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7年发生了很多大事，11月5.南非司法部长库切宣布，南非当局当天释放了被监禁达23年之久的南非非洲人国民大会领导人戈万-姆贝基和其他4名政治犯。
中国的第一封电子邮件，“跨越长城,我们可以到达世界的任何角落。”
这是1987年9月20日从北京向海外发出的中国第一封电子邮件.这也预示着，互联网时代悄然叩响了中国的大门。
中国六大航空公司成立.北京的中国国际航空公司、 上海的中国东方航空公司、广州的中国南方航空公司、 成都的中国西南航空公司、西安的中国西北航空公司和沈阳的中国北方航空公司。只是现在还存在的就前三家了。
1987年，美国“黑色星期一”股灾爆发，引发全球股灾，陈佳芙的爸爸陈国栋应该是最早一批去美国炒股并一夜暴富的华侨，短短三年之内，运气加上魄力，越战越勇，赚了满钵，成了名副其实的百万富翁。

在87年春分的第一天晚上七点十分。陈佳芙呱呱坠地，来到这个世上，也在这一天，陈国栋在华尔街创办了一家自己的公司，业绩蒸蒸日上，半年后，陈家资产已达到千万，不光是在国外，消息传到国内，仿佛炸弹似的炸开了，带动了一股空前绝后的炒股热，然而世事无常。
股灾轰轰烈烈的爆发了，第一个首当其冲的就是陈国栋，刚刚走上正轨的公司没能经得住这次暴风雨的肆虐，最终以倒闭而告终，陈国栋的钱几乎全部套牢，还欠了一屁股的债，从风光无限的千万富翁变成一无所有的穷光蛋，一夜回到解放前，陈家栋在女儿佳芙生日那天选择了跳楼自杀。


听说87年那一年，以不同自杀方式死了很多人，和陈家栋的境遇多少有些相似，都被股灾的海浪吞噬了，母亲犹豫再三，最终将尚在牙牙学语的女儿送到了国内乡下的娘家，留下一笔象征性的抚养费后又回到了美国，两个月后，就和一个年纪比她大十五岁的证券分析师结婚了。
之后就再无消息，佳芙在乡下的爷爷奶奶照顾下和其他野孩子一样打打闹闹就长大了，妈妈留下的抚养费被叔叔骗走了，所以佳芙小时候总是营养不良病歪歪的，佳芙在十五岁之前一直以为妈妈在国外辛辛苦苦赚钱，等赚够了钱就会接她回去生活。
后来爷爷过世了，又是那个居心不良的叔叔将妈妈抛弃她的真相在她生日那天鲜血淋漓的揭露出来，佳芙从此对那个不负责任的妈妈再也不报幻想，况且她几乎从未见过她，奶奶积劳成疾，在爷爷过世的第三年也撒手人寰，佳芙只能和同样住在乡下以种地为生的姑姑相依为命。
87年，是佳芙的生日，也成为她心头挥之不去的恶梦，是不是她没在这一年出生，爸爸就不会自杀，妈妈也不会改嫁，姑姑有个儿子方启威，比她年长一岁，对她最好，不管什么好吃好玩的总会先让给她，这倒是让倍受生活磨难的佳芙感受到几分温暖，更不幸的是，姑爷在外地做瓦工伙计。
家里多了一张嘴，各方面的花费也就增多了很多，一时失足，从二十多米高的脚手架上摔了下来，由于他自己没有系安全带，必须承担一部分责任，再加上开发商狡猾欺人，姑姑去给姑父料理后事时，背着一个蛇皮口袋，戴着一个破旧肮脏的草帽，灰头土脸，风尘仆仆，开发商见她可怜，就多给了她万块钱赔偿金。
没想到却被同乡的包工头将多给的几万块卷入自己的腰包，姑姑最后拿回来的赔偿金只有三千五百块，扣除其他七七八八的费用，最后放到自己家桌上的只有两千块，一家人抱头痛哭，那一年佳芙十五岁，正是上初中的年纪，这一点只够一个孩子念书的。


在中考的前一天晚上，十六岁的表哥方启威忽然被派出所的警察带走了，他没能中考，也没再读书，佳芙也是后来才知道表哥将贪污姑父赔偿金的包工头用砖头砸成了重伤，因为包工头在一次酒后无意中将贪污的事情说漏了嘴，没想到坏事传千里，老实胆小的姑姑找他讨要说法，却被包工头打得鼻青脸肿，一家人抱头痛哭。
表哥一气之下就趁夜潜入包工头家，捡起院里的一块砖头，一下又一下的砸向还在熟睡中的包工头的脑袋，最后包工头因为伤势过重，死在了救护车上，表哥因为是未成年，但作案动机恶劣，有主观上的故意，最后以故意杀人罪被判入狱。
佳芙勉强读了高中，她的成绩一直都是名列前茅，考上清华北大完全没问题，但高昂的学费还是让这个千疮百孔的家庭不堪重负，佳芙只能辍学，和其他念书念不下去的同龄人一起去大城市打开赚钱。
这就是她未来的人生，死气沉沉，却又无可奈何，这就是命，姑姑本来就有严重的肺病，再加上接二连三的打击，身体终于还是垮了，姑姑临死前让佳芙去找自己嫁在隔壁山村的妹妹，佳芙叫她小姨，是随表哥叫的，小姨对她还算不错，种了满山坡的枣子，现在是枣子成熟的季节，佳芙不管怎样都是要将高中完整的念下去，好歹考出个好成绩。

所以她来投靠小姨，其实是为自己赚学费，小姨心疼她命运多舛，所以承诺她只要暑期两个月给她摘枣子，买了好价钱，就会给她凑足上大学的费用，毕竟她女儿的成绩一塌糊涂，只有读书才能有出息，枣子种得再好，也没什么大出息，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被束缚在这个贫苦又闭塞的小山村。


2016
佳芙穿着一身正红色的西装，脚蹬黑色小皮靴，拖着限量版的拉杆箱，带着据说五千块的镭射墨镜，头发束起，干净利落之余又平添了几分妩媚，她的步伐和她做事风格一样雷厉风行，身后的助理几乎跟不上她，一路小跑，气喘吁吁，佳芙的手机响了，看到上面的号码，一丝不苟的表情忽然被从嘴角漾开的笑容柔化了。


“小姨，我回不了，事情进展的很顺利，你身体怎么样？小黄还乖么？那什么我还在机场没出去呢！这儿太吵了，我也听不清楚，要不我一会儿再给你打·····你别做那么多菜，我吃不了多少的，减肥呢！真不是嫌你做得难吃，好，我先回一趟公司，等事情交待完我就回去放小假了，真的，不骗你！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上次····上次不是已经过去了么？我一回来你就跟我翻旧帐！这次保证不会了，那我先挂了。”
“小张，要不你先回去，我跟公司的人交接一下就放假了，你陪我在国外也吃了不少苦，也回去好好休息，放完假之后还有更多的仗要打，好好养精蓄锐，我一个人走就可以了。”佳芙将胖乎乎的小张支开，拦了辆出租车就回公司了。
“恭喜陈经理凯旋归来！”佳芙打败竞争对手，终于将国外一个重量级的大单签了下来，这时人事部的王经理兴致勃勃的凑了过来，手里端着一杯冒着奇怪味道的茶，像中药又没有中药的苦涩，像花茶却又没花茶的香气，好像很多东西大杂烩混到了一起。
王经理见她的目光聚焦在她的杯子上，献宝似的说：“要不要尝尝？我自制的十全大补汤，你看我的脸色怎么样？口令喝了可以延年益寿，女人喝了可以美容养颜，孩子喝了可以增强记忆力！就是猫狗喝了，连毛发都会变得光泽有活力。”
“那么神奇，那你赶紧申请个人专利，看不出来你还在制药方面有那么高的天赋，干人事怕是屈才了，我觉得你该去做销售顾问才对，而且那么多的好处都能一碗汤解决，十全大补汤，药到病除，那么多噱头，会不会太悬乎了？比不老药还要神乎其神，这真是你自制的还是被人给忽悠了？是药三分毒，王经理，你还是脚踏实地走正规途径。”
佳芙一听这话就觉得不靠谱，王经理身宽体胖，性情又很和善，她女儿十五岁，佳芙的职场励志故意赢得很多人的尊重和刮目相看，她有个侄儿，对佳芙一见钟情，佳芙婉言回绝，但这家伙贼心不死，王经理也就经常像念经似的旁敲侧击，给她那个五大三粗的侄儿说好话，佳芙不会因为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而扰乱她的人际关系，回绝的恰到好处，也不伤及王经理的情分。
“你看你这阵子忙得都快瘦成闪电了，瞧你这前凸后翘的身段，真是羡煞人呀！听说这次去的都是各个公司的精英，除了工作方面的收获，你的终身大事有没有和谁擦出火花。”王经理想知道佳芙这次出国有没有钓得金龟婿，或者有中意的对象，佳芙不动声色的说：“有一个，但被我拒绝了，我不太喜欢鼻梁太高的男人。”
“男人鼻梁高才有魅力，你看人家刘德华为什么帅，帅就帅在他那个很有标志性的鹰钩鼻上，你是不是对高鼻梁有阴影，还是被高鼻梁的男人伤过？你告诉我，小明是跆拳道教练，他一拳下去，再高的鼻梁也得往下凹陷一百八十度。”
王经理半开玩笑的说，佳芙的胃不太舒服，从昨天晚上到现在还没吃东西，滴水未进，那股不伦不类的味道肆无忌惮钻进她的鼻腔，胃里一阵难受，婉薇抽开柜子，拿出一瓶胃药，王经理还在絮絮叨叨说个不停，还好她的注意力被对面的人引了过去，是财务部老会计。
“你就别打佳芙的主意了，就你那个侄儿，长得也太粗糙了，你就别再佳芙这儿兜售他了，还有，就你那侄儿的发型，不是我和现在的年轻人审美眼光有隔阂，头顶上的那一撮也太狂野得瑟了，不土不洋，不伦不类，一看就扣了印象分，知道的说是他是教别人打拳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黑社会打手？上次不分青红皂白，虎视眈眈闯进办公室，我还以为是来找谁同归于尽的，就隔壁小王你知道吧？当时就吓哭了！保安一路追上来，差一点就报警了，正宗十三点。”
“上次是误会！我都和佳芙解释过了，侄儿他是专程来道歉的，结果弄巧成拙，我骂过他了，他父母都没那么骂过他，那个狗血淋头，我现在想想都觉得残忍，隔壁的小茂密肚子小，就是一只老鼠也能将她吓得大呼小叫，这些年轻人真是娇生惯养，身在福中不知福，老鼠有什么好怕的，我以前还吃过老鼠汤，咕嘟咕嘟，汤是白色的，吃······”


王经理对自己之前的苦日子情有独钟，每每提及都会涉及到五害之一的老鼠，佳芙胃里翻江倒海，她并不怕老鼠，因为她也不止一次吃过，胃里一阵痉挛，翻江倒海，‘哇’的一声就吐了出来，吓得王经理惊慌失措，这才将平息了这场因她而起的争论，王经理到此以后再也没提及过老鼠蟑螂之类的字眼，包括她那个很像黑社会却只是跆拳道教练的侄儿。
佳芙这阵子总是没日没夜的忙着工作上的事，拼命三郎这个称号一半来自她努力上进得来的荣誉，另一半则是对命运不屈不饶的态度，她从小吃了很多苦，上顿不接下顿，再加上在最需要营养补给的时期总是营养不良。

上初中就得过很严重的胃溃疡，反反复复发作过几次，这阵子似乎发作的更厉害了，人也更加憔悴消瘦，佳芙原本决定交接完工作就回去陪小姨的，但是山村交通不便，离医院又很远，所以就延迟几天回去，先去医院做个检查。


胃镜很难受，从胃里刮下来的肉送去检查，又做了全身系统性的检查，一般要等第二天才会有结果，佳芙才三十岁，对自己虽然苛刻了点儿，但觉得年轻，应该没什么大碍，她这次除了十天的休假外，又请了半个月的长假，她个人的奋斗史可圈可点，有许多值得别人借鉴和激励的地方，能走到今天的有房有车，年薪一百五十岁的策划经理这一步，差不多都是她用自己的命换来的，所以她想借着这次休假好好犒劳一下自己。
体检报告，要不是虚惊一场，要不是晴天霹雳，佳芙则属于后者——肝癌，爷爷就是因为这个病才去世的，那时她才七八岁，亲眼看到爷爷躺在床上疼得滚来滚去，等疼痛熬过去后，身体上的衣服和被褥几乎都被冷汗浸透了，奶奶说爸爸之所以跳楼，一方面是因为股灾倾家荡产，另一方面却是在查出肝癌的消息，双重打击下这才跳楼自尽的。
很多癌症多多少少都存在遗传性，佳芙对肝癌的认解全都来自爷爷饱受痛苦折磨的印象，那个痛不欲生的画面一直根深蒂固的扎在她的记忆深处，她一直以为父亲是个赢得起却输不起的屠夫，现在看来，不是父亲懦弱，而是病痛来势汹汹，再加上生意上的挫败，总能将一个人的意志崩溃。
佳芙拿着薄薄的一张检查单，神智恍惚的往前走，她坐在上个月刚买的车里，趴在方向盘上放声大哭，她一直告诫自己不能哭，要哭也得为出人头地那天痛痛快快哭一场，算是对得起自己那么努力的自己，没想到还未为自己出人头地的喜悦而哭，却为自己不幸患癌的悲惨，突如其来的噩耗让她筋疲力尽，也终于明白父亲在拿到检查报告时该有多绝望。

第二章 安慰
佳芙在这个城市最繁华的地段买了一套三居室的房子，她一个人站在阳台上，看着在黑夜中灿烂而五彩斑斓的霓虹灯，她放下手上的工作，关掉了手机，莫名的安慰忽然让她觉得之前的忙碌和压抑有多可怕。
现在想想，就算她不那么拼命的工作，这个基因上的注定迟早还会发生，她也庆幸自己曾经那么努力过，天很黑，一点星光也没有，这些年一直忙着生计，不记得上一次像这样悠然抬头看天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佳芙，你真要辞掉工作？年薪一百五十万，这是什么概念？我全家四口没日没夜工作也顶不上你一个人一年的收入，到底什么事儿非要辞职不可？失恋了？还是你的上司想潜你？这莫名其妙搞得我今天晚上肯定是睡不着了，对了，听说你交过一个跆拳道教练？一个电话打过去，相信他随便三五下就能替你将那个让你不舒服的人打得满地找牙。”杨美姗高分贝的声音从手机话筒里传出来，佳芙没将自己得了肝癌的事情告诉别人，为了不让她察觉到破绽，若无其事的说：“上次我不是和你说了么，我太累了，想要放松一阵子，到全国各地走一走看一看，在有生之年，岂能辜负祖国的大好河山，好了，不跟你说了，我昨天刚从国外回来，累了一天想睡了。”
“陈佳芙，你先别挂·····”杨美姗的话还没说完，佳芙的眼泪就控制不住的涌出来，她手忙脚乱的挂掉电话，动作再慢一点，汹涌澎湃的哭腔就要瞒不住了，佳芙有气无力的将自己蜷缩在沙发里，电视里播放着各种养生节目，医生的话让佳芙心如死灰，他说常规的化疗治标不治本，只能缓解癌细胞的扩散，唯一有效的办法就是换肝，她先得申报。
但像她这种等合适肝源的人大有人在，很多人还没等到就去世了，幸运的则会绝境逢生，医生用忐忑而遗憾的语气告诉她，中国现在还未建立起自主捐献器官的趋势，和她同类型的病患，前面就排了十五个，佳芙全身瑟瑟发抖，脑海里一遍又一遍的回忆起爷爷发病时在床上痛苦惨叫的声音，她不知道为什么会对这个场记忆犹新，原来这也将会是她未来会承受的折磨。
门铃响了，很急促，佳芙抬起头，开门，是杨美姗，以及随时随地保持花枝招展的花花姐，是个雌激素泛滥，缺乏雄性荷尔蒙的男人，也公司的首席设计师，年限二百万，爸爸还是董事会首屈一指的花崇中，人称宝刀未老，招蜂引蝶花丛中，他们父子俩一个风流，一个变态，知名度非常高。
那么抵实嚣张的背景，所以没人敢得罪他，但佳芙不是势利眼，更不是唯利是图的人，花姐原名花世伟，他以花木兰为荣，一直坚信自己是花木兰的直系后代，上帝一时疏忽大意，给他投胎时屁股先着了地，结果混淆了性别。
要不是花崇中以断绝关系要挟，他早就做了变性手术，成为一个货真价实的女人，佳芙欣赏他新颖独特的才华和实话实说的个性，而佳芙实打实的奋斗有目共睹，也让花姐青眼相看，更重要的是，佳芙当初也是受了他的推举才坐上现在这个位置。
“陈佳芙，你到底隐蔽了我们什么事儿！我的法眼有多厉害你是见识过的，你还是老实交待为什么突然要辞职！”陈美姗是她的同事，能在这个物欲横流的城市收获一两个真心朋友，机率不会比中了五百万的大乐透高，花姐扭着柔软又魁梧的身体凑近她，“你要辞职？我同意了么？”


