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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抄小诗集(转载)

楼主:邓布利多豆  时间:2020-11-29 16:02:23
四个四四重奏之《东科克》
——艾略特





在我的开始中是我的结束。隆替演变
屋宇建起又倒塌、倾圮又重新扩建,
迁移,毁坏,修复,或在原址
出现一片空旷的田野,或一座工厂,一条间道。
旧石筑新楼,古木升新火,
旧火变灰烬,灰烬化黄土,
而黄土如今已化为肉,毛,粪,
人和兽的骨,麦秆和绿叶。
屋宇也生有死:有建造的时候
也有供生活和繁衍生息的时候,
有给大风吹落松弛的窗玻璃
摇动田鼠在来回奔驰的护壁板
吹起绣着沉默箴言的破挂毡的时候。

在我的开始中是我的结束。此刻阳光
掠过空旷的田野而隐去,留下深巷
任繁密的树叶把它掩住,你在暮色苍茫中
倚着岸堤,一辆货车从身边驶过,
深巷固执地向村里伸展,在炙人的暑热中
村子已催入梦乡。在暖烘烘的氤氲里那燠热的光
被灰色的石头吸收了,而不是折射。
大丽花丛沉睡在空阒的寂静中。
等待着早来的枭鸟。
在空旷的田野
假如你不走得太近,假如你不走得太近,
在一个夏天的夜半,就能听到
那轻柔的笛子和小鼓的音乐,
看见他们围着篝火跳舞,
男人和女人结对而舞,这是在举行婚礼——
一种庄严额方便的圣礼。
一双双一对对,必然的结合,
他们互相手拉手或臂膀挽着臂膀
表示情投意合。一圈又一圈地围着篝火
或加入舞伴们的圆圈,或穿过熊熊火焰
婆娑起舞,质朴而严肃,或发出村野的笑声
提起穿着笨拙的鞋子的沉重的脚,
泥脚,沾着沃土的脚
沉浸在村野的欢乐——那久远以来
在地理滋育谷物的人们的欢乐之中。
他们按着生命的不同季节安排生活一样。
有四季更替和星辰出没的时间
有挤奶的时间和收获的时间
有男人和女人匹配成婚的时间
也有野兽交配的时间。两脚提起和放下。
吃和喝。拉撒和死亡。

东方破晓,另一个白天
又为炙热和寂静做准备。晨风在海上
吹起了波纹,掠海而去。我在这里
或在那里,或在别处。在我的开始中。




迟留的十一月
需要春天的困扰吗?
需要夏暑的创造物
和那脚下缠绕的雪花吗,
需要那一心想扶摇直上
却由红变灰终于跌落下来的蜀葵,
需要那盖满了初雪的凋零的玫瑰吗?
流驰的星星敲响了雷声隆隆
好似意气洋洋的战车
部署在群星会集的战斗中。
天蝎星攻打太阳
直打得太阳和月亮沉落
彗星暗暗哭泣而流星飞驰
追逐在一阵旋风中旋转的苍穹和大地
在冰雪君临大地之前旋风就将世界
卷向燃烧着的毁灭之火。

这不失为一种表达方式——但不太令人满意:
用一种陈旧的诗歌形式进行一次转弯抹角的研究,
而把人们始终留在一场跟语言和涵义
做无法容忍的扭打中。诗歌无关宗旨。
这并不是(重新开始)人们过去所期待的。
人们多年期待的东西,它的价值将是什么,
多年企望的平静,秋天般的平静
和老年的睿智,这一切又将有什么价值?
音容消寂的前辈他们遗赠给我们的只是欺骗的诀窍,
他们是骗了我们还是骗了他们自己?
平静不过是一种有意的愚騃
睿智不过是懂得一些已经失效的秘诀,
对他们在黑暗中窥视黑暗
或置黑暗于不顾都没有什么用处。
在我们看来,来自经验的知识
似乎只有一种有限的价值。
知识把一个模式强加于人,然后欺骗人,
因为模式在每一瞬间都是新的
而每一瞬间又都是对我们以往的一切
做出一次新的骇人的评价。我们只是因为欺骗
已不再能伤害我们,才没有受骗而已。
在人生的中途,不仅在旅程的中途
而是全部历程,我们都在黑暗的森林中,荆棘中,
在沼泽的边缘,那里没有安全的落脚点
而且受到各种魔怪和虚幻的光明的威胁
引诱你去冒险。别让我听取
老年人的睿智,不如听他们的愚行,
他们对恐惧和狂乱的恐惧,他们对财产的恐惧,
对属于另一个人,属于别人或属于上帝的恐惧。
我们唯一能希冀获得的睿智
是谦卑的睿智:谦卑是永无止境的。
屋宇房舍都已沉入大海。
跳舞的人们都以长眠山下。




啊 黑暗 黑暗 黑暗。他们都走进了黑暗,
空虚的星际之间的空间,空虚进入空虚,
上校们,银行家们,知名的文学家们,
慷慨大度的艺术赞助人、政治家和统治者,
显要的文官们,形形色色的委员 们,
工业巨子和卑微的承包商们都走进了黑暗,
太阳和月亮也暗淡无光了,哥达年鉴
证券市场报和董事姓名录都黯然失色了,
感觉冷却,行动的动机也已经消失。
于是我们大家和他们同行,走进肃穆的葬礼,
不是谁的葬礼,因为没有谁要埋葬。
我对我的灵魂说,别作声,让黑暗降临在你的身上
这准是上帝的黑暗。正如在剧场里
为了变换场景,灯光熄灭了,
舞台两厢一阵沉重的辘辘声,在黑暗里
随着一番黑暗的动作,我们知道
群山,树林,远处的活动画景
还有那显目而堂皇的正面装设都在移走——
或者像一列地铁火车,在地道里,在车站与车站之间停得太久
旅客们交谈之声纷起,又逐渐消寂于静默,
而你在每张脸孔后面看到内心的空虚正在加深
只留下没有什么可想的恐惧在心头升起;
或者像上了麻醉以后,头脑清醒却无所感觉——
我对我的灵魂说,别作声,耐心等待但不要寄予希望,
因为希望会变成对虚妄的希望;
耐心等待但不要怀有爱恋,
因为爱恋会变成对虚妄的爱恋;纵然犹有信心,
但是信心、唉和希望都在等待之中。
耐心等待但不要思索,因为你还没有准备好思索:
这样黑暗必将变得光明,静止也将变成舞蹈。

