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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千0二十五帖 读《晚饭花集》

楼主:中国读书达人  时间:2019-09-28 06:56:26
读书破万卷(4025)·《晚饭花集》
《晚饭花集》,当代短篇小说集。汪曾祺著。人民文学出版社1985年3月出版。作者事迹参见《读书破万卷·<受戒>(4021)》。
《晚饭花集》收短篇小说31篇。作于1981至1983年间。本集的小说大都取材于江苏高邮地区三、四十年代的城乡生活,或写古典文化熏陶出来的知识分子,或写以市井生活为中心的各类市民。《徙》集中揭示了知识分子的事业悲剧:前清举人谈甓渔饱读诗书,风流一世而身后著作淹没于书箧之中,无人知晓;小学教师高鹏性情耿介方正,不苟合于世,他抗争一生一事无成;高鹏的女儿高雪师范毕业之后,不满足于闭塞狭小的生活天地,抑郁而死。《晚饭花》是以3类不同命运的妇女性格素描为内容的短篇小辑,第1篇《珠子灯》刻划了深受封建文化影响的孙小姐懦弱的性格;第2篇《晚饭花》描写了在贫寒家境中长大的王玉英,明知未婚夫风流浪荡,但仍乐于出嫁的故事;第3篇《三姊妹出嫁》通过馄饨小贩秦老吉3个女儿热闹的出嫁场面,表现了市民阶层的妇女自觉而富有生气的生活。本集的小说深受传统的笔记小说的影响,用简洁的笔墨来摹写人事,逸笔草草,不求形似,风格平淡而奇崛,富有哲理性。
汪曾祺在《序中》说:集名《晚饭花集》,是因为集中有一组以《晚饭花》为题目的小说。不是因为我对这一组小说特别喜欢,而是觉得其他各篇的题目用作集名都不太合适。我对自己写出的作品都还喜欢,无偏爱。读过我的作品的熟人,有人说他喜欢哪一两篇,不喜欢哪一两篇;另一个人的意见也许正好相反。他们问我自己的看法,我常常是笑而不答。
我对晚饭花这种花并不怎么欣赏。我没有从它身上发现过“香远益清”、“出淤泥而不染”之类的品德,也绝对到不了“不可一日无此君”的地步。这是一种很低贱的花,比牵牛花、凤仙花以及北京人叫做“死不了”的草花还要低贱。凤仙花、“死不了”,间或还有卖的,谁见过花市上卖过晚饭花?这种花公园里不种,画家不画,诗人不题咏。它的缺点一是无姿态。二是叶子太多,铺铺拉拉,重重叠叠,乱乱哄哄地一大堆。颜色又是浓绿的。就算是需要进行光合作用,取得养分,也用不着生出这样多的叶子呀,这真是一种毫无节制的浪费!三是花形还好玩,但也不算美,一个长柄的小喇叭。颜色以深胭脂红的为多,也有白的和黄的。这种花很易串种。黄花、白花的瓣上往往有不规则的红色细条纹。花多,而细碎。这种花用“村”、“俗”来形容,都不为过。最恰当的还是北京人爱用的一个字:“怯”。北京人称晚饭花为野茉莉,实在是抬举它了。它跟茉莉可以说毫不相干,也一定不会是属于同一科,枝、叶、花形都不相似。把它和茉莉拉扯在一起,可能是因为它有一点淡淡的清香,—然而也不象茉莉的气味。只有一个“野”字它倒是当之无愧的。它是几乎不用种的。随便丢几粒种籽到土里,它就会赫然地长出了一大丛。结了籽,落进土中,第二年就会长出更大的几丛,只要有一点空地,全给你占得满满的,一点也不客气。它不怕早,不怕涝,不用浇水,不用施肥,不得病,也没见它生过虫。这算是什么花呢?然而不是花又是什么呢?你总不能说它是庄稼,是蔬菜,是药材。虽然吴其溶说它的种籽的黑皮里有一囊白粉,可食;叶可为蔬,如马兰头;理医用其根治吐血,但我没有见到有人吃过,服用过。那就还算它是一种花吧。
