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主：巷底臭椿 时间：2010-12-05 21:07:50

以后每年记个数，2019年刻了20下

十年大数据
【年 代】字数
【2010】481
【2011】992
【2012】3320
【2013】2306
【2014】672
【2015】566
【2016】1318
【2017】1995
【2018】3432
【2019】3399

前天结集了一下十年来的分行，发现自己正在波浪式地坠向诗人的深渊

献给小米初见的冬鸭子

若啬世界的河汊我已有些认得，
就象石头看见玉有一些认得，
在那覆冰的冬树流影上，
我看见清浊分明的夏日，
小米则说：第一次看到冬天的鸭子。
害我又看一遍，没有看见鸭子，
我知道了，是2011年的鸭子，
是766年马大师考问百丈的鸭子，
飞过去了么，千万别顺着鸭子
也过去了，你会被一把扭住鼻子，
你要反扭他的手，扭到后背压伏，
喝，你才是初见小米的鸭子。
我只喜欢你们，你们这起野鸭子，
包括你们踏泥踏雪的印子，
那我已识的河汊归根到底是你们的，
我一点不喜欢小米或若啬，
只见过他们喝水的杯子，甚至
杯子杯子，排兵布阵的杯子
1/17

题粉墙树影

树影比树梢瘦硬
针锋相对
几回误了鸟栖

树影比树身宽博
自在横斜
若风鼓荡胸襟

树影与园树成画
当年摹拓
拿手最是坡仙

3/6


生之日


卧云堂前散了戏，
由打侧门出园，
于对门二泉书院的门洞
一眼望见两座雪山，
世界亮了一下，
岂不知白玉兰已开放，
岂不知书院内白玉兰，
然而，真就不知，
晴好的午日刚如夜暗，
每一朵花都企望，
所有花全力开放，
每一朵花最先的一瓣两瓣
皆奋翼翱翔，
万只白鸽当空凝驻，
任人绕行小憩，任人赞叹
无可奈何，几个花瓣
因用力过甚而挣脱，
草叶池水惊出碧色，
全无风的折痕，然而
谁来惊飞了它们扯碎了罢

池上石梁栏杆半铺日影，
摸一摸与掌心同软，
坐下来，靠住那
失去头颅的石狮，
它没有头是幸运，
可以不用烦恼花光，
垂下眼，池间花影更满，
水中两瓣花贴在眼上，
不用看，不用想，
眸中花影更涨，
心，更多更多，
溅起了，更多更多，
不看池水看背阳的后廊，
新漆的梁柱与窗
一尘不染的玻璃
染满日影花光，
影间深湛，
眼光堕之良久
终不见底

尺许锦鲤御风池底，
不动而前，而转，
触灭脊影，池面魔住了，
如云端一架客机过了，
花绽放，是唯一动静，
敲窗绕梁，刻蚀池水，
花气击中我，没有风啊，
亦非玉兰，是我呼吸击中我，
不可以再爱的妄想，
那鱼儿也算幸运，可以沉，
可以遮，可以就是那
无处不在无迹可寻不可以再爱的花影，
屋角阴里闻见日暖，
枝隙光中感动雪寒，
我不在池水里吗，
白玉兰开便
清湛透明的小园

3/18


幼芽

布满天空的枝丫
从天而降
如同雷电聚击大地
又在地下分散
每一年的苏醒
都是思念种子
思念那一阵
命定的风中坠落
先是花瓣铺陈
后有叶掌抚弄
万千种子扣击大地
又在地上分离
日月所照
霜露所坠
一旦苏醒
便又呼唤天庭
布满天空的幼芽
从天而栖
4/2

那些河原本都没有尽头
若有便是一道伤口
那些树原本都在河沿
只今守着腐水渐绿
桥早已失去它的拱形
村落依旧以桥为名
据说游魂总在河沿兴叹
桥呢桥呢
哪知阳间已没有河沿
河沿的树们何时最美
记取清明，无需照影
4/3