潺潺的溪水在低语,冬天有雷电闪烁。
野百合花和野草莓没有被人赏识,
花园里那曾回想过当年狂喜的笑声
如今犹未消寂,但是在要求并暗示
死亡与降生的痛苦。
你说我是在重复
我以前说过的话。我还要最说一遍。
要我再说一遍吗?为了要到达那儿,
到达现在你所在的地方,离开现在你不在的地方,
你必须经历一条其中并无引人入胜之处的道路。
为了最终理解你所不理解的,
你必须经历一条愚昧无知的道路。
为了占有你从未占有的东西,
你必须经历被剥夺的道路。
为了达到你现在所不在的名位,
你必须经历那条你不在其中的道路。
你所不了解的正是你所唯一了解的,
而你所拥有的正是你所并不拥有的,
而你所在的地方也正是你所不在的地方。




受伤的医生挥动着钢刀
细心探究发病的部位;
在流血的双手下我们感到
医生满怀强烈同情的技艺
在揭开体温图表上的迷。
我们仅有的健康是疾病
如果我们听从那位垂危的护士——
她坚定不移的关注不是使我们欢欣
而是提醒我们和亚当蒙受的灾祸,
一旦灾祸重临,我们的病必将变为沉疴。

整个世界是我们的医院
由那个不幸的百万富翁资助,
在那里,如果我们的病况好转,
我们就将死于专制的父爱和关注,
它须臾不离引导着我们,不论我们身在何处。
冷意从两脚间引导着我们,不论我们身在何处。
冷意从两脚间升向膝盖,
热度在精神的弦线中歌词。
如果使我暖和起来,那么,我准会在
寒冷的地狱之火中站立而冻僵,
炼火的烈焰是玫瑰,而浓烟是多刺的荆棘。

滴出的血是我们唯一的饮料,
血腥的肉是我们唯一的食粮,
即使这样,我们仍然乐于称道
我们是有血有肉的人,结实而又健康——
同样,尽管如此,我们称道这个星期五好。




我就在这里,在旅程的中途,已经有二十年——
二十个大半虚度的年月,介于两次大战的年月——
试着学会使用语言,而每一次尝试
都是一次完全新的开始,也是一次性质不同的失败,
因为你不过是为了叙述那已经不必再叙述
或者你已经不想再那样叙述的事情
而学习怎样驾驭语言的。所以每次冒险从事
都是一次新的开始,一次用破敝的装备
向无法言述的事物发动的袭击,最后总是溃不成军
只留下不准确的感觉乱作一团,
一群没有纪律的激情的乌合之众。
而那需要你用气力和谦逊去征服的一切,早已被那些你无法企及的人们
一次或两次,或好多次所发现——但是没有竞争——
只有去找回那已经失去的东西,
但一旦找到又重新失去,又去寻找,
这样循环反复的斗争。而现在似乎处于
不利的条件之下。但也许既无所得也无所失。
对于我们,唯有尝试自己,此外则非我们所能为力。

家是我们出发的地方。随着我们年岁渐老
世界变为陌路人,死与生的模式更为复杂。
那已与我们隔绝——没有以前也没有以后的,
不是那感情强烈的瞬间,而是每瞬间都在燃烧的一生,
不仅是一个人的一生,而且也是
那些如今无法辨认的古老石碑的一生。
有在星光下的黄昏时刻,
有在灯光下的黄昏时刻
(在灯下翻阅相片的黄昏)。
为此时此地无关紧要之际,
爱最近乎它自己。
老年人应该是探索者,
此地或彼地无关大局,
我们必须静静地继续前进,
越过黑暗的寒冷和空阒无人的废墟,
越过波涛的呼啸,大海的怒号,
海鸟和海豚浩渺的大海,进入另一个感情的强度,
为了获得更进一步的一致,更深入的交流。
在我的结束中是我的开始。
楼主:邓布利多豆  时间:2020-11-29 16:02:23
四个四重奏之《干燥的萨尔维吉斯》
——艾略特







我不太了解神明;但我以为这条河
准是个威武的棕色大神——阴沉,粗野而又倔强,
忍耐只能到一定侧过年度,起初人们把他认作一条边界;
有用,但不值得信赖,像是个商业的运输人;
此后只成了桥梁建造则面临的一个问题。
问题一旦解决,这个棕色大神就几乎
被城市的居民淡忘——尽管他依然难以平息,
保持着他的四级的愤怒,作为破坏者,作为唤起
人们但愿忘怀的过去的提示者。得不到机器
崇拜者的尊敬和抚慰,只是等待着,守望着,等待着。
他的律动出现在托儿所的卧室里,
出现在四月庭院中繁茂的埃朗萨斯树丛里,
出现在秋天餐桌上的葡萄的芳香里,
和在冬天夜晚煤气灯的光圈里。

河在我们中间,海在我们周围;
海也是大地的边缘,它波涛滚滚
牌向花岗岩,它把暗示它在远古和不久前的创造
星星点点地抛向岸滩:
星鱼,鲎,鲸鱼的脊骨;
在水潭里,它给我们的好奇心
流下了更纤巧的海藻和海葵。
它抛起我们失落的东西,那破烂的渔网,
捕捉龙虾的破篓,折断的船桨
和异域死者的褴褛的衣衫。海有很多种声音,
很多神明和很多声音。
盐在多刺的玫瑰上,
雾在冷杉树林中。
大海的嚎叫
和大海的呼喊,是不同的声音
常常能同时听到;帆索的哀鸣声,
海面上巨浪翻滚的恐吓和爱抚,
远处的惊涛在花岗岩的齿缝中的排击声,
还有为海岬逼近而发出的警告的呜咽声,
这些都是大海的声音,还有掉头朝向归途的
发出尖啸声的浮标和海鸥:
在悄无声息的浓雾的压力下
那从容不迫的巨浪敲响了
隆隆钟声,报告着时间,但不是我们的时间,
一种时间
比天文钟计量的时间更古老,
比那些烦恼而焦虑不安的女人们计算的时间更古老,
他们长夜不寐,计算着未来,
试着把过去和未来拆散,解开,
又把它们重新拼合在一起,
在夜半和黎明之间,当过去已变为一场欺骗,
未来已成为没有未来,在四更之前
时间停歇,时间变成永无终了的时候;
巨浪滔滔,现在是这样,有始以来也是这样。
钟声
铿锵





这无声的呜咽,这秋花的悄然谢去,
花瓣飘落从此凝然不动,它们的终极在哪里?
沉船的残骸随波漂流,白骨在岸滩上祈求,
那向宣布灾难临头的通告
发出无从祈求的祈求,
这一切的终极在哪里?

