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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古代言情中篇:无名的王妃 (讲述众女子的悲命)

楼主:ty_鸢尾花1  时间:2020-01-26 16:19:26
无名的王妃
序子
这是一个格外明朗的圆月夜。
一般来说,这样的月夜里最适合一家子人齐聚一堂,嗑嗑瓜子、摆摆龙门阵的。然而在都城中那座紫氏王府之中,亮堂堂的月光照亮一地狼藉。一众官兵包围了这座被破坏的华贵庭院,这王府上的主人——紫氏的王爷被五花大绑,押着跪在官兵头子的脚下,低垂着头。下面的家丁发出低低的哭声,在持着长矛的官兵背后瑟瑟发抖。
“紫氏原是皇族旁支,而紫氏之主因与臣私密谋反,犯了谋反罪,王令,发配府院家仆,紫氏诛九族!”官兵头子念谕旨的声音是那么刺耳,谁都知道今晚就是一场发生在紫氏府院上的屠杀游戏,这个美丽庭院即将变成一片泼溅鲜血的荒土。
与此同时,在城郊那条小路上,一辆破烂得快要散架的老马车吱吱呀呀行走着。一个年轻的大肚子女人满头大汗地蜷缩在硬邦邦的车座上,一只手死命拽着轿帘,指甲使力划破了帘布;另一只手放在嘴唇边上,阵痛袭来时便咬着指头,一嘴都是指尖上的血。
“月夫人,知道你痛得慌,再忍忍啊!已经出城了,千万别出声儿啊!”一旁的侍女婵雪急得声音都抖了,安慰了那孕妇,又急慌慌催着马车夫:“快点啊,再快点啊!这里可不能停呀!”
孕妇试图把身子挪一挪,觉得身上的力气在一点点流逝。她觉得自己都没有力气再生孩子了,哪里还有喊叫的份儿,一想着那紫氏府院里一地的鲜血,不由得心生戚哀,心力憔悴几乎晕死过去。
月光却变得愈发明亮,像是银纱一样铺洒下来,夜里每一寸景物都被涂上了柔和的月色。
“喝!”紫氏府院上,官兵头子高高举起了寒光闪闪的长矛,在一声奇怪的闷响之后深深刺进了紫氏王爷的胸膛。在把那沾满鲜血的矛尖拔出来之后,王爷伤口的血柱也喷涌而出。
“哇——”在那行驶在城郊的烂马车里,突然响起了一声婴儿的啼哭。这婴儿的哭声响亮得很,仿佛她这一哭, 月光变得更加亮了。
“到了啊夫人,到了!”婵雪急急慌慌地说着,起身跳下马车就开始喊人:“快来人啊,快来人!月夫人已经生了!”
听到叫嚷,那黑林子里的陋屋柴门吱呀一声打开,上了年纪的老妇人踉踉跄跄冲到马车面前,一看到马车里的景象就站不稳了。不过她扶住了门,颤声对婵雪说道:“快把孩子抱下去,快!不然大人小孩都保不住了!”
婵雪往马车里一看,那月夫人已经力竭昏迷过去,衣裙上的血一团团晕染开,简直是触目惊心。小婴儿在她衣裙下的血泊里哇哇大哭,像是一只小猫崽。
“我这女儿……”老妇人摇了摇头,眼泪忍不住掉下来。婵雪手忙脚乱地抱起了孩子,站在一旁,看着老妇人流泪,孩子也在怀里面不安地哭泣,她终于感受到了这灭族上谕的残忍。而这样的夜里,纯洁的白月光像是银纱一样铺洒,照见了紫氏庭院那废墟里的血泊;寂静中,那明光是安宁的,仿佛天赐的礼物,当它照进城郊的小黑林里时,月夫人的孩子开始响亮地啼哭起来。这月色啊,任凭人间变故纷乱,它自安然不改色。
“婵雪,你是我女儿的陪嫁丫鬟,我们信你。”老妇人抓住了婵雪的手,膝盖一弯,跪在了地上。“王上的上谕是诛九族,官兵马上就要追查至此了,你带着孩子走吧!求你为我们保住这最后的血脉呀!”
婵雪愣住了,她低头看着老妇人泪迹斑斑的苍老面庞,心中生出一种悲伤来。可是她来不及多说什么,就听见了林子外头一大片马蹄声。
“快走吧!这孩子就叫若紫,永远别让她知道今晚的事情!”老妇人把婵雪推进稻草堆里,吱呀一声关上了柴扉,毅然决然向着官兵们走去。
“我知道你们要搜的是紫氏府院的夫人,她现在就躺在我身后这马车上,因着身体欠佳引起的血崩,已经动弹不得了!各位大人若还有仁慈之心,就请不要去马车上见到她最后的面容,让她走得体面些吧!”婵雪伏在稻草堆里,听见老妇人愤怒的语声,“若你们真要查看她,那么就让你们的马蹄从老身的背上踏过去!”
“老夫人,我们执行的是上谕,这是我们不可违抗的!王上只赦免了紫氏夫人一人,但是现在我们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多有得罪了!”
