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水读 >  百度贴吧 >  十世 >  【原创】愿为西南风(帝王渣攻x神官温润受,虐)by南梦

【原创】愿为西南风(帝王渣攻x神官温润受,虐)by南梦

楼主:Allhighwomen  时间:2019-02-07 22:24:09
1L给废话
没啥逻辑,想到哪写到哪。攻很渣,真的很渣,觉得我后妈也不要打我啊~~


楼主:Allhighwomen  时间:2019-02-07 22:24:09
他端坐在榻上,不动声色地用宽大的玄色袖摆掩去膨隆的腹部,也掩去一阵似一阵尖锐的疼痛带来的颤抖,竭力温声问道:“宁乡溃堤的祸患,是否已按此前陛下的旨意开仓济民,从旁省借资借粮了?”
“回祝沐大人的话,”伏在地上的臣子抬起头来,“皆已按陛下圣意置办妥当,并调驻军民夫百余人日夜抢修堤坝,现在溃口已被堵住,只是百姓的田被淹得多了些,死伤较重,恐怕要另造籍册。”
他满怀宽慰地笑了,道:“这般便好,后续赈灾之措,还需另寻他法。眼下倒悬之急已除,陛下也可宽心了,劳你去向陛下禀报喜讯。”
腹中胎儿似乎听闻他提及父亲的名号,大展拳脚,猛踢他的腹部,他不着痕迹地将五指收紧,骨节泛起青白,仍然语调平稳地说:“向大人鞍马劳顿,让您先来见我本是失礼,在殿外我已命人备了冰糖莲子羹以供大人消暑,大人用过之后便去觐见陛下吧。”
向青钊自然心下分明,再向他行了一礼:“谢祝沐大人,臣下告退。”
“记住,”他将茶盏举起轻抿一口,并不去看向青钊的方向,“今日你不曾来。”
向青钊一愣,随即躬身答道:“是。”

楼主:Allhighwomen  时间:2019-02-07 22:24:09
他目送向青钊跨出镜凌殿外,方才软软地倚下去。如有可能,他本不预备在内宫宣见向青钊,奈何从夜半起孩子便闹得厉害,几乎令他难以起身。
这个孩子活泼好动,定是像他的父皇。他这般想着,含笑覆上腹部,却见腕上迷离诡异的纹路已攀上了原本素白的手背,连忙将广袖拉下,把纹样遮去。
侍女举着药碗进来,他早已习惯,扫过一眼,端起盛满褐色汤汁的银碗一饮而尽,那苦涩至极的味道立即叫他厌厌欲呕,侍女赶紧在一旁为他顺气,他干呕一阵,勉力道:“我无事。——陛下如何?”
“陛下今日上午都在上林,说是琬贵妃喜得一子,要宴请四方为此子祈福,直到下午未时方回。”
这些话他早就知晓,还顺方晟晖的意思写了祝帖,但再听仍是辛酸。
小腹绵密的疼痛不见半点好转,他知道不会了,便让侍女离开休息,自己则拾起摞在一旁的折子,按方晟晖的字迹逐件批阅。
他身为祭祀殿的大神官,原本不应有干涉朝局的权力,只该整日占星卜卦。
一切始于三代之前,羽翼已丰的祭祀殿以祝沐钟离彦为首,笼络群臣,反扑皇室,时年卅七的晁威帝不得不宣布退位,而让自己年仅十六的太子登基,成为祭祀殿掌中的傀儡。
太子登基后始终郁郁,不多时便赍志而殁,让自己更小的儿子方晟晖登上帝位。那时祭祀殿江山已固,即便方晟晖何等伶俐,都不可能撼动分毫了。
若他不曾对方晟晖真心相待,乃至为其怀胎生子,的确会是如此的。
他爱方晟晖,祭祀殿不会信,方晟晖更不曾信。他于祭祀殿,无非是把控方晟晖的器具;他于方晟晖,更不过是恨意倾泻的靶心。
他明知如此,也并不打算吐露心声,惟愿一生相伴,替方晟晖谋得安然无恙,谋得国祚绵长。
但走到如今,他并不后悔。
他将奏折看得七七八八,便撑着案沿艰难地起身活动酸麻的腿脚。祭祀殿的专用御医不在,因祭祀殿的御医往往比太医院的医者更为医术精湛,他遣了常伴左右的徐霄去为琬妃调理身体,一时不好召回,几日下来都是自己捱着,眼下有几分气空力尽。
袖子滑落,又显出其下的图案来。他看也不看,只是柔声细语地对孩子说话:“不要闹了,要乖……乖了,父皇就来看你……”
祭祀殿的神官往往可以男子之身孕育胎儿,只是并非易事,更何况地位煊赫,绝无委身雌伏之理。一旦怀孕,就要爱人日夜在身侧照顾呵护,否则伤及根基,从腕处生出咒诅,一生煎熬。
他不肯用灵脉去抵,尽管他灵力深厚异常,在钟离家都属罕见,但他既要护住孩子,又要随时为大小祭祀祈祷做好准备,宁肯折损自己的身体。
许是疲惫至极,他昏然睡去,只是睡得极不安稳,梦中那疼痛也不会消去。
他梦见方晟晖,和满是恨意的眼眸,如同索命厉鬼将他压在身下,扳开他的大/////腿狠狠捅进去。
那就是他的初次。他的血从单薄的衣袍处渗出来,沾污了祈露台。
他醒了,看见方晟晖正坐在案前,带着讥讽的笑容翻看他批过的奏折,说:“祝沐大人真是好勤政,朕自叹弗如,不如就由祝沐大人直接称帝如何?”
他从床榻上挣扎着站起,披上罩衫,向方晟晖跪下去:“陛下恕罪。”
方晟晖冷睨着他:“我说过,你不必称我陛下。现在四下无人,假惺惺地做戏给谁看呢?”
他这才站起来,身形微摆。方晟晖走过来,一把扯了他的袍子,露出襟衣内的妒雪肌肤,把他按在床上,他都还来不及叫出一声,穴//////口就被男/////根插进去。
痛。痛极了。他痛得几欲哀吟,却死死咬住下唇,叫血腥味溢出来迫使自己清明几分,侧了侧身,免得压着了腹部。
方晟晖全不在意,钟离暮不是女子,却是他在床笫之事中最喜欢的一位,这无非是因钟离暮肯事事依他,任凭他如何折辱都不会怪罪,与他人是温存,与钟离暮却是泄/////欲。
cao到兴致上,方晟晖压低声音说:“你真是个天生的chang ji。”
他没有余力去答话,便轻念他的名字:“晟……晖……轻……”
方晟晖重重地顶进来,于是这一点微不可闻的乞求也消失了。
待方晟晖射进去,他按住胸口,运起灵脉,稳住胎息,休憩许久才问道:“陛下可是有烦心事么?”

楼主:Allhighwomen  时间:2019-02-07 22:24:09
方晟晖看着他,情欲消去,惟余恨意,冷笑道:“烦心事?有诸位事事躬亲,朕乐得逍遥,哪里会有什么烦心事?”
他微微一笑,心知方晟晖又在与他耍性子:“莫非陛下在上林宴游不尽兴么?”
“尽兴得很,”方晟晖仍是话中带刺,却多了几分自嘲的辛酸,“不过是丞相大人好似饮得过了,倒是给了朕几句诤言,告诫朕设此排场,是不体恤宁乡灾民,不能为皇子积德反是令他尚未出世就代父皇蒙羞。”
任谁都能明白方晟晖彼时的难堪。世人皆知丞相在明,而祭祀殿在暗,竟不顾面斥不雅,当众指摘九五至尊,其权倾天下可见一斑。
他略一沉吟,说:“琬妃所怀,确定已是皇子了么?”
方晟晖自然明白他在问些什么。方晟晖的皇后李氏乃丞相李枢之女,喜得龙种时由祭祀殿亲自出面操办,甚至不需移驾上林,就在宫中把方晟晖架去陪同大庆三日,其排场何止胜过琬妃百倍,然而李氏诞下的却是皇女,又迟迟不见第二胎,纵是祭祀殿有通天本领,绝不可能让皇女继承大统,才叫李枢坐立不安,以致对皇帝出言不逊。
“现在还看不出,”方晟晖似乎有些怅惘,“早知如此,朕就不该办。”
他看着方晟晖偶尔卸下防线,展露真情的一刻,哪怕不是为了他,也仍令他如此怀念。
假若所有故事都在开始时便转入尾声,那该有多好。
但他犹豫再三,仍斟酌着说:“陛下此举的确稍有失当。并非是不应为琬妃设宴,只是您此前就皇后诞下皇女一事态度冷淡,本已令他们心怀不满,近日又对琬妃太过钟情,他们必定要伺机扳回一城。陛下行事,于理虽合,现在却并不比得往日,自当更加谨慎为好。”
他字字情真,在方晟晖那里却成了为祭祀殿辩护的另一副腔调,因此也只是不屑一顾地闷哼一声。他自然明白,继续道:“陛下日后应对后宫事务,尤其是琬妃有孕这段时间,举轻若重,以免心怀不轨者还有后着,不仅为您,或许也会为琬妃招致不测。”
最后一句已是明白的警告。这也是他派出徐霄的原因之一,让徐霄留在琬妃身边,不仅能提前发觉异常,亦能算作他表明的态度,以免祭祀殿轻举妄动。
孰料方晟晖弹坐起来死死瞪着他:“后着?什么后着?你威胁我?”
话说到此,方晟晖倒想起钟离暮也是怀了孕的,他原本不愿相认,钟离暮也不曾勉强过他,他却又处处受着祭祀殿的掣肘,反而要借腹中胎儿的地位换得一时喘息,此时听见钟离暮的话,倒如同钟离暮用这孩子来胁迫他就范,一时恼恨至极,对着仅有一层锦被遮掩的腹部施力压下去。
他未曾料到方晟晖疑他到了如此地步,昳丽容貌上的血色霎时褪尽,当即痛吟出来:“陛下——”
有什么隔着肌肤重重地踢了方晟晖的掌心,才令后者如梦方醒地收回手来,胸口泛起异样,怔忡地盯着自己的手。他痛得蜷缩起来抱着腹部颤抖不止,墨发披下,掩去他因痛楚而微微扭曲的姣好面孔。如有可能,他本不愿在方晟晖面前显露脆弱,只是眼下实在心力交瘁。
迟暮的霞熙从窗棂洒下,天光已尽,长夜将至。
察觉到身下隐隐有湿热之意,他心中一惊,艰难道:“陛下——您该走了——”
方晟晖向来不在此处过夜,他苏醒之时总是仅剩没有余温的被褥,此时方晟晖反而迟疑了,他几近哀求:“您走吧——”又似是想起什么:“案上左侧的折子……我已批过了……您——带回去——看——”
这句话几乎抽空了他全身的力气,伏在床边喘息不止,方晟晖连忙收了左侧的奏章匆匆迈出去。
他撑起几点清明,从指尖逼出一道幽光,摇响了屋檐下的铜铃,铃音瞬间在镜凌殿纷乱地撞成一片。侍女火急火燎地奔进来,见到他身下溢出的鲜血也是惊了一跳,但这也不是第一回了,怀孕之初就多有凶险,屡屡有滑胎之兆,徐霄干脆写了几副方子留在这里以备不时之需。她们立即散开,各司其职下去煎药。
那血止了没有片刻,便有殿门口的禁军送进信鸽,跪地禀报:“报祝沐大人,这是钟离昭大人的传信。”
钟离昭乃是他幼时的师长,现今自然不比他贵为祝沐的地位,更难以在智识上与他相较,便成为他与祭祀殿来往联络的中介,或是监视他是否替祭祀殿尽心尽力的暗哨。
他竭力坐起,将鸽子爪上的字条取下,勉力一笑:“正好我与老师睽违已久,也想叙叙旧。”
那鸽子侧耳倾听,仿佛能通人言,待他说完便扑着翅膀簌簌飞出大殿。他疲倦至极,挥退所有仆从,勾一勾指端,殿内的莲灯便次第亮起,将空寂的大殿照得灯火通明。
他侧身卧下,抚上小腹,牵起唇角,合了眼睫。