“只要我想，你就会同意。”佳芙没想到他们会那么晚来，陈美姗手里还拎了个袋子，她故弄玄虚的晃了几下，看上去沉甸甸的，“不管你遇到什么事儿，我和花花都会雷打不动的支撑你，给你当粉丝，当后盾，你那么坚强的人突然找了那么蹩脚的理由退缩，还说什么环游祖国河山，这里面一定有问题，不过你不想说，我们也不为难你，来，我买了你····不对，是我们三个最爱吃的扬州老鹅和北京烤鸭。”
“咱们上一次胡吃海喝好像是在美姗的生日派对上，我记得她喝多了，像疯了似的又哭又笑，没想到我们三个一起走过了那么多年，有八年了吧？刚好和八年抗战是在一条线上，天大的坎还不是照样过来了！”花姐捏着妖媚的兰花指，目光间隙的落在杨美姗的手上，“我要吃鸡屁股！”

“老鹅和烤鸭上哪来的鸡屁股！就算有，那么影响美观的部分，早就在脱毛的时候就提前切掉了！你又不是苏乞儿，干吗对鸡屁股情有独钟。”杨美姗又将一瓶葡萄酒拿了出来，忽然一脸神秘的说：“这可是花姐从他爹那儿偷出来的陈年好酒，听说是九八年的，那一年到处发洪水，所以葡萄长势特别好，酿也不的酒那也不是其他年代能相提并论的，佳芙，感动不？流一滴眼泪给我看一下！”
“哎，陈佳芙，我是开玩笑的，你怎么还真哭了！”杨美姗见一直稳重内敛的佳芙泪如雨下，吓得有点不知所措，花姐连忙抽了纸巾给她，“哪有你这样演戏的！眼泪里有蛋白质，流得太多对身体不好，美姗她就缺根筋，她让你哭你就哭，让你滚，你是不是还得顺地上翻筋斗云？别哭了！弄得我也想哭。”
佳芙不想瞒他们，就将被自己揉得皱皱巴巴的体检报告拿了出来，杨美姗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半天没回过神来，佳芙反而平静了许多，仿佛刚才的眼泪将她积压已久的害怕和忐忑全都冲走了，花花不可思议，“小芙，这得去做确诊，万一是误诊怎么办！”
“说得对啊！佳芙，上次电视上不是还导报一个被误诊艾滋病十几年的案例？这是什么医院，肯定不权威，我表叔在北京一家大医院当外科医生，要不去他那儿再做个确诊，癌症呀！这可不是开玩笑的，我现在就给他打·····”
“不用了，我爷爷和爷爷都得了这个病，可能是我从小到大身体不太好，抵抗力和营养总是跟不上，所以才会那么早的发病，不管到哪家医院检查都是一样的，对不起，我不想害你们替我担心。”佳芙又拿纸巾给花姐，“别哭了，我不是还没死的嘛！”
“你在胡说什么，陈佳芙，你不要胡说，会应验的！我不哭，你不会死的，就算死了····呸呸呸！去年你过生日，你许愿的时候我偷偷的也替你许了个愿，希望你长命百岁，老天爷让你吃了那么多的苦，总不至于还要在你苦尽甘来时再·····现在医学科技那么发达，天宫二号都上天了，还有什么难题攻克不了？佳芙，你别难过，还有我们呢！”花姐用纸巾按了按眼底，杨美姗握住她的手，“陈佳芙，如果不是我在电话里发现你的声音不对劲，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们？有你这样对待朋友的么？我连小学五年级得过痔疮的事情都和你说，这么大的事儿，你却还欺上瞒下，难道你想把我和花姐当作闲杂人等糊弄？”


“对不起，是我错了，我不是告诉你们了么？”
“医生怎么说？什么时候去住院，要不去北京吧！我表叔现在都混成科长了，虽然这叔叔是表的，我要是请不动，就让我爸给他打电话，他总能给你安排好床位，再找几个专家给你会诊，只要不放弃，总会有希望的。”
杨美姗看着体检报告，也没了食欲，花姐附和说：“美姗说得没错，报告上说你的病情目前处于中期，只要治疗及时。还会有很大的生还机率，佳芙，辞职的事你先别提，毕竟癌症不同于普通的病人，处处都要用钱，而且很烧钱的，我会想个办法再给你搞到半年休假，对了，前几年你不是买了大病保险了么？”
“对啊！我差点忘了，还是我和一起买的。”杨美姗仿佛找到了救命良方，但很快又泄气了，“现在最重要的不是钱，而是怎样才能将癌症治好，佳芙，医生有没有和你提过初期该走什么方案？咱心里得有个数才行，是化疗还是做手术切除病灶？”
“换肝！这是唯一根治我这个病的办法，但前面排队的人还很多，我去检查的那天刚好死了两个，他们都没能及时等到适合移植的肝脏。”佳芙说完不禁叹了口气，“昨天我还兴致勃勃的给小姨打电话，她还嚷嚷着给我做菜，在你们来之前，她又打电话给我，问我什么时候回去，她要是知道我得了这个病，怕是半条命就没了，我不敢回去，怕她看出什么端倪来。”
“找我表叔，我问他那儿有没有合适的肝脏。”杨美姗和花姐都和佳芙的小姨相熟，佳芙每年回去，他们都会跟着一起，佳芙摇了摇头，“没用的，这个不分区域，就是在国务院上班的也得老老实实排队，排在我前面的还有十五个，就算排到了，适不适合还不一定。”
就在这时，花姐的手机响了，她用口型说出小姨两个字。
“小花，佳芙在你那儿没有？”小姨急切的问，花姐故作镇定的说：“在呢！她····她本来准备明天回去的，刚才从超市买东西回来，一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了下去，脚给崴了，不过小姨，你别担心，医生说没事儿，不能那什么····暂时就不能回去了，小姨，很想念你种的大枣子，等小芙脚伤好了，我再陪她一起回去看你好不好。”
“这孩子怎么那么不小心呢！我昨天就把菜给做好了等她，她伤得重不重？骨头确定没事儿吗？小花，那你就辛苦一点，替我好好照顾佳芙，这孩子太拼命了，你得劝她好好休息，经常熬夜，铁打的身体也得垮了。”


“小姨，你放心，我和美姗时常都劝着她的，都是朋友嘛，这个肯定是必然的。”花姐下意识的看向佳芙，美姗没敢弄出大动静，小姨上了年纪，年纪大的人总是喜欢唠叨，如今逮着了花姐，叮嘱起来喋喋不休。
“她都三十岁了，别再把精力放在工作上，女人终究是女人，要那么大功绩做什么？相夫教子，操持家务才是女人的职责，在我们这儿你们是看到的，十七八岁生就结婚生孩子的比比皆是，她这个岁数不能再往后拖了，电视上说大龄产妇很危险。”
“没错，的确有这么个说法。”

“我家佳芙什么都好，就是太要强，个性太要强了，从小就是这样，受了伤情愿憋着也不让别人担心，太懂事也不好，反而让我更心疼，这孩子走到今天不容易，把自己苦成这样，一想到她在外面风里来雨里去我心里就难过，早知道就不给她念大学了，在我身边我至少还能照顾得到她，佳芙胃不好，你得提醒她好好吃饭，专家说了，早上不吃饭对身体不好，会得胆结石，佳芙忙起来就会忘记吃饭，电话里我也会经常嘱咐她，就是不知道她有没有照着去做，这孩子太不会爱惜自己的身体。”
“小姨，佳芙乖得很，一日三餐现在都能吃全了，这个你不用担心，你上次送了我半口袋的枣，我当然会代替你好好坚实她的。”
“这样就好，这样就好，不过她还得为自己的终身大事考虑一下，她自己也不着急，我多说几句又怕她不高兴，街坊邻居知道她要回来，这几天几乎天天来问她回来没有，门槛都快被踩烂了，说要好给她介绍对象，我现在最焦心的就是这个，还有外面坏人多，你和美姗一定要替她长长眼，别让她被坏人给盯上了。”
“小姨，有我们俩把关，在佳芙四周布下天罗地网，任何妖魔鬼怪都休息碰到她一根汗毛。”
“小花，你的话我信，小姨最喜欢你了，你替我转告佳芙一声，让她好好休息，伤筋动骨一百天，她要是不想回来就不用回来了，眼下又到了采摘枣子的时节，她回来我也照顾不了她，有你和美姗照顾，我也没什么不放心的，你们有时间就过来，我将今年最好的枣子给你们多留一点儿，这么多年佳芙也幸亏得了你们照顾才有今天的模样，那就说好了，一定要来。”



“还好圆过去了。”花姐挂掉手机，杨美姗半吊的心也松了下来，哪想她的手机也想了，还是小姨，她的叮嘱和对花姐说的差不多，也说最喜欢她了，佳芙心里掠过一阵阵的感动，在她最危难和痛苦的时候，总会遇到愿意陪她一起冲锋陷阵的人。
“好饿。”佳芙萎靡了将近一天，又没吃什么，胃口大开，杨美姗将红酒打开，给自己和花姐倒了一杯，花姐扭着细腰，将一杯温白开递到佳芙面前，“你就喝这个！”
“九八年的葡萄酒，你们怎么可以这样欺负我！给我也倒一杯，半杯也行。”
“不行！”杨美姗和花姐异口同声的说，佳芙只得拿起温白开喝了一口，花姐给她碗里夹了块老鹅腿，“这只腿是向你道歉的，刚才我不是故意要咒你的腿，把这个吃了，你就算真的从楼梯上滚下去也摔不着腿，佳芙，我既然答应做小姨的监护使者，就会认认真真对你负责，九八年的葡萄酒的确很难得，却不是最珍贵的，如果你哪天治好了病，我可以将我爹珍藏的那瓶听说连俄罗斯普京都望尘莫及的白葡萄酒送给你喝怎样？”
“我刚才也骗小姨了，还好我们三个聚在了一起，要不然说漏了嘴，怕是小姨也得千里迢迢赶过来看个究竟，还有佳芙，不要再想着祖国大好河山的事儿，又不会长腿跑了，你就死了这条心，好好给我住进医院治病去，我回家就去找我爸和表叔商量商量这事儿，来，花姐给你老鹅腿，我就给你烤鸭腿，只有体力跟得上，你才能有足够的力量和病魔抗战到底。”
杨美姗说着就举起杯，三个人碰了下，花姐说：“今天算是你重生了，以后的路可能会很难走，但还是那句话，你能将那么多的不可能变成可能，癌症就像狼，只要你表现的足够冷静和强大，最后败北的一定是狼，小芙，加油，敬勇士！”

第三章 回忆
花姐果然神通广大的给佳芙搞到了半年休假，而且公司也有意向要将佳芙提拔为总监，国外的那一单合同几乎给公司的效益立下了汗马功劳，再有花姐出面，自然是滴水不漏，首当其冲。
“这是什么医生说的！肯定不靠谱，你还是考虑一下我北京的表叔，昨天我和我爸说了，他说只要你同意，立刻马上就给表叔打电话，小芙，你真打算好要去海南，那儿很热的，又那么远，要散心你也犯不着跑那么远？万一你病情发作，谁照顾你呀！要不这样，你再等几天，我还有几天年假没有休完，叫上花姐，咱们三个一起去海南喝椰子去，你一个人我是真的不放心。”
杨美姗在得知佳芙想去海南散心，自然是不赞同她的，“而且你是知道的，我最不会撒谎了，那天之所以能瞒过去，是因为你们都在，我心里有底气，小姨指不定什么时候又得给我打电话，她那么厉害，我有没有说谎，她一旦察觉出蛛丝马迹，立刻就会赶过来找你，到时候真相大白，我们仨联手骗她的事就会原形毕露，她要是对我和花姐失望了，以后就不会再相信我们，这样的打击丝毫不亚于听到你得病的消息，你还是重新再考虑考虑。”
“医生说我目前的病情相对稳定，我只要按时吃药就好，美姗，你的年假都是你一年一年好不容易攒下来的，就是为了和你的泰国男朋友共度二人世界，我向保证，真的，我去一个星期就回来，我要是没有信守承诺，就···就将我新买的车送给你，命是我自己的，失去了命，我就什么都没有了，再也感觉不到你们嘘寒问暖的关怀，我不会拿你们俩开玩笑的。”
佳芙笑得很舒心，杨美姗拿她没办法，“我以前答应过一个人，如果有机会，一定会去海南看看，一转眼都十年了，如果不是因为这次生病，真不知道还要拖延多久才能动身，或许是老天让我好好休息，给我弥补遗憾的机会吧！”
“你还有除了我和小花姐之外的朋友？隐藏的够深的。”杨美姗故作生气的说，佳芙搂着她的肩膀说：“是我小时候的朋友，也不算是朋友，那时候我还在上高二，也是我第一次见到小姨，利用两个月暑假给她摘枣子赚学费，他·····他是个····他受了很重的伤，看上去和我年纪差不多大，脸上血肉模糊，好像是从山上滚下来造成的伤口，几近毁容，精神好像也有点异常，目光呆滞，很痛苦，不会说话，我觉得和我的痛苦差不多，所以就和他交了朋友，但是我离开园子那天，他突然说‘海南’两个字，我就默默记在了心里，后来我打电话给小姨，想问问他的情况怎么样了，小姨说那个人在我走了没几天就莫名其妙的失踪了，谁也不知他去了哪儿，不知是死了，还是去了别的地方继续流浪。”



杨美姗听得出神，佳芙继续说：“海南，他只记得海南，说不定那儿就是他的故乡，背井离乡有多痛苦，我深有体会，或者那儿有他念念不忘的回忆，所以我就想替他去看一看，也算是圆了心里的遗憾，我记得我走的时候和他说过，我说我会回来看你的，或许他是个聋哑人，根本就没听到我的话，当初我要是将他托付给小姨，或许他·····他要是死了，虽然不是我的错，但我说过要回去看他的，终究是失信于人。”

佳芙坐了早班飞机去了海南，刚落地，刚开机就接到花姐的电话，他在电话里噼里啪啦将她一顿臭骂，说她没良心，要不是杨美姗告诉她，他直到现在还以为她乖乖的躺在医院挂水，最后，他还是派人给佳芙安排了七天面面俱到的贴心服务，因为在海南，花家也有处规模宏大，金碧辉煌的五星级酒店。