婵雪听到这里,心知这里已经不能再呆下去了,于是擦了把眼泪,紧抱着孩子转身钻进了黑森森的林子里去。
月亮慢慢隐入云朵里,夜的黑暗变得浓重起来。婵雪抱着孩子在这林子里不知道走了多久,总找不到尽头,不觉已走到了深夜,风是那样的冷。
“若紫啊小若紫,你再坚持一下啊,总能出去的!”婵雪怀中的小婴儿显然是被冻得难受,小脸发着紫,哭声也渐渐衰弱下去。婵雪这腿上像是绑了石头,越走,步子就越沉重。她觉得冷,觉得累,但是还是把孩子
放进怀里,用自己的体温暖着小孩子。
因为没有月光照下来,婵雪抱着孩子在黑林子里瞎走瞎撞,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渐渐迷失了来路。但是夜色已深,寒雾四起。在这寒冷的冬天,有极细微的雪花翩翩洒下。婵雪的手脚冻得僵硬如石头,她终于走不动了,蜷缩在一棵老树下,心想着或许自己不久就会冻死,但是还是要尽力保护好紫氏的小婴儿,争取让这小孩子在天亮的时候被发现。
寒冷像是魔鬼一样爬过婵雪每一寸肌肤,使她的思维渐渐迟钝起来。而怀中的小婴儿却来了精神,蹬着小腿一个劲儿地哭喊。婵雪垂眼,看着这个灭门之仇下诞生的小孩子,心想她一生下来就是个孤儿,真是可怜啊!但是难道月夫人和紫氏府院上的无辜人们就不可怜了吗?王上之所以与手足胞弟反目,原是因为紫氏夫人,也就是婵雪服侍的月夫人那冰雪美貌。紫氏夫人性子温婉,原是宫中的女官,却因着天生出众的美貌被男人垂涎、被女人妒恨。王上不满紫氏王爷迎娶月夫人,因此借机污蔑王爷谋反,于是才发生今夜的悲剧。
美貌啊,它可以是女人飞黄腾达的资本,也可以是女人红颜祸水的罪证。婵雪心想着,却见怀中的婴孩的模样令人非常怜爱,不知长大了是何等样子,只希望不要像月夫人一样美丽,不然又会招惹多少烦忧。
这时候,天边泛起了鱼肚白,婵雪已经在老树下蜷了半夜。在越来越近的沙沙脚步声中,她那疲惫的眼睛看见了幻影,是紫氏王爷和月夫人站在她的面前。月夫人面带微笑,弯身对着婵雪伸出手来:“谢谢你,婵雪。如果觉得冷,就跟我们走吧。”
婵雪眨了眨眼睛,幻影又消散了。她看见一个衣着素雅的中年女人蹲在她的面前,急切又大声地呼唤着她的同伴。
“这孩子……叫若紫。”婵雪用尽力气,袒露出胸怀,让那女人看见她怀中的孩子。
这样沉重的仇恨啊,或许永远也无法消除了吧。婵雪想着,再也提不起力气了。在浓重的困意中,她慢慢倒下去,靠在树上,看上去就像是睡着了。
“哎呀!快来人啊!这儿有人冻死了!”中年女人急急慌慌抱起了冻得面色发紫的虚弱婴孩,呼救着冲向了山寺。
婵雪年轻的生命就此终结。世上紫氏一族就此诛灭,至此,无人知道紫氏仍有着唯一的后代。而多年之后,紫氏的唯一血脉,若紫渐渐长大,令人感叹的是,她年纪小小就继承了母亲的美貌甚至更加出众,这正应了婵雪的忧虑。也不知道这般美貌,带给她的是飞黄腾达,还是祸国之罪。

楼主:ty_鸢尾花1  时间:2020-01-26 16:19:26
一·年幼的若紫
十年之后。山间庙观。
“若紫!下来放风筝啦!”一个小女孩抱着一只蜈蚣纸风筝,冲着庙堂里叫嚷,“你太慢了吧,可不等你了!”
“小水呀,等等我,等等我!”那个叫若紫的小女孩怀抱着一只五颜六色的蝴蝶风筝,急匆匆地跑了出来。这小女孩的模样让人不得不注意:虽穿着的衣裳和大家一样朴素,却丝毫不能掩盖她面庞的精致可爱。短短的刘海下,野生的眉毛长长的;一双眼睛笑起来,像是春天落满了桃花的池水一样。她的头发很浓密,但是短短地垂在耳际,那乌黑的发丝更衬托出她白里透红的肌肤,惹人怜爱。
若紫和那个名叫小水的女孩站在野花烂漫的小山坡上,两只彩风筝就一先一后地爬上了晴蓝的天空。
“这风筝可是姑母给我新做的,我总得小心点,别让它挂在树上了。”若紫说着,用心地拨动着手中的线筒,突然开心得笑起来,“它飞起来了!它飞得好高啊!”
这时候,若紫身后传来了一阵聒噪的笑声。她转过头,原来几个是庙观里年纪大一点的孩子站在那儿,想要夺她的风筝。
“这个风筝不可以。”若紫赶紧退了两步,“我房间里还有一只风筝,虽然旧了一点儿,但是还是可以借给你们玩……”
“这样子啊,若紫真是小气鬼,借我们玩玩,没事儿的。”那些孩子说着,走上来开始推挤着若紫的肩膀,“借不借?”
“嚓”一声,原来在这争执中,也不知道谁划断了风筝的线,风筝便缓缓从空中坠下来。若紫一惊,用力推开了身边的大孩子,追着落风筝跑起来。
若紫是跑得那么卖力,以至于身后的大孩子们纷纷笑了起来。而一阵风带着那蝴蝶风筝飞得远远的,若紫追啊追,最后跑不动了,只好蹲在地上大喘气。这一停下来,被大孩子们欺负的委屈之情就涌了上来。不知怎的,觉得难过得慌。若紫眨了眨眼睛,一颗黄豆大的泪水就掉了下来。
自小就没有父母的若紫,总是能够敏感地察觉到庙观里的女人对自己的怜悯,以及同伴对自己的不一样的眼光。每个孩子生气了,难过了,都可以钻进他们父母的温暖怀抱,而若紫不可以,她总是浸泡在浓浓的无助感之中。
“小姑娘,是因为这只风筝在伤心吗?”也不知道哭了多久,有人走到了若紫的面前,轻声叫她。
若紫放下捂着脸的小手,看见面前是一双缎面的陌生鞋子。她抬起眼睛,泪光中看见少年手中的蝴蝶风筝,已经被树枝划出了一道口子。因为面前是个陌生人,她便不好意思哭了,傻傻地点了点头。
“好巧,我们也带了风筝来,想从庙观出来就放风筝呢。”那少年笑声极温柔,“送给你一只新的好不好,小姑娘就不要哭了哦。”
若紫抬起头,看那少年拿着的绸子做的百灵鸟风筝,一下子愣住了,一双亮亮的大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只漂亮又精致的风筝,忘了哭泣。
“来,把眼泪擦掉。”少年弯身,手递来一张金线绣莲的绢帕。他袖子间高贵的熏香溢了出来,而他极专心地以绢帕轻轻拭去若紫脸上的泪痕。若紫注意到了他的脸孔,是一张年轻却极俊美的脸孔。像是光一样,看到他脸孔的时候,坏心情也逐渐好转了。
“小姑娘是住在山上那庙观里的吗?可否请你把我们带过去呢?”少年说道,跟在若紫身后问她。
“嗯 。”若紫怯怯应了一声,“叫我若紫吧。”说着,怀抱着少年送给她的新风筝,转身领着他们走向庙观。
走到庙观时,若紫便停在门外,示意少年带着他的侍仆进去。然而少年掀起了帘子一进去,若紫分明看见那庙观里的女人们纷纷躲进了房间里,却都趴在房帘后头,偷偷看着这个少年,低声地议论着。
分明是华奢的打扮,想必是贵族子弟。若紫托着腮坐在木头外廊上,看着风中的草叶摇曳,等了一会儿,便等到了那少年公子出来。
“公子要回去么?不是在这儿留宿的么?”若紫急忙跟上去,好奇问道。
“我是来探望一位远房亲戚的,自然是要回去了。”少年微微笑着说,“看,我的仆侍已经把马车牵引来了。那就再见吧,小姑娘。”
若紫看着少年轻巧登上了马车,突然想起了自己身上还揣着少年给自己擦眼泪的绢帕,急忙追上去:“公子,你的手帕还在我这儿呢!”