泡桐盛极而衰，日日相唤，
废墟上的废墟终又成全，
走过填平的河道与田埂，
鹭鸟已变得处变不惊，我
尽量不去想念什么事情，
仍惊于忘却桐花香气，
难道真厌倦过么，村树
或独得自满或揖让如仪，
泼开祥云各各腾空飞仙，
塌架的屋顶吐出蛇信小径，
老者缓步仿佛登临山巅，
默瞰足下云雾漫漫的明天
4/18

周日，雨，用了午睡登山，
想溪涧喧哗，其实不然，
雨线在高树悬之甚长，
默默雨点退守远方，

草木不时跌滑，渴睡已极，
醍醐灌顶，凋黄成阵，
坠碧联茵，兼呈老柯，
满目只无花可落，

渐渐见雾，试吼两声，
没有唤出老虎，石阶
丧失首尾，一步，一步，
未为仙境的山巅只为拾阶而至，

星球诸物渺小稀疏，
与云雾一道任由经过，
它也要散失了吧，
多么不值逗留，遇见

两只并立的垃圾桶
齐声高歌，忽生感动，
渐渐有鸟声，声中
一株青桐，两个路人

5/28






未识雨中芭蕉
常令我愧对某人
前日专程一会
亦只是平生所闻
芭蕉总在雨中
君不见碧水东流
永无忘伞之忧
又不见玲珑涟漪
长思环佩叮咚
芭蕉只在雨中
5/30

前天傍晚遇见一树栀子
迎着鲜香，满目萎黄
只觉得整个夏季都错了
村庄沦为坟场

今天中午重看栀子一树
惟萎黄予我以倾诉
择取三个花苞破此魔咒
到手黑虫涌出

6/22



案头的栀子发黄了
焚以略低体温的火
一周的香飞来绕去
落在杯沿暗弱

趁着云阴重摘一朵
花苞并无半支逗留
枝头的火更盛些么
或有同好撷取

7/11

悼念没有萤火的童年



就象郑作远渡重洋凭吊那
震惊过世界的当代古迹
他弟也可以寻一片
水风优渥之地
纳着凉恶补流萤

何以逆料他人无知
以我一无所知矣
见西瓜长在地里的
何见的苹果结满枝头
见见又何补生性

我悼念没有萤火的童年
以举世未见凤麟的心
我悼念没有童年的萤火
以举世未现于心的凤麟
我悼念我悼念
悼念

7/27

肥冬瓜



一个人做饭吃，是件寂寞事
冰箱里存的几条丝瓜黄瓜打发掉了
给它们刨皮是件寂寞事
撕毁天衣，毁出些许食欲
拌半勺盐，无数泪水夺眶而出
做这些的一个人，别无借口
剩下一条小冬瓜，象只乳猪
从头上宰起吧，作为屠夫
切去那一顶带柄童帽
天灵盖，一圈，两圈，够了
珍藏的种子与性命皆掏空弃去
转着圈去皮，转着圈切块
跳着圈舞的矮人纷纷散开
除了无需去腥去腻，完全
袭用烧肉之法，收汁的时候
象极了肥肉，就这么钟情肥肉
前年桃桃偶见肥肉那一声：噫
酷似戏里宝玉初见黛玉
他若一起，我便没有这些想头
剩下半碗冷藏一夜，深入的
醋味浮现出些许酸楚，正好
搭上早晨的馒头与稀粥
8/2

前日之事



我跟着哥哥上了小船，
二妹也跟着上了小船，
婶娘拿了一个小包袱，
涉了几步水递送到船上，
二妹妹抱着它放在
坐得端端正正的膝头，
我往后一仰二妹往前一欠
哥哥划动了双桨，
两岸因迫近而变得高了，
出了村子，哥哥丢开桨
翻身跃入水中，我接过桨
看哥哥落在了后面而开心，
船头忽左忽右如同拐到
不平的路上，二妹笑了，
我尽力平衡双桨对她瞪视，
回看哥哥变换各式泳姿，
哥哥越落越远，他知道
小船将穿过隧洞止于河道尽头，
我们在那儿望望湖水望望河流，
河水清澈象婴儿脸上一条泪沟，
连河岸连小船连哥哥连二妹
连二妹手中的包袱也是清澈的
9/1