一切了无终极,不仅如此更有那
随未来的时日而接触而来的后果,
当人生的无情岁月已落入你一度以为
最可信赖的事物的碎片之中——
因而最恰当的对策莫如舍弃的时候,
感情却兀自沉湎于往昔。

最后还有出于对自己气力不济
而产生无济于事的自豪和怨恨;
架一叶小舟漂泊海上,任凭海水从裂隙徐徐漏入,
那无所依附的眷念可能被看做无所眷念;
还有那最后的通告的钟声发出不可争辩的呼喊时
默默无语的谛听。

何处是渔夫的归宿,他们驶进
风的尾势,雾霭在那里瑟瑟颤抖?
我们无法想象一个没有海洋的时代
或者一个不是飘满了废物的海洋
或者一个不可能有一个目的地的未来,
像过去的岁月那样。
我们应该想起他们一如既往在戽水
在张网和拉网,当那东北风势减弱吹过
永不变化也永不销蚀的浅堤,
或者在船坞领取鱼钱,晾晒风帆;
而不应该想象他们在做一次毫无收益的出航,
打一网经不起审查的捕捞。

那无声的呜咽永无穷期,
那秋花的谢去,没有痛苦也没有运动的痛苦的运动,
害的冲卷和漂流的沉船残骸,
白骨向它的上帝死神的祈求,这一切都永无穷期。
只有圣母报喜节那一声几乎是不可能
却又是唯一苦难祈求的祈求。

当年年岁渐老,那过去
仿佛已有了另一种模式,不再只是一个结果——
或者甚至是一种发展:后者是部分的谬误,
受到肤浅的进化论思想的怂恿,
而在常人的心目中变成否认自己的过去的一种手段。
赏心乐事的瞬间——不是康泰之感,
功成名就,夙愿已偿,无忧无虑或感受到亲人之爱,
甚至不是享用一顿丰美酒宴,而是猛地豁然彻悟——
我们有过这种经验,但没有领会其中涵义,
而懂得涵义就是在我们能赋予幸福以任何意义之外
在不同的形式中恢复以往的经验。我以前说过
在涵义中复活的以往经验
不仅是一个人一生的经验,
而是多少世代人的经验——不要忘记
其中有的很可能根本无法言喻:
反顾典籍记载的历史的信念后面,
回转头去,只需稍稍反顾一下,
就看到那远古的恐怖。
现在,我们终于发现痛苦的瞬间
(至于是否出于误解,我们一向
寄希望于虚妄,或畏惧于不当畏惧的,
在不是我们要谈的问题)都与时间所具有的永恒性
一样永恒。在一点我们在别人的(与我们有关,
几乎像我们身受的一样)痛苦中领会得更深。
因为我们自己的过去被行动和汹涌的激流淹没了,
而别人的苦恼却始终是一种经验,
确凿无疑而又不为接踵而来的时间所磨损。
人们变化,微笑,而痛苦常在。
时间这个破坏者也是时间这个保存者,
就像这条运载死亡的黑人、牛棚和鸡笼的河,
就像苦涩的苹果和苹果上留下的齿痕一样。
而嶙峋的礁石在永不宁息的流水中
浪花冲刷它,浓雾掩蔽它;
风平浪静的日子,它不过是一块标石,
在适宜航行的气候永远是一个确定
航道的航海标志,但当阴沉忧郁的季节
或当它暴怒的时候,就露出了它本来的面目。




我有时怀疑克里希纳说的是否就是这个意思——
在别种涵义之外——或者同一件事的另一种说法:
未来是一支消寂的歌,一朵殷红的玫瑰,或者是
一株为那些还没有到这里来表示悔恨的人们
留下的永志悔恨的薰衣草,
压在一本从未翻开却已发黄的书页之间。
而向上的路就是向下的路,向前的路就是回头的路。
你不能面对它而神色自若,但这件事却是确切无疑的,
时间不是治病的医生,病人已一去不复返。
当列车启动的时候,旅客们安顿下来
开始品尝水果、翻阅书刊和公务函件
(前来给他们送行的人们也离开了月台),
随着漫长时刻催人欲睡的节奏
他们的脸色从悲痛舒展为轻松。
旅人们,向前进吧!在不是从过去
逃往不同的生活,也不是逃往任何未来;
你们不是刚才离开那个车站的人群
也不是行将到达终点的人们,
当渐行渐窄的铁轨在你们后面并成一线;
当你们的机声隆隆的轮船甲板上
谛视着船首劈开的波浪在你们后面扩展开去,
你们不会想到“往者已矣”
或者“来者可追”。
夜阑时分,在帆缆和天线里
有歌声在反复吟唱(虽然在低声细语的时间弦琴
既非为耳朵而弹奏,也未行之于任何语言):
“向前进吧,你们这些自以为在航海旅行的人;
你们不是那望见港湾渐渐消失的人们,
也不是行将离船上岸的人们。
这里,在海岸这边和更远的海岸之间,
当时间已经隐退,请用平等的心怀
思考过去和未来。
在这既不是行动也不是无所行动的瞬间
你们不放听取这句忠告:在死亡的时刻
一个人不论他的意志专注什么样的
生存地位——那是一次行动
(而死亡的时刻则是每一瞬间),
它必将在别人的生命中开花结果:
因此不必考虑行动的成果。
向前进吧。
啊 航海的旅人们,啊 海员们
你们来到港口的人们,你们的身体将经受
大海的考验和判决或者不论遭到
什么事故的人们,这里就是你们真正的目的地。
克里希纳就这样在战场上
劝告阿尔朱纳。
不是永别,
而是扬帆前行,航海的旅人们。




圣母啊,您的神殿屹立在海岬之上,
请您为所有船上的人们,
为那些以渔业为生涯的人们,
也为那些与一切合法的海上交通有关
一集指挥他们的人们祈祷吧。

请您也为那些送别了儿子或丈夫
启程出海,他们还没有回家的女人们
再做一次祈祷吧:
Figlia del tuo figlio,
天国之后。

也为那些曾在船上,却在沙滩上,在大海的嘴唇里
或在那来者不拒的黑暗的喉咙里
或不论何处,只要是永恒的天使敲响
大海的钟声传不到他们的地方
最后终止了航行的人们祈祷吧。