@1998幸运草

楼主:Allhighwomen  时间:2019-02-07 22:24:09
钟离昭行至丹凤阁,便隐隐听闻筝音淙淙而出,奏者也觉出他的步履,在他跨入阁内时恰到好处地收了最后一个音,袅袅余音在窗轩中逐渐散去。
钟离暮见他进来,便微笑着望向一旁的上客座:“久见了,师父。您请坐。”
“如今再要你称呼我师父,可是折煞我了,”钟离昭调笑一番,也入了席,“这曲《栖霞韵》,之前你弹得最是生疏,如今我亦无可比拟。”
他这么一说,二人之间的气氛活络了许多,钟离暮也轻松了颜色:“师父谬赞了。”
即便如此,他们皆明白钟离昭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待奉茶的侍女退下,钟离暮便端坐静候他开口。
“我也不客套了,”钟离昭决定开宗明义,“家主问你,将向青钊召至京城到底有何用意。你可知道你宣他突然赴京,着实让李大人惊了一跳,当下还在与我们大吐苦水。”
“那也真是给丞相大人添麻烦了,”他笑意不改,“代我向他道歉,就说我无意冒犯。”
“话是这么说,”钟离昭也一派自如,言辞间却严厉了许多,“人你也见过了,还放他见了方晟晖,尽管他在方晟晖面前不曾造次,也不是一句道歉可以打发。”
话虽如此,他心里对钟离暮却有几分忌惮,钟离家中对钟离暮心性最为熟稔的非他莫属,但他至今仍觉钟离暮捉摸不透,总似若即若离。
“李大人可有说,”钟离暮不紧不慢地将碧盌中的茗茶饮尽,“他对这次宁乡溃堤有何看法?”
“李大人自然胸怀黎民,痛心疾首。”
“那李大人是否知晓,宁乡大堤前年方才决口过一次,三年前还有一次,算上今次已是第三次?为此户部去年特支四万银两,修补大坝,只为不再重蹈覆辙,今年汛情尚不及前年凶险,照样决堤,这又是为何?”
“这些事情,你我心知肚明不是一朝一夕的事,”钟离昭和蹙了蹙眉,“就连李大人自己都未必清楚,若是太过严重,我们也会对李大人言明,让他敲打一番,就算如此,你的反应也太大。”
“不,这些都不重要,”他摇了摇头,“最重要的是,出了这么大的事,朝中竟然连祭祀殿都迟了一个月才知悉,再不开仓赈灾,只怕就会酿成易子相食的惨剧,宁乡原本土地丰沃,是供粮大户,如今却有四成秧苗不复存,更何况宁乡大堤是第一道防线,一旦崩毁,何止宁乡一县受灾,秋季收成之时,全国上下的粮价必将震荡,可若不是宁乡的几个县丞快马加鞭赶至京城求援,我们都一无所知,欺上瞒下到了针插不进水泼不进的地步,还只是宁乡一处,全国上下又有多少?钟离家如此耳塞目蔽,还谈何千秋万代,这又何止是让李大人难为的问题?我并不是要让他难堪,反而是在帮他!”
一个月前,宁乡的两位县丞倍道兼行风尘仆仆奔来京城,一进京就在辰及门外叩头不止,说为宁乡枉死的百姓叩阍鸣冤,又适逢望日朝会完毕,他方在回宫途中见到了正要被禁军拉下去仗刑的二人,当下一问便知非同小可,立即让两人赶回宁乡等待后命。据向青钊后来所言,他们回去时家已经被抄了干净,家人也尽数下狱,若圣旨下得再晚一些,就要以身殉国了。
钟离昭愣了,定定地看着钟离暮,他便继续说下去:“不提李大人,祈祝风调雨顺本是祭祀殿司职,溃堤三次,死伤无数,若不清查人祸,莫非要告诉百姓是天不与我晁国寿?宦海深浅,我们不去试探,也总该知道洁身自好爱惜羽毛,有所为有所不为,李大人若加以阻拦,是否反是要我这个祝沐难为?让祭祀殿面上无光?”
一番话振聋发聩,饶是钟离昭也明白他所言句句在理:“你说的是,我会将这些如数禀报,具体后续如何,还要等祭祀殿再议,也必少不了过问你的意见。”
他颔首一笑:“那就有劳老师了。”周身凌厉的气势全消,恍然间又是静心抚筝的温润君子。
钟离昭匆匆将茶水一饮而尽,说:“兹事体大,我就先失陪了。”目光忽而落在他的腹部:“听说你将徐霄派去琬妃左右,又是为何?”
他态度恝然:“只要徐霄在,若琬妃有三长两短,也可第一时间知会我们,撇清关系。”
见钟离昭还盯着他不放,他坦白:“是女孩。”
祭祀殿打的主意他清清楚楚,不能从李皇后身上找太子,就盘算起他腹中胎儿,因此他早已在月份足够时令徐霄反复确认,若是男孩,即刻堕去。
钟离昭这才转过身去:“秋祭就要到了,你好自为之。”
说完便快步离开,恰遇方晟晖从云踪门走进来,两人皆目视前方,错身而过,空中仿佛铿然一声,又无比静寂。
钟离昭的脚步一消失,方晟晖就拉下了面色:“这条老狐狸溜进来做什么?”全忘了自己才是与神宫地界格格不入之人。
“他来问我宁乡的事,”他安然应道,“陛下呢?”
“巧得很,朕也是来问宁乡的事,”方晟晖突然有些踌躇,“还有……还有来道个歉。”
方晟晖回去看过奏章,纵是再愚钝,也能明白钟离暮在为他布局,尽管他仍深信出身祭祀殿者无一可信,也觉得自己做得实在过分了。就算是为了琬妃安危着想,他也不应当如此冲撞祭祀殿的大神官。
“那一天,”方晟晖的目光移来移去,就是不肯落在他身上,“是我太过冲动伤了你,实在不该,我绝不会再如此。”
连为尊者的自称都去了,方晟晖的确是有心赔罪,他却叹道:“陛下道歉,是对我,还是对祭祀殿的祝沐呢。”
方晟晖不由有些困惑,只听他说:“如是为后者,可以休矣,我从不曾对祭祀殿任何人说起,也知道陛下心系琬妃一时情急,就此揭过。”
事到如今,他们之间终究也只剩这一句话可说。
世上或许只余方晟晖知道,他原本不姓钟离,也不单名一个暮字,可是那个名字方晟晖再不曾叫起。时过境迁,方晟晖已不是当年那个会在曙光微熹时偷偷拉着他翻墙赶早市,执着他的手对天发誓立他做太子妃的东宫太子,而是困兽犹斗恨不能将他拆骨入腹的帝王;他也不再是尚能怀着与方晟晖相守白头的清秋大梦的无知少年,而是横亘在方晟晖与权位之间的一大妨害了。
方晟晖看了他许久,也看不出他心境究竟如何,便不做多想,将他夹在奏章中的棋局取出来:“你在奏章中所批的,朕都看得明白,唯独这个,实在为难,只好请祝沐大人明示。”说得颇为懊丧,也有几分不服气,他情不自禁微笑起来:“陛下先落座吧。”
@1998幸运草

楼主:Allhighwomen  时间:2019-02-07 22:24:09
是更的太晚 还是不好看了

楼主:Allhighwomen  时间:2019-02-07 22:24:09



楼主:Allhighwomen  时间:2019-02-07 22:24:09
屏风前传来众位仆从跪地高呼的动响,他早已梳妆整齐,一听便知是方晟晖姗姗到来,撩开冰绡帐幔,抱着女儿挪到榻沿。
方晟晖跨进来,他怀中睡得恬静的婴孩似是心有所感,张开眼睛,骨碌碌地四处乱看,还伸出短短的嫩臂来触碰他的面颊,稚嫩的面孔尚看不出是与谁肖似。
他这就要起身向方晟晖行礼,方晟晖连连摆手:“免了吧。”意欲再说些什么,一句“你可安好”却骨鲠在喉,硬是说不出,只能直直地瞧着他,那平日端妍的面孔更添几分脆弱之美,苍白易碎,竟令方晟晖无端觉得他何时就会化风而去。
生产时的凶险非常,他不曾对方晟晖提起,方晟晖不过是从徐霄处略知一二,只是他折损过甚,气血亏空,徐霄虽整日要他静养,但以他心性与境遇,近乎奢谈,因此沉疴难愈,难掩病容。
他看着方晟晖左右为难,便主动问道:“陛下要不要抱抱这孩子?”
方晟晖夷犹片刻,终是在他身畔坐下,将婴孩接过,谁知还未抱稳,孩子就嘴角一撇哭闹起来,方晟晖慌了手脚,他却淡然道:“头要抱起来些。”方晟晖依言,婴儿果真瞬间止啼,小手在空中挥来挥去,抓住方晟晖的手指咯咯笑个不停,倒是远比她的母亲显得活泼生机。
他在一旁含笑说道:“是阿耶抱你,叫阿耶。”
孩子太小,听不懂母亲的话,只是张口对方晟晖含糊地发出几个音节,方晟晖却怔住。得知他有孕,方晟晖就疑心他另有所图,因此从未对这个孩子抱有期待,并拒绝将她列入皇嗣行列,他都一一应下。真见了这个孩子将自己认为父亲,方晟晖反而心起微澜,不知如何是好了。
女儿看了父亲一会儿,就将手指塞进嘴里咬手指头,方晟晖赶紧把她的手拉开:“可不能咬。”她登时变脸,又要放声大哭,吓得方晟晖随她去了。
“陛下可有想过这孩子的姓名?”他见方晟晖难得耐心,便满怀期许地试探。
“你们祭祀殿恐怕早已定了,朕可不敢抢这个风头。”方晟晖故作不满。
“陛下若肯愿,赐她个乳名如何?”他仍坚持道。
就在此时,从镜凌宫内宫四角泛起雾气,一片白茫之中走出憧憧人影,皆罩袍遮面,看不出形貌,方晟晖正在疑虑之间,他已变了面色,周身清光泛起,疾风一阵高高掀起幔帘,责道:“放肆!”
那些晃动的影子全数震得跪倒在地,他敛去厉色,低首道:“这些并非生人,不过是祭祀殿以术法凝成人形将孩子接回,还望陛下恕罪。”
方晟晖冷睨一圈:“你们祭祀殿的神鬼之术倒是操弄得越发娴熟了,也罢,本就是你们祭祀殿的血统,朕不跟你们抢人,他们要就还回去就是。”
他垂下眼眸,收了法诀,那些白影便移过来将孩子抱起,方才还十分好动的婴儿瞬间转入沉睡,随着它们匿去形迹。
方晟晖显然败了兴致,他看在眼里,正欲开口,一阵腥甜突然翻上来,他连忙别过脸去咳嗽几声,数点朱红便在掌心洇开。
徐霄心急如焚地跑进来,他咳得说不出话,只能以眼神示意,徐霄自然明白,向方晟晖拜首道:“这是祝沐大人气血瘀滞,全咳出来便能见好,接下来可能还要些时候,陛下如有要事,是否在外殿屈尊稍候,以免血光冲撞了圣仪。”
方晟晖虽有疑虑,也还是起身去了外殿,徐霄便要他把手伸出来切脉,他伸了左腕,徐霄却说:“另一边。”他不得已露出右腕,但见瓷白的肌理上妖冶脉络已互相交错,仿若一朵浸着血色的彼岸花,连他自己也不愿多看,拉下衣袖,徐霄更是叹息连连:“这病下臣实在治不得了。”
“这些日子辛苦你了,”他出言排解道,“待琬妃那边尘埃落定,你就回太医署去罢。”
徐霄也不多说话,下去命人煎药,出了内殿见方晟晖还在等着,想了一想,摘去纱帽在方晟晖面前稽首,说:“下臣有些话要跟陛下说,自知草率,万望陛下恕罪。”
方晟晖有些好奇,初时徐霄被派去照料琬妃,他以为是钟离暮心怀不轨,后来才发觉徐霄的确精于此道,也对这人颇为赏识,便说:“直言无妨。”
徐霄再磕三个头,道:“下臣是太医署一名御医,人微言轻,朝中恩怨本不该过问,陛下与祝沐大人之间下臣也一概不知,只是医者父母心,总希望施治早日见效,但祝沐大人抱病已久,下臣实为忧虑。无论祝沐大人出身若何,一心为您为民天地可鉴,陛下怀仁,定能明辨妍蚩,不负忠良。”
听他如此说,方晟晖也知道他要说些什么,几分愠怒,仍道:“你且教教朕如何做?”
“下臣不敢,下臣只希望您能多来这镜凌宫几回,另,”徐霄稍作迟疑,还是一鼓作气说到底,“少则近两个月,最好不要行////////////////////房。”
徐霄知晓,这话只有对皇帝说出来方才有效,否则纵是方晟晖现在就进去要了钟离暮,钟离暮也绝不会推拒。
方晟晖大窘,怒不可遏:“你还真敢说!朕就是再朝中无人,发落你一个御医还不为难,轮得到你这般指点!?”
“罪奴该死,任凭皇上发落,但皇上也知,贱仆官才七品,罢了也就罢了;贱/////命一条,收了也就收了;祝沐大人对陛下真心真意,没了可真就没了!”徐霄脸都要贴到地上,姿态低微,声音却是不卑不亢。
方晟晖看着他,神色复杂,许久才道:“你也是一片忠心。——起来吧,朕不追究了,但这话你要再说一次,就休怪朕不能宽宥你第二回了。”
徐霄再叩首:“多谢陛下体恤!陛下圣明!”说完把乌纱帽戴正,长吁一口气,连忙快步出了镜凌宫。
他原本倚在床头,见方晟晖似笑非笑地踱进来,便坐起身。方晟晖先开口:“朕有时也羡慕,你这班人,待你都是赤子之心,不像朕,身边连个能说句实话的都没有。”
他心中感怀,向方晟晖靠近了些,宽慰道:“总会好的。”
“不提这个,关于去武阳理事的命官,”方晟晖摇摇头,似是要将这些杂绪抛诸脑后,“这些日子,朕按你的意见,把朝中名录都看了一遍,实不相瞒,已忘了大半,但这几人是朕觉得堪当大任者,一时难决,就拿来让你也看看。”
武阳乃江南大省,亦是李枢入仕三公前的最后一站,宁乡便是其所辖上县,在这个节骨眼上派遣新官就格外敏感。即便对他祭祀殿的出身心怀芥蒂,方晟晖也知他的确是为天下靖平尽心尽力,因此论政时偶或也会向他敞开心扉,反正无论方晟晖情愿与否,他迟早都会知悉方晟晖的安排。
他正要接过纸笺,就听侍女在外殿问道:“祝沐大人,午膳已备好了,是否叫他们迟些再送?”
方晟晖先他一步答道:“拿进来。”
菜肴仍是清淡,切得精细的豆腐羮与时蔬调在一起,清新扑鼻,不见一点油星,但他才服过药,涩味还在向上涌,面露难色,方晟晖看出他的为难,便说:“多少吃一点。”
他勉强举箸,手顿在空中。方晟晖便下令:“加一副碗筷!”
见他惊愕,方晟晖倒轻松自若:“有这么难吃,朕跟你一起尝尝。”
舂过的水稻米粒润白,从向青钊指间徐徐漏下。
再过数日,它们就会成堆封入谷仓,或运往晁国各地,成为延续帝国心脏搏动的坚实根基。
宁乡素有天下粮仓之称,今年却难当此誉。
向青钊在大堤重建不久后,便上书武阳省府,以求减轻税负,却迟迟未闻回音,直至他被召往京城面见皇帝与祝沐,这才终于让宁乡今年的租庸减半。
一位老媪挎着菜篮,在他门前放下,他赶紧推辞:“今年收成不好,这就不必了。”
那老媪侧过耳朵:“向明府说了什么,老身年纪大了耳背,您再说一次。”
向青钊又大声说了一次:“今年收成不好,这菜老妈妈你拿回去吧。”
老媪还是故意问道:“您说什么?”
向青钊只得笑笑,象征性地掏出几个铜板付到她手中,她这才满意地离去。
远远有马蹄声急,不多时便到达向青钊眼前,两位县丞翻身下马,正是被一纸圣旨救了身家性命的二人,此时格外兴奋,面带红光:“成了,成了!”
“什么成了?”向青钊也紧张起来,“胡志囤货居奇,兼并土地那事儿处理完了?”
“那倒没有,”县丞的声音有一瞬地低落,很快又激昂起来,“京城派来的观察使与推官已经到了驿站,等见过刺史就要上宁乡来!”
向青钊全然没有他们二人的满心欢喜,只是指指地上的菜篮:“一人拿点,你们两个分了。”说着迈进屋去脱下粗麻布衣,换上官服。
元贞二年秋,观察使程可立与推官赵昱领命奔赴武阳。