“陈小姐，你来了！这边走，我带你去房间休息，花总都安排好了，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一个穿着职业装的漂亮女人笑容满面的站在酒店门口，还主动去推行李箱，佳芙自力更生惯了，还是坚持自己动手，特别的待遇让她有点措手不及，花姐家大业大，留在公司是因为这儿可以大展拳脚，将他的才华和灵感淋漓尽致的展现出来，剩余的纯属就是为了打发时间，他的业余爱好就是吃喝玩乐。



“不用了，我····我就是来这儿玩几天，一个人就好，你们不用管我，可以忙自己的事儿。”佳芙从小就养成不给别人添麻烦的习惯，过了旋转门，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一个巨大的法式音乐喷泉，底下还有五彩斑斓的小彩灯闪闪发亮，将泉水也浸染得五光十色，舒缓而优雅的音乐让人心旷神怡。
潺潺的流水清雅而空灵，佳芙经常出差，以酒店为家也就成了家常便饭，她不是没见过这个排场，只是觉得奇怪，总觉得这个布局莫名的熟悉，有种家的温馨和舒适，墙壁上悬挂着各式各样的油彩画，不是俗气的美女或名家代表作，而是别出心裁的将山野风情栩栩如生在墙面上傲然盛开，逼真的让人身临其境。
“孙经理，这儿怎么都是小山村的画作？好像和别的酒店不一样。”佳芙看得目不暇接，她从小就在山村里长大的，所以对山野有种与生俱来的亲近。
孙经理笑容恭谦的说：“陈小姐能看出这些画作的独特风情，别人自然也会产生与众不同的新鲜感，美人名作看多了，造不成视觉冲击，这也是酒店宣传手段，总体来说大同小异，这些山野画作都是由酒店出资，请名家师傅亲自去实地写生，比照片又多了几分神韵和高贵，所以这些美轮美奂的山野风景也就成了酒店的一大亮点，这些油画每个星期五都会置换，陈小姐可有喜欢的？喜欢哪个我就给你拿哪个，明天就是星期五，我可以将油画送到你的房间，如果您嫌携带麻烦，我还可以提前给您邮寄回去，省得增加重量带来带去的。”
“这幅可以么！”佳芙竟然不可思议的发现一个似曾相识的风景，一片果实累累的枣子林，孙经理脸色一紧，似乎左右为难，佳芙一门心思研究油画上和自己记忆中相对的地方，“真是巧了，这个地方刚好就是我小姨的枣子林，你看这儿有座小竹桥，这条小溪是人工挖出来的，这样就可以方便给枣树灌水，还有这儿石桌边角缺了一坏，是我一个朋友不小心砸坏的，当时我被一条疯狗追得满园子跑，还有这条狗，它叫小黄，这是什么时候画的，小黄竟然都长这么大了，它特别懒，无精打采，对什么都不感兴趣，有时候都会怀疑它会不会是树懒投的胎，能不动绝对不会动一下，小时候就喜欢趴在人行道上懒洋洋的晒太阳，一转眼十年了，那个时我才二十岁，在小姨的枣子林打工，小黄就是我那个朋友从小水沟里捡来 的。”
“十年了？真是不容易，狗一岁相当于人的八年，十年就是八十岁，在狗界里也算是高寿了，这是三个月之前刚送来的画，陈小姐刚才说这画上的风景中您小姨的枣子林，那您还记不记得您的那位朋友？是否还有印象？”
孙经理似乎对她感兴趣，佳芙摇了摇头，“都十年了，我们相处的时间也不多，前前后后加一起也就二个月，他当时遍体鳞伤，应该是旅客，不小心从山上失踪摔下来，又流浪了很久，营养不良，腿都瘦成了竹竿，脸也被毁容了。”
“如果他再次出现，你也不会认出他是么？”孙经理又仔仔细细的看了眼油画，佳芙脸上浮露悲伤，“我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也不知道他的名字，只知道他的眼睛很亮，这一点让我印象非常深刻，我离开后不久他也离开了，希望他能回到自己的家人身边，再也不用流浪了。”



“其实这幅画·····”孙经理脸上泛起几分为难，佳芙丝毫没有索要的意思，慌忙摆手说：“孙经理不要误会，其实我离家很久了，一直想回去却又因为各种原因没能回去，能在异地他乡看到千里之外的家乡，忽然就有种久别重逢的感动，我想这幅油画能挂在这儿，必然是因为它静态的美让人遂心满意，能让更多的人了解到家乡的美景，还是小姨家的枣子林，有种高中的自豪感，而且这是免费的广告，我还求之不得，所以还请孙经理不要取下它。”
“好，那我尊重陈小姐的意思，要不您再仔细看看，是否还有其他中意的作品。”
“不用了麻烦了孙经理，我没什么艺术细胞，而且我对油画也不怎么感兴趣，放在家里，无疑是暴殄天物，糟蹋了大师的作品，还是送给喜欢它的人吧！那什么····孙经理应该很忙吧！我就这么一个箱子，要不然孙经理将房卡给我，我一个人去就可以了。”佳芙有点受不住孙经理过分的热情，孙经理一脸认真的说：“这怎么行呢？花总亲自打电话过来，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让我将您照顾周全了，这是我的责任，您要是不满意，这份工作我就保不住了，花总说您是头一回来海南，人生地不熟，花总的心意虽然无微不至，但天高皇帝远，顶多只能在言语中照顾几句，您又孤身一人举目无亲，身边总得带着一个向导，这儿地形虽不复杂，但头一次来的人还是很容易会迷路的。”
“那好吧！”佳芙不再拒绝孙经理的好意，孙经理替她接着行李箱，佳芙跟在后面，前面是电梯，佳芙的手机响了，是小姨打来的，多半又是问她什么时候回去，脚伤恢复的怎样了，果不其然，小姨还是放心不下她。
佳芙小心翼翼回答她的问题，由于过于出神，在走进电梯后，脚下一软，却是不小心踩到一双皮鞋，佳芙立刻放下手机赔礼道歉，孙经理也弯腰道歉，对方的眼睛又大又亮，并不斤斤计较，只是用手轻轻拔弄着袖口上的扣子。
小巧玲珑又精致，黑色的扣子上还有金黄色的花纹，在他修长的指尖下显得特别可爱，佳芙禁不住多看了两眼，男人穿着西装，梳着背字头，看上去干练而帅气，举手投足间还有几分含蓄而高贵的优雅气质，他的目光在她身上急匆匆的掠过，对于她的道歉，他不过是风轻云淡的点了点头。
佳芙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也有很多优秀帅气的男人追过她，但她一直不为所动，仿佛心里早就有了预设，佳芙从小到大一直都很有主心骨，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对于男朋友的选择，她认为顺其自然，水到渠成。
即使眼下没有合适的目标，在没有更好选择的情况下去将就约会，甚至将就着恋爱，将就着结婚，这是一种自私又不负责任的行为，所以，如果不喜欢对方，就不要接受对方的邀请，如果不爱对方，就不要纠缠不清。
佳芙因此也被杨美姗笑话为直肠子，老古板，佳芙被他刚才不经意的一眼看得心跳加速，面红耳赤，有心虚，也有很久都没出现过的羞涩，这让她莫名其妙，她不是没见过长得好看的男人，但刚才的那个人身上似乎有她想要抽丝剥茧，将他完全剥开的冲动，佳芙暗恨自己都那么大岁数了，竟然会对一个陌生男人动了意淫的念头，是她孤独寂寞眼缘的诱惑下趁机爆发了么？


“陈小姐？”
“啊？孙经理有什么事儿么？”佳芙猛然回过神来，脸上更尴尬了，着火似的更加热烈，一抬眼，电梯开了，那人步伐稳健的走了出去，佳芙下意识的看了下按键闪烁的楼层，十五楼，在轿厢上还贴着一张相应缕层指示牌，十五楼综合了电影院和美食城，孙经理的声音再次响起，“陈小姐！我们到了。”

第四章 莫云天
“哦，到了！这么快。”十七楼，佳芙有些心不在焉的说，这时手机里传来小姨的声音，佳芙这才惊慌失措的将手机放在耳朵上，安慰的小姨几句，这才说服她，佳芙又趁机问她三个月之前有没有人去枣子园写生。
小姨说有一拔人，还给了她好几千块钱作为报偿，说是要将她的枣子画成油画，然后和其他油画一起挂在墙上给客人观赏，如今她的枣子园在此之后也有了知名度，很多人都是在酒店住过之后慕名而去，所以她的枣子也卖出了空前绝后的好价钱，还说领头的是个年轻人，看着面善，还说自己没有女朋友。
小姨将她的婚姻大事当作了头等大事对待，又特意将佳芙夸得天花乱坠，还将她去年发来的照片给他看，那人对佳芙很满意，就留下了电话号码，小姨长了个心眼儿，没将佳芙的号码给他，这次想让她回来，其实就是想和她商量这件事儿，佳芙觉得小姨急着想让嫁人，似乎都到了走火入魔，病急乱投医的地步，她怎么可能跟一个素未谋面的男人联系。
小姨软磨硬泡，，滔滔不绝说了五十分钟，还用自己的性命作保那个人不会是坏人，而且长的很帅气，佳芙和小姨不是一个年龄段的人，审美差距几乎隔了一条黑龙江。
她曾信誓旦旦的说谁谁长的帅气，肯定不负众望，结果佳芙看到本尊后却深刻明白了什么叫惨不忍睹一言难尽，所以佳芙对小姨所说的帅和好不抱任何希望，但她不想在这个时候惹小姨生气，所以就敷衍了事似的给对方号码发了条问候语，将自己的名字也写上去。
要不然不明不白的打招呼，有可能会被系统当作垃圾短信或诈骗电话自动处理掉，随后又将截图发给了小姨，小姨这才放心，嘱咐她好好养伤，佳芙从行李箱里拿出一大堆东西，有药品也有洗发露，她躺在柔软舒服的席梦思上，这几天她几乎都没睡好，她洗了澡，看了会儿电视，吃完药之后就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时，孙经理刚好推着早餐车来了，这让佳芙受宠若惊，早点有面条和几份面点，佳芙从小在北方长大，喜欢吃面食，孙经理将餐车上的烂糊面端到她面前，佳芙就很喜欢吃烂糊面，看来又是花姐交待的。
佳芙吃完饭差不多七点半了，孙经理的热情让佳芙无所适从，她一个人站在窗前，酒店后面就是海，是海南地理位置最好的酒店，打开窗户就能看到一望无垠的大海，咸湿的海风吹在脸上痒痒的，她做了两个深呼吸，如果没有查出得了绝美，或许她这辈子都没机会悠然自在的站在这儿眺望美景，她走得太快，现在上帝让她停下来欣赏风景，适应慢节奏的生活，这也是一种恩赐，她得学会感恩。
“这儿生意这么火爆，想来电影院的生意也场场爆满，一票难求吧！”佳芙放下了工作中的所有姿态，连个性也柔化了，她的目光下意识的落在十五楼上，故意没话找话说，孙经理说：“的确是这样，来酒店的大多都是来观光的情侣或度蜜月的夫妻，电影院的情调和气氛向来都是从其他地方无法复制的，所以玩了一天的人，最好的消遣方式就是看电影，看完电影差不多就该睡觉了，这是很多人最习惯的选择，陈小姐喜欢看电影么？”


“还好，但因为工作的原因一直没时间看，如果要看，是不是要提前买票？我真是笨，说什么胡话呢！当然得提前买了。”佳芙自问自答，孙经理笑着说：“没有票也没关系，我可以去找云天腾出一张贵宾室的位置，他是电影院的老板，和花总的关系最好，而且最近有好几部好莱坞大片连续上映，陈小姐既然来了，就得好好享受一下，不要错过这么好的机会。”
“电影院老板？”
“就是你昨天踩到的那个人就是莫云天，电影院老板，不光这儿有，其他地方也有，他是海南公认的钻石王老五，帅气又有钱，最重要的是，听说还没有女朋友，陈小姐三十岁了吧？孩子几岁了？”孙经理二十岁就生孩子了，对于三十岁还没结婚的女人，不是有毛病就是实在嫁不出去，佳芙虽然经历了很多这样的尴尬，但每每被人问起，都好像在尚未痊愈的伤口上重新撕开一条口子，所以年龄成了她难以启齿的硬伤，声音微弱的说：“我还没结婚。”
“还没结婚？三十·····我不是这个意思，花总那么有钱，应该认识很多各行各业的精英海龟，陈小姐，看来你对未来男朋友的要求还是挺高的，女人和男人不一样，女人过了二十五岁就开始走下坡路了，越老越不值钱，成了豆腐渣，男人和女人的状态是截然相反的，三十而立，之后就会越来越成熟，尤其是事业有成的男人，会在这方的特性会表现的更加尖锐。”
佳芙不知听了多少类似苦口婆心的劝解，窘迫的想要从地缝里钻下去，孙经理还在以过来人的经验发现演讲，“张爱玲说出名要趁早，女人找婆家也得趁早，老话不是说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到了三十岁还····不是，我不是说您过了三十岁就没多大机会了，只是现在的女人眼光毒辣的很，将好男人和有模有样的都给挑走了，剩下的尽是些歪瓜裂枣，实在没办法的，只能饥不择食勉强凑合，为了结婚而结婚，不愿意的也只好一直高不成低不就的单着，你的父母一定很着急吧？”
“我父亲去世了，母亲在国外，我从小是跟着爷爷奶奶长大的。”佳芙对过度热情的孙经理产生了反感，孙经理似乎从突然沉默不语的佳芙身上看出了端倪，也缄口不言，没敢再说什么，佳芙无意中发现手机上方的蓝光一直在闪，却是昨天晚上为了敷衍小姨而迫不得已才发出的短信有了回复，那个相亲对象叫苏澄，这个名字，给了她视线上的好感，可这又怎么样？
电梯门开了，佳芙一门心思放在手机上，直到孙经理将她往后面拉了一下才缓过神，没想到脚下又是一软，她猛地抬头，还是他，佳芙手忙脚乱的将手机放下，又恭恭敬敬的向他道歉，和昨天不同的是，这次换了另一只脚，黑色的鞋面上还清晰的印着她的鞋底花纹。
“莫老板，早啊！昨天晚上睡在电影院没回去？现在的年轻人真是越来越有魄力，前途无量！”孙经理阿谀奉承的本事儿，佳芙算是领教到了，所以心里更加讨厌她，莫云天往后面站了一下，孙经理拿出纸巾，亲自将他脚上的鞋印擦干净，莫云天连忙示意她不必客气，刻意躲过她的殷勤。


“莫老板，刚才我看了下打败，今天晚上又是满座，你看····陈小姐是我侄女，昨天晚上就和我说想要看电影，非要看最近新上映的那部好莱坞科幻片，但我忙起来就什么都忘了，刚才看到你忽然想起这事儿，我侄女这是头一次来我这儿玩，听说今天是最后一天上映，要怪就怪您这儿生意太火爆，座位供不应求，科幻片只有在电影院才能看出震撼人心的大场面，这事儿错在我，要是让她错过了这么好的电影，你说我这个做姑姑的岂不是·····”
“好，晚上七点半有一场，过来找我好了，我会给他安排座位。”莫云天还是没有正眼看她，佳芙也一脸愧疚，昨天晚上踩过一次，今天一大早又补上一脚，不是成心也会被人当作故意搭讪的，本想拒绝，但孙经理死皮赖脸求了一声，总不能连这点面子也不给，况且她也想去看看莫云天给她准备什么待遇。

