氏绰绰有余,夫人不必担心。”

隗姒靠在申生肩头,“妾身不懂那些军政大事,既然是晋候的命令,想来晋候总有万全的打算,公子可要多加保重。”

申生压抑着重重心事,轻拍隗姒的臂膀,故作轻松道:“此次出兵文有国舅出谋划策,武有先友冲锋上阵,晋国将材尽出,征服东山皋落氏只是时日的问题。”

两人又说了一阵,不多时,士蒍果然前来求见,申生忙令请进书房。

士蒍进来见了礼,见四下无人,才压低声音向申生道:“微臣与世子相交多年,世子对微臣礼遇有加,微臣也向来对世子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如今见世子有难,微臣不得不来说上几句。”

“我向来视司徒大人为师长,师长有言,弟子悉心聆听教诲。”

“如今朝中因国君赐予世子金玦和偏衣一事流言四起。依微臣看,国君已对世子起了疑心,世子此番出战不论胜负,恐怕都难以避祸,与其白白辛苦一场,不如学那吴太伯,出奔到他方,别谋出路,以世子之贤明,白手起家,另起炉灶也不是难事。世子若离开晋国,也遂了国君的愿,岂不是两全其美?”

申生道:“司徒大人为我谋划至此,可谓忠贞有加,可是我听说为人子的,不患得不到好名声,只患不孝敬父母;为人臣的,不患得不到俸禄,只患不勤于君事。我申生无才无德,哪敢与吴太伯相比,所能做的不过是勤勉忠贞而已。”

士蒍见申生主意已定,也不再多说,略坐了坐,便起身告辞了。从此士蒍闭门谢客,与朝中诸大夫,以及申生都少了往来。

这里申生送走士蒍,回到寝屋,隗姒已把小公孙哄睡着了,和几个老妈子在灯下做针线活。见了申生,隗姒让人都下去,自己服侍申生洗漱。

申生坐下,隗姒打开案上的一个箱箧,将里面的鞋袜、衣纨等物一一清点了,向申生道:“你不日就要动身,妾身已经把公子的衣物整理了出来,再给公子缝两双靴袜,大致也就齐整了。贴身的衣物都放在这个箱箧里,穿上一年半载的也够了,明儿我再嘱咐一下赞,让他别和放甲衣的箱箧搞混了。”

申生柔声道:“这几日你也劳累了,趁孩子睡了,你也早点歇着吧。”

隗姒过来坐在申生身旁,默然片刻,道:“妾身见夫君这几日总是闷闷不乐,妾身是一介女流,不懂那些晦涩的朝堂之事,妾身只知道夫君去哪,妾身就去哪,夫君决定了的事情,妾身跟着照办就是。”

申生揽过隗姒,叹道:“我今生能得一贤妻,何其幸哉。只是我当初年少轻狂,犯下大错,如今悔之已晚。但我有错在先,今生只能尽力弥补而已,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龙潭龙穴,我也只得义无反顾地去闯,夫人可能见谅吗?”

隗姒含泪道:“妾身明白,夫君何必多言,只是夫君这一去路途遥远,与敌人兵戎交接,几多凶险,需多保重自己,妾身只耐心等你回来就是。”

这一夜两人无话,只相拥而眠。

第二日,申生又来拜别太傅杜原款,杜原款为申生设宴饯行,道:“我知道晋候赐予世子金玦和偏衣后,朝中有诸多流言,世子大可不必理会。先贤有言:事君以敬,事父以孝。如今晋候委任世子为将帅,率倾国之兵出战,不可谓任重而道远。世子既已受命,勉力而为既可,又何必顾虑重重。为师从小就教导公子为君者,需谨记孝、敬、忠、贞四字,如今正是平定天下,安抚君候的好时机,世子尽管放手去做吧。”

申生无话,拜别而去,不日便带兵往东山皋落氏去。

自申生出征皋落后,晋候闲来无事,便与骊姬姐妹饮酒赏乐,坐看歌舞。眼见天气渐渐转热,东关五提议在汾水边建一座高台,以做盛夏避暑的行宫用。

晋候自攻灭虢、虞两国后,颇为自得,正寻思着做出一番遗世立名之举,东关五的提议正中下怀,便命人在汾水边建一高台,名为长莱台。待高台建成后,骊嫱又从虢、虞两国抄没的姬妾中选了些面容姣好的姬妾充入其中。到了夏日,晋候便从绛城搬至长莱居住,一连数月流连其中。优师与骊嫱遂趁着晋候不在绛都,在后宫中秘密幽会。

这日骊嫱又召优师来章含宫弹琴,优师在底下抚着琴,骊嫱斜签着身子,半躺在榻几上。秀葽和念枝一个帮骊嫱捶腿,一个轻轻打着宫扇。

此时正值盛夏,骊嫱在抹胸外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绉纱长衫,隐约透出一段洁白的臂膊。微风起处,裙摆飘动,露出如丝缎般柔滑光泽的脚踝来。

骊嫱半闭着眼睛,听优师将一首曲子弹得轻慢无稽,道:“今日乐师大人的琴声何故如此心不在焉?”

“天气炎热,外面的鸣蝉让小臣倍感烦燥,竟致乱了琴音,还请夫人见谅。”

“岂止是乐师,本夫人近日也被这蝉声扰得夜不安枕。”

“看来这蝉儿虽被喻为高洁之物,留在夫人宫中却是大大的不宜啊。”

骊嫱睁开眼睛,“谁说不是呢?”遂向秀葽道:“你让宫人们把庭院里的蝉儿全部清理掉,今晚本夫人可不想再让它们搅了清梦。”

秀葽答应着去了,骊嫱看着优师道:“乐师大人今日可打探到什么消息了吗?”

“世子率领晋军与皋落氏首战大获全胜,此事已是人人皆知的事情,哪里还用得着打探?”

“哦,那乐师大人岂不是大大的失策了?”

优师理了理衣襟,笑而不答。

骊嫱令念枝下去,念枝刚走出屋子,优师便走到榻几边,紧挨着骊嫱坐下。

骊嫱佯装发怒道:“你简直是色胆包天,下人们还没全走开,你就敢动手动脚,行此不轨之举?”

优师笑道:“夫人让晋候建造长莱台,使他每日流恋其中、乐而忘返,又唤小臣前来陪伴夫人,小臣不过是奉夫人的旨意办事罢了,哪里有什么不轨之举?”

优师言罢便伸手掀衣解襟,亲嘴摸乳,两人遂在榻上云雨一番,事毕后,两人穿戴齐整了,骊嫱气息未定,胸膛起伏着,靠在优师肩膀上嗔道:“我刚才问你的话你还没有回答呢?”

优师微微笑着,露出洁白齐整的牙,轻呵着骊嫱的脖子道:“咱们前番以金玦和偏衣试探申生,不想他如此冥顽不化,毫不理会夫人的一片苦心。既如此,就不能怪咱们心狠手辣了,夫人请放心,就算申生战胜东山皋落氏回来,我也有办法对付他。”

“他若得胜回来,必得晋诡诸和晋国臣民的器重,到时还有什么办法能撼动他?”

“世上的人大致可分为两种,知耻和不知耻的。不知耻的人行止不守常规,难以用道德法度制约他,知耻之人举止有度,自尊有爱,若用流言佞语对其辱之,必能伤害其心。申生便是知耻之人,他仁厚敦重,极其自尊,人若不忍施恶于他人,则必苛责于自身。夫人只要在国君面前,对他曲意善待,背地里却施以谤言,以晋候多疑的性子,必不会对夫人见疑,而对申生则愈加憎恶。到时候申生的仁厚就成了他自缚的绳索,夫人何愁不能为所欲为呢?”

骊嫱斜睨着眼道,“我竟不知大人除了精通音律,还对人心如此体察入微,以前是小看你了。”

优师摩娑着骊嫱滚烫的胸脯,笑道:“除了这两件外,我就没有别的可让夫人满意的了吗?”