楼主:Allhighwomen  时间:2019-02-07 22:24:09
秋寒已起,落金遍地。方晟晖在空中呵出一口热气,立即蒸腾为白雾散去。
耳旁传来震耳喝彩,他调转马头,只见另一拨人马处烟尘四起,骢马嘶鸣,心知是他们又进球了,猛地策马狂奔,雷霆之势冲向还在打进一球的喜悦之中的对手,对方显然也未料到他如此莽撞,纷纷避让不及,几人险些摔下马来,合围就此散开,方晟晖乘胜追击,伸出击仗灵巧地将马球带起,一路左突右进,避开弛援的敌方,扬手挥仗,一球进网,与对手同样目瞪口呆的友军这才明白过来,气势一振,都紧随其后。
待到一局交锋落幕,秋日寒意也早被他们抛诸脑后,方晟晖解开甲胄,翻身下马,拭去额首的涔涔汗水,另一人也勒住缰绳让马儿立在他身侧,方晟晖伸出手去,对方却避开他的援手灵巧一跃,开口说道:“陛下打马球的技艺可是日臻精湛,臣等都要招架不住了。”
开口者正是千牛上将军之子霍懿,方晟晖闻言大笑:“整日和众卿切磋,略有寸进而已,还差得远了。”
远处传来一阵调笑:“霍禛序,你自己打得太差,就去拍陛下马屁,真不知羞!”
霍懿面色通红,奈何方晟晖还在场不得发作,只能压低声音恨恨骂道:“必是沈及那不识好歹的田舍郎!”
他们与方晟晖厮闹惯了,倒也不将君臣礼仪做得分明。方晟晖在这宫中若不是想做正事也不受拘束,这班权臣世家的少爷便常常陪他打马球解闷,只是一概对政事避而不谈,方晟晖珍惜宫中如履薄冰的友谊,也不去试探。
当日融洽,却是昔日背叛。当年晁威帝面临逼宫的生死之际,南衙十六卫北衙六禁军,以未下军令也不见虎符为由,竟全数按兵不动,无一来援,而祭祀殿知恩图报,让他们立足朝野,从此以后,军中要职大多可保世代相袭,官位永固。
这皇宫中总算是给方晟晖配了几位侍卫,方晟晖将马牵给他们,说:“朕先回宫漱洗,然后去百福殿,看李皇后和大公主。”
近来他的确按钟离暮所言亲皇后疏贵妃,探视皇后便愈加频繁起来,霍懿自然也察觉得出,说:“陛下如此爱护皇后,当为天下表率。”
方晟晖淡淡应了一声:“是啊。”
霍懿看着那几个侍从把马牵下去,突兀问道:“难么?”
方晟晖大感惊讶,看着霍懿的面色也难以忖度对方的心思,只得开了个玩笑:“再瞎问,小心将军他老人家掌你嘴。”
霍懿也笑了,说:“下臣告退。”
难么?方晟晖未曾想过这个问题。他与李皇后堪称相敬如宾,一个是牵线傀儡,被迫娶了自己不爱的女人;一个是家族棋子,被迫嫁了自己不爱的男人,两人相对静坐,竟有些同病相怜之感。皇后也不刁难他,每每见他来了,就随他在书斋看书,或者将公主领出来给他瞧瞧,便对李枢说陛下待自己甚好。
与此同时,含光殿内却是气氛冷峻,一月之前还身负皇诰意气风发的程可立正跪于殿内,由于钟离暮诞下女儿后不能受凉,含光殿内早已燃起青炉,暖风习习,他却只觉冷入骨髓,不敢抬头起来看钟离暮的面色,而赵昱品级太低,未被宣入殿内,只得在大殿外踟蹰。
此时一位侍卫进入,行了礼便附在钟离暮耳旁悄声道:“陛下已然跟霍懿大人他们打过马球,要去看大公主了,现在兴致很高,您看是……?”
“那先不告诉他罢,更晚些再派个人去问他,愿不愿意来镜凌宫用晚膳,”说罢起身向程可立走去,将对方扶起,温言道,“程大人言重了,快快请起。”
听他如此说,程可立反而更为低首下心:“罪臣不敢,罪臣樗栎庸材,有负陛下与祝沐大人嘱托,请祝沐大人治罪!”
“你若真知错,就先起来说话,”他仍然声线平和,“实不相瞒,今日局面陛下与我早有预料,也委实怪不得你们,强龙尚不压地头蛇,更何况他们在武阳经营已久,岂是你们朝夕之间可以撼动?若真有如此容易,陛下与我又何必在你们出发前特意叮咛呢。”
见他当真是设身处地明白自己的难处,程可立心中枨触,站了起来:“谢祝沐大人。”
“今日之事,我不怪你们,”他归座,轻咳几声,“但是若论有错,我也的确要说你们几句,把赵昱也召进来罢。”
赵昱慌忙跑进来跪下,看程可立站在一旁使眼色,又站起来低头:“听任祝沐大人发落。”
“赵推官为官多久了?”
“回祝沐大人的话,下臣入仕已有五年了。”
他颔首,望向程可立:“那程大人呢?”
“微臣已有十三年了。”
“那两位俱是对官场略知一二了,”他微笑起来,“既然如此,就该知道你来我往有进有退是常事,陛下与我正是因此才敢对二位相托,怎么到了今日就忘了这回事,陛下与我还未说什么,自己受了挫就慌慌张张地回京城了呢?眼下尚且无事,他日若真到了节骨眼上,动辄受了气就要回娘家,说自己做不来,才是真正让陛下与我为难。”
二人一听,面露惭怍,连连欠身:“祝沐大人指正得是。”
“不必多礼。二位千里迢迢回一趟京城,也是不易,只可惜年前我又要将二位送回去,不知二位愿意否?”
“愿尽涓埃之力为陛下与祝沐大人驱驰!”两人此时有了底气,答得声如洪钟。
他颇为欣慰,说:“两位奔波劳碌,下去休息罢。”
程可立与赵昱这才躬身退了出去,行至云踪门,赵昱再回头一望雨帘云栋的含光殿,道:“我真不知祭祀殿祝沐与陛下的关系几时这般好了,您老说是不是?”
他们两人奔赴武阳之前,方晟晖就曾将二人传入紫英阁中,一番推心置腹,本已不胜惶恐,孰料一到宫内,又见钟离暮从屏风后施然而出,更是惊在原地,怎么也参不透这场局。
程可立只是答道:“真不知是这京城的风还是武阳的风冷些。”
方晟晖难得来得不迟,但他盼得心切,便提前移到外殿去等着方晟晖进来,竟也不记得添衣,待方晟晖一到,见他批文的指端通红,执过他的手来,蹙额道:“怎么这样凉?”
他才觉出一阵凉意,仍笑道:“不打紧。”
方晟晖与他一同进了内殿入座,有意把他揽进怀里,他也不推却,遣散了侍从,倚在方晟晖怀中感受那温度。缱绻片时,无论为何,他觉得不算奢侈。
为君沉沦又何妨,只怕酒醒时候断人肠。
方晟晖搂着搂着,就低头去印上他的唇瓣,他也顺从地启唇,任凭方晟晖的气息长驱直入,舌尖滑进去舔舐每一寸口腔,温热的吐息彼此交织,变得炽烈,简直迷了他的神智,待方晟晖将他松开,埋首在他颈间嗅着熟悉馥郁的芗泽,他微喘着难为情道:“陛下,过一会儿晚膳就送来了……”
“看你说的,”方晟晖理直气壮,“朕在你心里就这么孟浪?”结果自己也憋不住,承认道:“其实,徐霄叫朕这两个月不要碰你,朕觉得他言之有理。”
“徐霄?”他诧愕,“他是不是……”
“好久之前的事了,朕早恕了他的罪,”方晟晖坏心地在他玲珑如初的腰身上掐了一把,“两个月后朕再来试试风味。”
他羞赧极了:“陛下,有正事等着呢。”说着便将程可立战战兢兢地呈上的供词打开。
方晟晖接过来细细地读过一遍,面色几经转折,最终落在怒容上:“你说,这武阳是不是个人才辈出的宝地?”
他不接话,等着方晟晖发作完。
“瞧瞧,朕还真没见过这种地方,要不就全是傻子,要不就是把朕当傻子,”方晟晖将口供一摔,“宁乡溃堤三次,前年淹五个县,今年淹三个县,发下去的银两前前后后或许有十万两之巨,这还只是为了修堤,不算其它赈灾的款项,查了一个月,现在拉出几个县令,说是被他们贪赃了,把我们当三岁黄口小儿糊弄?!”
“这也在意料之中,”他远比方晟晖淡然,“陛下觉得应如何做?”
“如何做?这不明摆着的吗!”方晟晖一拍案几,震得书简都掉下去,“武阳已经全烂了,烂透了!得从根儿拔起来,查到一个就算一个,查到一窝就算一窝!”
“陛下准备如何做?这份口供就是程可立他们亲自抄来,今天还在向我抱怨难以立身,而且武阳与丞相的关系千丝万缕,只怕一时动不得吧。”
方晟晖瞪着他:“那怎么办?这事不办了?”
“然也。不是不办了,是不急着办了。”
方晟晖的面色垮下来,自然是领会了他的意思,说:“只能如此了。”
若在往日,方晟晖早已震怒,如今隐忍,也是这两年在宫中尝遍辛酸的无奈,他看得心疼,默默收了口供,道:“陛下还是先用膳罢。”
他们没等来晚膳,而是面露豫色的宫女,踌躇再三,还是上前,向皇帝一福,支支吾吾:“祭祀殿……祭祀殿给祝沐大人传信,问您是否有空择日回殿一叙……”
他还未作答,方晟晖先变了脸,把他从怀里推出去:“那朕就不打扰了。”
他在方晟晖的背后张口,终究不知道说些什么,低下头去。