“孙经理，谢谢你，那我七点半再来找你，这儿风景很好，我想一个人去海边走走，不会走远的，还有，刚才谢谢你给我圆场，给你添麻烦了。”佳芙一脸愧疚的说，孙经理拍了拍她的肩膀，意味深长的说：“那什么花总要是问你什么，还望陈小姐多多美言几句，你的一句好话可以低得了我十年努力，以后还望陈小姐多多提携，还有，莫老板那儿，我可是替你搭好线了，他人不错的，我在这儿十年了，他也在这儿十年，除了他妈，我还从未见过他带哪个女孩儿来过，你知道外面有多少女人的眼睛盯在他身上蠢蠢欲动，想要寻找下手的机会？陈小姐，说句难听的话，你都三十岁了，别羞羞答答放不开不好意思，好男人就得主动出击，幸福是自己的，这个机会千载难逢，千万要抓紧。”
佳芙被她语重心长的指点戳心了，还好孙经理忙自己的事去了，佳芙逃也似的跑出大厅，和这样唯利是图，见风使舵的人相处真是违心，花姐怎么会派这样的人给她，佳芙坐在沙滩上。
由于时间还早，沙滩上的人稀稀拉拉，大海也显得格外宁静，一波波的浪花前仆后继的往海滩上冲击，太阳的热度还没上来，沙滩上却浮上一层温热，退朝后，将沙滩上凌乱的脚印和痕迹也都带走了，佳芙随便捡起一只色彩斑斓的海螺，放在耳边，里面传出细小而澎湃的声音，是海浪的咆哮声，除了在电梯里发生的尴尬，一切还算赏心悦目，她将海螺丢在一边，打开那条尚未来得及看就肇事的短信。


“你好，我见过你的照片，在枣子林。”这是对方回的短信内容，佳芙原本打算不作理会，这本来就不是她的意愿，小姨要是问起，随便找个理由敷衍过去就拉倒了，但不理不睬似乎也不礼貌，但她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该怎么回，佳芙在外面呆了很久才回去，或许是孙经理太忙了，直到傍晚也没来找她。
眼看就要到七点钟了，约定好七点半去十五楼找莫云天的，佳芙莫名的开始紧张，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却有种她否认不了的却雀跃和期盼，终于熬到这个点儿，哪想公司人事部的王经理又锲而不舍的向她推销跆拳道教练，说是他剪了新发型，看上去绝对不像黑社会。
佳芙还是用老方法打太极，三言两语就将她敷衍过去，匆匆的挂了电话，佳芙特意看了眼时间，七点零八分了，她得争分夺秒换衣服，行李箱里的衣服全都倒出来了，全都是休闲旅游的款式，也就三两件，却也好选择，挑了件颜色稍显素雅的连衣裙。
七点十五分，她穿着运动鞋，看上去虽然有点不伦不类，总比穿着拖鞋去来得时尚，她的手还没碰到门的扶手，手机再次不适时宜的响了起来，这次是她的上司，是关于上次在国外签单的一些问题，虽然零碎却也很重要。
佳芙是个不折不扣的工作狂，扔下包，不用缓冲和过度，转眼就进入心无旁骛的工作状态中去，不知过了多久，等她将所有事情一一解决时，却发现手表显示的时间已经九点半了，两个半小时，未剪辑的加长版也该放完了，在孙经理看来，她错过了一个钓得金龟婿的大好机会。


“你工作很忙吗？”手机传来简讯的提示音，佳芙没好气的看向手机，可这又怪手机什么事儿，以她现在的状态，就算去了又能怎样，像他那么成功优雅的人，又如何接受得了一个身患绝症的女人。
“以前一直以为‘无巧不成书’这个词是古人善解人意，给后人精心准备的礼物，用来解释一切无奈和安慰痴心妄想的借口。”佳芙懒得打字，发布完就倒在床上幻想莫云天等不到她会不会跳脚，这怎么可能，当时看他的表情就有点不情愿，她来与不来，或许他从未放在心上。
“借口？你想掩饰什么？”
“愧疚，也不算是愧疚，主要是我无缘无故踩了他两脚，心里觉得过意不去，但他看上去似乎不那么好相处，我见过很多人，很多冷冰冰的面孔，有的人是故意装酷耍帅，有的人是不为所动，有的人则是天生面神经麻痹，做不出丰富多彩的表情。”
“让你想掩饰的那个人，他属于哪种？”
“属于不为所动吧！谁想被踩，或许他还以为我这是故意想勾搭他什么的，我一个亲戚认识他，说是有很多女人对他虎视眈眈，恨不得将他整个的生吞活剥了，想来引起他注意的伎俩也五花八门，我真的不是故意踩他的，要是他将我和那些俗气又拜金的女人归纳到一块儿，那我踩他脚的行为怕是要被他笑上三天三夜的吧！”
“······”
“你是因为这个才······”
“其实也没什么，我和他不过是见过两次面而已，今天晚上我亲戚向他托了个人情，我想去看电影，结果满座，他答应给我安排座位，让我七点半去找他，正要去的时候，突然接到上司打来的电话，我是因为身体不舒服才来海南度假的，工作上的事情比什么事儿都重要，我不是没有时间观念，也不是不守时，我当时一门心思想着的都是怎么协助上司解决问题，算了，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反正还有五天就要离开这儿了，以后见不见着都不一定，我不想再承他的人情。”


“说清楚就好，你这么想，或许他并非像你想的这么小心眼儿，每个人的心都是单独的，再亲近的人都猜不透对方的心思，何况只是仅仅见了两次面的人，不动声色不代表目中无人，没有感情，如果他是个大大咧咧的人，自然会大大咧咧的表达，如果是截然相反的另一面，自然会这样不动声色。”
“说得也对，或许是我想多了，钻了牛角尖。”
“冒昧的问一句，你从事什么工作？你身体不舒服是不是因为太投入工作才导致的？”
“时间不早了，我很累，谢谢你跟我说这些，有时间再联系，我睡了。”

第五章
佳芙躺在床上不知不觉就睡着了，或许是今天看到枣子林的缘故，她在睡梦中似乎又重返到了二十岁，她二十岁才上高三，是因为她家里一贫如洗，家徒四壁，最昂贵的一样东西就是一台小电风扇，连最起码的生活都维持不了，何况是念书，当时奶奶生了场大病，将妈妈之前留下的抚养费花得所剩无几。
佳芙到了八岁才上在邻居七凑八凑下勉强上了十里之外的镇上幼儿园，由爷爷每天用三轮车接送，刮风下雨，风吹日晒，时间长了难免有照顾不到的地方，所以在二年级又因为肠胃炎而留了一级，所以她每一个年级都是班上年龄最大的，到了高三就二十岁也就不足为奇。
佳芙读到高二连姑姑也去世了，无依无靠，还随时面临辍学的危险，只好硬着头皮去山上找包山种枣子的小姨帮忙，这是佳芙的命运转折点，小姨心地善良，对她很好，她女儿丹丹虽然学习成绩不好，对她却很照顾，佳芙比她大三岁，丹丹却以大姐自居，佳芙也受了她不少恩惠。
“小芙，不用担心，学费的事包在我身上，昨天晚上我无意中听我妈和爸爸商量过，你是我大姨的孩子，她现在去世了，也就和我一样，她会替你准备好学费的，而且你学习那么好，不像我，从小就不是读书的料，又没有周总理为中华崛起而读书的志气。”
丹丹长得像小姨夫，眼睛小，塌鼻梁，脸上常年有着经久不退的红晕，憨厚却又有股机灵劲儿，唯独对读书不开窍。
“天天坐在教室里好像坐牢似的，处处不自在，我打算初中毕业后就去外面打工，我妈一直让我在读书上好好争气，每次都能反反复复，没完没了的说一大堆大道理，如果这口气都能这么随随便便说争就能争出几朵浪花来，这个世界早就和谐了，说不定中国就不会面临甲午战争，文化大革命，或····天啊，我都能记得甲午战争，可我还是对读书不感兴趣，佳芙，我妈说你是在美国出生的，美国什么样子？和我们一样一天吃三顿饭么？他们也会种苞米高粱么？还有枣子？听说美国的男人长得特别高大帅气，你见过没有？”
“没有，我出生没多久我爸就跳楼自杀了，还不到一岁就被我妈送到了乡下奶奶家，之后一直生活在乡下，我也没见过美国人，电视上不是放过美国人么？其实和我们都是一样的，大同小异，不过是存在一些明显的文化和地域差异，他们是白人，不像我们中国人是黄皮肤，高鼻梁深眼窝长脸型，很多人的头发都不一样，有白色也有金黄色，还有黑褐色，他们喜欢吃面，就是披萨，在面团上洒上芝士，再放到烤炉里烤熟，和咱们常吃的煎饼差不多。”佳芙虽然在美国出生，对那儿的记忆全都是痛苦的，爸爸在那片神秘又富饶的土地上自杀，妈妈在那儿改嫁，和她无关。


“煎饼！原来老美子喜欢吃煎饼，这么看来也没什么奇特的，说不定他们也对我们中国人也很好奇，小芙，你有想过要去美国找你妈妈一起生活么？虎毒不食子，这是我妈常说的，她不管怎么说也是你亲妈，应该不会对你坐视不管的！只要能生活得好，面子里子其实也没那么重要，先放下来，以后有机会再重新捡起来，还不都是一样的，我不相信你妈还能把你当作累赘甩掉你？”丹丹胸前挂着竹楼，一边摘枣子一边劝导似的说，枣子树上有刺，佳芙戴着手套，指尖上还是沾了斑斑血迹，“她有了自己的家，有了自己的孩子，我不想去打扰她，我连她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我一出生她就将我送到了乡下奶奶家，这不是累赘是什么。”
“哎呀小芙，你别这么想，谁都会有不得已的苦衷，她或许一直记挂着你，想要赚更多的钱，然后将你接到美国去生活，凡事往好处想，有什么大不了的，实在不行以后你就当我妈的二女儿，以后结婚了，我妈不会少了你的嫁妆，说到结婚，小芙，你有喜欢的人么？或者有没有人向你告白？”丹丹一脸好奇，佳芙笑，“没有。”


“你那么漂亮，怎么会没有人喜欢你，一定有，而且还很多，小玲你知道么？就是隔壁那个长得只比我稍稍白一点的胖子？从幼儿园就是同班，就像跟屁虫一样老是甩不脱，真不知道那些男生脑子被驴踢了还是八辈子没见过女生，一星期至少要收到三四封情书还不止，你说她那点德行哪里值得那么多男生像苍蝇一样前仆后继？不就比我白一点点么，我要不是天天在山上风吹日晒，我吹弹可破的白还不知要甩她多少条大街，还故意在我面前得瑟，上蹿下跳你是扎了屁股的猴子似的滑稽，还以为自己有多美呢！臭美！”
丹丹不屑一顾的表情里充满了妒忌，不过也是，做了她八九年的同桌，光是看到她收情书，自己却无人问津，心里或多或少会不平衡。
“那你最希望收到谁的情书？”佳芙将一颗又红又饱满的枣子放到嘴里，香甜脆爽，咔嚓咔嚓的，丹丹下意识的用手磨蹭着竹篓边缘，羞答答的说：“当然是政治课代表，小芙，我觉得他也是喜欢我的，上次我回头的时候，刚好看到他也瞅着我，那眼神很不寻常，电视上不是老说心动的感觉么？在那一刹那，心动的感觉就来了，你说他是不是暗恋我？”
“或许吧！”佳芙嘴里的枣子忍不住都呛了出来，丹丹之后就不说话了，心不在焉的摘着枣子，将许多尚未成熟的也都一起摘了下来，还不知道在脑海里怎么想入非非。
以自己的意志去制造和政治课代表种种浪漫又纯真的邂逅和爱情，将她最爱看的琼瑶小说架设到她身上，最后终成眷属，从此就和喜欢的人过上幸福又美好的生活，懵懵懂懂的感觉很容易被误认为是喜欢，就像很多女孩儿都喜欢班长或课代表的男生。
“啊！”丹丹的手还是被尖刺扎着了，两人从树上下来，将摘好的枣子装进袋子里，丹丹将冒血的指尖放到嘴里吮了吮，随后说：“小芙，今天的话你可别告诉其他人，包括我妈，她那个人想象力最丰富，说风就是雨，要是知道有人暗恋我，非得闹到学校去，虽然我现在还不确定课代表是不是真的暗恋我，但这种事儿还是不要声张的好，早恋一直是学校喊打喊杀的头号目标，我是个好学生，哪能像隔壁不要脸的那位，把学校当成谈情说爱的场所。”


“你说什么？你早恋了？给我回家说清楚！怪不得你学习成绩老是上不去，再往下坠一点儿，就要垫底了，开一回家长会，你就给我丢一次脸，我有脸有面，还要当着那么多家长的面被老师点名批评，学习不思进取，原地踏步，却在歪门邪道上下功夫，真有你的，看我回去不扒了你的皮！”
小姨过来给她们两个送饭，没想到丹丹嘱咐佳芙的话却一字不漏的让小姨给听到了，丹丹当场就被小姨揪着耳朵回去严刑逼供了，佳芙想求情也无从下口，还有一大片枣子没摘完，佳芙只能留下继续工作，她这几天食欲不振，对什么都没胃口，一心想着多摘点枣子好赚取下学期的学费。

山风虽然凉爽，但暑期酷热，又在太阳底下，佳芙还是觉得头晕目眩，过了小木桥有处凉亭，后面有条人工开凿的小溪流，枣子林只种在半山腰，溪水都来自山顶上的山泉水，用沟渠蜿蜒曲折的引了下来，河水清凉，佳芙有时热了就会到小溪深处洗澡。
她发现这几天的溪水好像干涸了许多，她一会还得给枣子数浇水，看来又是上游的水流被长长短短的烂树枝堵住了，水位下降的情况时有发生，时间长了她也就摸着门路，见惯不惊了。
佳芙拿着镰刀往山上走，这座山并不高，而且山路也不崎岖，因为枣子林上方都是尚未开垦的野林，到处都是长刺的荆棘和纵横交错的藤蔓植物，密密实实的趴在地上，她有几次上次清理小溪时，就曾掉进被藤蔓掩盖的土坑，直到现在腿上还横卧着几条像蜈蚣似的伤疤，果然还是久治不愈的老毛病。
姑爷为了防止堵塞，特意在小溪拐弯处架了漏网，结果堵得更厉害，几乎将漏网也冲得变形了，乱七八糟的东西全都被漏网拦截下来，几乎滴水不漏，佳芙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拐弯处的淤泥和杂物清理干净，溪水再次恢复流淌，听着清脆淙淙的水花声，又有鸟语花香，佳芙淤积在心口的烦躁和难受似乎一下子疏解开来了。
隐约的，她看到不远处的地方有浓烟冒出，山上怎么还会有人？她犹豫再三，还是好奇的走上去看个究竟，之前姑父就在山上救了几个被困在山上的旅客，佳芙拿着镰刀包住石头，艰难的往上爬，很快就看到一堆燃得正旺的火堆，还有人在说话。
说的好像还是方言，节奏很快，叽哩咕嘟，好像滚了面糊似的，直往耳朵里灌，却一个字也没听懂，她踩住一块石头往上猛地一蹬，结果石头崩裂，整个人猛地往下滑，还好镰刀再次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及时卡在了石头缝隙里，这时一双手抓住镰刀杆，将她拉了上来。