两人又呷昵亲热了一阵,才依依不舍地分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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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九章 晋候新宠

晋候住在长莱台,常常与众姬妾歌舞饮宴,通宵达旦。这些从虢、虞来的女子,较之晋国的女子,又别有一番风味,其中有一名女子名唤摇风的,性格泼辣,敢说敢做,行事格外张扬,因其与众姬妾大不相同,晋候格外宠爱些。

转眼盛夏已过,到了秋分时节,天气渐凉,晋候从长莱台搬回绛都,将众姬妾都留在长莱,唯独带了摇风回来。

骊姬姐妹俩在章含宫举行酒宴,为晋候接风,宴会上两人与摇风互相行了礼,又互致了年庚,摇风比骊嫱还小两岁,骊嫱便以妹妹称呼,两人一见面就相谈甚欢,大有相见恨晚之意。

晋候本担心自己带摇风回来,骊嫱会不高兴,不想两人如此相投,当下也就释怀了。骊嫱命人将章含宫的东侧殿打扫出来,铺陈一番,又拨了几个内侍和婢女过去,命其好生侍候着。摇风便在殿内住下,虽然还没受到册封,一应待遇却跟女御相同。晋候下了朝后就往章含宫来,与骊姬姐妹俩一起用过膳后,晚上就在摇风殿内歇下。

如此过了月余,摇风初时还觉得食馔用度颇为优沃,几个婢女和内侍也都使唤得来,渐渐地宫人们诸事都懈怠起来。几个婢女还时常冷言冷语,拿话抵撞她,摇风哪里肯受这个气,与婢女吵了几回,又跑到骊嫱宫里去诉苦,却几次被门口的内侍拦下,以夫人正忙于处理后宫事务为由将摇风拒之门外。

这日正值午膳时分,婢女端了饭菜上来,摇风见摆在案几上的是一碗半黄不白的梁米饭,一碟子腌萝卜条,一碟子芜青叶。摇风仔细一看,绿色的芜青叶上还粘着只黑色的小甲虫,使劲扑楞着翅膀,作垂死挣扎状。

摇风大怒,抓起碟子就向婢女脸上砸去,骂道:“你个下作东西,竟明着胆儿作弄我,我就算饿死,也不吃这种猪狗不如的东西。反正横竖是个死,我先让你这个贱婢不得好死。”

婢女闪身躲过,见摇风起身来追,一边往外面跑,一边道:“你一个主子不象主子,奴婢不象奴婢的废妾,成天拿我们撒什么气。这饭菜是膳房里做好了拿上来的,我们不过有什么就拿什么,好与不好,与我们有什么相干?”

摇风一面在后头追,一面骂:“你少来唬弄你姑奶奶,姑奶奶在虞国当娘娘时,你七窍还没开一窍呢,你打谅我不知道,庖厨刚把食撰拿上来,你们就把好的先挑着自己吃了,捡剩下来的腌臢东西来拿给我。”

婢女跑出内室,刚要跨出外头的门槛,不慎脚下绊了一下,摔倒在地,被摇风赶上。摇风身量高大,一把按住婢女,拔出头上的簪子,没头没脸地朝婢女身上扎去,婢女疼得直喊饶命。几个内侍和婢女此时也都跑过来相劝,几个人费了一番力气才把摇风拉开,夺下她手中的簪子。

摇风索性坐到地上,倚着门槛,哭天抢地得喊:“反了天了,你们这些奴才,见我是没后势的,就死命作践我,早知如此,我还不如学了她们,来晋国的路上直接跳了汾水去,省得受这般羞辱。主公啊,可惜你白疼了妾身一场,我却无福消受,你要是念在妾身服侍过你一场,好歹给我治一具棺木,摆几样菜品,免得让妾身在地下也挨饿受冻的。”

摇风哭完爬起来就要去撞廊下的楹柱,几个宫人慌忙拉住了苦苦相劝,摇风只是寻死觅活的,不依不挠。

这里一番闹腾,早惊动了整个章含宫,姬妾宫人们纷纷跑过来看热闹。有人去通报了骊嫱,骊嫱见躲不过,带了简修容和细柳一同过来,走到侧殿门口,见婢女们和摇风拉扯在一起,摇风哭得声嘶力竭,使劲要往柱子上撞去,不肯罢休。

摇风见了骊嫱,放开婢女,转过头扑上来,一把抓住骊嫱的衣袖,哭道:“姐姐总算是来了,妾身只差没被他们作践死,几次想来找姐姐,姐姐又不肯见我,妾身知道姐姐忙于宫内事务,可也不能忘了咱们姐妹间的情分啊!当初若不是为了能侍奉在姐姐左右,妾身才答应姐姐住在章含宫的,姐姐不会这么快就忘了吧?”

摇风披散着头发,一面哭诉,一面把鼻涕和眼泪全蹭到骊嫱的衣袖上,骊嫱心中虽十分嫌恶,面上却只得和颜悦色,“此事是本夫人疏忽了,近日忙于俗务,不曾好好管教这些下人,她们竟如此放肆起来,所以本夫人常说这些奴才是攀高踩低惯的,不可与之狎近。他们对妹妹如此无礼,本夫人定当严惩不怠,妹妹今后若有事情急着找本夫人,交待一声简修容也是可以的。”

骊嫱让简修容带那几个冲撞摇风的宫人到永巷去受罚,又好言劝慰了几句,摇风这才作罢。

自此以后,摇风拿捏住了骊嫱的心思,知道她在众人面前是个极爱体面的,但凡碰上不如意的事,就在宫内吵闹,直闹得合宫皆知才罢休,简修容和细柳都过来劝过多次,最后只得依了摇风才作罢。

摇风在晋候面前又极乖巧,当着晋候的面对骊嫱曲意奉承,一味称赞骊嫱的贤德,骊嫱虽对摇风恨得牙痒痒,却寻不到她的错处,一时拿她也没有办法。

这日简修容又到摇风这里来,摇风忙招呼她坐了。简修容从提篮里拿出两件半新不旧的夹袄,放在案上,向摇风道:“天气渐凉,夫人让我给娘娘拿两件衣裳过来。这原是姞娘娘的,娘娘若不嫌弃,先将就穿着,等夫人手头有了新贡上来的布料,再给娘娘做几件新的。”

摇风见那两件夹袄,一件是藕色实底,绣着墨绿色的翟鸟衔草纹样,一件芜青色的锦锻,满绣暗色缠枝菱花的团纹,摇风心里喜欢,却只淡淡道:“要我说你家夫人也太精干些,管着后宫的银钱不说,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要向她禀报,长此以往,就是神仙也耗不起这个神,何不学学芮夫人,把事情都交给下人们打理,自己多享些夫人的清福呢?”

“芮夫人怎能和骊夫人相比,你若是换作住在鱼丽宫,别说没人给你送衣服,就是有了布料,你也找不着人给你缝衣服。”

“她们两个都是次夫人的位份,膝下都有一子,怎么礼遇规格差别却如此之大呢?”

简修容知道摇风并不知公子无端原是卫姬之子,卫姬亡逝后才过继给芮姬的,当下也不说明,只道:“芮夫人生性恬淡,起居俭朴,向来不喜欢奢靡耗费,主公也不强求。其实论起来,众公子之中,主公更喜欢公子无端,常当着众臣的面说无端聪明伶俐,有先君武公的遗风。”

一句话让摇风留上了意,遂把话记在心里,简修容又与她闲谈几句,道:“说了半日,差点把正事忘了,我奉命给娘娘送安宫理气汤来了。按着宫里的规格,凡是侍过寝的姬妾都要喝这个,一来调理胞宫,二来也有补养气血之效。娘娘快喝了,我也可早些回去交差。”

简修容从提篮中取出一陶罐,推到摇风面前。摇风打开陶盖,端到鼻前嗅了嗅,笑道:“我们虞国也有这个,都是给初经房事的小丫头用的,我一个残花半凋的妇人,不过偶尔受主公宠幸一、两次,哪里还用得着这个?”

简修容将脸一沉,“这是夫人定下的规矩,难道为你一人要破坏宫规吗?”

“修容何必动气,看在夫人的面上,这个汤我喝就是了。”

摇风端起罐子喝了一口,还没待喝第二口,就“啊呀”一口吐了出来,跟着手上一松,连着罐子也打落在地。

摇风一脸不堪其苦,道:“让修容见笑了,我自小有五脏不调的毛病,尝不得一点点的汤药,每次治病服药,医官都做了药丸,和着米羹方能吞下,十几年来我也都惯了,如今再喝这汤药却是怎么也难以下咽,辜负了夫人的一番心意,实在有愧,还请修容代妾身向夫人致歉才好。”

简修容冷着脸,拾起地上的瓦罐碎片,放回提篮中,回去向骊嫱复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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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章 生日庆宴

再说申生与皋落氏几次交手,都打了胜仗,攻占了瓠丘这个地方,此地是皋落氏的一个重镇据点,申生从府库中抄没了许多珍宝重器,装了满满的几大车,让人先行送回晋都。

晋诡诸听闻此讯十分高兴,让人将这些器物摆放在太庙,供自己慢慢观赏。这些器物大都是皋落氏从别的诸候国或商队中抢夺来的,因此参差杂驳,品质不一,小到带钩指环,大到铜鼎牺尊,应有尽有。

晋候见里面有一柄毫无纹饰的短剑,剑鞘乌黑,便顺手提了出来,只觉手中一沉,比寻常的短剑竟重了许多。

晋候将剑从剑鞘中拔出,眼前寒光一闪,扑面一股凛冽之气,晋候随意一挥,竟将旁边的一只金爵砍为两爿,晋候大喜:“没想到这毫不起眼的短剑,竟是一件宝物,确实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寡人差点与天下的至宝失之交臂啊!”

一旁的梁五道:“听说上古昆仑山下有昆吾国,以铸剑闻名天下,所铸之剑无不是削铁如泥的宝剑,可后来昆吾国被人灭了国,铸剑之术也由此失传,莫非此剑就是昆吾国人所作?”