跟火星通话,与神灵交谈,
报告海妖的行为,
观测天象预卜未来,查看祭牲的内脏以释神谕,
或从水晶球中观察幻象,
从签名的笔记看出病症,从手掌的纹路
追溯身世经历和从手指想起悲惨不幸;
用签卜或茶叶驱除凶兆,用纸牌解释
不可避免的事故,揣摩五角星形的图象
或靠服巴比妥酸打发日子,或把反复出现的想象
解析为潜意识的各种恐惧——
由此探索出生、死亡或梦境;所有这些
都是平素的消遣和药物、报刊的特写报道,
而且也永远如此,其中有些尤其如此,
当国家陷入危难和困惑不决的时候,
不论是在亚洲的海岸还是在艾琪韦尔大街。
人们的好奇心总爱探究过去和未来,
而且在这方面锲而不舍。但是领悟
那无始无终与时间的交叉点,却是圣者的职业——
也不是职业,而是他们为了爱、热忱、无私和自我屈从
而殉道的一生中的一种给予和取手。
就我们多数人来说,我们有的不过是被我们虚度的
瞬间,在时间之内和时间之外的瞬间,
不过是一次消失在一道阳光之中的心烦意乱,
没有被人赏识的野百合花香,或是冬天的闪电
或是飞溅的瀑布,或是听得过于深切
而一无所闻的音乐,但是只要乐曲余音未绝,
你就是音乐。这些不过是暗示和猜测,
暗示后面跟着猜测;其余就是
祈求,遵奉,修持,思索和行动。
猜出一半的暗示,懂得一半的赠予,是基督化为人身。
这里,各种生存地位不可能取得一致
是确实无疑的,
这里,过去和未来
已被征服,并且获得和解,
在这里行动不过是目前被驱动的事物的另一种运动,
运动的始源并不在于它本身之内——
而是受魔鬼的力量,地下的
力量的推动。而正当的行动
也不受过去与未来的约束。
对我们多数人来说,这是绝不可能
在这里实现的目标;
我们仅仅是没有被击败而已,
因为我们还在继续尝试;
如果我们的暂时返归本源能滋育
(离紫杉树并不太远)
那意义深长的土地的生命,
我们,终将感到心满意足。
楼主:邓布利多豆  时间:2020-11-29 16:02:23
燃烧的诺顿
——艾略特




纵然语言为人所共有,但多数人立身处世仿佛各有其到。
向上的路和向下的路是完全一样的。



现在的时间和过去的时间
也许都存在于未来的时间,
而未来的时间又包容于过去的时间。
假若全部时间永远存在
全部时间就再也都无法挽回。
过去可能存在的是一种抽象
只是在一个猜测的世界中,
保持着一种恒久的可能性。
过去可能存在和已经存在的
都指向一个始终存在的终点。
足音在记忆中回响
沿着那条我们从未走过的甬道
飘向那重我们从未打开的门
进入玫瑰园。我的话就和这样
在你的心中回响。
但是为了什么
更在一缸玫瑰花瓣上搅起尘埃
我却不知道。
还有一些回声
栖身在花园里。我们要不要去追蹑?
快,鸟儿说,快去寻找它们,去寻找它们
在花园角落里。穿过第一道门,
走进我们的第一个世界,我们要不要听从
画眉的欺骗?进入我们的第一个世界。
它们就在那儿,神态庄严而不可窥见,
在秋天的燠热里,穿过颤动的空气,
从容不迫地越过满地枯叶,
鸟儿在呼唤,与那隐藏在灌木丛中
不可闻见的音乐相应和,
那没有被人看见的眼光转过去了,因为玫瑰
露出了花容美姿已被人窥见的神色。
它们在那仿佛是我们的客人
受到我们的接待也在接待我们。
它们彬彬有礼地伫立在空寂的小径旁。
于是我们继续前行,走进黄杨木的原型树丛,
俯身观看那干涸的水池。
干涸的水池、干涸的混凝土、围着褐色的边,
水池里注满了阳光变换的水,
荷花升起了,悄悄地,悄悄地,
吃面从光芒的中心闪现,
而它们在我们身后,映照在池中。接着云朵飘过,水池又变为空虚。去吧,鸟儿说,因为树叶丛中躲满了孩子
他们兴冲冲地藏在那儿,忍住了笑声。
去吧,去吧,去吧,鸟儿说:人类
忍受不了太多的现实。
过去的时间和未来的时间
过去可能存在的和已经存在的
都指向一个始终存在的终点。



大蒜和蓝宝石陷在泥里
阻塞了装嵌的轮轴。
血液中发着颤音的弦
在永不消失的伤疤下歌唱
安抚那早已忘却的战争。
动脉里的舞蹈
淋巴液的环流
都表现为星辰的流驶
在树梢中升向夏天
我们在摇动的树枝上空
在那斑驳的树叶上闪耀的光华中
移步前行,耳听得下面湿润的土地上
捕捉野猪的猎犬和野猪一如既往
再继续他们追逐的模式
但在群星中又归于和解。

在转动不息的世界的静止点上,既无生灵也无精魂;
但是不止也无动。在这静止点上,只有舞蹈,
不停止也不移动。可别把它叫做固定不移。
过去和未来就在这里会合。无去无从,
无升无降。只有这个点,这个静止点,
这里原不会有舞蹈,但这里有的只是舞蹈。
我只能说,我们曾在那儿呆过,但我说不出是哪儿。
我也说不出呆了多久,因为这样就把它纳入时间。

内心超脱了显示的欲求,
解脱了行动和苦痛,也解脱了内心
和身外的逼迫,而被围拥在
一种恩宠之感,一道静静的白光之中,
徐徐上升而又凝然不动,
集中在它部分的狂喜
达到圆满的过程中,才领悟到
它那部分的恐惧已经消失。
但是过去和未来的羁绊
交织在变化着的软弱的躯体中,
卫护着人类既不飞升天国也不堕入地狱
这两者都非血肉之躯所能忍受。
过去的时间和未来的时间
只容许有少许的意识。
能意识到就不在时间之内
但是只有在时间之内,那在玫瑰园中的瞬间,
那雨声沥沥的凉亭里的瞬间,
当烟雾降落在通风的教堂里的瞬间,
才能忆起;才能与过去和未来相及。
只有通过时间才被征服时间。



这是愤怼不满的地方
以前的时间和以后的时间
都沉浸于一片朦胧的光影里:既没有日光
赋予形体以明澈和静穆
把暗淡的阴影化为疏忽易逝的美
以暖地旋转暗示人生悠悠,
也没有黑暗使灵魂净化
剥夺一切去消感官的享乐
洗涤情感以摈绝尘世短暂的情爱。
既非充实也非空虚。只有一抹微光
闪耀在一张张紧张的饱经忧患的脸上
都因为心烦意乱而毫无意义
申请无所专注而极度冷漠
冷风劲吹在时间之前和时间之后
人和纸片都在风中回旋,
孱弱的肺叶呼吸出入
不健康的灵魂把嗳出的麻木
吐入枯萎的空气,被风卷带着掠过
伦敦的阴沉的山岗,罗国汉姆斯蒂德
和克拉肯韦尔、坎普顿和普特尼,
海盖特、普林姆罗斯和拉德格特。
不是这里,不是这里的黑暗一片
不在这颤抖的世界里。