“小姑娘，你怎么一个人在山上？”对方是个浓眉大眼的中年男人，虎背熊腰，半敞着衣服，身上的飞龙虎视眈眈，张牙舞爪，光头，满脸横肉，头顶上赤裸裸的爬着许多青筋疙瘩，好像僵死的蚯蚓，一看就不像什么好人。
目光肆无忌惮的在她身上来回游移，佳芙一眼就看到躺在火堆后面的人，身上浑身是血，眼睛上还蒙着黑布，嘴里也黑胶带封住，双手反剪，身上还绑着绳子，在不远处还有一处刚挖好的土坑，这是绑架和最终的杀人灭口。
“你刚才听到了什么？”男人原形毕露，双眼恶狠狠的盯着她，佳芙双腿一软，跌坐在了地上，她惊慌失措的往后挪，瑟瑟发抖，张口结舌，眼泪控制不住的往外翻滚，在男人眼里，受了惊讶的小羊羔比刻意的妩媚更加诱人，他一把扔掉手里的镰刀，迫不及待的向佳芙扑去，佳芙尖叫一声，在千钧一发之际躲了过去，男人扑了空，又一头撞到了石头上，佳芙趁机躲到一边，躺在地上的男人奋力挣扎。


他的脚忽然碰到火坑，立刻烧了起来，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由于嘴被堵住，那声音闷闷的却很急促，佳芙本想一走了之，最后还是折了回来，将外面的衬衫脱下，将那人的差火的鞋子盖住，光头男人的额头被撞出个血窟窿，仿佛泉眼似的，源源不断的往外翻涌着血。
他用手猛地一抹，整张脸都变成了血脸，佳芙拿起镰刀，将那人的身上的绳子割破，只是他双手上绑着结实的白色塑胶带，佳芙手忙脚乱下的想要将塑胶带隔开，哪想凶神恶煞的光头男人气急败坏，饿虎扑食般的扑过来。
佳芙的手猛地一抖，男人再次发出凄厉的尖声，低头一看，锋利的镰刀头却是将他整个手心都划破了，皮开肉绽，血肉横飞，身体剧烈颤抖着，光头男人一把抓住佳芙的马尾辫，猝不及防的往后一薅，佳芙就往后摔倒，头光男人劈头盖脸的就将她一顿暴打，还拳打脚踢，佳芙被打得两眼冒金星，耳朵里嗡嗡作响，什么也听不到。
视线模糊不清，身上的衣服很快被扯破，佳芙嘴里往外吐着血，男人呼哧呼哧喘着粗气，抽开皮带，佳芙掀起地上的石头就往向他砸去，男人更加怒火中烧，拿着皮带疯狂抽打她，直到佳芙不动了才罢手，随后扒下裤子，佳芙奄奄一息，看到光头男人压了下来，也看到一个遍体鳞伤的人影拿着冒火的木棍摇摇晃晃走了过来。


他脚上的鞋子被烧成了黑焦，重心不稳，右手又被镰刀割伤，木棍上的火焰因大量血液的渗入而噼啪作响，下砸的力量很在，光头男人有所警觉，下意识的用手挡了下来，男生立刻被木棍反弹的力量击倒，光头男人放开佳芙，佳芙挣扎着爬了起来，惊慌失措的拿起不远处的镰刀，头光男人夺过他手里的木棍，咬牙切齿，一下又一下的击打他身体，前面就是斜坡，佳芙冷不丁的又吐了几口血，眼看男生就要被光头男人打死了。
她也顾不上害怕，举起镰刀就往他身上敲，光头男人一脚将男生踢出三两步远，又回过头来扑向佳芙，男人捡起一块石头，准备将她也杀了灭口，佳芙眼睛被血糊住了，看什么都血糊糊的，只能胡乱的挥舞着手里的镰刀，警告他不要过来。
就在他大喊一声，准备举石头砸向她时，模糊的视线里忽然迅雷不及掠过一道光影，紧接着佳芙就听到光头男人的措手不及的尖叫声，随后就是身体从山崖上摔下去的声响。
佳芙头重脚轻，天旋地转，手里的镰刀无力的摔了出去，她脚步蹒跚的想下山，却摔在了先前那个男生所躺的地方，之后眼前一黑，神智就像被风吹灭的烛火，什么都不知道了，再醒来时，已是一个星期之后的事，佳芙虽然遍体鳞伤，身上也几处触目惊心的伤口，所幸没伤到要害，有惊无险。
小姨在得知她是为了上山清理淤塞才险些遇害，心里更加愧疚，丹丹悄悄告诉她，光头男人是个通缉犯，尸体是在山脚下的乱石堆里被人发现的，是个臭名昭彰的杀人犯，他在五天前绑架了一个富商的儿子，但人质下落不明，警方还在大范围寻找，目前已经确定光头男人是自己失足摔死的。


其他两个同伙也被捉拿归案，随后警察又给佳芙录了口供，又一个星期后，佳芙身体恢复了差不多，又回到了枣子林摘枣子，只做些轻便的工作，打打下手还是绰绰有余的，小姨想给她一笔钱，但佳芙不会用自己的遭遇去赚取别人的同情心，更不会用它来兑换金钱，她有自己的倔强和自尊心，所以小姨也尊重她的决定。
丹丹从此形影不离的陪在她身边，偷偷将一块已经停止走动的手表交到给她，说是那天在山上找到她时，这块表就一直被她紧紧抓在手里，丹丹以为是她的，就在警察赶来之前将表藏了起来，佳芙说这不是她的表，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有可能是从那个被绑架的男生身上不小心掉下来的，等警察找到了他，还得原封不动还回去才对。

第六章伤感
佳芙睡得很沉，醒来时，脑子昏沉沉的，或许是因为昨天的梦，她总是刻意想忘记十年前惊心动魄的场景和恐惧，她总是利用昏天暗地的工作来掩盖那些痛苦的回忆，如今闲暇下来，这些东西仿佛又卷土重来，她不想回忆是因为自己九死一生，心里留下了可怕的阴影，而是那个被绑架的男生是否还活着？


他现在又过得怎么样了，孤身一人被人绑在山上，随时都要面临被杀人灭口的恐惧，他当时的内心得承受多大的惊恐和绝望？她经历过，所以才会感同身受，明白恐惧和绝望有多可怕。
“陈小姐，你醒了？今天是吃面条还是其他点心？”孙经理再次推着餐车来了，佳芙脸色不太好，孙经理似乎看出了什么，“看来昨天的电影很精彩？莫老板他·····”
“我昨天没去，对不起，辜负了你一片好心。”佳芙也不想客套了，孙经理大吃一惊，“没去？今天一早我看到莫老板了，他脸色也不太好，我还以为陪你一起熬夜的呢！其实也没什么的，莫老板这人很随和，不会介意的，那你和他说明原因了么？”
“没有，我昨天晚上突然接到公司打来的电话，一时忘了时间，我觉得这种事情用不着解释，反正再过几天我就要走了，只是劳烦孙经理费心了。”


“没事，没事，你也不必介意，工作要紧，工作要紧，我也是上班的人，拿人家工资就得给人家出力气，这个我明白的，以后有的是机会，陈小姐，你的脸色真的很憔悴，既然是来放假休息的，工作很重要，但身体更重要，只有把身养好了才能有更充沛的精力用来工作，那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你有我号码，有什么问题尽管打电话联系我。”
孙经理的客套话说得如鱼得水，佳芙只拿了片面包，站在酒店门口，看着大街上人来人往，川流不息的人群和车辆，忽然觉得迷茫，以前的重心是工作，也是自己坚持不懈的精神支柱，现在放下了工作，她就变得不知所措，好像六神无主，失去了主心骨。
在那么一瞬间，不知道以后的路该何去何从，如果她够幸运，得到了重生，一切还来得及，如果她的生命被癌细胞吞噬，她以前觉得很遥远或觉得来日方长的事情就会变成遗憾，身后有前者孩子的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从她身边经过。
她还没找到自己中意的男人，然后成家，和其他家庭主妇一样相夫教子，再给他生个宝宝，然后再陪着他一起长大，这才是最值得女人倾心和争取的事业，就像睥睨天下的武则天，她也未必有充满欢笑幸福的普通人家幸福。
漫无目的的往前走，坐上一辆出租车，司机问她去哪儿，佳芙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去哪儿，只说去人多热闹的地方，司机不由分说，将她送到离她下榻的酒店最远的海底世界，佳芙下了车，门口堵满了人，在熙熙攘攘和纷杂的喧闹中，佳芙才感觉到自己有多孤独，放眼望去，不是成双成对，就是亲亲热热的一家人，只有她独身一人，像是一个不合群的怪胎。


进去得买票，下意识的去摸裤兜，心里猛地一坠，裤兜里空无一物，先前她还拿出钱包付钱，不知是落在车上还是被扒手给扒掉了，她只得站在一边看着别人笑容满面的买票进去，钱包丢了，但是装在袋子里的面包却一直抓在手里，她不想吃饭，坐在花坛上，有只半大的，热情好客的边境牧羊犬摇着尾巴向她走来，黑白分明的标志很有喜感。
摇头摆尾，圆溜溜的脑袋特别可爱，坐在地上，尾巴还在地上来来回回的扫动，目不转睛的盯着她手里的面包看，不停的用舌头在嘴上舔来舔去，这是讨好最标准的暗示了，佳芙撕下一块面包给它吃，牧羊犬大快朵颐，舔动舌头的动作更加频繁。
佳芙将整块面包都丢给它吃，佳芙知道这种狗性格温和，双手抱住膝盖，笑着说：“你怎么也一个人，你主人呢？快回去主人那里，找不见你，你的主人一定会很着急的。”
牧羊犬歪着脑袋看她，还是坐在不动，佳芙下意识的用手去摸它的头，哪想牧羊犬突然在她手上重重咬了一口，佳芙失声尖叫，手指上的牙印皮开肉绽，鲜血接连不断的涌出，还都滴到了地上，突如其来的意外立刻引起轩然大波，很多人都围了过来，讨伐狗主人怎么不将自己的狗带好，让佳芙尽快去注射狂犬疫苗以防感染狂犬病。
“对不起，这是我的狗。”佳芙眼泪都快疼出来，被狗咬可不是小事儿，这时一个身影急匆匆的赶了过来，却是莫云天，佳芙欲哭无泪，每次遇到他，都是在自己最狼狈的时候，莫云天将牧羊犬交给身边的人，不知是在安慰还是为自己的狗突然发狂的原因，“它之前脑袋受伤过，一碰它就会烦躁，它在两个月大的时候就已注射了狂犬疫苗，你不用怕，我带你去打针。”


“昨天真的不好意思，我上司打电话给我，一起沟通工作上的事，其实我是想去的，衣服都换好了，没想到挂了电话却发现都已经九点半，所以就将这事儿给耽搁了，我平时很守信用的，这还是第一次失信于人，真的很抱歉。”
佳芙手上缠着纸巾，还好伤口不深，很快就止血了，莫云天淡淡的应了一声，好像也没将这事儿放在心上，这倒是让佳芙觉得自己自作多情，谁也没说话，沉默的气氛只会比尴尬更尴尬，空气中蔓延着一股来自纸巾的香气和血的腥气，交杂在一起却也不难闻。
“听孙经理说，你是头一次来海南？”莫云天终于说话了，佳芙紧张神经终于松开了，“嗯，其实早就想来的，但一直没机会过来。”

第六章伤感
佳芙睡得很沉，醒来时，脑子昏沉沉的，或许是因为昨天的梦，她总是刻意想忘记十年前惊心动魄的场景和恐惧，她总是利用昏天暗地的工作来掩盖那些痛苦的回忆，如今闲暇下来，这些东西仿佛又卷土重来，她不想回忆是因为自己九死一生，心里留下了可怕的阴影，而是那个被绑架的男生是否还活着？


他现在又过得怎么样了，孤身一人被人绑在山上，随时都要面临被杀人灭口的恐惧，他当时的内心得承受多大的惊恐和绝望？她经历过，所以才会感同身受，明白恐惧和绝望有多可怕。
“陈小姐，你醒了？今天是吃面条还是其他点心？”孙经理再次推着餐车来了，佳芙脸色不太好，孙经理似乎看出了什么，“看来昨天的电影很精彩？莫老板他·····”
“我昨天没去，对不起，辜负了你一片好心。”佳芙也不想客套了，孙经理大吃一惊，“没去？今天一早我看到莫老板了，他脸色也不太好，我还以为陪你一起熬夜的呢！其实也没什么的，莫老板这人很随和，不会介意的，那你和他说明原因了么？”
“没有，我昨天晚上突然接到公司打来的电话，一时忘了时间，我觉得这种事情用不着解释，反正再过几天我就要走了，只是劳烦孙经理费心了。”


“没事，没事，你也不必介意，工作要紧，工作要紧，我也是上班的人，拿人家工资就得给人家出力气，这个我明白的，以后有的是机会，陈小姐，你的脸色真的很憔悴，既然是来放假休息的，工作很重要，但身体更重要，只有把身养好了才能有更充沛的精力用来工作，那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你有我号码，有什么问题尽管打电话联系我。”
孙经理的客套话说得如鱼得水，佳芙只拿了片面包，站在酒店门口，看着大街上人来人往，川流不息的人群和车辆，忽然觉得迷茫，以前的重心是工作，也是自己坚持不懈的精神支柱，现在放下了工作，她就变得不知所措，好像六神无主，失去了主心骨。
在那么一瞬间，不知道以后的路该何去何从，如果她够幸运，得到了重生，一切还来得及，如果她的生命被癌细胞吞噬，她以前觉得很遥远或觉得来日方长的事情就会变成遗憾，身后有前者孩子的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从她身边经过。
她还没找到自己中意的男人，然后成家，和其他家庭主妇一样相夫教子，再给他生个宝宝，然后再陪着他一起长大，这才是最值得女人倾心和争取的事业，就像睥睨天下的武则天，她也未必有充满欢笑幸福的普通人家幸福。
漫无目的的往前走，坐上一辆出租车，司机问她去哪儿，佳芙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去哪儿，只说去人多热闹的地方，司机不由分说，将她送到离她下榻的酒店最远的海底世界，佳芙下了车，门口堵满了人，在熙熙攘攘和纷杂的喧闹中，佳芙才感觉到自己有多孤独，放眼望去，不是成双成对，就是亲亲热热的一家人，只有她独身一人，像是一个不合群的怪胎。


进去得买票，下意识的去摸裤兜，心里猛地一坠，裤兜里空无一物，先前她还拿出钱包付钱，不知是落在车上还是被扒手给扒掉了，她只得站在一边看着别人笑容满面的买票进去，钱包丢了，但是装在袋子里的面包却一直抓在手里，她不想吃饭，坐在花坛上，有只半大的，热情好客的边境牧羊犬摇着尾巴向她走来，黑白分明的标志很有喜感。
摇头摆尾，圆溜溜的脑袋特别可爱，坐在地上，尾巴还在地上来来回回的扫动，目不转睛的盯着她手里的面包看，不停的用舌头在嘴上舔来舔去，这是讨好最标准的暗示了，佳芙撕下一块面包给它吃，牧羊犬大快朵颐，舔动舌头的动作更加频繁。
佳芙将整块面包都丢给它吃，佳芙知道这种狗性格温和，双手抱住膝盖，笑着说：“你怎么也一个人，你主人呢？快回去主人那里，找不见你，你的主人一定会很着急的。”
牧羊犬歪着脑袋看她，还是坐在不动，佳芙下意识的用手去摸它的头，哪想牧羊犬突然在她手上重重咬了一口，佳芙失声尖叫，手指上的牙印皮开肉绽，鲜血接连不断的涌出，还都滴到了地上，突如其来的意外立刻引起轩然大波，很多人都围了过来，讨伐狗主人怎么不将自己的狗带好，让佳芙尽快去注射狂犬疫苗以防感染狂犬病。
“对不起，这是我的狗。”佳芙眼泪都快疼出来，被狗咬可不是小事儿，这时一个身影急匆匆的赶了过来，却是莫云天，佳芙欲哭无泪，每次遇到他，都是在自己最狼狈的时候，莫云天将牧羊犬交给身边的人，不知是在安慰还是为自己的狗突然发狂的原因，“它之前脑袋受伤过，一碰它就会烦躁，它在两个月大的时候就已注射了狂犬疫苗，你不用怕，我带你去打针。”