晋候以手托剑刃,端详一番道:“此剑通体发黑,不知是用什么材料所铸,把它拿去给司空看看,是否能照此打造出一把新的?”

梁五领命去了。晋候又将器物细细赏玩一番,心中喜悦,连连点头道:“寡人此番让世子出战皋落,世子果然没有辜负寡人啊!”

东关五笑道:“世子跟随主公多年,深受主公教诲,论人才武功都是首屈一指的。小臣今日听到一个关于世子的笑话,说出来主公也必定要发笑。”

“哦,说来听听。”

“小臣今日到外朝宣读旨意时,听见几个大夫正在议论说,世子攻占瓠丘时,抓获了皋落国主鲜允的太子,鲜允派人与申生商谈,许以珍宝数车以换回太子,申生也同意了,拿太子换回了数辆车的奇珍异宝,让人一路押送着回到绛都。听说申生将数辆车拉回了世子府,只有这一车是送到宫里来的。主公想,这难道不是个笑话吗?别说世子向来一位俭廉君子,就是整个晋国将来都是他的,他又怎会贪图眼前这些小利,接受敌国的贿赂呢?”

晋诡诸听后默然不语,却已没了赏玩的心情,早早地回了燕寝。

再说玉蟾宫的九儿生下了一位小公主,晋诡诸为其取名为无邪,比奚齐和卓子略小些,三人时常在一起玩耍。这日正是无邪的生日,九儿在玉蟾宫摆下酒宴,请晋候和各宫的几位夫人,并摇风一起赴宴。

除了薄姬称病缺席外,其实几个都如约到来,宴席上,骊嫱和芮姬挨着晋候坐上席,因九儿是主人,骊姞将次席让给九儿,自己挨着九儿下首坐了,最后是摇风。

无邪和奚齐、卓子单独坐在旁边,由几个奶娘带着一起用膳。芮姬今日也带了无端过来。无端今年已经十一岁,自进了殿,便沉着脸,坐在席上,只看着三人玩耍,一言不发。

卓子坐了片刻就呆不住,跟奶娘借口说要尿尿,一溜烟跑到殿外去,见庖厨们正一个接一个送着食器进入大殿。卓子顽心大起,跑到庭外,在草丛里抓了只蛐蛐过来,唤住一个庖人,缠着要看他簋盒里的东西,然后趁庖人不备时,掀开盖子,将蛐蛐放进簋盒里。

那庖人送了簋盒进去,放在殿中的长案上,负责分食的膳夫揭开盖子,正准备将里面的菜肴盛出,分装在碗里,不想刚打开盖子,一只蛐蛐蹦跳出来,正落在九儿面前的案几上。

九儿惊呼一声,吓得退开半尺,那蛐蛐已经从案几上跳到坐席下。无邪和奚齐见了有趣,都跑过来抓蛐蛐。

晋诡诸不悦道:“簋盒里哪来的蛐蛐?”

膳夫和庖人连忙跪下磕头。此时卓子跑回殿中,被奶娘按住了坐下,骊姞见他掩着嘴笑个不停,喝道:“卓子,可是你搞的鬼?”

卓子并不怕骊姞,只忌惮晋候诸一人,见晋诡诸脸色阴沉,连忙摇头,用手一指公子无端,“是他带进来的。”

骊姞怒道:“你再敢胡说八道,回头我就把珠儿打发出宫,让你这辈子再也见不到她。”

珠儿是骊嫱从虞国的宫奴中挑选出来的,专门服侍卓子的小丫头,卓子只有一刻不停地粘着她,才有片刻的停歇,听见骊姞要赶走珠儿,卓子果然不敢说话了,一脸委屈至极的样子。

骊姞向芮姬道:“我这孩儿天性顽劣,平日溺爱惯了,下人们又不敢忤逆着他,致使他无法无天,芮姐姐千万不要往心里去,回头我自会狠狠罚他。”

芮姬道:“孩子顽皮些是常有的,无端还小的时候,也是……”

这里话还未完,就听那头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声,奚齐已经哭着跑到骊嫱跟前,奚齐伸出一只手,骊嫱见奚齐的手背上已经高高地肿起。

原来那蛐蛐刚才跳到无端的案几下,奚齐正欲爬下伸手去抓时,被无端抬起脚掌,朝奚齐手上死命踩了一脚,所以才有了刚才的一幕。

骊嫱又心疼又气愤,正待发作,公子无端走到晋诡诸面前,跪下谢罪道:“庶子刚才踩到二弟的手,实在是无心之举。庶子行事鲁莽,深负父亲的教诲,庶子愿意割下一只手掌给二弟陪罪。”

骊嫱冷笑道:“无心之举能把奚齐的手伤成这样?恐怕再重些这手是要废了,我到是想用你的手给奚齐陪罪,只怕你有胆说,没胆做。”

芮姬忙劝解道:“此事原是我的错,是我看无端整日关在书房里看书,非要拉他出来走动走动,却不想惹出了这些事端。”

骊姞也打圆场道:“此事说起来是卓子引起的,要怪就怪我这个娘亲育儿无方,管教不当罢。”

摇风见晋候沉着脸不作声,想起简修容曾经说过的话,便向晋诡诸笑道:“妾身看几个公子里头,无端虽然年幼,却是个颇为持重的。刚才妾身见无端去踩蛐蛐,恰巧奚齐也伸手去抓,因此不小心碰着了奚齐的手。咱们君候之家,这些贵公子们,平时都是娇惯着养的,受了些伤便格外吃疼些,,若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哪个不是磕着绊着才长大的?”

晋候点头道:“孩子们吵闹是常有的事,不必因此伤了一家人的和气。”

骊嫱气得说不出话来,芮姬见她凭是那样一张利嘴,也有张口结舌之时,心中不觉好笑。

九儿见自己为无邪庆生,本想请大家热闹一番,却闹出这些事来,也觉得没意思,坐了一会,大家便都早早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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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一章 黄雀在后

摇风因受晋诡诸的宠,很快就有了孕,摇风怕晋诡诸将心思移到别的姬妾身上,便整日撒娇弄痴,变着花样取悦晋诡诸,只要晋诡诸一日不来,摇风便派人候在晋诡诸上朝的路上,寻着各种理由要将晋诡诸请来章含宫。

晋诡诸禁不住摇风纠缠,答应只要她生下一子,就给她一个位份。有了这颗定心丸,摇风到也安份不少,每日小心养着胎,等着孩子出世的一天。

这日正逢晋候要上朝,摇风早早地起床梳妆打扮齐整了,然后打发内侍去外朝打听晋候的动向。内侍去了不多时,回来说晋候下朝后去上书房会见别国使臣了,今日怕是不会过来了。

摇风颇为失望,因昨日白狄进献了一只白色的狐狸,摇风便缠着晋候同去珍禽苑观看,晋候本答应她今日下了朝以后一同过去,如此看来只得作罢了。

摇风看天气晴好,在宫里闷着无聊,便带了个婢女往宫苑里散步。走到万浪湖边,见宫人们正在打芦苇叶子,摇风站着看了会,觉得无甚意思,忖道晋候不来,我自个儿就不能去了吗。

摇风便携了婢女一同往珍禽苑来。这珍禽苑平时很少有人来,偶尔有主子来游玩,也都要事先打发人来招呼一声,以便这里备下应奉之物。因此摇风现在过来,只见园内空荡荡的,守园的宫仆们也都不见踪影,不知跑到哪里躲懒去了。

摇风在栅栏外转了一圈,见大门紧闭,不禁骂道:“这些懒骨头大白天的就不见人影,不知躲到哪里喝酒去了,等我回去禀告主公,看怎么揭他们的皮。”

摇风忿忿地正欲离开,瞥见不远处的草屋跟前坐着个人,正在逗弄一只猫儿,仔细看原来是骊姞跟前的止水。

摇风心里纳闷,止水向来跟着骊姞寸步不离,这会儿在这里做什么。

只见止水在门口坐了片刻,然后起身到井边打了桶水,就到隔壁一间屋里去了。

摇风好奇,走过去想一看究竟,摇风让婢女站在原地,自己走近草屋,忽听一间大门紧闭的草屋中传出异样的声音,再细细听去,那声音喘息不定,低低呻吟,暧昧言难,让人听得脸红心跳。

摇风抚着怦怦直跳的心口,走到窗边,从木窗的罅隙里朝里窥望,这一看只把她吓得魂魄出窍。原来屋里的两个人正是骊姞,和她手下的内竖息,两人光着身子搂抱着,纠缠在一起,将床板儿摇得嘎吱嘎吱地响。

摇风急忙转身,带着婢女匆匆走出珍禽苑,正准备回章含宫时,在宫苑边上遇到芮姬。摇风只得上前行礼,芮姬道:“风妹妹这是从哪里来?”

“妾身见今日天气大好,出来随意走动走动,此刻觉得乏了,正想回宫去。”

摇风见芮姬身后的一婢女道:“夫人,这里景致甚好,何不请风娘娘一起坐着,解解乏,看看景呢?”