楼主:Allhighwomen  时间:2019-02-07 22:24:09
突然发现大家都在催着虐皇帝,我有点惶恐,虐是会虐的,但是接下来走剧情会暂时甜一点,所以还不会着急虐他,希望大家包涵
【不是更新占用一层不好意思了】

楼主:Allhighwomen  时间:2019-02-07 22:24:09
元贞二年冬,武阳白浦、泗启、承眭三县县令因挪用公帑,窃国自肥而就地革职入狱等待发落。上司武阳刺史陈秩予,举荐者吏部侍郎李维玦用人不察,罚俸一月以躬身自省。
宁乡县令向青钊,赈灾得力,体恤民情,连擢两级,为武阳别驾。
烟波澹荡摇空碧,楼殿参差倚斜阳。
朱漆大门在他身后缓缓闭合,他抬首,远处钟磐之声迢迢入耳,巍巍宫宇竟好似在水面悬空而出,万顷碧波于白玉霜阶下光影跃动。
他信步上前,在足尖没入水面之前阖上双目,霎时景色为之一变,再睁眼时已安然足踏如镜水面,垂下的雨帘随他步履为他开路,竟是点滴也未能沾湿衣襟。
随着尽处的光亮渐大,一个慈蔼的声音也飘出:“难得见你回来一次,可真是一点也不曾变。”
终于,幻境消去,碧瓦朱甍。钟离彦在尽处笑着望向他:“快进来坐罢。”
他略一欠身:“见过家主。”自行入了座。
若当年与钟离彦一同发动撼世惊变的同侪尚在,定要震惊于他眼下的年青,岁月也未能蹉跎他的半分风仪,此刻依然神采焕然,目光奕奕地看向钟离暮:“你也是来得巧,这李大人刚送来歉书,说管教儿子不力,给祝沐大人添了麻烦,你瞧我们收是不收?”
这自然是兴师问罪了,他连忙低头:“这自然不能收,不仅不能收,改日我会亲自向李大人赔罪释由。”
“如此便好,”钟离彦颇为满意,也换了语重心长的模样,“这事情也该收场了罢?”
他抬首,在钟离彦身上凝眸片时。眼前正是一切的始作俑者,就连自己也曾为其所欺,或许钟离彦千算万算,就是算不到自己待方晟晖不是逢场作戏。他在心里哂笑,面上仍是恭顺的神色:“是,只是陛下那边还有些需要交代,我亦会亲自说清。”
钟离彦也笑了:“与方晟晖打交道想必不易,辛苦你了。”又问道:“听闻方晟晖近来去你那里勤了些,是否刁难于你?”
“不曾。陛下待我愈见好了。”
钟离彦的笑意转为讥诮:“不过如此。”
时至今日,他令祭祀殿生出一种方晟晖为他痴迷沉沦,乃至可以抛下数代仇隙的错觉。尽管意想不到,能这般控制方晟晖也是利好,他们因而不横加干涉,甚至允许他诞下方晟晖的孩子。
钟离彦见他想得出神,知他是想起自己的孩子来,便拍一拍手,白雾四起,号令道:“把曦儿从乳母那里带过来。”
孩子在满月时就得名钟离曦,不多时就抱到他跟前,他小心翼翼地伸手接过搂入怀中。数月不见,她的五官又长开了些,此时感应到母亲熟悉的气息,快活地舒展手脚动起来,他便以指轻抚她柔嫩的面颊,温声道:“乖孩子。”
钟离曦不断向他撅嘴,他不禁有些担忧:“她是不是饿了?”
“兴许。刚才都在睡,也不哭不闹的,你来了才动一动,孩子还是跟娘亲。”
他最后在孩子的发旋上落下一吻:“在这里要乖,阿娘改日再来看你。”
钟离彦问道:“你这就要走了?”
“是,年关将近,宫中还积了些杂事,望家主见谅。”他站起身来,钟离彦却一眼看见他腕上的纹路,倏然捉住他的腕子,一股热流便奔涌全身,他微睁凤目,喉头痒意难耐,终于掩住唇咳嗽起来,一大口污血从他指缝漏出,登时神清思明,腕上的痕迹也淡了许多,他连忙再拜:“多谢家主大人!”
“举手之劳,”钟离彦仍只是一笑,“你若愿意,可以回来休养些日子,此地虽无法根治,于你身体也有所助益。”
他点头应下,便退了出去,一干侍卫早早就在祭祀殿外迎他,护送他回神宫。
还未到云踪门,就见一人在门前单独徘徊,他当即认出那是方晟晖,快步上前,问:“陛下怎么在这里?”
以往方晟晖得知他被祭祀殿召见,总要十天半个月不给他好脸色,今日主动前来,他也着实惊讶,驻守大门的金吾卫更是难做,盼了半天等他回来,眼下如蒙大赦。
“朕听说你被祭祀殿召去,定是跟武阳之事有关,”方晟晖也没了平素的直率,“就来……就来打听打听。”
他笑了:“陛下如何不先进去等?”
“别提了,你们神宫的门朕也叫不开,”方晟晖颇为尴尬,“这不是又怕跟上次一样,天晚了差一步就被锁在里头吗?”
他笑意更甚:“陛下现在随我进去,天晚了也是要锁在里头的,还是赶紧进去罢。”
待他们进了内室,他脱去披袄,方晟晖眼锐,马上发觉了他前襟的血迹:“这是怎么了?”
“我无事,这是已经好了,”他绕到屏风后更衣,一身利落地在方晟晖面前坐下,“陛下有何挂心的就尽管问罢。”
方晟晖几番端起茶杯又放下:“孩子……女儿还好吗?”
他心头温热,答道:“曦儿很好,不必挂念。”
原来他仍是在意的。
“好,好得很,”方晟晖这才饮了一口茶水,“关于这次武阳的措置,祭祀殿那边如何说?”
“发落了李大人的儿子,即便不痛不痒,也总是要向人赔罪的。”
方晟晖面露不屑:“天下就他李大人金贵,老虎屁股摸不得。”
“李大人权倾朝野,驳了面子总要找回来的,”他正了正颜色,“所以,我们已先替他找好了,擢拔向青钊,也算是给了他面子,免得他不忿。”
“等等,你等等,”方晟晖连连蹙眉,“朕怎么不知,这向青钊也是他李大人的人马了?”
“是,也不是。向青钊能为县令,正是吏部黄凯举荐,黄凯又与李维玦过从甚密,因此可以算作李家的任官。”
方晟晖有些失望:“把他升为别驾,就为了讨好李枢?那陈秩予也是他李枢的人,武阳岂不越发沆瀣一气?”
他宕开一句:“陛下曾忆去年的县令集试否?”