“昨天真的不好意思，我上司打电话给我，一起沟通工作上的事，其实我是想去的，衣服都换好了，没想到挂了电话却发现都已经九点半，所以就将这事儿给耽搁了，我平时很守信用的，这还是第一次失信于人，真的很抱歉。”
佳芙手上缠着纸巾，还好伤口不深，很快就止血了，莫云天淡淡的应了一声，好像也没将这事儿放在心上，这倒是让佳芙觉得自己自作多情，谁也没说话，沉默的气氛只会比尴尬更尴尬，空气中蔓延着一股来自纸巾的香气和血的腥气，交杂在一起却也不难闻。
“听孙经理说，你是头一次来海南？”莫云天终于说话了，佳芙紧张神经终于松开了，“嗯，其实早就想来的，但一直没机会过来。”

“海南这个季节还不是旅游的旺季，椰子还没熟，芒果和其他水果还没正常上市，我看你脸色不太好，既然是来休假的，干吗还要那么累？”
“比起之前通宵达旦，不过两三个小时，根本算不得什么的，我这次来海南，除了是因为身材不舒服，过几天可能就要回去住院，我怕以后再也没机会来这儿，所以就给自己放了七天假，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以前没觉得这句话有多少份量，也经常用这句话去劝慰其他为工作奋不顾身的人。”
佳芙是出了名的拼命三郎，现在癌症找到了她，打破了她早就规划好的人生，就像一把刀，将她的人生剁得支离破碎，“道理都是明白的，但做起来却又是另一回事，现在想想·····只有事到临头才会发现很多执着的东西并不重要，很多放在工作以外，觉得来日方长的东西好像被一下子隔离到了天边，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就和自己无关了。”


接种狂犬疫苗没有任何禁忌，癌症患者也可以接种，这是打针时医生告诉她的。
“打完针后不能剧烈运动，不能吃冷辣和油腻的东西。”莫云天大概是担心佳芙有个好歹，他会负法律责任吧！
“医生和我说过了，我会注意的。”佳芙的右手被用纱布缠好了，她目光停留在了外面，在这个陌生而繁华的城市，她越发感觉到无处不在的孤独和焦虑，身边没有朋友，亲人，还得承受随时会被癌症全军覆没的恐惧，这个时候的她才是最脆弱无助的，也是最真实的。
“你是回去还是去海底世界？”莫云天的手指修长而白皙，娴熟自然的拔着方向盘，西装的衣摆落在腿上，佳芙忽然觉得奇怪，海底世界是个休闲场所，他怎么还穿着西装革履？会不会太正式了？
“我想回去！”佳芙钱包丢了，虽然是莫云天的狗咬了她，这也不能成为敲诈他买票的借口，莫云天又是淡淡的应了一声，随后才说：“晚上我给你留了张票，昨天的片子今天晚上加场了。”
“医生说不能熬夜。”佳芙不想因为这件事儿而给他造成困扰，他这么说应该是为了补偿她，莫云天这次没说话，将她送到楼上，忽然想起了什么，“这是疫苗需要四针，一个星期后还得去打，你·····”
“这个没关系的，我可以去找医生将其他三针的药提前领走，在我楼下就有诊所，我可以按照时间请护士替我打的，而且我回去之后就会去住院，疫苗应该每家医院都是一样的，我回去打也没问题，所以就不用劳烦莫先生挂心了，而且这是我自己不小心，怪不得狗狗，更不怪不得你，所以，还请莫先生不用觉得愧疚，我真的很好，真的。”佳芙刚要去拿房卡，这才发现房卡和遗落的钱包一起丢了，早知道脸皮厚一点和他去海底世界玩一通，现在连门都进不了，手机在桌子上，而此时此刻的莫云天已经进了电梯。
“等一下！”佳芙在电梯门关上的一刹那，将脚伸了进去，莫云天大吃一惊，按下开门键，“你这样很危险的，万一夹住脚怎么办？”


“不是，我钱包丢了，房卡和手机都在里面，我现在也进不去，不知莫先生有没有孙经理的号码，她那儿应该还有备用的房卡，我想请她帮我开门。”
“你钱包里还有其他重要的东西么？还是先报警吧！而且我也没有孙经理的号码，你在这儿还有其他朋友么？”莫云天将自己的手机递给她，佳芙摇了摇头，“我在这儿只认识孙经理。”
莫云天又带她去了前台，却被告之孙经理家里着火了，半个小时之前刚走，可能今天不会再来了，佳芙和别人也不认识，又不想因为这点小事就劳动花姐，现在能帮她的也只有身边的莫云天了。
“那你今天就在我那儿将就一晚，孙经理家的火再大，顶多也就一两天也就能来上班了。”莫云天说，佳芙低头看着自己受伤的右手，忽然觉得庆幸，要不是被他的牧羊犬咬了一口，今天晚上她可真要去睡大街了。
“听花姐说你在全国各地都有电影院？那你怎么常年只驻守在海南这一家店？你的家人在这儿？”佳芙只好和他去了十五楼，今天刚好是周五，生意是最火爆的，这儿除了电影院还有美食城，空气中蔓延着爆米花和各类美食搅拌在一起的香气，佳芙萎靡不振的食欲似乎都被激发出来了，莫云天说：“你饿了么？”

“让你请客多不好意思。”
“我这儿有厨房，刚好我也饿了，不过是顺便多做一点，不费事的。”莫云天带她走特别通道，一般人进不去的，而且还很宽敞，不会有人碰着她，佳芙几乎已经记不得上次是什么时候来电影院消遣，也很难正儿八经好好吃上一顿像模像样的饭，她前三十年几乎都在为了生计而奔波劳累，终于可以歇下脚步，去经历那些曾经被她忽略的东西。

第七章 看电影
“有那么好玩的地方，你为什么会来海南？”莫云天给她做了碗意大利通心粉，佳芙两年前曾在意大利吃过地地道道的通心粉，相较而方，似乎还没他做得好响，尤其是淋在上面的肉酱，吃着吃着就有种北京炸酱面的感觉，“你真是厉害，会做生意，也会做饭，你女朋友一定会很幸福吧。”
“对，她也经常开玩笑，说我做生意的天赋还不及做饭的半分，我想开家自己的餐厅，但工作太多了，实在没这个精力。”莫云天不经意的笑了一下，佳芙夹在筷子上的通心粉摔了下去，还好没有着了孙经理的道，人家不是有女朋友了嘛，怎么还怂恿她抓住时机接近他。
“能做你的女朋友，应该很幸福，她也在这儿吗？我住在这里，会不会让她误会或造成不必要的麻烦，要不你帮我临时开间房，我就不住在这里了。”佳芙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莫云天说：“不碍事，她在国外进修，下个月的月底才会回来，不管怎么说，是小爱咬伤了你，照顾你也是应该的，不会有什么麻烦，你不用放在心上。”
“你女朋友是做什么的？”
“跳芭蕾舞的，在美国百老汇。”莫云天给她倒了杯果汁，佳芙忽然就感觉到天差地别的距离感，“那么厉害，听说跳舞的人最有气质了，能在百老汇跳，那就更不寻常了。”
“你也很棒，那么年轻就能在你所在的一线城市买车买房，单枪匹马，靠的是自己的努力和奋斗，这很不容易的。”
莫云天在她对面坐下，“我女朋友·······其实她母亲就是跳芭蕾舞的老演员，退休之后又在百老汇但当举足轻重的职务，说句难听话，她风光的背后是因为就着家世和本身的资本凑成的，天时地利人和，她不需要太努力就能轻松得到，你和她却是截然相反的，所以说，你的零起点更值得别人尊重。”
“孙经理还真是和你无话不说，每个人都在奋斗，不过是起点不一样罢了，人比人气死人，做好自己就好了，干吗要和别人比，我觉得人活着得有目标，为了最终的目标奋发图强，过程再苦也是一种快乐，回头看看自己所经历的千难万险，忽然觉得不可思议，原来自己也能成为自己的英雄，虽然是小英雄，不能和别人惊天动地的大英雄比，却更容易获取满足感。”


佳芙的话也渐渐多了起来，莫云飞的手机响了，他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走到阳台上去接电话，声音很柔和，细声慢语，应该是女朋友打来的。
“我是不是耽误到你工作了？”佳芙问，筷子轻轻的在通心粉里漫无目的的划着，莫云天摇了摇头，“没事儿，女朋友打来的，比赛失利了，得了第二名。”
“第二名就已经很厉害，古代科举考试还不是以前三甲为荣！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下面不是还有个第三压着么？第一其实和第二是没什么差别的，毕竟第二还有重新突破的可能，说明她的极限还没被完全激发出来，但第一就封顶了，台阶太高，以后的每一次都会以这个台阶作为基准线，阻隔了缓冲区，成功了还好，要是失败了，会产生很大的挫败感。”
佳芙觉得莫云天的女朋友太过分了，第二还不知足，真是饱汉不知饿汉饥，“再往上顶就有可能物极必反，变成负的了，努力上进不是错，但是把自己逼得太紧，时间长了很容易崩溃的，容不得半点瑕疵，很容易得强迫症，而且高处不胜寒，要是真到了打遍天下无敌手，独孤求败的境界，荣誉反而成为负担，那又何必呢！在我看来，最甜的桃子并非光鲜亮丽的那种，中看不中吃，而是带着斑斑点点，表面有点磕碜的那一种，不中看却中吃，我从小是在乡下长大的，所以对这个特有体会。”
“你的道理都是吃出来的，很不错，你的想法还是我头一次听过，很新颖，我女朋友是个完美主义者，对自己的要求很苛刻，不能说她有强迫症，可能是因为她骨子里有股不服输的劲儿，而且她在出身上占了优势，这是她的优势，却也是别人眼里的诟病，就像抄了小道，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所以她对自己的严苛是想向所有人证明，她的荣誉是用自己的真材实料换来的。”


莫云天很少在外人面前提及关于自己女朋友的事儿，佳芙也没想到他会在她面前直言不讳的提起他女朋友。
“别人不计较，她反而钻进了自己的牛角尖，就像在跑步机上跑步，只要不停下按钮，再短的距离也跑不到尽头，无休止的追逐和比较会让她的情绪长期处于焦虑不安中愈演愈烈，容不得半点失败，过分的执着就是障碍，我劝她放下，不要那么拼命，但她听不进去，要不然，我们大概在去年就结婚了。”
“一个完美主义者的选择都会建立在完美的基础上，所以你在她眼里是完美的，那么苛刻的要求都认定为完美，在普通人上里，大概就是圣人级的完美，两个优秀的人在一起是没有压力的，有了悬殊就会有比较，这是人类与生俱来的本性，所以我这个凡人在你这个圣人面前，不用别人担心，也会自惭形秽，亚历山大。”佳芙默默细数他身上仅有几次之缘所找到的优点，莫云天却没有笑，“我跟你说这些不是为了炫耀自己的资本，是·····”
“我知道你在变相的夸我励志，我懂的。”佳芙笑，很快就将剩下的通心粉吃完，莫云天站了起来，“你还要么？再给你盛点儿。”
“我吃得其实已经够多的了，搁在平时，几乎都是两顿饭的量，很好吃，但不能贪吃，万一吃腻了，就会记不住这一瞬间留下的美好感觉，下次看到通心粉就回忆不起这个时候的光景，有个牌子的广告词不是说什么什么酒虽好，不要贪杯嘛！”


佳芙又找不到纸巾，莫云天将一包纸巾递到她面前，“原来是这样，我觉得你在吃的东西上很有悟性，总能说出令人耳目一新的道理，对了，我要去趟海底世界见个客户，你一个人在这儿，我也不放心，人生地不熟，要不和我一起去，来海南怎么能错过那儿呢！就像去巴黎一定要去看埃菲尔铁塔，去北京一定要看天安门，去印度自然是少不得泰姬陵，时光放在对的地方才会美好。”
“看来我又给你惹麻烦了，要不是带我去打针，也不会耽搁你那么长时间，要是错过了生意，要我怎么才能赔得起你的损失？”佳芙坐上他的车，莫云天换上一身休闲装，白色的衬衫，褪色款的牛仔裤，板鞋，墨镜，头发也随意的往一边梳，柔化了西装的正经和严苛，一举一动中却也透出几分与民同乐的亲近，能被完美主义者认为完美的人，果然是上帝最满意的作品，莫云天侧过脸，“你脸上有东西么？”
“你这个挂坠挺好看的，好精致。”佳芙慌乱中终于不失时机的逮到挂在后视镜上的珠串，莫云天说：“喜欢就送给你。”
佳芙脸上没多少表情，她不想让莫云天觉得她是个喜欢贪小便宜的小民，但眼里却喜欢的不得了，刚要说话，莫云天说：“这是女朋友上个月送的。”


“能被你女朋友看中的东西果然不同凡响，我说怎么一眼看上去就像是特意给你量身定做的，所以挂在车上肯定比挂在我的脖子上更适合，你看和你车的格调多配，我走的不是这个风格，混搭在适合的人身上那就潮流，我这样的混搭不伦不类，驴头不对马嘴，我的气质也很难驾驭这种风格，怎么能暴殄天物呢！还是让它呆在合适的地方引领潮流风向标。”
佳芙又连忙将珠串麻利的挂回去，要是他的还能收，却是他女朋友的，他怎么那么刻意的非在什么事儿上都和他女朋友身上扯到瓜葛，这是害怕她会对他有非分之想？以他这种站在云端上万众瞩目的条件自然有资格这么想，却也太小瞧她了，佳芙不是眼皮浅薄的人，好像八辈子没吃过糖，逮到糖了，就会千方百计想要装进自己的口袋，占为己有。

“而且女朋友的东西怎么能随便送人呢！上面承载了满满的心意，就是护身符，加点狗血，还能祛邪避灾，如果再去寺庙请道高望重的住持开个光，拿出去降妖除魔也不是吹牛的。”佳芙的话多少有几分逢迎拍马的意味，工作上没少用，不过是权宜之计，现在却得用在他身上，到了门口，人山人海，似乎比两个小时前的盛况更多了，佳芙很自觉的排在长龙似的队伍后面，莫天云回过头，没见佳芙跟上来，找了半天才看到她老老实实的排在十几米的长队尾端。
“我有票的，直接进去就好了。”莫云天向她招了招手，佳芙在看到咬她的咬手正在门口摇着尾巴盯着她看，伤口下意识的抽痛了一下，几个人走了过来，看上去像是黑社会，又像是保安公司的职业保镖。
一个人有负责开门，一个人走在前面开路，后面还有两人负责殿后，佳芙觉得这阵势弄得有点大，这个特权并非什么光彩的事儿，相对那些没有特权的人，只能乖乖的排队等候，看她的目光有嫉妒，也有不屑一顾，佳芙觉得有些不自在，尤其是光头，十年前有个光头杀人犯曾在她心里落下挥之不去的阴影，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你这是怎么了？不舒服么？”莫云天见她表情变得僵硬，好像受到惊吓似的，连面色都白了，手也紧紧握住，紧张不安，额头上还隐隐涌出冷汗，十年前的经历让佳芙受到很大惊吓，还好的很长一段时间她一直挣扎在被噩梦和日复一日的失眠纠缠的痛苦里，还好工作后遇到了花姐和杨美姗，做了半年多的心理治疗，病情这才有所缓和，她还以为自己终于痊愈了，重获新生。
没想到四五年后，痛苦的记忆又卷土重来，莫云天想试试她额头的温度，他的手还没碰到她的皮肤，佳芙就条件反射的躲开了，痕迹太明显，反而更能让人看出她内心的惶恐，莫云天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将僵持在半空中的手收了回去，佳芙的目光一直躲着光头，莫云天似乎察觉出了什么，和身边的人轻声说了几句，身边只留下两个人，其他人都离开了，包括光头。