芮姬道:“正是,摇风妹妹若不弃,就坐下来一起说话罢。”

芮姬身后的人正是曾姬,摇风却并不认识,但见芮姬对她的话颇为听从,心里不免有些诧异。

曾姬寻着两块平整的山石,铺上坐褥,让两人坐下。摇风见万浪湖边的芦荻已尽数打了下来,堆叠成垛,放在岸边曝晒,以作烧火之用,宫仆们又把一丛丛的芦花折下,扎成束结,以填入衣料作过冬的衣裳。秋风一吹,那芦花荡荡悠悠地四散开来,似春天的柳絮一般。

芮姬道:“听说风妹妹有了身孕,能为晋国宗室添枝加叶,不失为女德之首要,若能生下一位公子,妹妹今后荣宠更盛,真是可喜可贺啊。”

“夫人过奖了,妾身有幸得主公恩宠,若能生下一子半女,不过想着后半生能有个寄托,借以打发宫中漫漫长夜罢了,哪里敢奢望什么荣宠?”

芮姬想起自己嫁到白狄去的女儿,心中感伤,一时无语,曾姬看在眼里,拿话岔开道:“夫人,你看风娘娘穿的这件衣裳怎么这么眼熟,好象当年鸾回娘娘也穿过。”

芮姬道:“你这么一说我到想起来了,这种华美的布料只有齐国才有,当年齐候总共才送了两匹到晋国来,主公把一匹给了骊夫人,另一匹给了鸾回,当初鸾回穿着用它做成的衣裳,不知羡煞了多少人。却不知这件衣裳怎么到了风妹妹身上?”

摇风听说过鸾回,知道她是个昙花一现般失宠而亡的姬妾,却没想到这身衣裳原是她穿过的,心里顿时疙疙瘩瘩的,只得道:“骊夫人说这几日手头没有新的布料,拿了几件旧的让妾身先穿着,说过几日再让人做新的来。”

芮姬笑道:“我听说风妹妹和骊夫人相处甚笃,骊夫人能如此关切妹妹,我也就放心了。”

摇风冷哼道:“什么相处甚笃,她不过是捏惯了软柿子,碰上我这个刺儿头,不知如何下手罢了。”

芮姬笑道:“本夫人在宫中多年,姐姐妹妹的见过无数,这宫里的女人比园中的花儿还多,象风妹妹这样爽直的却是难得,风妹妹今后若有什么为难之处,尽管向本夫人开口,我一定全力相助。”

摇风谢了恩,又坐了片刻,便起身告辞回章含宫去了。

见摇风走远,曾姬向芮姬道:“婢子刚才见她从西面急匆匆过来时,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和夫人说了些话,才恢复常态,她又不肯说自己是从哪里来,婢子看里头似乎有些蹊跷。”

“再往西就是珍禽苑了,那里能有什么事。你派个人去附近查探一番,看有什么异常没有。”

曾姬遂打发个内侍去珍禽苑查看,不多时内侍回来道:“回禀夫人,小臣刚才到了珍禽苑,见里头的宫人都被打发了出去,只有姞娘娘跟前的婢女止水在,止水问小臣干什么来着,小臣依着曾娘娘的吩咐,只说自己是风娘娘跟前的,前来替风娘娘寻一块帕子,止水说珍禽苑没有什么帕子,便让小臣回来了。”

“你办得不错,回头到我跟前来领赏。”

打发内侍下去后,曾姬向芮姬道:“夫人,你不见骊姞与跟前的那个内竖息关系十分亲密,骊姞三天两头地带着他和止水到珍禽苑去,每次去都把里头的宫人打发走,而且一呆就是大半日,此事岂非蹊跷?”

“你的意思是?”

“会不会骊姞和内竖息有奸情?”

芮姬瞪大了眼睛,“这……这岂非太过荒唐?”

“要查清楚此事其实也不难。夫人只需将章含宫的宫人名册查一下,那内竖息究竟是什么时候进宫的,今年有多大了,依着晋候上次定的新规,年满十五就要做宫刑,否则就要驱逐出宫,有没有奸情岂不是一目了然?”

芮姬觉得有理,两人回宫后,芮姬让人拿来章含宫的宫人薄册,仔细翻找内竖息的条目,芮姬见薄册上清楚地写着内竖息受宫刑的日子,下面还有负责执行宫刑的寺人的名字,并无讹误。

芮姬大为不解,曾姬道:“姐妹俩做事十分缜密,轻易找不出破绽来,咱们再看看别的宫的薄册,看可有线索。”

芮姬命将后宫的宫人的名册全部拿来,一共数十捆竹简,两人分别查看,看了整整半日,曾姬突然唤道:“这就是了,夫人快来看。”

芮姬见这是一卷珍禽苑宫人的名册,末尾有一条,墨渍新鲜,显然是刚添上去不久,写着:内竖息,原受职于章含宫,于甲子日在内廷受宫刑,后谴至珍禽苑任杂役寺人。

曾姬道:“一个宫内出现了两个内竖息,珍禽苑的这个必是个假的,顶替真正的内竖息受了宫刑,真正的内竖息其实一直留在章含宫,若婢子猜得不错,能做出此事的只有骊嫱无疑。”

芮姬愕然道:“骊姬姐妹俩当真是胆大包天,竟做出此等淫乱宫闱之事。”

“咱们要不要现在就去禀报晋候。”

“不可,你忘记当年的耿姬和卫姬了,如果一击不中,反而惹祸上身,如今的姐妹俩正是如日中天之时,已经轻易撼动不得,咱们还是再等候时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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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二章 建立奇功

再说申生首战就建奇功,大胜东山皋落氏后,一连三个月按兵不动,日子一长,绛城中便有些闲言碎语传到晋诡诸耳中。

这日晋诡诸正在披阅奏章,见奏书中又有人议论此事,晋诡诸不耐烦,扔下竹简,起身在书房中踱步。

东关五端了参汤过来,略瞥了几眼竹简,就明白了几分。东关五将参汤放在案几上,笑道:“这些个大夫,几次三番上书,不过又是些迂阔的老生常谈,主公是贤明之君,自然明白其中的关要,何须他们多言。再说世子跟随主公多年,知子莫若父,世子品行高洁,哪里用得着外人猜度?”

“眼看就要攻克东山皋落氏的都城稷桑,申生却迟迟按兵不动,难免让人非议,但寡人既然让申生统帅全军,军务上的事自然由他安排,战场上敌情纷杂多变,申生应是有自己的考虑,寡人也不好多加干涉。”

“主公说得极是,世子深谙兵法,对付这些毫无战法的马贼,应是无大碍。但如今国中流言四起,世子若果真贤德,也应多为主公着想,不教主公为难才是。何况小臣听说,皋落国主正积极联络赤狄部落,请求出兵援助皋落,若果真搬来了救兵,恐怕世子想全身而退就难了。”

晋诡诸沉吟一番,道:“也罢,你打发个人去见申生,告诉他其中的利害,催他尽早出兵攻打稷桑。”东关五领命下去。

此时的申生虽率军驻扎在瓠丘,距离东山皋落氏的都城稷桑不过一百来里,却正与皋落国主,鲜允商议和谈。原来鲜允见晋军勇武,一路攻城杀敌到瓠丘,惊骇之余一面假意派人与申生进行和谈,一面大军驻扎在稷桑,派出人马,向赤狄的留吁,铎辰和廧咎如部落求救。

狐突向申生提议,稷桑城防坚固,很难在短期内攻克,而鲜允极已可能派人向赤狄其他部落求救,万一援军来了,则晋军四处受敌,十分不利,与其强攻城池,不如假意接受鲜允的和谈,示敌以弱,待其不备时再寻机会出击。

申生听从狐突的建议,因担心消息泄露,便不曾向晋候通报。鲜允派出自己的一名亲信去晋营中商谈,那亲信出入晋营多次,见晋军纪律松散,甚至有人开始收拾行囊,似有收兵回程之意,心中暗暗惊奇,回去向鲜允汇报。

鲜允不知申生究竟打的什么主意,一时也不敢轻举妄动。此时又有手下来报,瓠丘城外多了很多砍柴伐木的士兵,鲜允便抓来一个仔细盘问。那人说申生有令,因西戎入侵晋国的边城,所以申生命令一月内要造出二十辆战车,并尽早送回晋国,以支援对抗西戎的战事。

鲜允听后大喜,本想坚守城池不出,等援军来了再做打算,今见有机可乘,决定伺机偷袭晋军,夺回瓠丘。鲜允一面加紧与申生进行和谈,一面积极打听晋军的动向。

申生这日收到晋诡诸催促自己出兵的命令,便将狐突和先友找来商议。

狐突道:“主公将帅印交于世子,让世子统领军队,决策战事,却又突然起意,干预军中要务,恐怕是有人在主公面前进了世子的谗言。如今主公让世子仓促进兵,若听从主公号令,则必然损兵折将,无功而返;若不听主公号令,即使世子最后打败鲜允,拿下桑稷,也必然背负‘违君抗命’的罪名,与其两边都徒劳无功,不如世子放弃与皋落作战的计划,出奔他国为好。”