去年今日堂姐逝世，前日醒来发现此梦，憔悴的人们又都开心起来，那个小包袱我以为是点心，也许不是，那清澈的河水连我小时候也没有见过，也许是前世的吧

坠楼



一声高叫我坠下楼去，
叫声如一根蛛丝倒悬，
我在楼壁窗户间行走，
如小儿时脚踏冰冻的泥泞，
脚印结了薄冰，
冰下消失了积水，
我们喜欢尖着鞋跟跺碎
它们，我小心避开窗户，
看脚印里户户人家，
眠者如立醒者如浮，
从未进入如此熟悉，
刚刚出离如彼陌生，
我咽回那一声高叫，
改换掉立的横陈，
触地历阶重识家门
9/1



七月的众神



白云在对面的屋脊后面往东
绕着巨大圈子时针那样运行，
市声依次退避，熄灭的喧嚣
在耳根深处滋生静默乐音，
白云，更白的云，更白更白的云，
分出岩石羽纱炫目柔和肥硕空濛，
分出素极的五色，我看见
眼波一转，众神面目与衣纹
皆毕现了，也许在某处穹顶见过，
是希腊式的，精美的肌体
也露出眉宇间的庄严肃穆，
云生了衣裳，衣生了容颜，
脸颊因过于庞大现丝现绒，
忽有一位面露尴尬之色，
我升到屋脊与他当面，
讨要曾属于我的不知何物，
他说，他用了眼睛恳求：
等转完这个圈散了再说。
我问地上经过的某人，
可看见云上的众神，
他看了一眼，说：看见。
我问，可看见他们在动，
他看了一眼，说：看见。
我问：经常看见吗。
他说：经常看见。
他的眼睛已看着别处
9/3

渐渐的看不到牛了，
渐渐看不到爷爷那辈人物，
自从那无法确知的一天过后，
就阴阳两隔只见支离骨肉

那年御箭掠过江汉平原，
又见到那么几只，
一卧一立皆旧日情状，
仿佛有蚁穴可供存身

巨箭运送睡眠与困顿，
如在笛内厮磨晚风，唐人以其
半速之半运送荔枝得亡国之痛，
牛眼后有个分明故人

9/12

地里的青菜长起来了
被吃得不象样子
母亲要学雪头晚上去捉虫子
我说：我一起去吧。
母亲说：也好，你拿灯帮照着，
三亩边也装了路灯，
那里的路灯四点钟熄，
屋后的路灯两点钟就熄了，
你陪我去也好。
我帮母亲照着
母亲扯下带泥涎虫的菜叶
拿到菜畦外一剪两段
还捉到三条菜青虫
指头一般大小
我有时也看看墩上
同一盏路灯的光里
有一些旧坟，奶奶的旧坟
与堂姐的新坟面对着面
我与两个坟面对着面
这里的自留地各有名字
一片叫三亩一片叫墩上
半辈子了才意识到
一小片田地居然也有名字
这些活的字眼
不写便消逝
落笔就死去
10/10

前些日，在一处古老殿堂，
两位侍从抬出一座小小石棺，
他们说里面安放着我的头颅，
只见半函黑水浮着雪白颅骨，
我颇感惭愧，管它是哪一时
的容颜耳目与脑髓，化成
那样的恶水，总归不免惭愧，
对那冰雪骷髅我别无意见
11/15

从前，我家附近也有一口井
奶奶说她们那一辈的女人
每天清晨都争着第一个去
坐在井沿上照一照眼睛
这样一来，眼睛到老都是亮的
奶奶的眼睛果然就亮到了
老死前的那一天，那一天
她在离家不远的地方迷了路
象个婴儿一样被领回来
从此长眠不醒，后来
我家附近没有了井，我就
记着奶奶的眼睛照眼睛
12/24



奶奶还有一面镜子
二妹妹说照这面镜子
比照别的镜子好看
我不记得我照过这面
镜子，只记得镜子
背面一桥飞架的样子
妹妹在奶奶的小屋
照那面镜子说那句话
小屋被祠堂覆盖了
那桥还在南京的江上
用一只大手翻过它
照见更为好看的我吧
12/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