再往下去,只是往下进入
永远与外世隔绝的世界,
是世界又非世界,非世界的世界,
内部黑暗,剥夺了一切
赤贫如洗,一无所有,
感觉已枯竭的世界,
幻想已远走高飞的世界,
精神已失去作用的世界 ;
这是一条路,另外一条路
也是一样,不在运动之中,
而是避开运动;但是世界却怀着渴望
在过去的时间和未来而的时间的
碎石路上前进。



时间和晚钟埋葬了白天,
乌云卷走了太阳。
向日葵会转向我们吗,铁线莲?
会分披下来俯向我们吗;卷须的小花枝头
会抓住我们,缠住我们吗?
冷冽的

紫杉的手指会弯到
我们身上吗?当翠鸟的翅膀
以光明回答光明以后
现在已悄然无声,光明凝然不动
在这转动不息的世界的静止点上。


语言,音乐,都只能
在时间中进行;但是唯有生者
才能死灭。语言,一旦说过,就归于
寂静。
只有通过形式,模式,
语言或音乐才能达到
静止,正如一只中国的瓷瓶
静止不动而仍然在时间中不断前进。
当乐曲余音袅袅,那不是提琴的静止,
不止如此,而是两者共存,
或者说结束于开始,
结束和开始永远在那儿
在开始之前和结束之后。
万物永远存在于现在。语言
在重负之下,损伤,迸裂,有时甚至破碎,
而在压力之下,要跌落,溜走,消失,
或者因为措辞不当而腐朽,不会在原处停留,
不会停留不动。尖利刺耳的声音
叱责、嘲笑或者只是絮叨
受到的攻击总是试探的声音,
是葬仪舞蹈中哀声哭喊的影子,
是郁郁不乐的凯米艾拉的高声悲号。

模式的细节是运动,
正如以十级阶梯的形状表现的那样。
欲望本身就是运动
而不在于他值得向往的本身,
爱本身是静止不动的,
只是运动的原因和目的,
无始无终,也无所企求
除非在时间方面
被纳入了限制的形式
介于存在和不存在之间。
猛然间,在一道阳光中
即使此时有尘灰飞扬
在绿叶丛中扬起了
孩子们吃吃的笑声
迅疾的现在,这里,现在,永远——
荒唐可笑的是那虚度的悲苦的时间
伸展在这之前和之后。

汤永宽 译
楼主:邓布利多豆  时间:2020-11-29 16:02:23
四个四重奏之《小吉丁》
——艾略特






仲冬的春天是它自己的季节
慢慢永昼而到日落却一片湿润,
悬在时间中,在极圈和回归线之间。
当短暂的白昼因为寒霜和火成为最明亮的时刻,
匆促的太阳点燃了地上和沟里的冰,
在无风的冷冽中那是心的热,
在一面似水的镜子里
映照出一道刺目的强光,
在就是晌午时分之所以令人炫目而一无所见。
灼热的光比柴枝的火更烈比火盆更旺,
激起麻木的精神:没有风,只有圣灵降临节的火
在这一年的黑暗时节。在融化和结冰之间
灵魂的活力在颤抖。没有大地的气息
或者有生命之物的气息。这是春天季节
但不是在约定的时间之内。现在树篱
因为雪花短暂开放而一时满身素白,
一次比夏花绽放更突然的花开,
既未含苞待放也不会凋零谢落,
不在世代繁衍的计划之内。
夏天在哪里?那不可想象的
零度的夏天?

如果你到这里来,
选择你可能选择的路线
从你可能出那里来的地方来,
你会发现五月里,树篱又变白了,
飘散着迷人的甜香。
到旅程的终点都一样,
如果你像一位困顿的国王夤夜而来,
如果你白天来又不知道你为何而来,
那都一样,当你离开崎岖的小径
在猪栏后面拐向那阴暗的前庭和墓碑的时候。
你原先以为是你此行的目的
现在不过是意义的一层贝壳,一层荚
只要有什么目的能实现的话,目的才破壳而出。
或者是你原先根本没有目的
或者是目的在于你是想象的终点之外
而在实现的过程中已经改变。另有一些地方
也是世界的终点,有的在海的入口
或者在一片黑暗的湖上,在沙漠中
或者在一座城市里——
但是在地点和时间上,这是最近的地方,
现在和在英格兰。

如果你到这里来,
不论走哪条路,从哪里出发,
在哪个地方或哪个季节,
那都是一样:你必须抛开
感觉和思想。你到这里来不是为了证明什么,
教诲自己,或者告诉什么新奇的事物
或者传送报告。你到这里来
是到祈祷一向是正当的地方来
俯首下跪。祈祷不只是
一种话语,祈祷者头脑的
清醒的活动,或者是祈求呼号的声音。
死者活着的时候,无法以言辞表达的,
他们作为死者能告诉你:死者的交流思想
超乎生者的语言之外是用火表达的。
这里,无始无终的瞬间的交叉点是英格兰,
而不是任何其他地方。绝不而且永远。




一个老人衣袖伤的灰
是焚烧的玫瑰留下的全部尘灰。
尘灰悬在空中
标志着一个故事在这里告终。
你吸入的尘灰曾经是一座宅邸——
墙、护壁板和耗子。
希望和希望的死亡,
这是空气的死亡。