先友道:“万万不可。世子自出征皋落以来,一路屡建功勋,如今咱们设下诱敌之计,眼见鲜允即将落于罟网,此刻正是关键时分,怎可因主公的一个命令就前功尽弃呢?依末将看,只要世子能打败鲜允,将来回到国中,向主公解释清楚,主公必然会不计前嫌,谣言也会不攻自破。”

申生叹道:“君父让我出战皋落,正是为了拭探于我。我若弃战出逃,岂不正落了他们的口实,一生难纠其罪,还不如竭尽所能,奋勇杀敌,纵然战死疆场也不枉我申生一世的英名。”

狐突见申生决定以死明志,便也不再多说。申生将晋候的使者打发回去后,一切还是按原来的计划行事。

那使者回到晋都,向晋诡诸奏报申生私下与鲜允和谈之事。晋诡诸大怒,立刻修书一封,信中将申生申饬一番,并令他立即出兵攻克稷桑。晋诡诸让信使火速将信送到瓠丘,交给申生,申生依然只是将信押下,一切自行其便。

这里鲜允与申生约定了日期,在两军阵前会面,立下盟约,约定皋落氏向晋国称臣,每年供奉牛、羊、马各千头,晋国便立即撤兵,与东山皋落氏世代和好。

鲜允回到营中,第二日,探子来报说申生已率领先头部队撤离瓠丘,鲜允当即撕毁了盟书,下令调集主力骑兵部队,乘夜追击晋军,以报前番战败之辱。

当晚鲜允亲率骑兵,来到瓠丘城下,见城门大开,城中的晋军已全部撤走。鲜允带一支先锋部队,快马前去追击。

赶了二十来里路,探子来报说晋军就在前面几里开外,鲜允刚下令全速追击,就见路边的树林里突然杀出一支军队,将皋落的前锋杀了个措手不及,鲜允正指挥军队与之厮杀,见不远处又亮起一片熊熊火把,一支晋军从瓠丘城内冲杀出来,鲜允只得指挥军队分头抗击。

双方战了不多时,只听战鼓声又起,接着一片震耳欲聋的呐喊声从前方传来,原来是申生带领的先头部队又调头杀来,晋军三支部队合力,对皋落骑兵形成三面包抄之势。

申生率领着中军部队,身先士卒,冲杀在阵前。申生舞着一顶长戟,左挡右杀,将敌军纷纷斩于车前。敌军见了申生也一齐围上,申生的战马很快被敌军砍中,战车倾翻在地。申生跳下战车,抢过一匹马来,换了一柄长刀,继续杀敌,完全不顾惜自己的性命。

狐突和先友在左右小心护卫着,不敢让申生出些差池,晋军见将帅如此冲锋陷阵,不禁士气大振,没有不奋勇杀敌的,任是皋落人枭勇善战,这一战也几乎被晋军全歼,鲜允也战死疆场,剩下的敌兵听说主将战死,纷纷撤退,一部分逃回稷桑,另一部分则逃往北面的赤狄部落。

申生这里清理了瓠丘后,率军追至稷桑,城中残余的皋落军听闻鲜允已死,城中无主,主力又被晋军歼灭,军心涣散,晋军很快就攻下稷桑城,申生进城后,消灭皋落残余部队,放火烧了宫城,至此东山皋落氏一族被灭。

申生大获全胜,搬师回朝后,晋诡诸在太庙摆了盛大的庆功宴,对有功将士一一犒赏。席上上至公卿大夫,下至偏将兵卒,没有不说申生好的,一番夸赞,只差没把申生的功绩夸到天上去,晋诡诸也不再提前番催促申生出兵之事。

宴席散后,申生单独觐见晋诡诸,并跪请道:“儿臣此次出征皋落虽然侥幸获胜,但儿臣数次抗拒君令,自行其是,儿臣有罪,还请君父责罚。”

晋诡诸挥挥手:“狐突和士友已经向寡人说明原委,将在外君令有所不从,寡人宣你无罪,你不必自责。”

申生这才将一颗悬着的心放下,退出宫来,回世子府中去见隗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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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三章 人生如戏

申生攻灭皋落氏后,不仅对戎狄部落造成了恐慌,廧咎如、潞国、甲氏和长狄等部落受到来自晋国的压力,纷纷向东面迁移,在中原诸候国间也引起了不小的震动,周天子命周公孔前往晋国,对晋诡诸赏赐胙肉,以作褒扬。晋诡诸心情大好,连日在宫中宴请宾客,歌舞达旦。

这日骊嫱请晋诡诸到章含宫观看杂戏,骊姬姐妹俩请晋诡诸在后庭的廊檐下坐了,优师早已命人在庭中搭好了戏台,晋诡诸见表演杂戏的伎人们都长得其貌不扬,有身高如孩童的侏儒,有长得口眼歪斜的,还有跛脚的,缺了一只眼的,不一而足,还未开演,就让姐妹俩和宫人们笑得前俯后仰。

骊嫱向晋诡诸道:“主公,优师将这些人找来可是颇费了一番功夫。他们原是百越人,曾被周王召去洛邑乐府进行表演。别看他们长得丑,一身本事却是别人学不来的。”

“哦,寡人到要看看他们有什么本事。”

杂戏开场后,台上首先上来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数九的寒天,光着膀子,臂膊上刻着火焰状的纹身,自称是祝融的后人。他半蹲着身子,先深吸一口气,就见肚腹高高地鼓胀起来,腹中隐隐传来一阵雷鸣声。那汉子憋足劲,瞪圆了双眼,朝空中吐出一口淡青色的烟雾,接着猛然一声大喝,一张口,吐出一团火焰来,火光猎猎,将一旁飘动的旗子烧焦了半截缨带。

宫人们一齐叫好不迭,晋诡诸也暗暗称奇。接着台上又上来一个前额高凸,头大如斗的怪异老者,此人手拿拂缨,腰间挂着个葫芦,赤着双脚,一幅方外神仙的打扮。只见他拔出葫芦的塞口,一股浓烈的酒香弥漫开来。

那老者一边往口中倒酒,一边作醉酒后的不堪胜力状,步履趔趄,眼看几欲栽倒在地,不知如何又硬生生挺立起来,似有一根无形的绳索将其牵拉着,着实让人惊异。

老者酒醉得厉害,忘了将葫芦的塞口塞住,那葫芦壶口朝下,酒液源源不断流出,可这葫芦却似无底的一般,酒液流之不绝,没有穷尽。

晋诡诸哈哈大笑,道:“这么好的宝贝却是从哪里来的,寡人若得了这个取之不尽的宝葫芦,今生就不愁没酒喝了。”

那老者却一个趔趄,直接翻到台下面去了。

接下来几出杂戏看得晋诡诸无不抚掌大笑,骊姞和骊嫱也在一旁喝采助兴。最后优师上前道:“主公,接下来的可是最后一出了,是他们平时常演的一出大戏,十分精彩。”

晋诡诸兴致颇高,“快让他们演来。”

只见台上来了一个面敷白粉的青年男子,身着战甲,手拿长戟,接着又上来一个戎装打扮的侏儒,头束金冠,也是身穿战甲,手中拿着一杆马刀。就是骊姞不常看戏的,也一眼便知这两人扮的分别是申生和东山皋落氏的鲜允。

两人上台来就二话不说,混战在一起,你一戟我一刀的,虽然都是花拳绣腿,虚晃招式,到也十分地热闹。

那“鲜允”一通筋斗十八翻,直如猿猴一般,上腾下跳,将底下的众人看得纷纷叫好,但饶是“鲜允”身法再好,却被勇武无比的“申生”迫得连连后退,最后不出所料地,鲜允躲闪不及,被“申生”一戟砍中,倒地而亡。

台下叫好声不绝,不待“鲜允”被抬下去,只见一高冠博带的男子上来,拿着简册,向“申生”宣读诏书。

骊姞小声问骊嫱:“此人扮的是谁?”

“若我没猜错,他扮的应是周天子的使臣周公孔。”

骊姞见“申生”跪接简册后,“周公孔”牵住其衣袖,对“申生”左一揖,右一拜,一番示好后,又从衣袖中拿出黄金相赠。“申生”坚辞不受。“周公孔”又拿出一件玉玩偶来,“申生”也摇头拒绝。

“周公孔”的衣袖如同百宝箱一般,取了一件又一件,申生只是拒之不受。最后“周公孔”拿出一件玉鉞来,“申生”假意推辞一番,两人又你推我让数次,申生才收入怀中。至此,这出戏表演完毕,一众戏子都过来向晋诡诸行礼。

晋诡诸向那扮演“鲜允”的侏儒道,“这最后一出戏可有什么来历吗?”