“就留在你这儿吧,若是脏了,便丢了好了。”少年掀起轿帘,笑眯眯说道。
若紫愣住了,眼看着少年端正俊美的脸庞,心想这世上原来还有这样好看的人,怪不得那些女人都要躲在帘子后面偷偷看他呢。又想到他不能留宿,若紫心中莫名想要他留下来。
“若紫?是光大人给你的风筝吗?”姑母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若紫身后,疑惑问道。这姑母并不是与若紫有血缘关系的亲戚,她是若紫的好朋友小水的姑母,但是因为怜悯若紫,所以待她格外好。
“是的。我想把它挂在我的房间里。”若紫抱着新风筝,抬头看着姑母说道。不过她的怀中还藏着少年的绢帕,她却没告诉姑母。
“姑母,他以后还来吗?”若紫问道。
“不会了。他是皇子,是来探望他的乳母的。”姑母说道,“不过他的模样可是与传说中的一样俊美呢,怪不得都说王上偏心于他。”
若紫也没听进去姑母后面的话,得知他不来,心里不知怎的有些舍不得。不过她终究是个小孩子,心里失落了一会儿,没多久倒也像把这事儿忘了一般。她只是把少年身上精致的手绢洗了三次,晾得干了,便贴身带着。她喜欢极了手绢上淡淡的熏香气息。

楼主:ty_鸢尾花1  时间:2020-01-26 16:19:26

二·逃跑的光之君
自那日放风筝之后,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又过了两个月有余。放风筝的季节过去了,若紫便把那只绸子风筝小心翼翼收起来,挂在墙上,任谁也不许碰它。
初夏。热气尚未到来,天气犹且清爽。
“若紫!给你布置一个任务。”庙观里的悟灵道姑一大早就来找若紫,“夏日祭临近了,我想着给大家改善改善伙食,才有力气准备祭典呀!我知道你最会找野菜了,去挖一点好吃的回来好不好?”
说起挖野菜,若紫确实也是最在行的。只需看着季节和天气变化,若紫便知道哪儿的野菜长得繁茂、滋味鲜美;上百种野菜品种及其功效,若紫也能够倒背如流。这挖野菜找若紫,可算是找对人了。于是若紫背了个小背篓,钻进树林里去了。
这个季节,荠菜是最嫩的。它们就长在树根下,一圈圈嚓嚓嚓地生根发芽,叶子又肥又壮,散发着清香。若紫只用指甲一掐,那个菜汁儿便流出来。她心想着这种野菜是最好吃的,若是加一小勺白花花的猪油来小炒荠菜,菜叶刮油,又不油腻,尝来也鲜美;再加一勺汤,焖煮至菜叶吸汁儿,最后勾芡,那浓稠的汤汁便裹着菜叶,不仅卖相极佳,光就着菜吃也能干一碗白米饭下去。
这样挖呀挖,不觉太阳爬到了天空的正中,时间已是正午。若紫心想着
林子里那野生的荠菜因着无人采摘,于是肆意生长,围着树根一圈圈地生根发叶。若紫就挖呀挖,直至树叶间的日影垂直地投在地上,时间已是正午。她心想着该回去了,就站起身来。这时候,她突然听见树林里纷乱的马蹄声,
“让开!马儿受惊了!”突然,一个人骑着高大的黑马从树丛之间跃了出来。那黑马不知怎地,一个劲儿在树林里横冲直撞,转眼就冲到了吓得愣愣的若紫面前。
说时迟那时快,马上的男子身子猛地发力一侧,用尽全力勒住了马缰。那马儿顿时被勒得退了一步,高高地扬起蹄子,狠狠地把那人从背上甩了下来。
若紫一惊,眼看着那人蜷在草丛中,急忙转身要去喊人。而那人喊道:“若紫!回来!”竟是那日的皇子。
“若紫,我的腿骨受了点伤,其他的并无大碍,你快扶我到庙观去。”皇子浓眉皱起,额头上密密麻麻沁出汗珠。他咬着牙,手掰着膝盖,只听“咔嚓”的一声骨头响,他硬生生把移位的腿骨接回了原位。
“我是自 马术的人,这些伤,算不得什么的。”见若紫快哭了,皇子安慰道,脸色却是苍白的。
“你快别说了,我这就扶你回去!一定很痛的。”若紫含着眼泪摇了摇头,跑过去把皇子的手臂搭在自己的肩膀上,努力支撑着皇子,引他一瘸一拐走向庙观。
庙观里的人见了皇子,都大惊失措,手忙脚乱地接待了他。若紫站在外头,被大人们赶到了走廊上去,直至听见里面的人说皇子并无大碍,她才冷静下来。先前因着紧张,她也忘了带背篓回来。
“姑母,我想进去看看他。”思索再三,若紫才怯怯地跟姑母说。
“光大人的腿骨先前移位了,我们刚刚才敷上了药膏,他正在休息呢。再说了,小孩子家家的,不要这样顽皮……”姑母回过头,低声地训着若紫。
“没事,若紫进来吧。”皇子在里屋听见,便说道。但是若紫听见这一声,不知怎的,一下子心跳加速,紧张起来。但她还是飞快地跑了进去。
在整洁宽敞的里屋里,皇子倚在床榻上,一头黑发散乱地披下来,年轻的脸庞苍白没有血色。见到若紫,他轻轻笑一笑,说:“你不必怕我,像我要吃了你似的。叫我光吧,这是我的名字。”
“光……大人。”若紫一双羞怯的眼睛抬起,低低叫道。
光听了微微颔首:“今天谢谢你扶我回来,若紫。”
“可是你的马儿丢了,你的仆从也没回来。”若紫说,有些愧疚,“若不是我傻呆呆不会避过去,你也不会强行勒马,以至于伤成这样。”
“马儿会找路,它会回来的。”光说道,“不过现下我想是回不去了,若能在此处留宿几日,我便把留宿的费用交给你,好吗?”说着,他随意褪下了脖子上的碧玉带,伸手递给若紫:“麻烦你了。”
若紫懵懵接过碧玉带, 转身便飞快地跑去找姑母。她急匆匆推了帘子出来,跑到走廊上去,把碧玉带放在了姑母手里。
“这是……上好的软碧玉啊,看着鲜绿的颜色,绿得纯粹。”姑母欣赏着碧玉带,突然问道,“这可是光大人的?”