我的小说和晚饭花无相似处,但其无足珍贵则同。我的对于晚饭花还有一点好感,是和我的童年的记忆有关系的。我家的荒废的后园的一个旧花台上长着一丛晚饭花。晚饭以后,我常常到废园里捉蜻蜓,一捉能捉几十只。选两只放在帐子里让它吃蚊子(我没见过蜻蜓吃蚊子,但我相信它是吃的),其余的装在一个大鸟笼里,第二天一早又把它们全放了。我在别的花木枝头捉,也在晚饭花上捉。因此我的眼睛里每天都有晚饭花。看到晚饭花,我就觉得一天的酷暑过去了,凉意暗暗地从草丛里生了出来,身上的痒子也不痒了,很舒服;有时也会想到又过了一天,小小年纪,也感到一点惆怅,很淡很淡的惆怅。而且觉得有点寂寞,白菊花茶一样的寂寞我的儿子曾问过我:“《晚饭花》里的李小龙是你自己吧?”我说:“是的”。我就象李小龙一样,喜欢随处留连,东张西望。我所写的人物都象王玉英一样,是我每天要看的一幅画。这些画幅吸引着我,使我对生活产生兴趣,使我的心柔软而充实。而当我所倾心的画中人遭到命运的不公平的簸弄时,我也象李小龙那样觉得很气愤。便是现在,我也还常常为一些与我无关的事而发出带孩子气的气愤。这种倾心和气愤,大概就是我自己称之为抒情现实主义的心理基础。
这一集,从形式上看,如果说有什么特点,是有一些以三个小短篇为一组的小说。数了数,竞有六组。这些小短篇的组合,有的有点外部的或内部的联系。比如《故里三陈》写的三个人都姓陈;《钓人的孩子》所写的都是与钱有关的小故事。有的则没有联系,不能构成“组曲”,如《小说三篇》,其实可以各自成篇。至于为什么总是三篇为一组,也没有什么道理,只是因一篇太单,两篇还不足,三篇才够“一卖”。“事不过三”,三清诸葛亮,三戏白牡丹,都是三。一二三,才够意思。
我写短小说,一是中国本有用极简的笔墨摹写人事的传统,《世说新语》是突出的代表。其后不绝如缕。我爱读宋人的笔记甚于唐人传奇。《梦溪笔谈》、《容斋随笔》记人事部分我都很喜欢。归有光的《寒花葬志》、龚定盒的《记王隐君》,我觉得都可当小说看,第二是我过去就曾经写过一些记人事的短文。当时是当作散文诗来写的。这一集中的有些篇,如《钓人的孩子》、《职业》、《求雨》,就还有点散文诗的味道。散文诗和小说的分界处只有一道篱笆,并无墙壁(阿左林和废名的某些小说实际上是散文诗)。我一直以为短篇小说应该有一点散文诗的成分。把散文诗编入小说集,并非自我作古,我看到有些外国作家就这样办过。
第三,这和作者的气质有关。倪云林一辈子只能画平远小景,他不能象范宽一样气势雄豪,也不能象王蒙一样烟云满纸。我也爱看金碧山水和工笔重彩人物,但我画不来。我的调色碟里没有颜色,只有墨,从渴墨焦墨到浅得象清水一样的淡墨。有一次以矮纸尺幅画初春野树,觉得需要一点绿,我就挤了一点菠菜汁在上面。我的小说也象我的画一样,逸笔草草,不求形似。又我的小说往往是应刊物的急索,短稿较易承命。书被催成墨未浓,殊难计其工拙。
评:前清举人谈甓渔,身后著作无人知。小学教师名高鹏,性情耿介行方正。

楼主:中国读书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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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分类:闲闲书话

发表时间:2019-09-26 05:01:06

更新时间:2019-09-28 06:56: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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