侏儒道:“晋候不知道,申生大战皋落氏,单枪匹马将鲜允挑于马下,在洛邑已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周天子十分赏识申生,让周公孔前往晋国犒赏申生,是希望申生将来执掌晋国后,能象齐候一样,尊王攘夷,侍奉王室,所以小的们编了这出戏,以博国君一笑,只是技艺疏浅,还请晋候不要见怪。”

晋诡诸沉着脸,默然不语,骊嫱打发了他们赏钱,戏子们谢了恩下去。

东关五道:“《周礼》上说,臣子无外交,申生身为世子,竟然不知礼法,私下与周公孔结交,实在有失体统。”

骊嫱道:“别说这只是一出杂戏,哪里可以当真的,依我看,世子平日谦逊守礼,哪里会做出这等违礼之事,不过是那些好事的人见世子立了大功,心中生妒,胡乱编派出来的罢了。”

“夫人说得有理,是小臣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小人该当领罪。”

这时有内侍过来说晚膳已经备下,骊姞向晋诡诸道:“主公今日就在这里用晚膳吧,妾身把风妹妹也叫过来,人多好热闹些。”

不想晋诡诸直接起身,道:“寡人还有些奏章没有看完,先回上书房去了。”

晋诡诸说完一甩衣袖出宫去了。骊嫱向东关五使了个赞许的眼色,东关五和梁五向姐妹俩施个礼,跟着晋诡诸一同去了。

晋诡诸回到上书房,又看了会奏章,觉得腹中饥饿了,东关五端上饭菜来,放在案几上,晋诡诸瞥见案上有一壶酒,道:“今日如何给寡人送酒了?”

东关五笑道:“没有骊夫人的允许,小臣哪里敢给主公送酒。骊夫人说了,今日天寒风大,主公偶尔喝一杯祛祛寒也是可以的。”

晋诡诸用过晚膳,才想起今日本来说好去摇风处用膳并就寝的,看着时候不早了,便放下简册,由梁五和东关五陪着,坐了顶轿辇,往章含宫侧殿来。

此时的摇风正在宫里发脾气,本来晋候说好今日来用晚膳,摇风特意备下了不少好酒好菜,谁知晋候看完戏就走了,也不打发人来说一声,摇风等了半日,听说晋候回上书房去了,料想是不会来了,只得独自吃了晚膳。

摇风正没情没绪地躺着,听说晋候来了,心中一喜,又转念想到晋候的失约,使起小性子来,遂故意躺着不动。

晋候走进寝室来,见摇风面朝里面躺着,便询问了数句,谁知摇风只做没听到一般,兀自躺着一动不动。

晋候道:“寡人刚才手上有些加急的奏章要看,所以误了晚膳,莫非爱姬是为此事生气?”

摇风翻身坐起,道,“主公有加急的奏章要看,却有时间在骊姬的宫里看半日的百戏,唯独没有时间来我这里用晚膳?”

“寡人昨日答应你在这里过夜,所以奏章还没看完就过来了,你还要寡人怎样?”

“这么说主公是压根儿就不想过来,不过为了一句许诺的话,勉强过来交差的,妾身劝主公还是不要勉为其难的好,免了有人说妾身以色媚上,让主公耽误了国政。”

谁知晋诡诸听罢长身而起,冷冷道:“既然你不欢迎寡人,寡人到别处去就是。”说完就拂袖出宫而去。

摇风原以为晋候会如以往那般,哄着说上几句温言软语,自己的气也就消了,不想晋候今日如此绝情,说走就走,摇风又气又悔,唯有倒在床榻上大哭而已。
楼主:宣娇2018  时间:2021-04-05 22:19: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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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宣娇2018  时间:2021-04-05 22:19:44
第一百二十四章 天灾人祸

晋诡诸从摇风的侧殿出来,往正宫来找骊姬姐妹。骊姞已陪着孩子睡下,只有骊嫱屋里的灯还亮着。晋诡诸进屋来,见骊嫱正在灯下看着什么,便道:“这么晚了还不歇着,难寐的毛病又犯了?”

骊嫱忙起身道:“臣妾正在看优师送过来的琴谱,再过几日是主公的生日,优师新近谱了一首曲子,想在主公的宴会上演奏,说拿过来让臣妾先帮着看一下。”

梁五和东关五为晋诡诸脱了裘袍,退到外面去。晋诡诸靠着炭炉坐下,叹道:“优师是极为有才的,对寡人也尽心尽力,寡人几次想赏赐他,他却总是推辞不受,让寡人颇为过意不去。”

“优师人才出众,技艺高超,完全可以胜任大司乐一职,主公若任他为大司乐,想来他必会欣然接受。”

“大司乐是国中老臣,其族人担任晋国司乐已有三代之久,又无大的过错,寡人怎可将他轻易卸职?”

“主公不是一向任人为才吗,什么时候变成任人为亲了?这个大司乐冥顽固执,抱守成规,又数次顶撞主公,若朝中之人个个都象他一样,主公还有什么威严可言?”

见晋诡诸默然不语,骊嫱笑道:“不说这个也罢,主公劳累了一日,让臣妾为主公解解乏可好?”

骊嫱挽起袖子,捏起粉拳,站在晋诡诸身后,顺着颈肩脉络轻轻捶打。晋诡诸半闭着双眼,惬意道:“夫人的力道和穴位拿捏得十分到位,和两个五子有得一比。”

“小五子还算孝顺,得闲了常来臣妾这里侍奉,臣妾就跟他们学了一手,普天之下除了主公以外,还有谁有这个福气能消受臣妾?”

晋诡诸哈哈一笑,此时念枝提着篮子进来送点心,拿出一碟藕粉水晶圆子,一碟酥油卷耳糕摆在案上。

晋诡诸看见念枝,依稀想起在画舫上的一夜,心中大动,目不转睛地盯着念枝。

骊嫱看在眼里,笑道:“此刻已晚,外面天寒霜重的,主公今晚就歇在这里吧。臣妾今日身上不便,让念枝和秀葽把被窝捂暖了,伺候主公睡下。”

骊嫱和晋诡诸用了些点心,把秀葽也唤进来,骊嫱交待了几句,然后退了出去。

三人都是心照不宣,念枝伺候晋诡诸脱了外袍,秀葽在一旁铺好衾被,两人劳作之
时,一弯腰一转身,都显得体态袅娜,青春焕发,比起那些举止严谨端庄的后宫姬妾们,更让晋诡诸怦然心动。这一晚晋诡诸情致大动,念枝和秀葽也尽力侍候,不在话下。

第二日晋诡诸一早醒来,想起今日早朝还要会见齐国使者,便急忙下床更衣。晋诡诸正要唤进东关五和梁五,骊嫱已经端了水盆进屋,侍候晋候洗漱穿衣。

晋诡诸道:“这些事情让念枝和秀葽来做即可,何劳夫人亲自动手?”

骊嫱道:“她们两个原是臣妾跟前的舞女,长相虽过得去,但举止粗陋,德疏才浅,加上出身低微,侍寝到是可以,体面事情却是做不来。上次她们为主公穿衣,把绶带都打错了,今日主公要面见齐国来使,若再出差错,岂不惹人笑话,还是臣妾亲自来做放心。”

晋诡诸本想提议将两人提升为女御,听骊嫱如此说,便也按下不提了。

东关五此时将衮冕拿进来,骊嫱为晋候披上绣着十二纹章的玄衣,下套纁裳和蔽膝,系上白罗大带,又打上五色大绶带和小绶带,用玉带钩扣住了,然后在腰间挂上玉佩、玉环各数枚,最后挂上斧形玉鉞。

骊嫱拿着那枚莹润的玉鉞端详片刻,笑道:“看见这枚玉鉞,臣妾到想起昨日看的那出‘周公会申生’的戏来,臣妾不明白,为何申生别的东西都不要,偏偏收了一枚玉鉞呢?”

“玉鉞乃国君佩戴之物,取执掌天下之意,寡人这个玉鉞是当年曾祖桓公传给祖父庄公,庄公又传给先父武公,武公再传给寡人的,历经四代,向来传嫡不传庶。如今寡人还没到老迈昏愦的地步,他就想执掌晋国的大权,真是荒谬之极。”

“那不过是一出杂戏罢了,主公何必如此当真?”

“此事传得连周都的戏子们都已经知道了,难道还会是空穴来风?”