若紫点头。姑母的瘦削脸庞上露出了欣喜若狂的神情:“呀,呀,这可是宝贝啊!光大人真是客气了,这可以抵了我们一年的香火钱了……请他住下来吧,住多久都行。”说着,赶紧把碧玉带揣进怀里,摇摇摆摆地走进房间,要把它收起来。
时至傍晚。若紫一如既往地躺在木头走廊上,听晚风把风铃吹得叮当作响,看着一颗白星在夜空中像是在晶莹的水底一样闪烁着光芒。以往这个时候她的心会彻底平静下来,可是今天的她内心纷乱如麻,看着天空,却满心都想着光的俊美脸孔。真是像美丽的光华,那是能晴朗能照进人心底的美,这就照进了自己蒙昧的内心。
“若紫你怎么偷懒呢。”小水的声音突然响起,把若紫吓了好大一跳。只见小水端了笼饭菜,站在若紫面前,低头很诧异地看着若紫:“我吓到你了吗?快把饭菜端进去吧,光大人想必等了很久了。”
“我?……是。”若紫听了,赶紧起来接过小竹笼,跑进了里房。
里房的窗帘被高高打起来,窗格里是一方如水夜空。光安安静静地睡在床榻上,连若紫来了都不知道。
睡了啊。若紫于是轻轻把装着饭菜的竹笼子放在床头的小柜上,转身要走。不过眼睛的余光还是忍不住往他身上蹭。就多看一眼,一眼就好?若紫想着,却看见他熟睡的脸庞是粉红粉红的,像是桃花的粉色,纯洁又带着稚气。这么近看,才发现他的鼻梁好高,一个驼峰像是曲折的山背。
“若……紫?”光睡眠浅,这时候悠悠醒转,睁眼就看见了面前的小女孩。一双澄澈的黑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肌肤透出白里透红的好颜色。这张漂亮的小脸庞,看来如此熟悉……
若紫却一惊,急忙跳起来,心脏砰砰跳着就提裙逃跑了,任是光在后面喊她的名字也不敢应。就这么狼狈地冲到了走廊上,脸颊上已飞上两抹红霞。
“以后见不得他啦!真是太失礼了。”若紫又羞涩又懊悔。她重新躺在木廊上,此时夜空中的星星许多都浮现出来,数也数不完了。她躺着发神,脑海里浮现的却都是光的睡颜,光的笑,光的问话……从来没有人能够这样大片地占据自己的思想,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会这样子倾慕光,只是因为他漂亮的容貌吗?可是他也是温柔的人,轻轻的安抚就能够让自己平静下来。自己究竟在想着他的什么呢?
“还不睡吗,若紫?”垂帘突然被掀起,光倚靠在墙上,一手撑着墙,看着若紫问道:“在看星星吗?”
“啊……对不起,我马上回屋里去。”若紫一下子坐起来,就想逃跑回自己的房间里去。
“不是的,若紫,不是的。”光盯着女孩羞怯的黑眼眸,“一起看吧。”
夜色渐浓,星河蜿蜒,木板贴着温热的肌肤,仿佛时间被拉得无限长。他们肩并肩躺在木廊上,风拂过,光袖子间的熏香在空气中晕染开来,像是幽幽雪梅香。
“这样的景象真是美不胜收。月光照在漆黑的山头上,山那起伏的线条像是温柔的波浪一样圆润优美。只有陷在这一刻,内心才是真正地安静下来了呢。”光兴奋地用手指在空中勾勒出山的形状,眼睛里灿灿生辉,“真想就这样一直一直呆下去,真美啊,这是我从见到过的景象啊!”
“可是光之君是皇子,所以会回宫去,不是吗?”若紫问道,“所以,并不能一直留在这儿。”
“我生在皇家,王宫就是我的家,我没有理由不回去。”光说着,清澈的眼眸里映出漫天的星光,“是一个没有温度的家。我的母亲原是出身贫贱的宫女,在我尚未记住她样子的时候,她就去世了。比起我的哥哥,他是王后的独子,是东宫太子。他们都有后台,生来就掌握了宫中的权力与人心。可是我,我什么都没有。生活在我父亲的庇护下,我只想要逃跑出那里。可是,即便我逃跑了,何处才是我的归宿呢?我唯一的归宿,究竟还是那王宫罢了。”
若紫听了,才知道原来光是受不了深宫的压力,才逃跑至此的。可是面前的少年又有多么成熟呢?虽然他尚且带着稚气的俊秀脸庞上神情总是稳重的,但是那方肩膀又怎能承受住一个皇子身份的重量呢?
“我也是没有母亲的人。”若紫寻思着,“在这庙观里,虽然大家也对我好,但是究竟是觉得我无父无母最是柔弱可欺的。更别提那暗涛汹涌的王宫,光一定是很辛苦的。”
“好可怜,光之君。”若紫低声地说,“在宫里一定吃了很多苦吧……我多么希望能够待在光之君的旁边,这样我的手可以触摸到你,我就可以安慰你了……”
光听了,心中一震,想起了自己府院中的兰之上,眼睛里的眼光没有温度,每一次迎接自己,虽说礼数周到,可是她的神情也冷漠得刺伤了自己的心。天蒙蒙亮时,她便会坐在梳妆镜前梳理着自己的头发,一面提醒光回到宫中去审理政务。从来没有一个女人认为光的心是孤独而苦闷的,若紫只是一个小小的女孩儿,为什么能说出这样的话语,竟使得自己心中震动呢?
“若紫,我有些困了。”不行,自己的心在疑惑,在动摇,但是光不允许自己有这样不理智的心情。“我要回屋睡下了,若紫,你也早些睡吧。”
这个女孩儿,虽然年龄很小,但是却有一张自己喜欢的可爱脸庞,似乎性格柔婉细腻,每每说话时都是善解人意,讨人怜爱。然而这些都不会是她打动自己的真正的理由,而是——她像极了一个人,那是自己从小心中就倾慕的人。极相似的面孔,温柔的性格也像她,只是那个人是自己所得不到的……
一夜竟难眠。

楼主:ty_鸢尾花1  时间:2020-01-26 16:19:26

三·难忘的夏日祭
转眼又过去了几日,天气渐渐炎热起来。嫩黄的叶芽儿转变成翠绿色,早蝉在树间歌唱 ,夏天,似乎真真实实到来了。
光坐在院子里清凉的石凳上,在他面前不远处,若紫跟着一群小孩子一起翩翩起舞。为了迎接夏日祭的到来,他们在学习一种名叫青海波的祭祀舞蹈。青海波是最庄重的祭祀舞,是跳给掌管夏季的神明看的。这种舞蹈犹如风中涌动的青碧海波,要求舞者拥有柔软而有韧性的身段,舞步轻盈飘逸如空中扬开的丝带,同时这种舞篇章长、动作多且杂,难度极大,很难跳好。
“光之君,请留到夏日祭之后再回去吧!”排练完毕之后,若紫巴巴地跑来找光说话,“难道您不想看到我跳舞的样子吗?”