楼主:Allhighwomen  时间:2019-02-07 22:24:09
“是人是狗,恐怕由不得我们自己做主吧,也兴许是我等没有向大人揣测圣意的本事,做不成人也是难怪。”其中一人阴阳怪气,身上着囚服,嘴上却不依不饶要与向青钊分出个高下。
“此言差矣,”向青钊仍是不紧不慢,“匹夫之怒,尚能血溅三尺,莫非几位连匹夫都还不如了?”
“向青钊!”其中一人终于忍无可忍,“我们口供也录了,押也画了,牢也坐了,难道还要凭白无故受你的气!”
“几位莫急,”向青钊站起身来,唤来了狱卒,叫他冲了茶叶端来,这茶叶虽劣,倒也透出些香气,由向青钊敬到各人手中,若不是这牢里阴暗潮湿,还真如款待宾客一般,“各位身陷囹圄的端由,咱们心里都敞亮,也就不细说,我与各位同事一场,也是缘分,现今忧虑唯有一事,各位自己难道就不忧心?”说罢目光炯炯地扫视一遍。
一人冷笑道:“这就不劳向大人费心了,此事刺……早有安排,我们可是放心得很。”
“不错,”向青钊点头称是,“历来的规矩,大家肚子里都敞亮,可是各位想过没有,这次若不按历来的规矩呢?”
“什么意思?”对方有些疑虑地问道。
“这往年呢,咱们都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左边掏出去,右边又揣进来,这就是历来的规矩,可是今年圣上心血来潮,给咱们武阳派了一个巡察使,一个推官,祝沐大人也不拦着。虽说咱们诸位都是身正不怕影子斜,他们定然为难不了咱们和各位大人,但是这堤溃了,田淹了,人死了,钱没了,总要给上面一个交代,这个交代我看未必是把几位关起来蹲几天大牢就能了事的吧。”
回应他的是长久的静默。许久后,才有人中气不足地接话:“向青钊,你不要以为你进京见过一次圣上就能妄自揣测圣意吓唬我们!”
“我好冤枉!”向青钊作痛心疾首状,“向某一片赤诚,若非如此又怎会亲自来见各位,还是向某来得迟了,早已有人跟各位打过招呼?”
这句话倒是一语中的,自这三位县令与陈秩予按过手印同意抵罪以来,陈秩予就再不曾露面,甚至从未遣过差役来探望,狱卒虽是不刁难他们,自然也没什么好脸色,三人本就私下隐隐不安,听向青钊这么一说也都默默不语,兀自苦思,但思来想去,李派势力向来在武阳高屹不倒,又怎么会一日变天?还是信不过向青钊:“大人千金一诺,绝无可能……”
自己已经说到如此份上,这三人仍是不明利害,向青钊心中鄙夷,面上却还是一派肃穆:“既然如此,是向某打搅了,向某明日再来探望。”
“且慢!”一人连忙在他背后叫住他,“向……大人既已升为别驾,能否代劳向陈大人问问,我们的事情到底如何,小人在此万谢!”
向青钊负手一笑:“自当效命。”
他快步而出,见那狱卒还恭敬地候在原地,眼中精光一闪,问道:“我方才说些什么了?”
那狱卒低着头:“回向大人的话,小的耳背,什么都没听见。”
向青钊从怀中掏出几串钱:“你这里的茶水味道太浊,换点好的。”
狱卒咧嘴一笑:“谢过向大人!”欢天喜地地拿着钱走了。
他抬首,望了望冬日垂笼的苍穹:“但愿诸位都能过个欢喜年。”
瑞雪兆丰年。
元月吉日,是每年一度的大朝圣典,淮永城竟早早飘起雪花,洁白莹澈,将皇城的砖瓦宫宇尽数镀上一层银装,雪华如昼,辉映四方。
方晟晖喜悦至极,不仅淮永城,去年北方大旱的四省也都迎来了这一场大雪,实乃上苍恩赐的吉兆。
此时他端坐于御座之上,通天冠上的毓珠熠熠生辉。李皇后在左,钟离暮在右,一位秾艳,一位清丽。佳人在侧,百官朝拜,天子威仪耀赫山河。
待百官山呼万万岁,各省镇藩属开始上表致贺,进贡方物,方晟晖居高临下,偶或颔首以示嘉许。
然而,直至致贺尾声将至,始终未闻一人的名字,方晟晖便蹙了眉头,这礼部尚书明白自己不得不出面解释了,连忙出列再拜:“陛下,喀逻今年大寒,使节病重,难以亲赴,已向陛下呈了贺表贡物谢罪。”
钟离暮细观方晟晖面色,正欲开口,却听方晟晖道:“朕知道了。”
礼部尚书见皇帝并未降罪,松了好一口气,于是朝会行至宴会,群臣各自入座,李枢率先站起,持觞向皇帝祝词:“元正首祚,景福惟新,这开年便是一场大雪,天佑我晁国,今年必是政通人和如日之升的泰安之年!”
数百道目光立即转到方晟晖身上,只待他如何反应,方晟晖却直接站起来了:“若说今年是泰安之年,也定是因朝中有李大人这等股肱之臣,朕经验浅薄,这些年来全有赖李大人主持政事,为朕分忧,朕在此也敬李大人一杯!”
向来都是皇帝赐酒,绝无敬酒的道理,方晟晖如此说,可谓将姿态放得极低,那数百道目光顷刻收了回去,有暗讽,有鄙夷,有怜悯,方晟晖视而不见,与李枢相对畅饮,重新落座。
他在身旁觉出方晟晖的气馁,便将手伸了过去覆在方晟晖膝上,方晟晖摇头:“无事。”却还是握紧他的手。
酒过十二巡,宴席方散,皇帝又主动提出次日与皇后丞相携大公主吃个团年饭,李枢自然欣喜应下,他心知方晟晖还有得折腾,便向皇帝提前拜辞。
与兴庆宫中的熙和喧哗截然相反地,琬妃的露华宫中烛影飘摇,一点豆灯。
徐霄就在外室翻着典籍。露华宫中向来人丁稀疏,少见的几个宫娥太监还是皇后派来的,这可累坏了徐霄,琬妃所进补品餐食,他都要一一清查,唯恐被人做了手脚。
方晟晖许久不曾来了,不是不愿,而是不敢。一代天子,见自己的后宫妃嫔竟还要藏着掖着,足见其悲凉,幸而琬妃伶俐修淑,明白方晟晖是为了自己与孩子好,也不曾怪罪。此刻她绣着肚兜,不时望一望门口,满怀希望地问:“徐大人,您看陛下今夜会不会过来?”
这句话不能乱应,徐霄抬起头,正思忖着如何说得周圆,那翘首以盼的只影竟与镜凌宫中的轮廓重合起来,他不由得吞回了套话:“娘娘,今天是大吉之日,陛下一定会过来的。”
琬妃叹了一口气,道:“谢过徐大人了。”
他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只得起了身:“娘娘,下臣给您制一壶蜜茶过来安神。”
正说着,门口传来一阵喧嚣,继而是方晟晖的声音:“起来吧,别那么大声,扰了琬妃的清静。”
琬妃眸中一亮,立即站起来了:“陛下!”
“你身子重,赶紧坐下,”方晟晖进了殿连连摆手,转头看见在一旁垂首的徐霄,“来得正好,琬妃近来情况如何?”
“回陛下的话,”他恭顺地低着头,“娘娘脉象极稳,定是个康健的孩子。”
“好,”方晟晖龙心大悦,“这月份快到了,是否也该看出是皇子还是皇女了?”
徐霄的冷汗下来了:“下臣最近不曾诊过,尚且不知。”
方晟晖轻松道:“那就诊一诊嘛。”
他汗流浃背,只见皇帝与琬妃都期许地望着他,知道自己推托不得:“那请娘娘伸出手来,让下臣切脉。”
约莫过了片时,方晟晖已有些奇怪了:“还没好吗?”
徐霄连忙跪下了:“回陛下的话,许是下臣今日感觉钝了,没诊出来,请陛下恕罪。”
“哦,”方晟晖心情极佳,也不计较,还与他玩笑,“你徐霄也有失手的时候。行了,改日再说,你先下去吧。”
“谢陛下!”徐霄匆匆一拜,出了露华宫拔腿就开始向外狂奔,幸而今日宴席散得太迟,辰及门尚未关闭,他也顾不得自己冲撞了一路的官员,一路奔到神宫门口,这里却已关了大门,侍卫早早将他拦下:“神宫的门禁已到,您明日再来吧。”
徐霄知道不能通融,干脆趁他们一个疏忽开始叩门:“下臣有要事禀祝沐大人!”
钟离暮竟还未眠,自镜凌宫中听到叩门声,便披了大氅走出宫来:“何人半夜惊扰?”
已被侍卫按在地上的徐霄连忙大声道:“祝沐大人,我是徐霄啊!”
大门敞开,侍卫也松了对徐霄的桎梏,他讶然望着徐霄,后者面色焦灼,甫一被他领入宫中,确认四下无人,就急忙说:“祝沐大人,琬妃所怀是个皇子!”
晁国立长不立贤,自古如此,代代皆然,雷打不动,若有心者想要易之,必定腥风血雨。他尽管早有准备,也还是一怔,旋即清醒过来:“你可曾告诉过别人么?”
“不曾,”徐霄跑了一路,还喘着粗气,“下臣一诊脉,就过来告诉您了,连陛下也未如实相告。”
他垂眸不语,半晌才道:“你做得对。……但还是对陛下言明罢。他迟早要知晓的。”

楼主:Allhighwomen  时间:2019-02-07 22:24:09
元贞三年的这一场雰雰大雪下了足足三日,直至今日暮晚才稍霁,一派烟雪霏微。
方晟晖走得极是轻快,显然心情舒朗,两旁的太监追得一路小跑,紧追慢赶到了镜凌宫,方晟晖已径自推开宫门,他们只得又跪下了:“见过祝沐大人。”
他微微一笑:“都下去罢。”
“这场雪是下得真好,停得也及时,”方晟晖由宫人脱了皮毛大氅,在他面前落座,“朕是要好好谢过你给我大晁祈得这场雪。”
“分内之事何须言谢,”他颔首,“陛下今日似乎心情格外好?”
这算是明知故问,他早已着徐霄在今日一俟方晟晖与皇后筳宴结束就悄悄送去皇帝添一麟儿的喜报,方晟晖自然大悦,当场便想赍赐徐霄,却又不敢过于张目,只得将腰间的玉佩赏了出去。
方晟晖一时竟想不出遮掩的理由,半天才搪塞道:“朕……为这雪高兴。”
方晟晖与他,一个分明知道却要故作糊涂,一个察若观火却要假装无知,气氛便有些僵持,他连忙问道:“陛下这回来所为何事?”
“不为什么,”方晟晖面露厌色,“刚与李大人待得太久,来你这清净之地杀杀晦气。”
琬妃处为避嫌不能常去,更何况她虽体贴,到底不如钟离暮于政事更有洞见,方晟晖左思右想,竟觉得这镜凌宫最是安生之地,这般想着也就走过来了。
许是在席间喝了些小酒,方晟晖有些多话:“这个李枢也的确是自视甚高,把女儿嫁来就觉得自己跻身皇亲国戚,朕看他接着就敢认朕做他的儿子了!”
“陛下慎言。”他出言提醒。
“怎么,他李枢还管到你这镜凌宫来了?”方晟晖借着醉意拂袖而起,他便知方晟晖是心里委屈,要在他这里撒娇,哪怕时隔已久,方晟晖在他面前抛去朝堂恩怨时仍是个孩子,不觉笑意更甚,拉过方晟晖坐下:“这自然不会。”
他吩咐侍女下去沏上醒酒茶,方晟晖听到,又是不依不饶:“我没醉,沏什么茶?”
“好了,”他哄着方晟晖在他膝上卧下,轻轻抚着方晟晖的额角,“没有醉,您用过也不妨事。”



楼主:Allhighwomen  时间:2019-02-07 22:24:09
“下臣以为,开年进纳贡物之际,喀逻使者称病不出,本属失礼,今又犯我疆界,无论有心与否,已是以下犯上,若不敲打,恐玷我晁国国荣,也令喀逻生出二心。”
这一番话说得冠冕堂皇,却是字字空泛,但霍懿与方晟晖的目光在空中一交汇,便已有了默契,方晟晖摆手道:“不愧是武将之后!只是这喀逻既已自行处理逆贼,并呈上首级,晁国自然也没了穷追不舍的名目,一时恐怕难以直接伐兵。”
霍懿一拜:“下臣愚钝。”便归座。
只是经他这般抛砖引玉,其他人也有了开口的底气,另一人便躬身,正是蒙西都护府长史:“下臣以为,眼下无法直接出兵虽成定局,但此役暴露出我国边防疲弊废弛也是事实。自二十五年前平定昆什以降,晁国不经战事久矣,天下靖平本是喜事,只是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若我军有所提防,万不至如此境地,如再不加以警惕,恐成大患。”
这长史说得太直白,座中便有些窃窃私语,有的驳他小题大做,也有的还在观望皇帝与李枢面色,不敢贸然开口。
方晟晖肃穆了面容:“你说的是实话,朕一直也有此忧虑,依朕看,即使不出兵,今年向北方陆防拨出钱款,厉兵秣马也是势在必行,众卿以为呢?”
一涉及到钱两,在座各位的心思就活络起来,兵部尚书本欲捬掌称好,见其他人都不言不语,也悄悄把话咽回了肚子里。
方晟晖将他的细微动作尽收眼底,向他看过去:“夏卿作何想法?”
夏廉急忙起身:“陛下圣明!下、下臣自然觉得极好,只是……”
拨款自然是额外支出,额外支出便要额外向各省征税,晁国的税法中本已规定了这每年截下以备不时之需的款项,却也成了各级官员中饱私囊的盛宴,真要拿出来时,谁能拿得出,谁拿不出,又成了另一笔烂账,公然支持便有可能遭人怀恨。
“夏卿担心些什么?”方晟晖还是和蔼地笑着。
“下臣不敢。”夏廉干脆把头低下了。
方晟晖也不再对他穷追猛打,挂着笑又看过一圈,道:“朕知众卿对加重赋税心有顾忌,诸位心系黎民,实属我朝幸事,然则家国一体,国事有难,晁国子民自当赴之,朕也是我大晁之人,不能例外,修缮岁明宫的工程暂缓,钱款就腾来拨给兵部吧。”
岁明宫是皇帝的离宫,由于年久失修,内部潮湿阴暗,方晟晖又性喜出巡猎游,便着人翻修,预计前后耗资六十万两银,已花了二十万两,剩下四十万两全数慷慨解囊,夏廉已经先跪下了:“怎能受陛下如此大恩!”
“不是你受,是我晁国的子民受,”方晟晖还是微笑着,“起来吧。”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再无人出面直接反对拨款事由,齐齐向皇帝谢恩,眼看大局已定,方晟晖却看向一直一语未发的李枢:“李大人觉得如何?”
李枢如梦方醒,蹙了蹙眉,竟还是不说话,方晟晖也不计较他的失礼,耐心地等着。
半晌后,李枢才答道:“臣亦以为然。”
于是一槌定音。方晟晖遣退众臣,屏风后的烛光这才幽幽灭去,方晟晖便问道:“你看这个李枢,到底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他沉声答道:“两者皆非。他是拿不定主意。”
“哦?”方晟晖挑眉,“这李大人还有拿不定主意的时候?”
“李氏势力堪比参天大树,盘根错节,可谓天下尽在其掌握,”他这才翩然从屏风后绕出,在方晟晖对面落座,“乍看如此,李枢到底是人不是神,更何况他的儿子已大了,不可能事事父子齐心,局势铺得太开,就难免有所疏漏,不是么?这一次他之所以犹豫,就在他虽知武阳贪墨是常事,却又不知到底猖獗到了何等地步,才会应下。”
方晟晖疑惑道:“那武阳到底是收得上还是收不上?”
他只是一笑:“那就要看陈秩予辗转腾挪的本领了。”
方晟晖抄起桌上的茶水:“可憋屈死我了。”又目光灼灼地看向他,把他带进怀里:“说吧,祝沐大人准备怎么赔朕的离宫?”
两日后,晁国各省便接到了增加纳税以固国防的诏书。
向青钊从牢狱中缓步而出,三位囚人便在他身后齐齐向他一拜:“谢过向大人了。”
“放心,”向青钊难得放柔了语气,“你们的身后之事,向某定当全力以赴。”
那三人起了身,这才忍不住抹泪。
他们三人本还在静等风头一过便能出狱的喜讯,孰料陈秩予再亲临,带来的却是抄家充入国库的消息。
向青钊的警告犹言在耳,当下也只得悔不当初。
有耐心聆听抄录他们的最后遗言的人,仍然只有向青钊,人之将死,倒也胆大起来,将自己近年所知悉数道出。
离开时,向青钊仍不忘打赏了一直行方便的牢头,狱卒照例言谢,一抬头看到他的面色:“向大人心情不好?”
“物伤其类啊。”向青钊还是望着天答道。
向青钊知晓,这只是个开始,就是把那三人的家全抄了,也不过一个零头,仍是不敷武阳分到的税额。
向宅之中,程可立与赵昱早早等候,赵昱更是全身即将大展拳脚的兴奋劲儿,根本坐不下来,听到院门的动响,就三步并作两步冲出来:“向大人,你终于回来了!”
向青钊连忙示意他压低声音,走进屋去,闭了门窗,将纸页掏出来:“二位请看。”
他们借着微暗的油灯将那三人的遗言仔细看过,赵昱一拍大腿:“不得了,不得了!这是欺君罔上!必须尽快呈给陛下!”
程可立狠狠剜他一眼,这些日子,程可立始终不明白为何皇帝与祝沐要将此人塞给他,赵昱直来直去,喜怒形于颜色,初来武阳就一副铁面,唯恐别人看不出他们要来拿几个人再走,导致陈秩予对他们处处提防,若不是祝沐体谅,他积攒半生的清誉就毁在武阳了,怪不得赵昱为官五载,还是个七品的芝麻官。
赵昱闭嘴了,满怀期待地看着向青钊,向青钊却说:“私以为,这件事不能急。首先,这份遗书并非合法口供,不能起到翻供的效果;其次,宁乡溃堤的事情,朝中已经结案了,说明有人希望此事快快了结,急于翻案只会让陛下为难。”
程可立嘉许地点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可不想留任武阳期间把人都得罪完。
赵昱明显委顿了:“既然如此,向大人费这么大劲写这东西做甚?”
向青钊淡然一笑,将这份纸笺收进抽屉深处:“该有用时自然会有用。”
赵昱又来了精神,程可立反而颇有些顾虑:“是否不要做得太针锋相对了?”
“程大人,”向青钊抬起眼来,眼神竟有些锐利,仅有一瞬,又恢复他往日云淡风轻的模样,“真有那一日,下官定当尽力做得安稳,以免节外生枝。”
程可立只觉得欣慰:“如此甚好,那我等也不在此多叨扰了。”便将赵昱拉出门去。
向青钊也向他作揖,目光深隽地目送他们离开。
接下来的数日皆是风平浪静,一如既往,向青钊也如往日般洗漱完毕,骑马去府中应卯,还未行至集市,就远远听闻嘈乱哀哭之声,他心里一惊,已经有人窜到他眼前,把马吓得蹶了前蹄,尔后一大群百姓黑压压地挤过来,面上满是惶惑地互相推搡:“拿人了,官家拿人了——!!”