骊嫱见优师的计策已然生效,心中暗喜。
楼主:宣娇2018  时间:2021-04-05 22:19:44
这里晋诡诸上朝以后,会见了齐国来的使臣,原来使臣奉齐小白之命,出使中原各国,遍邀天下诸候到首止进行会盟,共同商讨扶植太子姬郑事宜。齐使一番陈情,晋诡诸才明白了来龙去脉。

周天子姬杰早年曾立长子姬郑为太子,后来姬杰娶了陈妫为妾,又生了一子,名姬带,姬杰十分喜爱这个小儿子,便想废了太子姬郑,改立姬带为太子,姬郑自然不肯善罢甘休,自忖天下诸候中,若还有能帮助自己的,只有齐候小白了。姬郑便偷偷赶到齐国,一番痛哭流涕的陈述,道了原委,向齐候请求帮助。齐小白此时俨然已是诸候之长,正欲一统天下霸业,见太子来求,便一口应允下来,然后派出使臣,广邀诸候,意欲和诸候国一起订立盟约,共同扶植姬郑为太子,以向周天子姬杰施压。

晋诡诸听完使臣的叙述,一来正为周王室与申生私下相交而不悦,二来为当年齐小白干涉自己灭霍国的事情一直耿耿于怀,因此不愿淌这个浑水,便以此事是周王室的家务事,外人不便插手为由,向齐使婉拒会盟一事,齐使只得悻悻而去。

转眼冬去春来,正是万物复苏的时节,晋国的北方地区却一连两个月没有下雨,作物不长,农田干涸,关于旱情的奏书接连不断地传到绛都,晋诡诸便数日都住在太庙,斋戒修身,并安排巫人在宫中设坛作法,请神降雨。

这日斋戒完毕后,晋诡诸往章含宫来散心。自从那日摇风使性子,晋诡诸便一连多日不曾再去摇风处,又因新近得了念枝和秀葽,正在兴头上,便把摇风渐渐冷落下来。

摇风不知内里,只道是自己那日开罪了晋候,心里后悔不迭,却又无计可施,几次找到骊嫱,好话说尽,请骊嫱在晋候面前替自己美言几句。骊嫱虽满口应承下来,晋候那里却迟迟不见动静。摇风只得让手下人四处留意着,有了晋诡诸的消息就向自己禀报。

今日骊嫱去了玉蟾宫,晋诡诸就踱到骊姞屋里来。进了屋,见小奚齐踮着脚尖,正趴在案几上写字。

骊姞起身迎道:“主公来得正好,奚齐今日第一天入学,太傅教了他几个字,回来后他便要了笔和竹笺,说要写下来给主公看。”

晋诡诸凑过来看,见奚齐写的是个“君”字,便问,“小奚齐也会写字了,寡人问你,你知道什么是君?”

奚齐一本正经地答道:“君者,尊也,坐而号令天下。又《大禹谟》曰:皇天眷命,奄有四海,为天下君。圣人又曰:德之长为君……”

晋诡诸哈哈大笑,“甚通,甚通,小子可期矣。看来寡人让荀息作奚齐的师傅,确实选对了人。”

此时东关五进来说风娘娘在外面求见,原来门人因得了摇风的重贿,见晋候来了便到侧殿来,禀报摇风。摇风接了消息忙梳妆更衣,前来求见晋诡诸。

晋诡道道:“她来干什么?”

骊姞道:“风妹妹怀着身孕,怕是有什么事也不一定,主公不妨让她进来吧。”

晋诡诸让摇风进来,摇风进了屋,便要向晋诡诸行拜手礼,晋诡诸见她大腹便便,步态蹒跚,道:“你有孕在身,免礼罢。”

摇风哽咽道:“妾身上次出言不逊,若得主公不高兴,妾身事后后悔不迭,虽几次想向主公请罪,却总是见不着主公。妾身这些日子以来,日日以泪洗面,都不知道是怎么熬过来的,若是再见不到主公,妾身不如一头撞在外面的廊柱上,以死明志罢了。”

骊姞道:“风妹妹这话言重了,主公岂会将这些小事放在心上,不过总是政务繁忙罢了。宫里那么多姬妾,岂是人人都能兼顾得到的?再说风妹妹是有身孕的人,为了孩子着想,怎能动不动就把个死字挂在嘴上?”

摇风道:“姞姐姐是福泽深厚之人,妾身怎能和姐姐相比。妾身微贱,不过是宫里的一名媵女,平时就少人待见,将来生下公子或公主,若象他娘亲一样,也不受主公的宠爱,岂不是要一辈子受苦?”
楼主:宣娇2018  时间:2021-04-05 22:19: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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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宣娇2018  时间:2021-04-05 22:19:44
第一百二十五章 春日祭雨

摇风拿帕子拭着泪,一边偷眼看晋候。晋诡诸果真脸色柔和下来,向摇风道:“你还有两月就要生产,那间屋子未免太狭小些,不如让他们把旁边两间也收拾出来,让奶娘先把物事预备起来,免得到时慌乱。”

摇风莞尔道:“妾身福薄,能得主公关爱已是万幸,哪里能再要别的体面?当初两位骊姐姐还曾在珍禽苑的草庐住过,妾身那屋子小一点,又有什么住不得的?”

骊姞听见珍禽苑三个字却心上大不自然起来。摇风犹不自觉,见晋候大有回转之意,不禁笑靥如花,凑到晋诡诸身边看奚齐写字,口中赞道:“几日不见,小奚齐竟然会写字了,果真是聪颖过人,将来大有可为啊。”

摇风又左右环顾道:“怎么不见卓子,莫非又到园中玩耍去了。要妾身说,也该让卓子收着点心,学学奚齐多好。这两个孩子从小一起长大,心性儿怎么差这么大呢?”

见无人答理她,摇风拉着晋诡诸的衣袖,娇声道:“主公,妾身这几日一直在想,该给咱们即将出生的孩儿取什么名字?妾身想了几日,不如生下男孩就叫如意,生下女的就叫承恩,主公看怎么样?”

骊姞一听十分不乐意,道:“如意这个名字甚好,如此一来,把主公所有的公子和公孙都比下去了。”

晋诡诸淡淡道:“是男是女都不知道,何必急着取名?到时让太祝府占卜几个吉利的字,选取一个作名字即可。”

摇风想了片刻,又道:“主公上次说白狄进贡了一只白色的狐狸,养在珍禽苑中,妾身想去赏玩,不知主公可否陪妾身一同前去?”

晋诡诸今日也是无事,便转头问骊姞可要一同前往,骊姞听摇风提到珍禽苑,心里一阵发虚,拿话试探道:“珍禽苑地远冷僻,风妹妹怀着身子,还是少去为好,免得太过劳累。”

摇风知道自己揭到了骊姞的短处,想起她和内竖息在草房的一幕,心中不禁冷笑,脸上只不动声色道:“妾身来了晋国也有好些时日了,只听说珍禽苑内有不少稀奇的鸟兽,却还未去看过,主公本来答应陪妾身前去赏玩,却总因政务繁忙而推托,难得今日主公得闲,好歹陪妾身去看一回,姞姐姐若能一同去就更热闹了。”

骊姞听摇风说从未去过珍禽苑,心中才稍稍安定下来,又借口要等卓子回来,推托不去。

摇风兴高采烈地同晋候一同出去后,骊姞打发奚齐下去歇着,自己心神不宁地坐了一会,然后将止水喊来,道:“我问你,上次去珍禽苑时,你可曾把门守严实了?”

止水忙跪下赌咒发誓:“皇天在上,神灵有知,娘娘去珍禽苑时,婢子每次都把下人们先谴走,然后替娘娘把着门望风,从不敢懈怠。若婢子所言不实,教婢子天打五雷轰……”

“罢了,罢了,我问你,你可曾见到什么可疑的人或事?”

止水想了想,道:“婢子每次都看得很仔细,从来没见什么可疑的人来过,只有一次,婢子见有个寺人在附近鬼鬼祟祟的,婢子拦住他询问,他说是风娘娘落了块帕子,打发他出来四处找找,后来也不知找到了没有。”

骊姞心中登时如吊桶打水一般,七上八下的,打发止水下去后,又呆坐了半晌,听说骊嫱已经从玉蟾宫回来,骊姞便到骊嫱屋里来,吞吞吐吐地将摇风和止水的话说了。

骊嫱听完往地上啐了一口,冷声道:“当初我就说此事是万万行不得的,你们两个却在我面前要死要活的,逼着我成全你俩的好事。怎知你们行事又这么不仔细,现在眼看就要闹将出来,你还有脸来找我,嫌我替你擦的屎盆子还不够多么?”

骊嫱低着头,狠命咬着嘴唇,骊嫱顿了顿,又冷然道:“我真不明白你的小息子有什么好,一个卑贱无用的贱奴,我连他的名字都懒得说出口,你却自轻自贱至此,依我说,为了永绝后患,你以后就当他死了吧,免得将来惹祸上身,我也跟着受累。”

骊姞跪下哭道:“我也不求你能明白我的心,但你若要杀他,先杀了我再说。”

骊嫱恨得直咬牙,半晌才深吸一口气,将怒气勉强压下,盯着骊姞道:“你若执意不肯杀他,就只剩下一条路可走。趁着摇风还没向主公开口,让她永远也开不了口。”

见骊姞双手使劲绞着帕子,犹豫不决,骊嫱道:“只是这件事却是为了你才做的,做好做歹都算你头上。从此你欠着我一个人情,今后可是要一并还我的。”

骊姞低头不语,算是默认下来,骊嫱又交待了一番,骊姞才回自己屋去。
楼主:宣娇2018  时间:2021-04-05 22:19:44
晋诡诸自让巫人在宫中作法求雨后,三日过去了,天空依旧一碧如洗,万里无云,丝毫没有下雨的迹象。晋诡诸本想将巫人杀了祭天,一班朝臣纷纷陈词劝阻,晋诡诸这才赦了巫人,让宗祝府再设坛祭告,向天求雨。

晋诡诸下了朝,心中悒悒不乐,随意往章含宫走来。在大殿门口正遇着念枝和秀葽,两人提着装食盒的篮子出来,晋诡诸问:“夫人才用过早膳吗?”