光一愣,心想自己住在这儿的时间不短了,是时候该回去了。昨天自己的仆从阿狄还牵着丢了的黑马来到庙观,一脸为难地求他回去。
“光大人,您已经五日没有回去了。兰之上虽然没说什么,可是再不回去,王上确实要怪罪到我身上来了呀……”
“若紫,再跳一遍青海波给我看吧。”光转而说道,“就是你们最新学的章节。”
若紫听了,眸子里一下子盈满了失落。可是她没说什么,仍是展开了袖子,回忆着方才的内容一步步舞起来。
纤细柔软如水波一样的身段,尚且欠缺了力度;美丽的手指捏成花瓣一样的手势,挥舞间脚下的舞步也轻盈如同风中脆弱的飘叶;因着记忆的不深刻,她的步子仍有一些不流畅。
“指头再张开一点儿。”光忍不住说道,伸手轻轻将她的手指掰开。而他的手触到若紫指尖的那一瞬,他却分明感受到若紫轻轻颤了一下,便立即收手,转而说道:“你的舞步错了。在第三章节,有一拍漏掉了。”
若紫的脸早已羞得如同粉桃一般,黑黑的眼睛抬也不敢抬,只是慌张地说着:“是。我知道了,我一定会多加练习的。”说罢,便扭头跑开,连头也不敢回。
光一个人坐在青翠的庭院之中,隐隐有些无聊,便轻轻倚着身后的老树,闭着眼睛养神。晴光照在他的脸上,他却想起一个女子的脸庞:短短的齐刘海下是一双舒展的柔和柳叶眉,一双狭长得像芍药花瓣的眼睛,眼神如同无波的忧愁潭水;还有那纤细的身子,行走起来如同风中摇花,风姿婀娜。无论是气质还是模样,若紫都与她相似。每每看到若紫的孩童气的脸庞,还是会想到那个女人,一颦一笑都令自己心动。
“夕,夕。”他在心底痛苦地默念着她的名字,“我对待你是怎样的情感呢,我对待你应该是怎样的情感呢?”
他的眼睛紧紧闭着,心里想着她教他书法时伸过来的柔软温暖的手,温柔的笑颜像是暖风,能让冰雪消融。记忆中她总是沐在金黄色的明媚阳光下,姿容亦动人。
“要恨,那也不应恨你我,而是宿命注定,我已是嫁为嫔妃,我不可以背叛王上。”晴暖阳光映在垂帘上,帘子后面夕沉沉说出的话将他的心情彻底打入谷底。那一刻,他的心觉得冰冷,冰冷得让他悲伤。
纵然有与她酷似的女子,可是究竟能在自己心中代替了她吗?留着若紫在身边,无非是徒增烦忧罢了。光浓浓的眉毛皱了起来,他想,该离开了,回到宫里去吧。
若紫,毕竟是个年幼的女孩,会因为自己的离去而伤心吗?但是不管怎样,都是自己的错,那还是由自己来了结吧。
回去,还是不向若紫告别了。不忍看见她难过的样子,就安安静静地走吧。
楼主:ty_鸢尾花1  时间:2020-01-26 16:19:26
四·回宫的光
木头修筑的典雅府院里,一株株紫红的芍药花张着纤细的花瓣,像是欲飞的蝴蝶。一个身穿红樱流缨宫服的华贵打扮的年轻女人坐在秋千椅上,雪白的脸色完全与她艳丽颜色的衣服不相配。
“光之君,您回来了。”见到丈夫回来,她淡淡垂下眼帘,从秋千上起身,优雅地向着他行礼。
“我父王从宫里赏赐给我一批青烟罗的布料,说是异国的上好贡品。”光看着她疏远一般的客气,心中却暗暗难受,“我已经让阿狄给你送来,希望你能够喜欢。”
他走到书房里面去,不再回头。而兰目送着他走开,却又叫住了他。
“光之君,我有事情要告诉您。”兰静静地说,眼睛看着年轻的丈夫,“我已经有身孕了。”
光听了,顿时如五雷轰顶一般。父王包办的不幸福的联姻他可以接受;妻子冷淡至极的态度他可以理解;只是这个孩子的到来,让他不知道该以怎样的心境去对待它。
“我会陪你。”光愣愣说道,“我把公务都推去,我来陪你。”
“这没什么。我会把这个孩子生下来,日后它会被送入宫去。”兰冷静地说,“只是告知您一声罢了。您是掌握政事的人,不可轻易将政务推卸。不必因这个孩子慌神,我会把它照顾好的。”
光呆呆地转过身去,究竟还是心中难受,于是回头真诚地对她说道:“我是真心感谢你的。不管我们怎样,请你一定保重好自己的身子,不是为了我,那也是为了我们的孩子。”看着兰冷淡的神情,他的心里话却又哽在了嘴边,只好像兰一样客气地说:“辛苦你了……我知道你很辛苦……所以,对不起。”
兰安静地看着光离开,慢慢地、慢慢地低下头去。风拂过,有滚烫的水滴掉落在她的手背上。
“兰之上,不要伤心,有身孕是喜事……”侍女花潭急忙安慰她,“其实光大人对您还是上心的,平日里得了什么好的东西,总是第一时间想着给您送来呢……”
“无事。”兰抬手,努力平息着自己的呼吸,“我是宫里长大的女人,自小受着这般的教育长大,我已经没事了。”一双微红泪眼呆望着那团团簇簇的紫芍药,“我不是哭他,我是在哭我自己。难道宫中女子的命,都是如此吗?像是一个最完美的端庄女子一样,不偏不倚地行事,在男人面前就要收敛自己多余的情感……我只觉得我的心里好痛苦,连着每一次的跳动都是痛的。而我到底又在哭什么呢,我嫁给了地位尊贵的皇子,过着别人眼里和睦的荣华生活,像那些女人羡慕的样子一般活着,为什么会这样难过得掉下眼泪呢?”
而光却听不见这些话。他端坐在书桌前,手提着毛笔书写。因着手的颤抖,宣纸上的墨字毛毛躁躁,看起来像是扭动的虫子,丑恶至极。
兰是重臣的独女,母家有着富可敌国的财力,所以在光14岁的时候,王上就把兰赐婚给了光。但是兰自小受到的教育是如何服侍好一个皇太子。但是光是没有后台的普通皇子,不像当朝的皇太子,有王后作为靠山。尽管光的容貌如同明光,性情也温和,能力强,但是他终究成不了太子。兰不能接受他,心里总是不自觉地疏远他。
光想起兰的神情,带着不可亲近的冷淡,从与她成婚起就是那样的。那时候年幼的光内心难过,而对她说:“虽然我是个皇子,成不了太子,但是你终究嫁的人是我。为什么大家就不能放下心结,好好地在一起呢?”