“前面有个休息区，你在这儿等我，这是一千块，你先拿着用，不够我·····”莫云天的话还没说完，佳芙连忙说：“谢谢，真是太客气了，我只要一百块就可以了，反正刚吃过饭，也不用买吃的，你去忙吧！不用管我，这儿挺好玩的，我不会走远的，地方再大也是个密实空间，你要是找不到我就不要找了，可以先回去，反正一百块也够打车的。”
“我带你来的，自然要带你一起回去，我留个人在这儿陪你逛逛。”莫云天向身后的人招了招手，佳芙整个人都变得惊慌失色，好像被封印在潘多拉魔盒里的妖怪再次横空出世，“不用，我自己可以的，真的，求你了别这样！”
“那我手机给你，我谈完就给你打电话！”莫云天不等她说话，就将自己的手机塞到她的口袋里，带着人离开了，佳芙失魂落魄的坐在椅子上，花了十几分钟才平静下来，不停的告诫自己不要着了妖怪的当，不去想，不去听，做最真实的自己，这是当年心理医生告诉她调理情绪的口诀。


老生常谈的话了，却也有几分效果，很快，她的注意力就被头顶上一条条身形庞大，龇牙咧嘴的大白鲨转移过去了，惊恐和阴霾也逐渐从她脸上褪去，混入旅游团后面，听听专业人士对各式各样海洋生物的专业讲解，新奇和兴奋让她整个人又焕然一新，别人发现后面有个凿壁借光的尾巴，没有怒目相向，却也觉得她这样偷听也为地道，或许是因为现在的人极度安全感，但凡生面的人，多少都会觉得不怀好意。
海豚聪明又活泼，佳芙走到海豚区，目不转睛的盯着一只正沉迷于吐泡泡的海豚，佳芙看着有潜水员背着氧气灌正和海豚做游戏，但一直背对着她，佳芙听人说过，如果有人背对着你，就一直用意念让他转身，意念会驱动附近的磁场，受到意念波及的磁场会控制那个人的意念，这样就能达到让他转身的目的。
不知是她的意念太强，还是小海豚敏锐的雷达系统感应到背后有个人正对它施法，身体猛地一转，在水里转起一个水圈，不光是转过身，还以风驰电掣的速度向她冲来，仿佛就要冲破玻璃向她扑来。
佳芙被它没来由的冲击吓一跳，下意识的往后退，没想到脚下又一软，不知又踩到了谁，两边肩膀牢牢的被人握住，佳芙惊慌失措的转过头，却是莫云天，这次他穿着板鞋，一脚踩上去不会比石头砸上去来得轻松，他的眉头几乎皱成了疙瘩，虽然在极力掩饰自己并不痛楚，但脸色还是骗不了人的。


“你没事儿吧！自从遇见了我，你的脚就滩上大事了，每天都要被踩一遍！对不起！是不是很痛，要不我也给你踩一下。”佳芙满脸歉意，就差给他脱下鞋子揉脚了，特意看了下他身后，没人跟着，莫云天吸了两口气，这一下确实踩得不轻，但他不会表现出来，若无其事的说：“这玻璃很结实的，小海豚再大也只是孩子心智，它想让你陪他一起玩。”
“对了，你刚才手机响了！好像是你女朋友，这是你的私人电话，所以就没有接，说不定一会儿还会打过来。”佳芙将手机还给他，莫云天表情淡淡的，没有丝毫波澜，直接将手机装回口袋里，“你不回给她么？”
“这儿太吵了，回去再说。”
“说得也是，你的生意怎么样了？成功了么？”佳芙问，莫云天看她的眼神还沉浸在先前莫名其妙的惊愕中，但他并没了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而刨根问底，“都是合作多年的老客户，很久没见了，昨天就约好的，今天是他们呆在海南的最后一天，小孩刚好来这儿玩，不过是见个面的事儿，对以后的合作规划做些相应的调整，没你想像的那么复杂，现在时间还早，我今天也难得有空，带你去其他地方转转。”
“莫先生，我能问你一个问题么？其实我就是好奇，你要是觉得为难可以不用回答。”佳芙眼神怯怯的试探他的意思，莫云天点了点头，佳芙说：“刚才在进门的时候，有很多人都看你，以为你是明星，你平常出门都会带保镖么？以前都是在电视上看过，这么大的阵势的确挺气派的。”
“我也不想这样，保镖说起来威风，和监视有什么区别？”
“你被谁监视了？还是你得罪了什么大人物，必须用保镖保证人身安全？现在是法制社会，随便推一下人都要负法律责任，要不你和我一起去报警吧！我丢了钱包，你丢了自由。”佳芙一脸认真的说，莫云天黑亮的眼睛沉静的东西仿佛被什么东西一下子点燃了，仿佛投在黑河里晶亮闪闪的繁星，“没错，我的确失去了自由，这些人其实都是我爸派来的，报警有什么用？我爸要是知道我因为这个就去告他，非得骂死我不可能，十年了，我早就习惯了，对了，说起报警，还得先去解决你钱包的事儿。”


“你怕你爸？我还以为像你这样的圣人天不怕地不怕呢！”佳芙之所以不急不躁，这和她一直以来的习惯有关，装钱的钱包就不装卡，装卡的就绝不装钱，这样一来，不管丢了哪一个，都会减小另一种可能的损失。
刚好她丢下的正是装钱的包，里面除了房卡，并没有银行卡或信用卡之类的卡片，但那些钱对她很重要，所以还得慎重面对，能找还得尽量找回来，向蟊贼妥协，无疑是给他增加嚣张跋扈，变本加厉的资本，或许落在出租车上也不一定。

第八章相遇
小姨夫一杯接一杯的喝闷酒，不时的向跪在客厅里的丹丹翻白眼，小姨也坐在一边唉声叹气，佳芙身上的伤已基本好的差不多了，她拿着锄头刚从枣子从回来，丹丹在看到她时，立刻眼泪汪汪的看她，声音也跟着明显抽搐了几下。


小姨夫一气之下，立刻将手里的酒杯猛地往前一砸，碎片四处飞散，其中一片无巧不巧的划伤了丹丹的脸，疼得她捂着脸尖叫，小姨心疼的想要去看看，小姨夫恶狠狠的说：“这都是她自己作的，她不要脸，还要这张脸做什么！都是你给惯坏的，我的脸都被她给丢光了！真不知道上辈子作了什么孽，竟然生出个这么不争气的东西！”
“你就别骂了，事情都到了这个地步，骂还起得了什么作用，要是能将错事骂成好事儿，我早就将她骂得狗血淋头了，丹丹好歹也是你的女儿，脸都已经划伤了，你再骂，我一定跟你拼命。”


小姨结婚七八年才有了丹丹这么个独生女，自然是心疼的，小姨夫看到佳芙后，拿起筷子吃了几片猪头肉，佳芙知道小姨夫这阵子春风得意，兢兢业业当了十几年的中学老师，终于要升职加薪了，但是在看到他火冒三丈的面容时，还是吓了一跳，眼神凶猛，阴森森的，好像杀人犯准备动手杀人了，看得佳芙汗毛倒竖，鸡皮疙瘩也起了遍身。
佳芙在小姨的暗示平将丹丹扶回了房间，丹丹哭着扑到佳芙怀里嚎啕大哭，门忽然被猛地踹开了，小姨夫在外面听到哭声，拿起板凳劈头盖脸的就要去砸丹丹，一边打还一边破口大骂，好像在骂杀父仇人的女儿，污言秽语，不堪入耳，小姨拼命的抱住小姨夫的腰，哭着说：“小芙，你快带丹丹走！”
“放开我，今天我非打死这个不要脸的贱货！学校那边传得沸沸扬扬，男方家长还当着老师同学的面打了我一巴掌，吃亏的本来是丹丹，最后却是别人带着儿子来兴师问罪，我现在就是街坊邻居的笑话，茶余饭后哪个不拿我开玩笑。”“我女儿成天给课代表写情书，里面都写得什么下作堕落的内容？还说要天天陪着他睡觉，现在真被人睡了，还怀了孕，这不是要死了么？”
“是对方蛮不讲理，故意倒打一耙，丹丹已经知道错了，你就别打她了，再打就真要打死了！你就放过她这次吧！都说一个巴掌拍不响，这事儿总不能怪她一个人，就他家会闹，我也去闹，非把他们全家闹死了为止！”
小姨终于拖住丈夫，佳芙趁机拉着惊慌失措的丹丹从缝隙里逃了出去，丹丹踉踉跄跄，经过门槛时重重的摔了一跤，后面传来噼里啪啦翻箱倒柜的声音，还有小姨夫绝望的哀嚎，这也难怪，小姨夫正宗师范大学毕业，老实巴交，不够圆滑，不会溜须拍马，逢年过节从不给谁送礼来往，和校领导的关系和他这个人一样普通，淡成了稀粥，喝不喝他这一碗都无所谓，但他坚信皇天不负有心人，所以一直任劳任怨，埋头苦干，脚踏实地工作，十五年来也赢得了职业模范的好口碑。


俗话说得好，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和他同期的老师不是被调入市中心的重点中学，就是通过其他途径升官发财，连比他小十多岁的同事，也在五年前荣升教育局副主任，他毫不气馁，硬是带着十年火箭班才好不容易熬到了事业上的春暖花开。
“学校点名要开除她，下个星期我就正式升职为学生科科长，我辛辛苦苦熬了十五年才熬出的前程就这样被她给毁了，挡得住千人面，遮不住百张嘴，家里出了这么一桩丢人现眼的事，我还有什么脸面继续呆在学校？走在路上，别人都戳着我的脊梁骨指指点点，我连自己的女儿都教不好，学生家长还怎么放心把孩子交给我？校长让我自动辞职，我不教书还能做什么？一切英明全毁在她的手上？身败名裂，我身败名裂！今天我非把她打死不可！放开我！”
“你要打死女儿，今天你就先打死我！”屋里传来小姨声嘶力竭的喊叫声，小姨夫失业了，也丢失了名声，他这辈子所有的努力和希望全都在这一刻化为乌有，佳芙从来没听过男人放声大哭，小姨夫走到今天这一步很不容易，别人在学校混得如鱼得水，有半靠实力，一半却靠左右逢源的人脉，而他却是实打实的才力，升职为科长是他苦尽甘来开出最真实的花。
还没来得及嗅其芬芳，扬眉吐气，成真的梦想只剩下梦，连最后的念想也没了，就像自杀的人，不是走投无路才自杀，而是绝望到了极限才选择一死了之，丹丹行尸走肉似的躲在佳芙的身后，目光畏惧的回避那些刻意在她身上逗留和肆意嘲讽的眼神，佳芙这两天一直在枣子林里锄草施肥。
那儿有处小木屋，佳芙晚上要是来不及回来，就会在小木屋里休息，屋子里还养了条叫小黄的土狗，负责她的安全和戒备，枣子林四周也都架设了铁丝网，山脚下还有个治安亭，从小木屋还能隐约看到山下红绿交替闪烁的警灯，丹丹将自己和政治课代表从恋爱到开房，以及一个月之内总共开了几次都一五一十说给佳芙听。


她坚信自己的选择没有错，政治课代表对她也是真爱，她还信誓旦旦的说要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将孩子生下来，佳芙问她手上有没有钱？丹丹却一脸天真的说只要搞到三百块，她就有办法将心上人的孩子平平安安的生下来，然后等这件事情平息了之后再回来和他结婚。
佳芙知道小姨夫对花粉过敏，小姨几乎是独自一人经营枣子从，他一直都没有去枣子园的习惯，索性就将丹丹藏在小木屋里生活，平时都会由小姨送饭过来，小姨被气急败坏的小姨夫打得鼻青脸肿，腿上的伤口更是触目惊心，也能看出当时小姨夫郁结十几年有志难伸的苦闷有多可怕，丹丹铁了心要和政治课代表远走高飞，虽然对母亲心存愧疚，但是为了自己的幸福能够飞得更远，她也只能将委屈和心疼默默的放在心里。

佳芙害怕小姨夫会从她身上看出什么破绽，也一直没有回去，小姨自从被小姨夫暴打之后，之后仿佛中了邪似的，小姨夫自从丹丹被学校开除后，一直失业在家，闷闷不乐，烟不离手，酒不离口，渐渐又和社会上一些不三不四的人走得很近，染上了赌博的恶习。
前几天还和别人因为一两句口角爆发了一场肢体突破，他是个老师，只会在书本上舞刀弄枪，以他瘦巴巴的体格当然是毫无悬念的败局了，被人当场打掉了两颗门牙，当真成了满地找牙，回来时还不忘喝得烂醉如泥，唧唧歪歪，看什么都不顺眼，嘴里还骂着不干不净的话。
斯文优雅一辈子的人，突然恶作起来，简直比流氓更流氓，以前不敢骂的话，不敢做的事，现在没了约束，做得比正宗的坏人还要肆无忌惮，犹如委曲求全的狮子终于彻底爆发了，手往桌子上一拍，两颗门牙血淋淋的晃动着，发出细微而清脆的声响。
家暴就是一张患有严重心脏病的心电图，起起伏伏，好一会儿坏一会儿，变本加厉，恶性循环，小姨身上的旧伤还未痊愈，又会添上许多惨不忍睹的新伤，丹丹的还在心心念念幻想和课代表双宿双飞后的好日子，全然不在乎妈妈被父亲打得面目全非的痛苦，就连佳芙也觉得她没良心。


小姨苦苦哀求她赶紧将孩子打了，丹丹最终用事先准备好的刀片在黝黑的手腕上浅浅的割下一条血痕，她就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所以早就做好未雨绸缪的准备，将爸爸的刮胡刀悄悄藏在化装盒里，终于在今天的苦情戏上起到了关键作用，小姨含泪妥协了。
佳芙看着小姨悲戚而无助的身影，尤其是弯着腰一瘸一拐，手里还费力提着菜篮的背景特别可怜，丹丹站在枣子树下，一手按着尚未隆起的肚子，一手摘了颗枣子丢到嘴里，心满意足的吧唧着嘴，最后“呸”的一声将枣核吐了出来，刚好落到小黄的一堆大便上。
佳芙累得汗流浃背，戴着草帽，顶着大太阳在林子里摘枣，丹丹则搬了个半旧不新的太师椅，找了个阴凉大的树下放下，然后整个人舒舒服服的睡在里睡午觉，慵懒的像是一只贪吃的猫，快要将自己撑得半死，还打着呼噜。
不管丹丹做得有多过分，幻想有多天真烂漫，佳芙来这儿只是为了赚学费，不想节外生枝，况且又是小姨的家务事，插手太多，岂不是多管闲事还不落好？说不定累死累活劳动将近一个月的辛苦费就要因为过多的爱心而泡汤了。
“小芙，我口渴了，去给我摘两个甜瓜过来，就在靠近铁丝网的地方，我妈去年也将甜瓜种在那儿了，你应该能找着的，快点儿啊！宝宝都快抗议了。”丹丹越来越过分，几乎将她当作老妈子呼来喝去，佳芙也是看在小姨的份上才不和她一般见识。