楼主:Allhighwomen  时间:2019-02-07 22:24:09
向青钊急忙翻身下马,拦住紧随其后的一位差役,那人识出他的官服,向他做了个揖道:“老爷,小的们还有差事在身,老爷如有要事,可否过些时候再问?”
哀恸之声惊天动地而来,原本熙攘的集市早已乱作一片,沾着朝露的瓜果茄瓠翻落在地,再被踏上无数之脚。腿脚利索的人已如惊弓之鸟被撵得弃了摊子四处奔逃,跑得慢的挨了几下鞭子便再也走不动,被牢牢地按在地下。向青钊触目惊心,将正欲离开的差役叫住:“你们办的是什么差事?谁让你们办的?”
“老爷,小的也不知啊,小的今儿刚来点卯,就听说皇上要巩固边防,朝廷要加征武阳的税,陈大人没办法,只能将发出去的赈粮赈资收回来了!”
寥寥数字,却句句是诛心之论,直指方晟晖!向青钊万想不到对方的招数竟如此下作,一时也愣在原地,那差役见他不再说话,以为是得了默许,便大喝着向前冲去:“站住!一个都别跑!”
“混账东西!”
李枢将瓷盏猛地掷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叮咣一声。那瓷盏是百年前的汝瓷官窑所制,现存于世不过这一套而已,价值连城,如今却四分五裂地碎在地上。
李维玦被震得一抖,他与钟离彦也都蹙起眉,李维玦却还要赔着笑自己将残片拾掇了,可怜巴巴地恳求道:“爹。”
“你还认得我这个爹吗?!”李枢继续怒吼,青筋直跳,“你和陈秩予捞钱的时候,心里有我这个爹吗?!现在出了事,就找你老子来收拾,你这个爹我做不起了!这么大一个武阳,怎么就能给你们捞到一石米一两银都拿不出来,他陈秩予的官府是不是银镶的斗拱!”
“爹,爹,儿子知错了,”李维玦顾不得还有祭祀殿的人在场,一撩袍子跪在李枢眼前,“儿子也没想到今年这么多事撞在一起啊,要是往年顶一顶也就过去了,可是今年这又是发水又是加税……”
“还敢狡辩!”李枢怒意更甚,他知道自己应当出面了:“李大人,李少爷兴许也是不知情,为今之计,还是赶紧将此事解决为好。”
李枢按下火气:“他跟陈秩予比我这个爹还亲,他能不知道?”又对李维玦无奈道:“起来吧!别跪在那丢人现眼了!”
李维玦如蒙大赦,起身讷讷道:“爹,您也别生气了,我与陈秩予已想了个法子,既然是他方晟晖要收税,那我们就告诉老百姓是方晟晖要收税,不管怎么说,这事儿赖不到我们头上!”
私下里李枢向来不将方晟晖放在眼里直呼其名,李维玦也跟着大胆起来。
李枢听罢冷笑:“这时候糊弄人来得及?平时谁人不知这天下不是他方晟晖的,现在要推给他,谁会相信?”
“老百姓懂什么,”李维玦闷哼一声,“日日说,人人说,他们不信也得信。”
“那程可立呢?想泼皇帝的脏水,哪有这样容易。”李枢这般说着,火气已败了许多,眼睛却向他的方向一眄,钟离彦的目光也跟着过来,他仍是不疾不徐:“李大人自可放心,择人之初我便已考虑到此事。程可立虽不爱财,但自诩清拔,向来惜名,绝不会主动蹚浑水,又是个耳软心活之人,若对他说明利害,他定然不会过分为难。”
李枢长叹一声:“还是祝沐大人想得周全。眼下也只能先把税征上来,其他的亏空日后再补。”
待他们出了李宅,钟离彦也叹道:“不曾想到这件事会闹得如此大。”
“于他们李家虽大,于我们却是可大可小,”他安然道,“家主尽可放心。”
钟离彦侧目:“或许。”下一刻已然不见踪影,他便也起驾回宫,想着方晟晖定然是在含光殿大发雷霆,不觉又有了笑意。
“混账东西!”
方晟晖与李枢骂出的第一句竟然一模一样,其他宫人尽数跪倒,噤若寒蝉,唯有他缓步向前,拉住踱来踱去的方晟晖:“陛下息怒。”
见他还笑着,方晟晖更加气不打一处来:“有什么好笑的?这个陈秩予真乃天下第一忘八端,朕把离宫捐了,得不着一个关心民瘼的美名也就罢了,他们还要给朕扣一个横征暴敛的罪名!脏水泼到君父身上来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等着方晟晖发泄完,才道:“陛下,您先坐。”
方晟晖虽还瞪着他,倒也依言坐下了,道:“你派去的那个程可立,这时候也不见什么作为,到底有什么用?”
“他自然不会有什么作为,”他轻松道,“程可立惜名如命,不会主动出击,但和赵昱在一起就说不定了。”
“赵昱?”方晟晖努力回想,“你不是说他缺心眼吗?”
“我不是这么说的。我是说此人过刚,不适合为官。”
“那不就是缺心眼吗?”方晟晖又起急了。
他默默无语,心里却笑着道:陛下,不就跟您一样么?
方晟晖似是看穿他的心思,愤然道:“你是不是觉得朕也缺心眼!”
“岂敢,”他连忙摇头,“我是在想武阳的局面如何收拾。”
方晟晖此时也冷静些了,在他对面坐下,似乎有些怅惘:“朕的恶名也就罢了,只可怜了武阳的老百姓啊。”
赵昱自然不知皇帝已经送了他一个缺心眼的称号,一觉醒来,他发现天下大乱了,平民百姓竟被追得各自逃窜,顿时怒不可遏,张望之中就看见平日里与他打过照面的一位牢头也跑出来拿人,大喝一声:“干什么呢?不去守监,却来这里拿人!”
那牢头定睛一看是他,平时就最烦他那张聒噪的嘴,此时领了命也理直气壮起来:“我们是奉了上面的命令前来收回赈粮,休得阻拦!”
“上面?什么上面,”赵昱怒喝道,“谁让你们随意在街上追打平民了?”
眼见本被追到的几人跑得没影了,牢头也来了脾气:“不是皇上要向武阳征税的吗?通告早就发出来了!”
赵昱再一看,果真四处都已贴了本应只有刺史接到的皇诰,大感震惊:“你们竟敢这样向皇上泼脏水!”
“什么泼脏水!你快让开!”对方已不耐烦了,孰料赵昱比他脾气更大,一把将他的领子拎起来:“皇上叫你们胡乱抽人拿人了吗?皇上向武阳征税,征的是发给老百姓的赈粮吗?皇上早就说了,开仓发的粮资是送给老百姓的,分文不收,你们在这里假奉皇命,当以欺君论处!”
他说得激昂,那牢头不禁委顿下来:“但、但是陈大人……”
赵昱已经一把将贴出的布告撕了稀碎:“别陈大人了,现在就随我去找程大人说个清楚!”
对方这才慌了:“凭什么?你一个推官,凭什么管我……”
赵昱推了他一把:“凭我是为真的皇上效命,你们是假皇上之名胡作非为的!”
程可立其实早已由陈秩予含蓄地打过招呼,此时躲在府中闭门不出,赵昱还不知详情,正推搡着那牢头拉拉扯扯地走过来,就见向青钊正在门口逡巡,十分高兴:“向大人想必也是为此事而来?”
“对,”向青钊略一点头,难得有些紧张,“但我是来劝你不要进去的。”
“啊?”赵昱愣住了。
“程大人的为人你不是不知,他绝不会主动搅进这么大的事,得罪陈秩予便是得罪李维玦,得罪了李维玦就是得罪了李家,在哪里都不会好过。”
“是吗……”赵昱思忖着,泄了些气,“平时也没看出来啊……”
“所以,”向青钊斩钉截铁道,“要逼他,他既然爱惜名声,那我们就送他名声!”
赵昱附耳过去,眼前一亮:“正合我意。”
“只是对你而言风险极大,”向青钊深深看着他,似是有些动容,“拜托你了。”
赵昱郑重点头,便接过向青钊递过来的缰绳策马向县衙奔去。
这些日子已经拿下的百姓都关押在这里,等待人以钱粮来赎,牢狱都塞不下,竟然都坐到了平日审案的堂中。
赵昱飙到门口,连门都没进,就拉开嗓门喊道:“巡察使程可立大人有令,皇恩浩荡,兼爱子民,开仓赈灾,发粮发资,分文不取,今又为何以此名目羁押百姓?着各级县官,即刻释放百姓归家,不得贻误!”
这位县令是才出任白浦的,被他说得愣住:“怎有可能?”程可立怎会亲管这些事务?
“我是程大人直属推官,我会胡说吗?”赵昱信誓旦旦地胡说八道,“不信,程大人马上就过来了!”
见对方还是不为所动,他干脆跨进门,对伏在地上的百姓说道:“当初各县奉圣旨开仓赈灾,是否早已向大家明说一钱不取!陛下乃一国君父,绝不会出尔反尔,诸位罹此大难,定是有心怀不轨之人从中作梗,程大人一定会为各位做主的!”
说话间,程可立已受向青钊知会,气喘吁吁地赶到了,远远听见赵昱慷慨激昂地信口雌黄,怒从心头起,喝道:“赵昱!还不闭嘴!”
赵昱眉开眼笑地回过头来:“程大人,您可算来了,他们都不信我,还得您亲自出面!”
程可立被他噎得一口气上不来,但数百双眼睛齐齐从地上抬起来望向他,有哀求,也有盼望,他心里一热,知道自己今天算是被逼上梁山了,把眼闭上:“不错,是我的意思,现在马上放人!”
那县丞还是试探地问道:“那程大人可有带官书?下官总得见到真凭实据,日后也好有个交代。”
热血过去,上了贼船的程可喟然叹道:“拿纸笔来,我现在就写,把人都放了吧!”
其他衙役走上来给百姓挨个松绑,大部分人都作鸟雀状散,却也有少数人走到门槛处,回头流着泪向他们叩头。
赵昱拭了拭眼角,程可立长吁道:“白浦这边的税收不上,很快就会传到临近的县里,恐怕是哪里都收不上来了,我们也在武阳待不住了,收拾收拾东西,准备回京城吧。”
---------------------------------
今天出去吃饭,更的有点晚不好意思,剧情大家喜欢看吗,有人看的话就留个言嘛