“我理应嫁给太子的,这是我从小所受到的教育。”美貌的年轻新娘转过脸去,语气冰冷,冷却了光对她的情意。
“光大人,青烟罗已差人送到兰之上那儿去了。”阿狄回来了,向着光说道。
“阿狄,把我这一周的公务都推去吧。”光沉沉说道,“她毕竟是我的妻子。”
“光大人,一周的公务足以堆积几十上百条,这样推下去,可了不得啊……”阿狄犹豫道。
“罢了。”光说道,“你出去吧。”
兰,真是清高而倔强啊。
“我多么希望能够待在光之君的旁边,这样我的手可以触摸到你,我就可以安慰你了……”光莫名地想起若紫的话,若是若紫真的在身侧,自己的心是否会宽慰许多呢?她像是清水一样单纯,仿佛洗去了自己心底的污痕,让自己真正平静下来。那个无忧无虑的天真女孩儿,不知为何,居然惹得自己难忘。
但是不可以再去找她了。那样自由生活在山间的小孩子,难道要把她带入宫来吗?宫中的争斗不是她所能对付的,不论是政治上还是后宫里,她都不能对付。若是把她比喻成一张干净的白纸,那么深宫就是一片泥沼,只会把她毁灭。
在光苦闷的此刻,若紫独自站在偌大的庭院里,一遍遍练习着青海波的舞步。她的手臂又酸又痛,几乎抬不起来;脚下因着过多的练习而长出了水泡,可女孩儿一刻也没有停下。水泡破了又结痂,若紫一日日刻苦地练习着,仿佛这样,她就不会因为思念那人而感到内心寂寞了。
三人愁闷之间,天也快亮了。光的青芷府院里,兰一如既往地早起。光倚着床头,看着她坐在菱花镜面前梳头,心中决定说些和好的话。于是他起身走到兰的身边,轻轻抓住她的手,真挚地说:“我们毕竟是夫妻,就让我来照顾你吧。这段时间里我都会陪着你,你安心养胎就好。况且我们相处多年,请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吧。”
兰却飞快地抽回手去,但是她立即意识到了自己的慌乱,便抬起头说道:“您的心意已经令我足够感激。但是对于您而言,政务是比我更加重要的,还希望您不要本末倒置……”
“为什么?为什么每一次都要用这样的态度把我推得远远的,为什么?”光终于激动起来,伸手紧紧把兰的手抓住,“和我做一对恩爱的夫妻不可以吗?为什么你不像别的女人一样,希望丈夫可以专心地陪在自己的身边呢?你总说你应该嫁给太子,我知道你打心底就是不愿意爱我的,不是吗?为什么这样倔强呢,兰?”
光的手像是铁爪一样紧紧箍着自己,兰不禁痛得拧起眉毛,眼睛里一颗泪珠顺着脸颊滑落下来。光看见兰落泪,方才松开手,再说话时语气已经冷下来:“对不起,兰,是我太激动,请你原谅。”
“我很歉疚,这些年让你因我们的婚姻而一直闷闷不乐。因为我父王的指婚而无法跟青梅竹马的太子在一起,而我也无法给你一纸休书放你自由,我很歉疚。”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兰仰头看着光,想要说话,却看着光冷冰冰转过身去,抛下她一个人坐在屋里。
离开府院的时候,光满心都想着若紫。不愿被困在那个不愉快的府院里面对一个冷冰冰的女人,而若紫是轻柔温暖的,以至于他迫切地想见到她,只是一睹她可爱的笑容,便能心安一些。
乘马一路飞奔到山下,阿狄却在后面追上了光。
“光大人,不要上山去!”阿狄费力地劝,“想必您不愿看见若紫姑娘伤心怨愤的样子吧,若是真的想要为她好,就不要见她了!”
光一下子勒马,转头看向阿狄。
“我知道我错了,纵然是朋友,也不该不辞而别的。我现在要上去向她道歉,无论怎样,我要去见到她!”
阿狄心急如焚,于是说道:“没用的,光大人!您该怎样地劝说若紫姑娘,她才愿意原谅您呢?她对您的爱慕哪怕是我们都看在眼里,若您无法给予她所想要的,那么您的存在就会变成她心里的一块伤疤。光大人,请随我回去吧!让她渐渐将您淡忘,这才是最好的结局。”
伤……疤?光愣住了,不知为何,心中竟然觉得空落落的,抬眼呆呆看着阿狄。
“光大人,请回去吧。若是外面传开来,您的名誉必定会受损的!王上若是怪罪下来,在下可承受不起啊!”阿狄苦口婆心地劝着。他却没想到,向来倔强的主子这一回那么听话,竟是掉头回去了。
光没有办法战胜心头的愧疚。他是喜欢若紫的,但是却无法让若紫拥有名分。一想到若紫伤心而怨愤的样子,他的心也难受起来。不想见到喜欢的女子露出那样的神情,他心中到底是害怕了。
回到府院已是黄昏。金红的火烧云甚是好看,像是在空中熊熊燃烧一样;火光照着宁静的人间,说不出的静谧美好。毛毛雨中满庭落栀子,空荡荡的秋千木也微湿了。
兰没有出来迎接,但是她却把光的衣服一件件罩在熏香的香炉上。光知道,这是她一心等着他回来的意思。
一夜也没有多说什么。吹熄了灯烛,兰便躺在光的身侧,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兰看着光背对自己的样子,不禁开口轻轻唤一声:“光之君。”
“嗯。”听他的声音,是很清醒的。兰便知道他没有睡着,语气变得柔和起来。
“难得今日有好月色呢。我想,这时候最是适合心贴心地交谈的,不是吗?”兰柔声说道。
光心想着你何时愿意与我交心,却听见兰娓娓说道:“光之君,想必心中已有真心喜欢的人了。这次回来,看见您的神情也与以往不同呢。更加温柔了,眼神里也是藏着隐晦的心事,于是我猜,光之君是有喜欢的人了。”
“虽然不知道她是谁,是什么样子,但是拥有让您变得温柔的力量,我想,或许她才是您真正应该选择的人。我知道这门婚姻令您苦闷,想要逃离这个家。没事的,光之君,我会一直维护您的名誉。”兰静静说道,“您去找她吧,只要能看到您开心的样子,我也……”她的眼光看着光的背影,“我也会开心的。”
光听了,觉得兰说的话竟是直入肺腑,却又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她,一时说不出话来。
“去找她吧。那个女孩子一定会因为您的无法陪伴而伤心的,但是您可以抚慰她的内心。只有您的陪伴,才能安慰一个恋慕您的女孩子。”兰说道。
“但是,我无法给予她所应得的东西。我始终会对不起她……”光说道。
“若是一个女子真心愿意相伴在您的身边,我想,她会突破自己的心结的。”兰柔和说道,“我希望您能找到她,好好保护她……毕竟,我希望能够看到您脸上的柔和神情。”
去找她吧!光心想,就趁这明朗月色,出发吧!若是将她接入宫中,自己便可以一直照顾着她、陪伴着她了!抹去她心头伤疤的,必定是自己的陪伴。是了,是了,哪怕见到她伤心也不必害怕,因为自己便能拥着她安慰她。若紫,若紫,他从未像如今一般,迫切地希望她就在自己面前,希望她离自己这样近,这样,他就可以触摸到她的脸庞了!