在眼睛之上,在嘴巴里
有洪水和干旱,
止水和死沙
在争斗着谁占上风。
坼裂的失去元气的泥土
张目结舌地望着徒然无益的劳动,
放声大笑而没有欢乐。
这是土的死亡。

水和火取代
城镇、牧场和野草。
水和火嘲弄
我们拒绝奉献的牺牲。
水和火也必将腐蚀
我们遗忘的圣殿和唱诗席的
已经毁坏的基础。
这是水和火的死亡。

在黎明来临前无法确知的时刻
漫漫长夜行将结束
永无终止又到了终点
当黑黝黝的鸽子喷吐着忽隐忽现的火舌
在地平线下掠飞归去以后
在硝烟升腾的三个地区之间
再没有别的声息只有枯叶像白铁皮一般
嘎嘎作响地扫过沥青路面
这时我遇见一个在街上闲荡的行人
像被不可阻挡的城市晨风吹卷的
金属薄片急匆匆地向我走来。
当我用锐利而审视的目光
大量他那张低垂的脸庞
就像我们盘问初次遇见的陌生人那样
在即将消逝的暮色中
我瞧见一位曾经相识、但已淡忘已故的大师
突然显现的面容,我恍惚记得
他既是一个又是许多;晒黑的脸上
一个熟识的复合的灵魂的眼睛
既亲密又不可辨认。
因此我反复了一个双重角色,一面喊叫
一面又听另一个人喊叫:“啊!你在这里?”
尽管我们都不是。我还是我,
但我知道我自己已经成了另一个人——
而他只是一张还在形成的脸;但语言已足够
强迫他们承认曾经相识。
因此,按照一般的风尚,
双方既然素昧平生也就不可能产生误会,
我们在这千载难逢,没有以前也没有以后的
交叉时刻和谐地漫步在行人道上作一次死亡的巡逻。
我说:“我感到惊异是那么轻松安适,
然而轻松正是惊异的原因。所以说,
我也许并不理解,也许不复记忆。“
他却说:“我的思想和原则已被你遗忘,
我不想再一次详细申诉。
这些东西已经满足了它们的需要:由它们去吧。
你自己的也是这样,祈求别人宽恕它们吧,
就象我祈求你宽恕善与恶一样。上季的果子
已经吃过,喂饱了的野兽也一定会把空桶踢开。
因为去年的话属于另一种语调。
但是,对于来自异域没有得到抚慰的灵魂,
在两个已变得非常相像的世界之间
现在道路已畅通无阻,
所以当我把我的躯体
委弃在遥远的岸边以后
我在我从未想到会重访的街巷
找到了我从未想说的话。
既然我们关心的是说话,而说话又驱使我们
去纯洁部族的方言
并怂恿我们瞻前顾后,
那么就让我打开长久保存的礼物
褒美你一生的成就。
首先,当肉体与灵魂开始分离时,
即将熄灭的感觉失去了魅力
它那冷漠的摩擦不能给你提供任何许诺
而只能是虚妄的果子的苦涩无味。
第二,是对人间的愚行自知表示愤怒的
软弱无力,以及对那不再引人发笑的一切
你的笑声受到的伤害。
最后,在重演你一生的作为和扮演的角色时
那撕裂心肺的痛苦;日后败露的动机所带来的羞愧,
还有你一度以为是行善之举,
如今觉察过去种种全是恶行
全是对别人的伤害而产生的内疚。
于是愚人的赞扬刺痛你,世间的荣誉玷污你。
激怒的灵魂从错误走向错误
除非得到炼火的匡救,因为像一个舞蹈家
你必然要随着节拍向那儿跳去。“
天色即将破晓。在这条损毁的街上
他带着永别的神情离开了我,
消失在汽笛的长鸣声中。




有三种情况发生在这同一片树篱,
往往貌似想像其实截然不同:
对自身、对物和人们的依附,
从自身、从物和人们的分离;以及在这两者之间
产生的冷漠,它与前两种相似,犹如死与生相似,
处于两种生涯之间——不绽开花朵,处于
生的和死的苦恼之间,这正是记忆的用处:
为了解脱——不是因为爱得不够
而是爱超乎欲望之外的扩展,于是不仅从过去
也从未来得到解脱。这样,对一个地方的爱恋
始于我们对自己的活动场所的依附
终于发现这种活动没多大意义
虽然绝不是冷漠。历史也许是奴役,
历史也许是自由。瞧,那一张张脸一处处地方
随着那尽其是能爱过它们的自我
一起,现在它们都消失了,
而在另一种模式下更新,变化。

罪是不可避免的,但是
一切终将安然无恙,而且
时间万物也终将安然无恙。
如果我又一次想起那些人,他们并非全都值得称道,
既非直系亲属也非性情和善之辈,
却是一些具有特殊才能的人,
他们都受了一种共同的思潮的感召,
而联合在把他们分列为营垒的斗争中;
如果我在黄昏时分想起一位国王,
想起三个和更多的人被处决在绞刑架上
还有一些死后默默无闻的人
在其他地方,在这里和国外,
我也想起一个双目失明悄然死去的人,
为什么我们纪念这些死去的人
就该胜于纪念那些濒临死亡的人呢?
这不是重新去敲响往昔的钟声
也不是召唤一朵玫瑰的幽灵的咒语。
我们无法复活那些古老的派别
我们无法恢复那些古老的政策
或者跟上一面古老的皮鼓敲击得鼓点。
这些人,和反对他们的那些人
和那些他们反对的人
如今都接受了无声的命令
归入一个单一的团体。
不管我们重幸运的人们继承到什么
我们已经从失败的人们取得了
他们不得不留给我们的一切——一种象征:
一种在死亡中得到完善的象征。
因此,通过动机的纯化
凭着我们乞求的理由
以求终将安然无恙,而且
时间万物也终将安然无恙。




鸽子喷吐着炽烈的火焰
划破夜空,掠飞而下
烈焰的火舌昭告世间
它除了死者的过错和罪愆。
那仅有的希望,要不就是失望
在于你对分时柴堆的选择或者就在于柴堆——
通过烈火从烈火中得到涤罪。

是谁想出这种折磨的呢?是爱。
爱是不熟悉的名字
它在编织火焰之衫的那双手后面,
火焰使人无法忍耐
那衣衫绝非人力所能解开。
我们只是活着,只是悲叹
不是让这种火就是让那种火把我们的生命耗完。




我们叫做开始的往往就是结束
而宣告结束也就是着手开始。
终点是我们出发的地方。每个短语
和每个句子只要安排妥帖(每个词都各得其所,
从他所处的位置支持其他的词,
文字既不羞怯也不炫耀,
新与旧之间的一切轻松的交流,
普通的文字确切而不鄙俗,
规范的文字准确而不迂腐,
融洽无间地在一起舞蹈)
那么每个短语每个句子都是一个结束和一个开始,
每首诗都是一篇墓志铭。而任何一个行动
都是走向断头台,走向烈火,落入大海
或走向一块你无法辨认的石碑的一步:
而这就是我们出发的地方,
我们与濒临死亡的人们偕亡:
瞧,他们离去了,我们与他们同行。
我们与死者同生:
瞧,他们回来了,携我们与他们俱来。
玫瑰飘香和紫杉扶疏的时令
经历的时间一样短长。一个没有历史的民族
不能从时间得到拯救,因为历史
是无始无终的瞬间的一种模式,所以,当一个冬天的下午
天色渐渐暗淡的时候,在一座僻静的教堂里
历史就是现在和英格兰。