楼主:Allhighwomen  时间:2019-02-07 22:24:09
当程可立与赵昱匆匆赶到驿站时,竟发现车马早已备好,向青钊竟是有所预料一般候着他们,见他们一到,将一份卷轴交付给程可立,不发一语,他们便心知那份足以左右大局的遗书已在手中。程可立还是愁眉苦脸:“向如渠,你可真是害死我!”
向青钊仍是淡然笑道:“程大人有此机会青史留名,岂不得偿所愿?车夫我已打点好了,盘缠我也已替两位偿清,接下来如何,就全看二位了。”
回京后,程可立倒义正言辞地参了陈秩予一本。他已经想明白了,到底是已经得罪了陈秩予,如今再婉言也是无用,倒不如以胸怀天下的气势狠狠参他一本,还能留个为国为民的清誉。
当李枢听闻遗书的那一刻,霎时面色铁青,程可立念一个字,他的脸色就白上一分。
欺君在如今的晁国已不是重罪,追打百姓也尚可推托是实为无奈,但是这滔天贪赃被连根掘出,而且是如此分明地裸呈天光之下,就已不是随随便便能够敷衍了事的了。
他看向皇帝,渴望从方晟晖面上看出什么端倪来,但方晟晖谁也不看,十二旒珠金辉烁动,天语纶音震荡在所有人耳畔:“武阳刺史陈秩予,渔夺百姓,侵牟万民,欺上罔下,立即削其刺史之位,流放蒙西,清查家产,充入国库!”
众臣拜倒山呼英明的那一刻,所有人似乎终于隐约忆起,方晟晖还是这九州万里的共主!
“你猜李枢如何?”
天下共主方晟晖下了朝,便先临云踪门,那时他早已知晓结局,正闭户避嫌,在宫苑的后池纳凉。微风徐来,春水乍起,万顷琉璃,点点清凉。方晟晖更是愉快,还有心与他开起玩笑。
他摇头笑道:“不知。”
方晟晖故作肃穆,结果自己也笑了出来:“他当时就面如金纸,险些把程可立瞪出个窟窿来,下了朝便推说自己身体不适,这几日都来不了。”
他颔首:“这是以退为进。——具体对武阳未来格局,陛下觉得应当如何?”
“朕这些日子也想了想,”方晟晖沉吟道,“你之前举荐向青钊,现在看来不无道理。他虽从始至终不曾露面,因而没有得罪李家,但那遗书,赵昱想不到,程可立不会做,定然是他所录,朕看这空出来的刺史之位就给他如何?”
他将五指探入水池,池中金鳞感应到灵气探入,纷纷游过来绕着他的纤白五指弋动,方晟晖十分惊奇,看了半天才道:“朕真不知你还有这般的本事。”
他掬起一捧池水,让水流从指间纷纷而下,才道:“不着急。从别驾直接擢为京官亦可,操之过急反而令李家警惕。”
“说得也是,”方晟晖心情大好,“这一次折了他们的锐气,也得见好就收啊!”
“嗯。”他和声,又听到方晟晖的声音,这番却有些游移不定:“朕还有个问题想问你。”
“陛下请说。”
“你……”方晟晖竟然跼蹐了,“为何要帮朕?你不是祭祀殿的人么?这样做对你又有何益?”
他轻轻笑起来:“陛下想听什么答案?”
“不是朕想听什么,是你在想什么。”方晟晖焦虑道。
“我有两个答案,两者皆为真,一者易懂,一者却需陛下自己体悟,您要哪一个呢?”
“易懂的是如何说?”
他低眼:“祭祀殿在我幼时,因看中我的一身灵力,强行将我从家父身边带离,现在更是以我一人之身荫福其千百族人,只要我能做的,他们都会逼我去做,我不该恨么?”
方晟晖沉默下来,许久才道:“那需要朕自行体悟的呢?”
他回首过来看向方晟晖:“陛下自己心里难道不明白?”
“晟晖……你此生有何所求?”
“杀李枢,废祭祀殿,夺回江山,当然还有与你相守白头。”
“嗯。”
方晟晖看着他,只觉那眸中秋水横波,不堪直视,竟然倒退了一步,说:“朕不明白。”
不是不明白,是不愿明白,不能明白。
他又回过头去,低声笑道:“您就当是我说笑罢。”
他自己的那些,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此时他莫名觉出身上有些困乏,分明才起来没有多少时辰,但也不作他想,只是对还兀自发愣的方晟晖提醒道:“陛下,眼下不宜在此处耽搁太久。”
“哦,”方晟晖恍然醒来,“是,那朕先走了。”
“那怀漪呢?”
“我……并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
愿为西南风,长逝入君怀。

楼主:Allhighwomen  时间:2019-02-07 22:24:09


这句话方晟晖倒是做足应对:“过些日子,朕就要去终南山游猎,这朝中事务,就只能交给你了。”


“这是自然,”他颔首,忽又忆起什么,“沈及可是在随同出游的行列里?”


“在,他怎么了?”


“无他,只是听闻沈及似乎有事在心,我这几日一直在等,他却不曾上书,也故作无事,陛下觉得为何?”


“你们对朕的伴儿看得真是紧,”方晟晖挖苦道,“难怪他不愿意上书了。”


“然也,”他嘉许道,“他不信我,因此不愿上书,是在等春猎时见了面亲自对您说。”


方晟晖敛了讥色,似有所悟,他便再提点一句:“李大人既已稳住,陛下也可放开手脚了。”


他说得隐晦,但两人都心知肚明。


建立内朝,分割相权。


“朕明白,”方晟晖有些跃跃欲试的兴奋,压低了声音,“那向青钊,你准备什么时候调进来?”


“陛下之前还说此人不堪信,现在就急着要见他了。”他打趣道。


“哪有!”方晟晖又闹了个脸红,“朕是想试探试探此人深浅!”


他只是笑,也不拆穿:“如此甚好,但愿是良驹遇伯乐。”


方晟晖面色缓和下来:“那朕就放心了。”背过身去,又想起什么:“你多多保重。”


他起身目送,却一眼瞥见自己的右腕,之前几近融入肤色的纹样竟再度浮现,怔愣原地,再一抬头,方晟晖尚未走远,他便伸出手唤道:“陛——”


这句话终究没有说完,他将腕子掩入袖袍,在案几旁跪坐下来,方晟晖回了回头,见他并无动作,疑心自己听错,也就离开了。
--------------------------
很烦,刚才发的图百度预览不全,点开看又看不清,重发一次试试

楼主:Allhighwomen  时间:2019-02-07 22:24:09
鸟雀啁啾,惠风和畅,终南山遍野芳草翻碧浪。
经钟离暮一说,方晟晖对沈及不由处处留心起来,但见对方仍是吊儿郎当的模样,三言两语就将霍懿气得跳脚,自己还一派安闲,不禁真有些佩服沈及的城府,自己是弗如远甚了。
果真,待各位五陵少年骑马四散,霍懿又被沈及支开,沈及便在一处泉涧旁勒住了缰绳:“此地清幽,陛下在此暂憩如何?”
方晟晖心领神会,翻身下马,道:“就等你这一句了。”
沈及一笑:“真是什么也瞒不住陛下。”继而从衣襟内掏出一条皮革:“陛下可识得此物?”
方晟晖定神一看,那皮革精雕细刻,应是一条腰带,但其上所印却是一对男女神偶,正是喀逻王室才能使用的祥纹,便倏地变了面色:“这是你们从喀逻的叛军身上俘获的?”
“正是,”沈及正了颜色,“叛军入城时,皆着麻衣,但待我军师夷之法,夜间突袭其营地时,他们虽都已逃之夭夭,却忙中出错,遗落了这条腰带。此事甚大,故我不敢随意公开,可见叛军未必是叛军,恐怕只是试探,奉给您的人头也未必就是该落地的人头。”
溅落的泉涧依然琤琮,此刻落在方晟晖耳里倒有些聒噪了,他剑眉紧蹙问道:“依你的看法,我军现在士气如何?”
“我现在只知折冲府内的情况,详情还需相询大都督和都护,”沈及亦是面色严峻,“就府中看来,被人突袭自然耻辱,士气目前很高,但应敌未必能胜,这回他们全身而退,靠的绝不仅仅是运气,骑兵与步兵相互配合已经出神入化,我军尚无可比拟。这兵部拨来的款也真算是及时。”
方晟晖笑了:“你们觉得及时,朕可是要累死了。”便将这块皮革也揣进怀里:“此事待朕回宫再议。”
沈及却面露狐疑之色:“陛下可是要与祝沐相谈?”
方晟晖坦然道:“不错。”又猛地一拍仍疑虑重重的沈及后背:“爱卿就不必担心此事了!对了,你是否近日有回边疆的打算?”
“的确如此,这番回来就是为了跟您说明此事,”沈及已听出他弦外之音,“但如有其他需要,自然听从陛下调遣。”
“好,”方晟晖纵身上马,“那你就先留在京中,多陪朕打打马球吧。”
与此同时,向青钊也悠悠地进了京城,他虽甫一进京就再受祝沐接见,却也不急于赶赴皇宫,而是在街坊中转过一圈,穿进文德巷,细细将道旁风物看过一遍,在一家布坊停下,掏出几串钱:“买布。”
掌柜十分热情:“您要什么布?”
“这点钱,您看能买什么样的,就给什么样的吧。”
对方便犯了难:“还是得您自己说……”
他眼神一扫,随口说:“那就要那种靛蓝印染的吧。”
“好,好,”掌柜笑得开怀,“您真是识货,这是我们做得最好的一种!”
他只是付之一笑,谁又知晓,他曾亲眼所见,一块金砖不过是祝沐吉服上的一根金线。
他抬起头来,看向布坊的牌匾,轻声道:“没想到开成布坊了啊。”
那掌柜的拿了布出来,见他望着牌匾出神,突兀问道:“这位大人可是今天来赴任的监察御史向青钊大人?”
“嗯?”他诧愕道,“正是在下。”
掌柜连忙将那几吊钱取出来:“我们这里已经有人打点过,说如您来买布,不能收您的钱,钱已经由别人付过,这布您直接拿走吧。”
“你们两个谁失了智了?”
徐霄一向性情内敛,这番终于毫不客气地在镜凌宫发起火来,将他好一顿数落,见他面不改色,只能咨嗟道:“做不了,做不了,我这就回露华宫去,等琬妃娘娘也生了,我就告老还乡。”
他笑起来:“你这个年纪,告什么老?”
徐霄黯然道:“再不告老,是要活活吓死。”
见徐霄是当真生气,他轻拍徐霄肩头:“徐大人莫气了。”
徐霄叹道:“您怎么打算?”
“陛下准了,就生下来罢,”他的声音有些许虚浮,又问道,“留得住么?”
“您决定下来的事,就别问我了。”徐霄连连摇头,这时有人来禀向青钊已至含光殿,他勉力坐起身来,对徐霄道:“辛苦你了,你先下去罢。”
徐霄长吁短叹地离了镜凌宫,去写新的药方,他便去往含光殿,向青钊早已到了,见到他来,行了一礼:“见过祝沐大人。”
向青钊成了京官,品级却不增反降,这是他与方晟晖商议的结果。监察御史一官虽小,却是个清位,又可为皇帝监察百官的耳目,可谓位低权大。
他微笑道:“那家布坊的布匹向大人还满意么?”
向青钊难得惊讶地抬起头来,看到他温和的笑意,电光火石间恍然大悟,竟然不知如何是好,只得眼观鼻鼻观心。
他并不介意,自如地继续道:“向大人尽可安心,此事除却我与陛下没有第三人知晓,更不必说李大人与祭祀殿其他人。”
向青钊静思良久,他也不去阻扰,只是命人侍上茶水。
“为何?”
当他听闻这两个字时,他更是从容:“因为陛下的处境,只有你能懂。”
“但您是——”
“我是祭祀殿的祝沐,”他抢声道,有些苦涩的无奈,“我知道。”
向青钊蹙额:“下臣不明白。”
他该如何解释,才能阐明这荒唐的情愫?或许情之所至本就跳脱常情之外,不言自明。
见他只是垂着眼不回话,向青钊反而体悟了:“无论如何,下臣愿承陛下与祝沐大人嘱托。”
他颇为惊喜:“如此甚好。陛下现在尚在终南山猎游,回来后定会宣见你。”
向青钊颔了颔首,他便道:“你与陛下处境相仿,应当明白屈居人下有多少身不由己的痛苦。故而我只求你一件事,不算嘱托,只是请求,陛下自己不能做,不能说的事,要由你代他去做,去说。陛下或许无法直接予你支持,我们也定会在暗处为你图谋,这样可能危难重重,我亦知向大人过去一直韬光养晦,但我已找不到其他堪当此任又可以信赖的人了。”
他说得真切哀婉,连向青钊这般习惯大起大落的人都听得有些心碎,连忙应下:“祝沐大人言重了,下臣与陛下同仇敌忾,既承此任,必定倾力而为,殒身不恤!”
他竟也起身,向伏地的向青钊拜下去:“钟离暮在此谢过向大人。”
他作为姬怀漪与方晟晖相爱,作为钟离暮为方晟晖徐图,又该作为谁与方晟晖厮守?
殿外传来一阵异动,有人高叫徐霄的名号,徐霄便挎起药箱奔往露华宫。
他走出来,向青钊便也起身随他看向殿外,他安心合睫道:“陛下该是有了小皇子了。”
当夜,琬妃于露华宫诞下一个男婴,为晁明帝方晟晖的第一位皇子。