月色里,两边的心都在萌动着。微风吹散了挡住月亮的云团,月光渐渐亮起来,亮起来。光这头是快马加鞭,若紫那一头则是在幽幽琴乐中暗暗思念。
“他就这样走了吗?什么时候会回来呢?”若紫心想着,“真想见到他,如果他就坐在楼下的庭院里,那么,只要我打开窗子,就可以见到他了……”
若紫心想着,鬼使神差就真正打开了窗子。一双写满惆怅的眼眸无心地向外望去,只这一瞬间,这明媚的月色下,她好像真的看到
楼主:ty_鸢尾花1  时间:2020-01-26 16:19:26
若紫心想着,鬼使神差就真正打开了窗子。一双写满惆怅的眼眸无心地向外望去,只这一瞬间,这明媚的月色下,她好像真的看到了光……那是幻觉吗?她不可置信地闭上眼睛,又睁开……再睁开的时候,她还是看到了他。
“光之君!”若紫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喜的欢呼,扶着木墙跌跌撞撞从房间冲出去,一路跑出了庙观,不顾一切地向着他赶去。她真实地看到了他,他来了,真是太好了!一步一步,跑得费力但还是不管不顾地扑向他。因着脚步的不稳,若紫身子一斜,摔倒下去。可是她却摔进了一团柔软。月光下,光紧紧地拥着若紫。两颗相互思念的心终于贴在一起,他们同时希望着这一刻成为永恒,他们都心甘情愿。
“若紫,你的脚怎么了,怎么瘸了?”光注意到了若紫一只脚无力地支撑,便问道。
“无事,无事……”若紫慌忙说道,“只是与她们戏耍的时候不小心被推倒,扭伤了脚。”
“真遗憾啊,本想着夏日祭里可以跳青海波给您看的,谁知道会扭伤了脚呢?”若紫喃喃道,抬眼又望着光痴痴地笑,“不过光之君回来了便好,我便开心了。”
光听见了,心中竟是如同打翻了五味瓶一般。这个女孩子本该满怀着怨愤和不解的,可是她却选择以温柔的爱慕之心和理解之情来对待自己。光想起那些宫妃脸上孤寂的神情,又想到兰冷冷的表情,而面前的若紫却与她们截然不同。如同三月阳光一样明媚又温柔,时时带来沉静的暖意,如同泉水般一眼见底的清澈,都让光觉得若紫是个特别的女孩子。
“若紫,可愿陪在我的身边,随我一起走?”光说道,“不论在哪儿,我都要保护你。所以你不必害怕,只需要真诚地回答我就好了。”
若紫抬起头,单纯的黑眼睛久久地看着光。她说:“我心甘情愿。但是请您征得我们庙观中的悟灵道姑的同意。我是在这个庙观里长大的,她们都对我有恩。我的去留,应该征得她们的同意。”
然而那道姑却是迟迟不许若紫离去。她令其他人都退去,在房间里拒绝道:“光大人的好意,我代若紫感激不尽。但是您应该明白,若紫不适合入宫。她是一个自尊很强的孩子,绝不是一个对强大势力就愿意俯首称臣的臣女。就算这孩子答应了您,但是她就是一只飞在山野之间的野鸟儿,如果您将她关在深深的宫城里,这就好比剪去了她飞翔的翅膀。光之君,她会后悔的。”
“宫中的女子不会喜欢她的,就像这里的女孩们都嫉妒她的漂亮模样一样。这里的女孩假意亲近她,将她骗到林子的边缘采野菜,而又趁她不备,把她推下了山坡。幸好只是摔伤了腿,而不至于丢了性命。光大人,若紫对别人向来是无所防备的,只要别人稍微示好便愿意原谅。光之君,俗话都说‘一入宫门深似海’,若紫凭什么在那暗涛汹涌的地方存活下来呢?”
“她的腿,是别人害的?”光惊讶问道,“不是因为自己不小心摔伤的吗?”
道姑点点头:“若紫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儿,自小总是受到其他孩子的欺负,任我怎么管教也没用。而且,若紫是不会在王宫里幸福的。光大人若是真心要接她入宫,等待她两年,又何妨?我说的这一切都是为了若紫,请大人三思。”
说话间,但听楼下曲弦齐奏,传来古老的歌声。盛大的夏日祭开始了。
“大人若是诚心,便请等待若紫两年再来吧。若是愿意留下来看夏日祭,那也是我们的荣幸。”道姑轻描淡写地下了逐客令。
此刻若紫远远坐在秋千上。夜风送爽,夏日祭的台子上咿咿呀呀唱着经文,而她迟疑着不愿意过去。其实自己最喜欢的就是夏日祭这样热闹的气氛了,多想和大家融成一团,共同享受夏日祭的欢乐啊,可是,连这也是她的奢侈了。她的脚也扭伤了,以至于青海波无法演出,这一节目便这样抹去了。
好寂寞啊,好寂寞。
明亮的月光温柔地披照在山间,勾勒出清楚的山脊的轮廓。月光是温柔全世界的所在,若紫每每看到这皎洁的月光,内心便会平和下来。
此时的台上琴声又起,突兀地拔高,同时笛声悠悠响起,如同稀有的紫烟一般蜿蜒传入若紫的耳中。若紫听到了这熟悉的乐声,每一个音符都是带着曲折的优美。这就是,青海波的奏乐。
是谁?是谁在跳青海波,这个节目不是被抹去了吗?
“若紫还在这儿坐着呀?你不是最期待夏日祭的吗?走啊,快去看哪,听说今夜的节目可精彩了!”小水不知何时站在了若紫面前,兴致勃勃地对若紫伸出手来。
若紫跟着小水走在了台子下面,疑惑地向台上看去,心想着谁会来出演这一曲青海波呢?
笛声鼓声依旧是那样华丽,带着古典的回韵,清脆的铃声响个不停,让人想到落樱吹雪,湖波泛漪;而那乐曲之中身穿着浅青碎樱祭服的舞者站在柔和的灯光下,抬手移步间都显现着他无可比拟的优雅舞姿。乐声渐沉,而他舞步跟随着沉稳,庄重之间又带有令人叹为观止的美感。若紫看得呆了,这一幕从此成为她脑海中抹不去的画面,始终令她难以忘怀。然而在人们低低的惊叹声中,若紫也看清楚了那个画中人:正装束带下那明丽眉眼,粉红如桃花的腮,光之君的俊美压过了明艳桃花,而融入了这幅美丽的夜月花下起舞图。
这时候,若紫看见台上光彩照人的光之君,手持着神乐铃,竟一步步下台朝着她的方向走来。若紫的心一下子砰砰地乱跳起来,她的眼睛一刻不离地盯着光之君,仿佛看到的是摇着神乐铃的从天上下来的神明。事实上,光之君的容貌可谓是风华绝代,就算把他比作俊美的神明,也丝毫不为过。
“叮,叮”,神乐铃在若紫的面前响起来。若紫傻傻看着舞步端正的光之君,他的衣带飘动间溢出熟悉的熏香气息。周围的人发出羡慕的感叹声,纷纷请求舞者摇动神乐铃,将神明的祝福转赐给他们。
“神明啊,如是真的有神明的话,请多赐给我们一些这样的时光吧,多赐给我们一些,能够相互陪伴的时光吧。”此刻两个人都在心底暗暗祈祷着。明亮的月辉照在他们的身上,此刻他们无疑都是最信任对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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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ty_鸢尾花1  时间:2020-01-26 16:19:26
五·凋谢的兰
“神明啊,若是真的有神明的话,就请多赐给我们一些,可以如此相伴的时光吧!”夏日祭的夜里,光和若紫一起许下了相同的心愿。
然而,他们并不知道,两个在一起的人要经历怎样的重重困难,内心充满了不自量力的勇气,就要去面对数不尽的误解和分离、分歧。这世上不是没有男女之爱,它真实地存在着,只是它始终是一种状态罢了。这就意味着,爱情是短暂而不定的,总是随着外界变化无穷,所以在片刻欢愉之后,又会赠予人们更多的痛苦。
但是至少,它现在强烈地存在着,不是吗?