由于这种爱和召唤声的吸引
我们将不停止探索
而我们一切探索的终点
将是到达我们出发的地方
并且是生平第一遭知道这地方。
当时间的终极犹待我们去发现的时候
穿过那未认识的,忆起的大门
就是过去曾经是我们的起点;
在最漫长的大河的源头
有深藏的瀑布的飞湍声
再拼果林中有孩子们的欢笑声,
这些你都不知道,因为你
并没有去寻找
而只是听到,隐约听到,
在大海两次潮汐之间的寂静里。
倏忽易逝的现在,这里,现在,永远——
一种及其简单的状态
(要求付出的代价却不比任何东西少)
而一切终将安然无恙,
时间万物也终将安然无恙
当火舌最后交织成牢固的火焰
烈火与玫瑰化为一体的时候。
楼主:邓布利多豆  时间:2020-11-29 16:02:23
答复
——海子



麦地
别人看见你
觉得你温暖 美丽
我则站在你痛苦质问的中心
被你灼伤
我站在太阳 痛苦的芒上

麦地
神秘的质问者啊
当我痛苦地站在你的面前
你不能说我一无所有
你不能说我两手空空

楼主:邓布利多豆  时间:2020-11-29 16:02:23
致克恩
——普希金



我记得那美妙的瞬间;
你就在我的眼前降临,
如同昙花一现的梦幻,
如同纯真之美的化身。

我为绝望的悲痛所折磨,
我因纷乱的忙碌而不安,
一个温柔的声音总响在耳边,
妩媚的身影总在我梦中盘旋。

岁月流逝,一阵阵迷离的冲动
像风暴把往日的幻想吹散,
我忘却了你那温柔的声音,
也忘却了你天仙般的容颜。

在荒凉的乡间,在囚禁的黑暗中,
我的时光在静静地延伸,
没有崇敬的眼神,没有灵感,
没有泪水,没有生命,没有爱情。

我的心终于重又觉醒,
你又在我眼前降临,
如同昙花一现的梦幻,
如同纯真之美的化身。

心儿在狂喜中萌动,
一切又为它萌生:
有崇敬的神明,有灵感,
有泪水,有生命,也有爱情。
楼主:邓布利多豆  时间:2020-11-29 16:02:23
我不知道风
——徐志摩



——我不知道风
是在哪一个方向吹
——我是在梦中,
在梦的轻波里依洄。

——我不知道风
是在哪一个方向吹
——我是在梦中,
她的温存,我的迷醉。

——我不知道风
是在哪一个方向吹
——我是在梦中,
甜美是梦里的光辉。

——我不知道风
是在哪一个方向吹
——我是在梦中,
她的负心,我的伤悲。

——我不知道风
是在哪一个方向吹
——我是在梦中,
在梦的悲哀里心碎。

——我不知道风
是在哪一个方向吹
——我是在梦中,
黯淡是梦里的光辉!
楼主:邓布利多豆  时间:2020-11-29 16:02:23
假如有一天他回来了
——[比利时]莫里斯•梅特林克



假如有一天他回来了
我该对他怎么讲呢?
——就说我一直在等他
为了他我大病一场……

假如他认不出我了
一个劲儿地盘问我呢?
——你就像姐姐一样跟他说话
他可能心里很难过……

假如他问起你在哪里
我又该怎样回答呢?
——把我的金戒指拿给他
不必再作甚么回答……

假如他一定要知道
为什么屋子里没有人?
——指给他看,那熄灭的灯
还有那敞开的门……

假如他还要问,问起你
临终时刻的表情?
——跟他说我面带笑容
因为我怕他伤心……
楼主:邓布利多豆  时间:2020-11-29 16:02:23
我的床是一条船
——[苏格兰]斯蒂文森



我的床像一只小船
保姆帮我登上船儿
她替我穿上水手装
让我在黑暗中启航

在夜里,我走上甲板
向岸上的朋友们道别
我闭上眼睛出发
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见

就像一个谨慎的水手
有时我带点儿东西上床
也许是一块结婚蛋糕
也许是一两样玩具

我们在黑暗中航行了一整夜
当白天终于来临
我却发现我的船儿
安稳地停靠在我的房间
楼主:邓布利多豆  时间:2020-11-29 16:02:23
茅屋
——[丹麦]安徒生



在浪花冲打的海岸上,
有间孤寂的小茅屋,
一望辽阔无边无际,
没有一棵树木。

只有那天空和大海,
只有那峭壁和悬崖,
但里面有着最大的幸福,
因为有爱人同在。

茅屋里没有金和银,
却有一对亲爱的人,
时刻地相互凝视,
他们多么情深。

这茅屋又小又破烂,
伫立在岸上多孤单,
但里面有着最大的幸福,
因为有爱人做伴。
楼主:邓布利多豆  时间:2020-11-29 16:02:23
Trouble is a friend
——Thomas Salter



Trouble will find you no matter where you go, oh oh
No matter if you’re fast, no matter if you’er slow, oh oh
The eye of the storm and the cry in the morning, oh oh
You’re fine for a while but you start to lose control
This there in the dark, he’s there in my heart
He waits in the winds, he’s gotta play a part
Trouble is a friend, yeah trouble is a friend of mine

Ahh…
Trouble is a friend, but trouble is a foe, oh oh
And no matter what I feed him he always seems to grow, oh oh
He sees what I see and he knows what I know, oh oh
So don’t forget as you ease on down the road
He’s there in the dark, he’s there in my heart
He waits in the winds, he’s gotta play a part
Trouble is a friend, yeah trouble is a friend of mine, oh oh
So don’t be alarmed if he takes you by the arm
I won’t let him win, but I’m a sucker for his charm
Trouble is a friend, yeah trouble is a friend of mine

Ahh…
How I hate the way he makes me feel
And how I try to make him leave
I try, oh oh I try
But he’s there in the dark, he’s there in my heart
He waits in the winds, he’s gotta play a part
Trouble is a friend, yeah trouble is a friend of mine
So don’t be alarmed if he takes you by the arm
I won’t let him win, but I’m a sucker for his charm
Trouble is a friend, yeah trouble is a friend of mine
楼主:邓布利多豆  时间:2020-11-29 16:02:23

——[西班牙]拉法埃尔•阿尔维蒂



今天,云朵把我带着
飞啊,飞上西班牙的地图,
我投下的影子
多么渺小,在河上;
多么庞大,在牧场!