楼主:Allhighwomen  时间:2019-02-07 22:24:09
方晟晖提前摆驾回朝,端由自然分明。
这个男婴得名方翊晅。他的身份仍是皇子而非太子,一来方晟晖时且年轻,才及弱冠一年有余,不需急于立储;二来方晟晖尚无将这个孩子护得周密的能力,可谓喜忧参半。
为了照顾皇后一家的情绪,方晟晖甚至未能在琬妃处逗留一日,更不曾设宴同庆,只是赏赐琬妃百匹绸罗,白银千两,大赦天下。
徐霄的重担终于卸去,除了偶或去察看琬妃的气色,大部分时候都留在神宫等待传唤。
“陛下与沈及他们又去了紫英阁,说是对诗,恐怕很晚才会归来。”
为了给足已是国公又近日受了琬妃为皇帝诞下长子一事刺激的李枢排面,方晟晖的任何私下宣见皆会将李枢列入其中,因此前半段当着李枢也只能对诗,但李枢毕竟年岁已高,精神也并不矍铄,天色一晚便难以久持,将紫英阁留给方晟晖他们谈些不足为外人道的琐事。
徐霄不赞许地瞥过来:“看病的时候就不要过问政事了。”
他一笑:“这有何干碍?”
徐霄理直气壮:“切脉时病人应当心平气和。”
“徐大人多虑了,我的确心平气和,”他知错不改,反而从榻上坐起,对跪立的侍从道,“请你继续。”
“是。另有一封家主的传信,请您过目。”
徐霄气结,但也不得不起身避开,他便将钟离彦的飞鸿传信展开看过,再将它举到红烛上燃尽,道:“退下罢。”
前些日子皇帝为李枢封爵,钟离彦便隐隐察觉事态有异,而琬妃诞下皇子后,李枢竟也未急于与祭祀殿共图后事,更是疑窦丛生,便来信催促他早日采取行动。
“李枢还在气恼我对陈秩予一事错算后又袖手旁观,倒是皇上不仅根本不追究李家,还给他封了国公,更将他视作父上孝顺,”他悠悠道,“白子连成一片,生出嫌隙也不过是分秒之间。何况李枢想要做皇上,祭祀殿却要留一个易于掌握的皇上,究竟孰敌孰友未可定论。”
以利相交,利尽则散;以势相交,势去则倾;以权相交,权失则弃。
他想了一想,提起笔来写下回信,遣人送往祭祀殿。
方晟晖是次日黄昏来的,自从有了皇子,方晟晖便一直喜形于色,见了他更是高兴:“朕许久不曾来了,你可有想朕?”
他正拨弄着窗边的君子兰,闻言回过头来,机巧反问:“那陛下可曾想我?”
“这个,”方晟晖当即被他噎住,最终还是承认道,“想。”
“既然陛下想我,心有灵犀一点通,我想陛下的时候陛下必定已经心有所感了。”他安闲地跪坐下来。
“几日不见,连祝沐大人都变得这般诡诈了,”方晟晖佯做叹息,下一刻已经将他带入怀里,“朕今日来也并非有何所想,只是来看看你。”
这般一说必定又是一夜巫山楚梦,他轻轻蹙额,并非不愿,只是前三个月不宜欢好,方晟晖立即发觉,感到有些好笑:“你想到哪里去了?朕是想问,你可否向祭祀殿那边通融,将曦儿再带进宫里来一次,朕与你们母女一起用一次晚膳。”
他惊愕不已,竟张口无言。这么多年了,他好似终于在方晟晖身上重新觉出一点少时的温暖。哪怕只是为了此时此刻,他愿意用他的一切作为交换。
见他不答,只是眸中水汽朦胧,方晟晖不禁担忧起来:“怎么了,是不是为难?”
“不会,”他连忙摇头,“这样自然极好,我一定会将她带来。”
方晟晖也笑了,将他搂得更紧,他偎在方晟晖胸口,阖上眼睫。
三日后,他便如信上所言,赴祭祀殿与钟离彦和李枢会面。
与往日相较,李枢显得兴致缺缺,直至他抛出一句:“即使陈规代代相因,要在本朝推翻也未必不可能,皇后若是生下皇子,仍有立储的机会。”
李枢精神稍微一振,很快又萎靡下去:“那只怕是比登天还难。”
“非也,”他微笑道,“所谓天子,便是直膺天命之人。天命遂之,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则海晏河清;不遂,狂风暴雨,大雪阻道,民怨四起,举步维艰。而这天命,却在于祭祀殿而已。”
李枢顿悟,连连点头:“的确如此啊。”
待李枢离开,钟离彦才终于开口:“说得不错。只是宏图太远,恐怕一时难以达成。”
他仍然裕如答道:“若是连这些时候都等不得,又怎么能谋得万世呢。”
钟离彦不再答话,只是举起茶水,他便转了话题:“家主大人,在下有一个不情之请,两日后能否将曦儿送进宫来待上一日?晚间便能送回。”
“哦?”钟离彦挑眉,“想必是那方晟晖的主意,你也真是依他。”
“陛下喜欢这个女儿,自然是好事。”
钟离彦也不多与他为难:“那就这样,记得早些送回来,孩子还是贪睡。”
他躬身致谢:“谢过家主大人。”便告退离开。
两日后,祭祀殿果真如约将钟离曦送进宫中,他与女儿亦是睽隔许久,特意撇了政务在镜凌宫中哄孩子,还对候在一旁的徐霄含笑问道:“现在看来像谁?”
徐霄凑上去仔细瞧瞧,答道:“眉眼看着更像您。”
或许是对徐霄的答复颇为满意,钟离曦咯咯笑起来,挥起短短的小手。
他抚过女儿的面颊:“我倒觉得,像父亲多些。”
徐霄直摇头:“您看谁都像陛下。”又道:“今儿下午该是我去琬妃娘娘那里待上半日,那下臣就先告退了。”
他应了一声,便将女儿安置在榻上轻轻拍打,哄着她睡下,等待方晟晖的到来。
他一直等到月悬如钩,由于方晟晖总是来得迟,他并不多想,只是怕钟离曦太饿,便小心地将菜泥喂给她吃,还悄声逗她:“你说,阿耶怎么总是这样慢?”

楼主:Allhighwomen  时间:2019-02-07 22:24:09
他望着荧煌烛火渐渐灭去,于是张开五指送出一脉灵息,将殿内莲灯点起。
暮鼓的时辰即至,那时即便他不主动送还,白影也会将孩子带离。
钟离曦对母亲的心事一无所知,吃饱以后就在他的拍打下心满意足地睡去。他命人将几乎一口未动的冷羹撤去,抱着孩子坐在榻上,还在等着方晟晖的脚步。
这个孩子似乎当真不知忧愁,连睡梦里都翘着嘴巴,流出口水,他看得心底柔软一片,用帕子轻轻沾净她的嘴角,微笑着低语:“曦儿就要有个弟弟或妹妹了。”
他如今似乎也有了几分能对方晟晖如实相告的底气,是准备今日说出来的。
他不知道,远处的露华宫已经哀泣震天,脚步纷乱,所有的宫女与太监被挨个拉出去,推到殳门以外处斩,他们撕心裂肺地向一旁面若冰霜的方晟晖祈求宽恕,每人的额头磕破在地面上,慢慢汇成一道漫长的血径,但方晟晖只是重复了一遍他的命令:“这三日进过露华宫的,全部斩首。”
从下午开始,方翊晅就静得出奇,琬妃有些疑虑,一摸才知竟是烧得烫手,自那时起,徐霄全力施救到现在,其他太医署的医者也尽数出动,高烧仍是半点不退,就算留下一条命,也只能是个行动无法自理的痴儿。他心乱如麻,分明是中毒之象,穷极典籍却根本查不出是何毒物。
琬妃早就哭昏过去又醒过来,已没了心魂,徐霄汗如雨下,却也不敢对等在外面如同阎王的方晟晖吐露半点实话,只能看着这个不幸投生帝王家的孩子气息越发奄奄。
暮鼓之声响起时,皇帝尚未满月的皇子几经折磨,终于夭折。
谁也不敢向一直伫立宫外的方晟晖通报这一消息,露华宫的宫人已经拉走了大半,哭嚎声也微不可闻,偌大殿中残存的惟有令人縠觫的麻木。
方晟晖似是觉出宫内不再有任何动静,主动负手踱入,宫中立即跪了一片,徐霄自知罪无可恕,主动跪在前面:“请陛下——”
“你回去吧。”方晟晖看也不看他一眼。
徐霄愣了,又不敢抬头,见他无所动作,方晟晖骤然暴怒:“朕让你滚回太医署去!”
这便是恕了他所有的罪,但徐霄根本来不及体悟劫后余生的狂喜,他清楚,他太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只能爬着向前向方晟晖重重叩头,落泪哽咽道:“陛下,不可啊,陛下——”
方晟晖动了动靴,似是想要将他踢开,终究是没有,只是换了另一副阴森冰寒的口吻:“你一心求死,朕也可以成全。”
徐霄知晓说什么都无用了,颤颤巍巍地从怀中取出方晟晖曾赐给他的和田玉佩举到方晟晖眼前,方晟晖接过重重掷在地上,让它粉身碎骨,随后拂袖而去。


楼主:Allhighwomen

字数:50517

帖子分类:十世

发表时间:2018-07-24 08:48:00

更新时间:2019-02-07 22:24:09

评论数:1208条评论

帖子来源:百度贴吧  访问原帖

下载地址:TXT下载

 

推荐帖子

热门帖子

随机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