两人的甜蜜并没有持续太久。第二日,宫中急事来报,光听到之后,立即上马要回宫去。
“光之君,您还会回来吗?”若紫一路追着光的步伐,依依不舍地追问着,“我不希望您像上次那样,不辞而别了。给我一个期限,哪怕是一个遥远的日期也好啊!”
光听了,歉疚地弯下身子,伸手轻轻摸着若紫的脸颊。他说:“若紫,我不愿意欺骗你,什么时候能够回来我也不知道。但是我承诺你,我一定会回来找你的,或许就在不久以后,好吗?”
“快去快回啊!”若紫挥挥手,目送着光之君的身影消失在了山道之下。
这一边是缱绻温存,另一边却是冰凉垂泪。光听到的消息是:兰在家里自行服下了堕胎药,但是因为体质虚弱,竟然引发了大出血。
其实听到这个消息,光根本不能理解兰为何做出这等事。但是兰毕竟与他相处多年,虽说不睦,但究竟是有情分在里面的。不管之前有怎样的过节,他都不再计较了,这是他的结发之妻,他必定是要关心她的。
远远便看到青芷府院,门口都是待命的宫妇。
“兰好点没有?”光急急慌慌地问宫妇。
“兰之上应该无事了,但是那孩子,恐怕是保不住了。”宫妇战战兢兢答道,生怕光怪罪下来。
光听了,低眼沉沉叹了口气:“大人无事便好。我先去门口等她。”说着,兀自走了进去,候在门外。
这是他第一次听见兰痛楚地哭泣。隔着薄薄的一层门,兰不再像以前一样隐忍不作声,而是像要把忍受多年的悲伤都一并哭出来一样。在悲伤的大哭声中,光听见她在一遍遍叫着自己的名字。
“光,光……”没有更多的话语,然而这断续的呼唤已足够让人肝肠寸断。光听不下去,想要进到屋里去,却被宫妇们拦了下来。
“光大人不能进去,兰之上的小产会冲刷掉您的福气。”宫妇们为难地说道,“请光大人在外等候,不要逾越了皇宫的规矩。”
光迟迟不语,终是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挥手道:“罢,罢。我只要你们务必保住大人的平安。”
然而又等待了半个时辰,屋里还是没传来消息,倒是兰的哭声渐渐小了下去。光转头看见门口从宫中赶来的御医,心头一沉,知道大事不好。
“兰到底怎样了?”眼见着那宫妇进了屋又出来,光再也等不住了,一把就抓住了她的手,问道。
“兰之上应该无事……”宫妇正说着,里屋的御医却突然喊叫起来:“兰之上又血崩了,是大血崩,快点来人,人手不够了!”
“大人恕罪,大人恕罪……”宫妇顿时脸色发白,一下子跪在光的脚下,一个劲儿地磕头,直磕得鲜血直流,血肉模糊。光的脑袋轰一声空了,他怔怔退了一步,背靠着漆红的柱子,无力地滑坐下去。
兰就这样……没了吗?
“让我见光之君,求求你们,连我死了也要服从宫中的规矩吗?”兰突然在房中发出一声嘶哑的哭喊,这几乎把光的心都震痛了。光再也不管什么宫规宫矩,他一把推开了拦在自己前面的宫妇们,径直冲进屋子里去。
人们第一次看见脾气温和的光发怒。御医和宫妇们跪了一地,伏在地上瑟瑟发抖。
“光大人,我们也无力回天啊!宫妇们来的时候,便已过了最佳的救治时期,纵是神明显灵,也难救她一命!请光大人恕罪,大人恕罪!”
光正要发怒,却听见床榻上的兰虚弱说道:“你们都出去吧。但请光之君留下,请最后地陪伴着我吧。”
空荡荡的木宫间,光攥住了兰的手,已经是冰凉的了。这分凉意让光心颤,以往的不和都被他抛之脑后,他说:“兰,为什么喝下堕胎药,你好好地活,不好吗?”
兰睁开眼睛,无神的双眼看着光,她沾泪的嘴角缓缓绽开一个微笑:“光之君……纵然我是太子手下的眼线,您也愿意原谅我吗?其实我从来没有听从过他们的话来伤害您,您相信我吗?”
光心中一惊。兰像是苦笑一般,她虚弱地说:“您一定不相信,可是……我救了您。昨日我母家的人特意调开了府院中的卫兵,计划与我联手将您刺杀。我……我让您逃了,所以他们想要灭我的口,于是逼迫我喝下掺了具有致命毒性的药汤……”
“从未想过要害您,从未想过……所谓的疏远也都是为了您的安全,这样,太子殿下就无法让我下手迫害您了。我……因此成为了一颗废棋。”兰抬眼望着光,露出痴痴的笑,“怎么会忍心伤害您呢……我自内心地深爱着您,从我未嫁时,和她们一同躲在垂帘后面偷偷看见您。那时候,便爱上您了……”
“别说了,兰。”光却听出了兰语声中的苦涩,不禁眼眶一热,“我都知道了,这些年,你很辛苦。”
“哪个女子的命又不辛苦了呢……”兰悠悠笑道,“我想,爱慕着光之君的那个女孩儿,也逃不过这样辛苦的悲命呢。”
“若是真心地喜爱,就不要带她入宫来。像我这样的,生是王宫人,死是王宫鬼,始终不快乐。”兰气竭,声音也几近听不清,“光之君,在我死之后,您一定要强大起来,强大到太子无法伤害您,强大到您有权利做出保护那女孩儿的抉择。光之君,一定要胜过太子啊……”
虚弱的嘱咐未完便如蛛丝般断开。兰的眼慢慢闭上,最后一滴眼泪顺着眼角滑下,藏进了漆黑的头发里。
至此,兰香消玉损。这一生一直活在爱而不得的压抑宫妃的命运里,此刻的她,是否也是得到了一种解脱呢?

楼主:ty_鸢尾花1

字数:17766

帖子分类:舞文弄墨

发表时间:2020-01-25 22:50:13

更新时间:2020-01-26 16:19: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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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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