我投下的影子
里面满是马匹。

我在马上,到影子里
寻找我的家,我的村庄。

我进入院子,有一天
它曾经是流水的泉源。
虽然不再是泉源,
它永远在淙淙地响。
不再流的水,也要重新
留出来,把水给我。
楼主:邓布利多豆  时间:2020-11-29 16:02:23
回荡着吉他声的红叶里
——[奥地利]特拉克尔



回荡着吉他声的红叶里
篱墙边,静静站立的太阳花
及女孩们飘飘的黄发。
云中驶过一辆金色的手推车

在枯竭的阴影里安息,老人们沉默无语
愚痴地相互拥抱。
孤儿们唱起甜美的歌曲。
苍蝇在黄色的臭气中聚居。

妇女们还在小溪畔洗涤。
挂起的亚麻布波浪形下垂。
那小女孩,我长久以来喜欢的,
重又走进傍晚的冷灰。

温暖的天空洒下一些麻雀
飞入满是腐烂的绿色洞穴。
面包的香气和鲜啤的苦涩
痊愈的饥肠辘辘者生起幻觉。
楼主:邓布利多豆  时间:2020-11-29 16:02:23
七月的孩子
——[瑞]赫尔曼•黑塞



我们,七月里出生的孩子,
喜爱白茉莉花的清香,
我们沿着繁茂的花园游逛,
静静地耽于沉重的梦里。

大红的罂粟花是我们的同胞,
它在麦田里,灼热的墙上,
闪烁着颤巍巍的红光,
然后,它的花瓣被风刮掉。

我们的生涯也要向七月之夜,
背着幻梦,把它的轮舞跳完,
热衷于梦想和热烈的收获节,
手拿着麦穗和红罂粟的花环。
楼主:邓布利多豆  时间:2020-11-29 16:02:23
醒来吧,生活的黎明
——[印度]杰耶辛格尔•伯勒萨德



醒来吧,生活的黎明!
大地上寒霜的眼泪,
已化作点点晶莹的露珠,
它们娇小的躯体在朝霞中生辉。

醒来吧,生活的黎明!
黑暗在灿烂的阳光下,
已经渐渐沉入睡梦,
柔和的南风正在吹拂。

醒来吧,生活的黎明!
抛弃夜晚的羞涩吧,
起来倾听美妙的鸟鸣,
它在朝霞中啁啾不停。

醒来吧,生活的黎明!
楼主:邓布利多豆  时间:2020-11-29 16:02:23
鸟语
——[印度]本德



浓密的树林,
黯淡的黄昏,
鸟儿清脆地唱个不停,
它们在自己心中
编织着甜蜜的梦境,
它们用歌声向疲劳不堪的
不幸的人们表示同情。
肩负着沉重的生活重担,
迈着沉重的步伐,
一群工人在蹒跚地走向自己的家庭。
鸟儿不停地尽情向他们倾吐衷情。

黄昏给工人们披上了金光,
微风像扇子一样给它们送来清凉。
他们的内心出现了新的希望,
他们的内心出现了新的理想。
人类和自然的相互同情,
自古就是这样,
自古以来就写下了
人类和自然相互同情的诗行。
黄昏的景色黯淡又凄凉。
啊,我的诗:
要像鸟儿的歌唱一样,
歌唱黎明的来临,
歌唱太阳出现在东方。
楼主:邓布利多豆  时间:2020-11-29 16:02:23
你让我等得太久了
——[德]李利恩克龙



森林在一旁窃听。
快点来吧,我的姑娘,
趁新的白天,喧嚣没有到来,
淙淙的泉声还没有绝响的时光。

快点,快点,
我亲爱的姑娘,
趁这深沉的寂寥的恐怖,
还没有被风吹的飘散的时光。

树梢头露出
晨曦的曙光。
啊,别再延迟,我可爱的小姑娘。
不要让我等得时间太长。

太阳获得胜利,
她终于柔顺地
微笑着投入我的怀抱里,
云雀飞向天际。
楼主:邓布利多豆  时间:2020-11-29 16:02:23
在春天
——[德]莫里克



我躺在这春天的小山上:
白云变成我的翅膀,
一只小鸟在我前面飞。
啊,告诉我,孤独的姑娘,
你在哪里,让我留在你的身旁!
可是你和风,你们都无家可归。

我的心开放,仿佛向日葵一样,
在爱与
希望中
向往而扩张,
春天,你有和憧憬?
我何时能安静?

我看到白云移动,河水奔腾,
太阳金色的亲吻
深深深入我的血中;
我这奇妙的醉醺醺的眼睛
好像进入睡梦之中,
只有耳朵还在倾听蜜蜂的嗡鸣。

我想这想那,想得很多,
我在憧憬,却不知憧憬什么;
一半是忧,一半是喜;
我的心,哦,我问你,
在金绿的树枝的阴暗里
你在织着什么回忆?
——往昔的不可名状的日子!
楼主:邓布利多豆  时间:2020-11-29 16:02:23
无题酒歌
——陈丹路



我在青绿的河流中用梳子端详自己
背负月亮行走
水在鼓点中起舞
幻影 流浪的人说
心灵的汗液悄涨上被称作眼睛的窗子
黑色由天空缩成一个小人
伏在睫毛上数星星
这一夜
银河飘落在我的视野
没有犹豫
我将它装进醉醺醺的行囊
继续踩着影子
追踪一句微小的呓语
没有方向
我看着北极星微笑
给我一些音符
(不 我不要线谱)
我乐意随时地把它们栽在空气里
生长成婷婷的花朵抑或我一路的酒杯
我与自己对饮
嘿,我简直有点爱上这黑夜
瞧 树桩上挤满了上帝的指纹
一些沉默站在许愿的时刻
我将要偷走乌鸦的睡帽
这是什么时候
这是什么地方
别笑了 酒鬼
楼主:邓布利多豆  时间:2020-11-29 16:02:23
标点里的童年
——张晓楠



逗号: ,

一定是
扎着小辫的童年
蝌蚪一样
从快乐的此岸
游向彼岸

顿号: 、

儿时的我
总是倾着身子
蹒跚向前

让母亲的视线
一生都在
磕磕绊绊

感叹号: !

那是倒立的我吧
贴着墙根
支起童年

再一次次雀跃中
让童真
变得光鲜

书名号: 《》

大人们总喜欢
扎起篱笆
让童真
前不能出格
后不能出界

哈,我们只好
跳出去
或者钻出来

省略号: ……

那是童年
留下的印迹呢

好多时候
走得歪了斜了
都被妈妈
一次次扶直

句号: 。

想起铁环
在儿时的岁月里
推过来
推过去

就像那只太阳
今天推下山去
明天再
推出来

引号: “”
是谁放飞的
风筝呢?
一阵风来
一只还
翻起了筋斗

有趣的是
两只影子一样
不离不弃
相亲相守

问号: ?
妈妈说
永远不要忘了
把耳朵
支起来

因为所有的问
都是
为了听

楼主:邓布利多豆

字数:26014

帖子分类:红袖天涯

发表时间:2019-10-30 02:45:00

更新时间:2020-11-29 16:02:23

评论数:99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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