念枝道:“夫人今日身体不适,婢子们送了早膳进去,夫人也不吃,让我们又拿出来。”

晋诡诸进了寝室,见骊嫱晨起妆容不整,坐在床上抹泪,骊姞则坐在边上劝着。两人见了晋候,忙打住话头。晋诡诸道:“夫人怎么这个时候还没有用早饭,莫非是哪里不适?”

骊嫱忙将帕子拭了泪,装作若无其事道:“臣妾一早起来就觉胸口作疼,哪里还有胃口吃饭,臣妾到现在还不曾梳洗,粗颜粝容,不堪入目,让主公见笑了。”

“莫非昨日受了寒,喊医官来看了吗?”

“许是昨日一场寒雨,天气转凉,又勾起旧疾来,医官来了也不过又开些惯常的汤药,吃不吃都无关碍,只是有劳主公惦念着。”

骊姞向晋候使个眼色,然后起身,道:“姐姐平日操持后宫事务,多有劳累,医官说还需多静心养闲为好,咱们还是不要打扰姐姐休息吧。”

骊姞拉着晋候的衣袖出来,走到自己屋来,晋诡诸道:“嫱儿昨日还好好的,今日怎么就犯起旧疾来了?”

“姐姐原本叮嘱我不要向主公吐露此事,主公既然问起,妾身也就照实说了。晋都两月不曾下雨,宫中流言四起,说后宫私纳同姓亡国之媵女,怨气壅积,所以上天降下凶兆,说是风娘娘腹中胎儿不祥。大家不敢说主公的不是,只说姐姐管着后宫姬妾,却只知一味顺承上意,不尽劝谏之责,有失夫人之职,连芮夫人也数落了姐姐几次。姐姐向来是个要强的,今被众人指责,一时拗不过这个弯来,伤了些肝气,所以勾起旧疾来,让她静养两日也便好了。”

晋诡诸怒道:“真是一派胡言,是谁在宫中造谣生事,寡人定当严惩不怠。”

“主公息怒,姐姐正是怕主公会大发雷霆,所以不让妾身告诉主公。谣言传于悠悠众口,岂是杀一两个人就止得住的?何况姐姐治理后宫,一向以理服人,若以暴治乱终究不是个办法。依妾身看,谣言既然因风妹妹而起,不如静观其变,等风妹妹生下孩子,天又降下雨来,到时谣言便不攻自破了。”

“如此就太委屈嫱儿了。”

“只要能为主公分忧解难,我们姐妹俩受点委屈又有何妨?”

骊姞又拿话劝了片刻,晋诡诸这才作罢,吩咐叫来医官为骊嫱诊脉抓药。

关于摇风腹中胎儿不祥的谣言又渐渐在宫内传播开来,传到摇风耳中,摇风只气得浑身发抖,大哭一场,事后静下心来一想,只怕此事与骊姬姐妹不无关系,因自己不日就要生产,只得暂时忍耐下来,待孩子出生后再做打算。

晋诡诸这里让宗祝府在太庙求雨后,虽一连几日阴云密布,雨却下不下来。晋诡诸无奈之下,决定提前举行春祭,祭祀天神,请求降雨。

这日二月初九,晋诡诸率朝中官员和后宫姬妾,前往郊外圜丘举行为期三日的祭祀大典,后宫女御以上的姬妾们一同前去,因摇风即将生产,便留在宫中。临行前,骊嫱将赵衰唤来,叮嘱他风娘娘即将生产,让他仔细巡查宫禁,不得有误。

赵衰自念枝上次暗中向他示警以来,每日都小心行事。一晃一年多过去了,骊嫱对自己却无任何不妥之处,还时常让念枝拿些酒菜犒赏自己。赵衰拿捏不准骊嫱的意图,却也不敢大意,对骊嫱恭敬地答应着。

这日骊嫱临出发之际,又让秀葽拿酒去赏赐赵衰,以慰他留守宫禁之辛劳。

赵衰接过秀葽递过来的酒壶,口中称谢。秀葽看着赵衰一丝不苟的模样,想起赵衰前番遭自己和念枝调戏时的窘样,不禁笑出声来,道:“夫人又不在跟前,赵将军何必如此拘谨?”

“姑娘是奉夫人之命前来的,见姑娘如见夫人,怎可随意待之?”

“念枝说得不错,赵将军果真是榆木疙瘩一块,也不知道念枝究竟看上你哪一点?”

秀葽说完扭头便走,走了几步又回头道:“对了,念枝还让我转告将军一句。今日一别,后会无期,还请将军多加保重。”

赵衰正因今日送酒来的是秀葽而非念枝心生纳闷,又被这没来由的一句摸不着头脑,也不及细想,将酒壶揣进怀里,转身巡查去了。
楼主:宣娇2018  时间:2021-04-05 22:19:44
第一百二十六章 一壶毒酒

骊嫱带众人走了以后,宫里一下子冷清下来,剩下的宫人们见主子们不在,也各自找地躲懒去了。

赵衰叮嘱手下的卫士,仔细巡查宫内各处,尤其是摇风娘娘居住的东侧殿,不可出任何纰露。赵衰亲自站在东侧殿外的廊下值守,到了子夜时分,寒意侵人,赵衰掏出怀中的酒壶,揭了盖子,一阵浓郁的酒香扑来,赵衰刚将酒壶送到嘴边,又想起念枝那句没来由的话,觉得不妥,便又把酒壶收在怀里。

此时宫中敲响更鼓,已到三更,赵衰回值房换班。进了值房,见手下几个卫士醉得人事不醒,一个个东倒西歪地趴在地上。

赵衰十分恼怒,喝骂几声,见众人全无反应,赵衰不禁起疑,将地上的酒壶捡起来仔细闻了闻,知道酒中已被人下了蒙汗药,心里暗道不妙。赵衰扔了酒壶,快步来到庭中,就见东面一片光亮,一条火苗腾空窜起,在黑夜中似火蛇一般,嗞嗞地吐着红色的信子,很快就将宫楼的一角吞没。

赵衰大惊,也来不及叫醒众卫士,快步飞奔至东殿,一面大声呼叫,一面闯进宫殿去救人。因火势初起,还没有烧到后面的寝室,睡在里面的宫人纷纷被惊起,不及穿衣就慌里慌张地往外跑,四下乱作一团。

赵衰找到摇风的屋子,见摇风还在床榻上沉睡着,便抱起摇风,冲了出去。此时宫门口已是一片火海,赵衰扯下衣袍,裹住摇风,一低头冲出了火海,来到前庭,寻了个避风处,刚将摇风背靠着一棵大树放下,就听身后个尖细的声音道:“赵将军……”

赵衰刚转过头,忽觉头上受到重重一击,然后眼前一黑,就倒了下去。

赵衰醒来时,觉得头痛欲裂,四肢火烧火燎地疼,勉强睁开眼睛,眼前一片昏暗,隐约是在一间石室中。赵衰挪了挪身体,发觉双脚异常沉重,随之而来的还有锁链撞击发出的沉闷的声音,赵衰一颗心直往下沉。

外面的狱卒听见有响动,走进来查看,见赵衰已醒转,便隔着栅栏,向赵衰道:“你小子筋骨到还结实,横着抬进来不到一天就醒了。不过,进了掖庭天字号大牢,再想活着出去是不可能了,就算你是姓赵的,到了这里一样是等死的份。幸亏你还有个体面的老爹,找我们哥儿几个都说了情,我们也不会让你在这里受活罪,好歹赏你些饭菜吃。至于到了外面,上头说要打要罚,我们可就管不着了。”

那狱卒说完到外头倒了碗水,塞进牢房里,赵衰噪子口正干得冒烟,端过来一口气喝了,哑着嗓子问:“这位牢头大哥,小人愚昧,敢问一句小人是犯了何罪被关进这里的?”

那狱卒睁大眼睛,“一场大火,敢情把你小子的脑子也烧坏了,你犯了弥天大罪,自己却还不知道?要不是你们因喝酒误事,章含宫岂会被烧得面目全非?你这个当禁卫令的,不先拿你是问,还拿谁去?”

赵衰此时才觉得此事非同小可,道:“小人再问一句,除了宫殿外,可有人在大火中伤着?”

“嘿嘿,你可问到点子上了。一场大火下来,别人都没事,偏偏摇风娘娘在火中丧生,听说若不是她怀着身子,现场烧得一片乌黑,根本就认不出来。出了这么大的事,你小子多活一天就算一天吧。”

狱卒说完扬长而去,只留下瞪目结舌的赵衰。

楼主:宣娇2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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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分类:舞文弄墨

发表时间:2018-12-14 18:55:29

更新时间:2021-04-05 22:19: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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