况且她和政治课代表开房怀孕的事情蹊跷的很，因为小姨夫刚被学校劝退后，政治课代表的爸爸就顺水推舟的顶替了原本属于小姨夫的学生科科长的职务，而且丹丹从来不在她面前提及课代表，对于那几份她写给课代表的暧昧情书。
佳芙曾问过一次，她的回答也很奇怪，驴头不对马嘴不说，她连具体的几封，在哪儿买的信纸都记不清楚，问一次变一个样，问两次，绝对和上一次的不同，问三次，她就开始答非所问，给出的答案也模棱两可，前言不搭后语。
她似乎直到现在还不知道发生在父亲身上的变故有多严重，最让佳芙诧异的却是她脸上总有一种不知打哪儿来的自信和从容，好像早就知道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自信和从容是因为她还知道后续有可能会发生的趋势，而且还是非常乐观的。
佳芙顺着铁丝网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半个甜瓜的影子，空气中却充斥着甜瓜扑鼻的香气，有了上次的教训和前车之鉴，佳芙不管去哪儿都会带着小黄，两个月大的小土狗，活蹦乱跳的，叫唤声也很高昂，能在山中回荡出清晰的回音，有了它保驾护航，佳芙孤身一人干活，心里也会踏实许多。
小黄在草丛里跳来跳去，佳芙一边走一边去捋五颜六色的小野花，前面突然传来小黄急促又警惕的叫唤声，回荡出的回音也跟着跌宕起伏，佳芙心里一紧，难道是小黄发现什么特别的东西？山上除了适合种枣子，有时也是杀人犯毁尸灭迹或抛尸的偏爱之地，她从地里折了一根荆棘，将前端的刺扎了，当作钢钉鞭子使。
“天啊！尸体！救命！”小黄越叫越激烈，扬着下巴叫，还不停的蹦跶，佳芙见前面草丛有片明显的倒伏，还有无数苍蝇飞来飞去，总在那一片活动，有苍蝇的地方一定有腐肉，用手拔开一看。
佳芙禁不住尖叫一声，刺耳的回音传回来，仿佛又变了另一个调，好像妖怪的回音，佳芙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趴在地上猛烈的吐了几口，几乎将胆汁都吐出来了，满嘴苦涩，草丛里趴卧着一个人，一股浓烈的恶臭在热气的蒸腾下肆意飘散，想来甜瓜就在附近，臭一阵，甜一阵。


后背上还爬了密密麻麻的一层蛆虫，在衣服下面拱来拱去，先前血腥又恐怖的场景给佳芙的视觉造成很大的冲击，她转身就跑，一路跌跌撞撞，连摔了几个跟头，仿佛稍慢一点就要被恶鬼抓住脚踝，一用力就会被牛头马面拽进地狱充当黑无常。
小黄还在尸体那儿坐着，却不再叫唤了，它不停的用鼻子试探性的往草丛里嗅，忽然像是受到极大的惊吓，夹着尾巴就往佳芙身边路，佳芙回过头来，目光触目惊心的看到草丛似乎动了动，不像是风吹的，因为四周的草丛并未颤动，随后又动了几下，小黄有了主人撑腰，又扬着下巴叫唤了几声。
佳芙吓得半死，草丛动了几下就不动了，佳芙也没敢回去，想去山下找警察帮忙，刚好碰到给她和丹丹送饭的小姨，小姨见她惊慌失措，好像大白天见鬼似的，问清原因，小姨也很吃惊，但她却阻止佳芙下山找警察。
毕竟小姨夫这几天反复无常，脾气暴躁，这可以从小姨身上大片大片姹紫嫣红的淤青看得出来，警察一上山，不管那人是死是活，都会掀起轩然大波，小姨夫天天嚷嚷着要杀了丹丹，说不定连她也给杀了，小姨天生胆子大，丹丹也随她，自告奋勇要去看个究竟，佳芙实在不敢去。
小黄表现的很积极活泼，在前面带路，佳芙说那人身上有很多蛆虫，小姨让她先准备一大锅热水，如果没死，就给她洗澡，如果死了，就去山下报警，人命关天的大事儿，她可不敢知情不报，要不然不是她的事，她多少都要摊上一点，这个家就彻底完了。
佳芙烧了一大锅开水，大概半个小时左右，小姨和丹丹终于用布兜将草丛里的人给抬了回来，小黄还是摇头摆尾跑在最前面开路，佳芙刚闻到味儿，又是一阵呕吐，紧接着丹丹也蹲在地上吐了很久，小姨几乎用了两包卫生纸才将那人身上的蛆虫一条条的弄干净，又将清洗下来的蛆虫埋进土里作化肥。


小姨说足足有三百多条，小姨的爷爷曾经是乡下远近闻名的赤脚医生，耳濡目染也学了一些基本功，消毒包扎，解决脱水中暑都不成问题，她可没有那么多的闲钱给他请医生，只要他能勉强走路就将他赶出去，是自生自灭还是去山下找警察求助，那都随他。
“你还记得我吗？这块手表是不是你的？”佳芙在他睁开眼的一刹那，似乎就认出了他，没想到他和杀人犯一起滚下山，竟然还能活着，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佳芙将丹丹给她的手表拿了出来，男生和她年纪差不多大，脸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伤疤，旧伤应该是被折磨时留下的，新伤应该是从山上被石头或荆棘刮伤的，男生的眼神是认得手表的，颤巍巍的手指还未碰到手表，却又缩了回去。

第九章 相遇二
“别怕，你现在安全了，我这儿几乎没什么好吃的，面条是我最拿手的，还给你煎了两颗荷包蛋，对了，你的手还疼么，给我看看伤得重不重。”佳芙将面碗放在桌上，左手完好无损，右手的掌心几乎被一道鲜红而扭曲的疤痕一分为二，成了断掌，在古代，女人有断掌，这是克夫，男人要是有断掌，会不会克妻？


当然了，手相涉及玄学范畴，信则有，不信则无，就像和生日相对应的十二星座，其实没一点的科学依据，全是别有用心的人利用人类对星空和好奇的东西所产生的新鲜感而应运而生的一种潮流和文化趋势。
男生摇了摇头，佳芙将筷子递给他，“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那我以后该怎么称呼你？”
小黄嗅着饭香回来了，佳芙抚着它毛茸茸的耳朵说：“它叫小黄，你得好好感谢它，要不是它，我也未必会发现你昏倒在草丛里，你现在还有哪里不舒服，一定要提前说！小姨三天才来一次，身体可是自己的，舒不舒服都得你自己一个人受着。”
“哎，你别给它吃鸡蛋，这是我特意从牙缝里省下来给你吃的！这可是正儿八经的草鸡蛋，一个能抵得上三个洋鸡蛋的营养，你知道母鸡下一颗蛋有多不容易么？小黄上个星期吃过了，它才两个月，吃多了会拉稀的，狗狗最不能营养过剩了，你还真不知道不知人间疾苦，大方起来那么随便，这是糟蹋粮食重要么！”
佳芙对他随手将荷包蛋丢给小黄吃的行为很生气，男生眼巴巴的看着他，有点不知所措，小黄难得吃到整个儿的鸡蛋，叼着荷包蛋就跑出去了，地板上留下一片油汪汪的痕迹，佳芙见他不说话，也不吃面，脸色有所缓和，“我的意思是说你现在比小黄重要，等你身体康复之后，你再将好吃的多留点给它吃，这也是无可厚非的，毕竟它是你的救命恩人，狗狗是人类的朋友，能做朋友的就有相同的价值和该有的尊重，我····你别看我，吃面呀！再不吃就要糊到一起，下面条虽然不费功夫，要是让你难以下咽，辜负了我还不算什么，要是辜负了面条·····不对，可以辜负面条，但不能辜负我的心意。”


男生点点头，似乎觉得很有道理，佳芙双手托腮，一脸探究的打量他，好像想从他面目全非的脸上找出他不想回家的原因，男生很快就将一碗面吃完了，脸色也比前两天好了许多，小黄一边摇着尾巴，一边舔着嘴进来了，老老实实的坐在男生的脚边，以前都是雷打不动坐在佳芙身边的，佳芙用手在它眉心上按了按，“你真是没良心，我辛辛苦苦喂你三十多天，人家一颗鸡蛋就把你收买了，我才是你的主人，再给你一次机会选择，过来！到我这儿来，我给你挠痒痒！”
小黄不但不过来，还将肩膀靠在男生的腿上，佳芙没好气的说：“你怎么这么没原则！以后不要跟着我，跟着他好了。”
男生将小黄轻轻的推向佳芙，小黄在佳芙身边转了一圈后又绕到了他身边，佳芙仿佛想到了什么重要的事，急匆匆的跑出隔壁小屋，随后拿出一支干瘪的药膏，递到他手里说：“这种药膏祛疤效果特别好，你看我的脸都好的差不多了，我手上也没多少钱，这还是小姨买给我的，听说还很贵，还是进口的，上次，其实我还没好好谢谢你，如果不是你及时将那个光头扑开，真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儿，或许我们俩个最后都得被填到一人坑里埋了，光头是当场摔死的，你还真是命大，能活到现在，应该受了不少折磨吧！你都是怎么撑过来的？”
男生没说话，轻轻抚着小黄的耳朵，就在这时，丹丹啃着苹果走了进来，口齿不清的说：“小芙，明天你再上街给我买几块黑森林蛋糕，这几天我老是喜欢吃莫名其妙的东西，可能是因为怀孕的关系。”


“现在哪有钱给我买蛋糕吃！你不是吃着苹果的么？”佳芙见她比之前又圆润了许多，而且她似乎并不认为被学校开除，未婚先孕是件丢人现眼的事，好像还理所应当，所有人都该围着她转，佳芙心里不满，嘴上却没有说什么，丹丹看到男生后，仿佛发现新大陆似的，一脚将小黄踢开，小黄哼哼了几声跑出了小屋，搬了个凳子坐在他对面，“你家那么有钱，想来身上一定有很多值钱的东西，拿出来先借我们用一用，以后还会还你的，而且你现在吃我们喝我们的，家常菜虽然不及下馆子的贵，但也是要本钱的，小芙说这只手表是你的？”
“丹丹，你不要胡闹，还不嫌事多么？这是人家的东西！你想吃黑森林，那我明天去买好了，小姨夫还不知道你在林子里，要是搞出动静，他迟早会发现的，到时候你该怎么办？小姨这几天脸上又青一块紫一块，难道你都没看见？”
佳芙这次真生气了，丹丹猛地摔掉手里的苹果，“我不过是想吃块黑森林蛋糕，你有必要拿我爸爸来压我么？我现在怀孕了，需要营养，我饿着没关系，孩子要是发育不了，长大了谁负责，难道孩子的健康还不及一块黑森林蛋糕？你也真是，再说了，你说我不心疼我妈被打，但现在多了一张嘴，我妈就得多做一份饭，这份辛苦谁来心疼，她不是你妈你就把她当作老妈子使，别忘了你来这儿是干什么的！最后还是让我妈给你教学费！我爸现在没工作了，整天游手好闲，又爱赌钱，家底子都快捅出窟窿，还得买菜做饭，操持这个家，你要是真心疼我妈，就不要再去上学了，干脆在园子里干上一辈子的工人。”
男生不由分说，立刻将手表脱了下来，在衣服上反复擦拭了几下，随后拿来了笔，写下欧米茄三个字，佳芙被气得火冒三丈，却又发作不出来，她不想在最后这二十多天再闹出什么幺蛾子，弄得小姨心里不舒服，丹丹心满意足的将手表装进口袋，嘴里喃喃念叨说：“我知道欧米茄是个牌子表，广告上有放过，校长家的儿子戴的手表好像就是这个牌子，不过比他的那块精致的多，应该值不少钱，你放心，我不是那种趁火打劫，喜欢贪小便宜的人，你现在伤势还没好，可能还得在林子里养上一阵时间，我让我妈以后多给你加几样好吃的小菜，这块表····就算是抵消你的伙食费，那我就先拿去当铺当了，换了钱，大家的日子都会好过一点。”


“丹丹，你·····”佳芙刚起身，男生下意识的抓住她的胳膊，向她摇了摇头，丹丹随手将吃剩的苹果核随手扔到地上，白了佳芙一眼，故作姿态的将手撑在腰上，还哼着歌走了，佳芙气得脸色都发白，全身瑟瑟发抖，丹丹越来越过分，得寸进尺，这次开了先例，以后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儿。

男生拿着笔在纸上写下一行字，轻轻的推了过来，佳芙看了他一眼，“没关系。”
“什么叫没关系？你知道那块表我是怎么拿回来的么？小姨说我昏倒了之后就一直抓着那块表，那是你的东西！万一是你家人送你，或者什么重要的人送的，我知道你家有钱，但是丹丹什么样的人你是看到的，你身上还有没有其他值钱的东西？”
佳芙问，男生摇了摇头，佳芙将纸扔到桌上，“等她将当表的钱花光了，又问你要伙食费，你准备拿什么给她？那就是吸血鬼，和敲诈勒索有什么区别？你根本就不该给她，让她尝到不劳而获的甜头，从你身上能榨出点油水，以后走上社会她还会如法炮制？这就是刑事犯罪了！你这是帮她解决问题么？纵容就是变相的怂恿，你们这些有钱人还真是没一点金钱观念，不是所有事都能用钱来衡量。”
男生低下头，用手指轻轻顺着右手掌心里的伤痕来回磨蹭，佳芙看到他这个样子，也有点于心不忍，放缓语气说：“我还有二十多天就要走了，小姨说过会给我学费，我不想在最后这段时间再惹出什么是非来，否则我这两个月的辛苦就要打水漂了，对了，你怎么不回家？你不回去读书么？你多大了？叫什么名字？看我干什么，写呀！我每天一边干活还得一边照顾你，难道连这点知情权也没有？你别像小黄一样没心没肺！”
“莫天帆，二十岁。”男生在握笔的时候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写下了自己的基本信息，佳芙将他的名字反复念叨了两遍，“莫天帆，还真是和普通人的名字不太一样，我们乡下人的名字都是父母随便起的，只要顺口就好，好不好听，押不押韵都是次要的，而且也没那么多脑筋想出那么诗情画意的字。”


“佳芙的名字就很好听。”边延谦写，佳芙忍不住笑出声，将写满字的纸揉成一团，小黄见丹丹走了，再次神气活现的走过来，一口咬住从佳芙手里飞出来的纸团，边延谦神情一紧，想要将纸团拿回来，小黄仿佛叼骨头似的一溜烟跑出去了。
“所以从小学到高中，每个同学的名字都弥漫着很浓郁的乡土气息，每个城市和区域可能都有自己特殊的属性，名字也····算了，不说这个，以后丹丹再问你要钱，你不要理她，况且你也没钱了，现在她自身难保，小姨夫正在外面到处找她，只要她还有点脑子，就不敢闹出什么太大动静来，等你伤好得差不多了，我就送你回家，这儿有什么好的，吃不好喝不好，还受窝囊气。”
第二天一大早，佳芙扛着锄头出去了，戴了草帽，背着竹楼，将头发高高的扎成丸子头，小黄欢天喜地的在后面追着蝴蝶叫唤，却不再像从前那样给她在前面开路了，佳芙骂它喜新厌旧。
临近中午，骄阳似火，热浪蒸腾，花草树木都被晒得恹恹的，佳芙有气无力，累得够呛，无精打采的坐在树下，拿起水壶却发现空荡荡的，地上却残留着一大片水渍，原来底座漏水了，一口水还没来得及喝，却全都漏光了。
又累又饿，大汗淋漓，整个人都晕乎乎的，她摘了些枣子吃，但枣子吃多了会上火，她的嘴角昨天晚上就开始痒痒的不舒服，现在更是起了泡，她后背靠在树上闭目养神，迷迷糊糊就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隐约听到小黄亢奋又清脆的叫唤，一睁眼，就看到边延谦提着饭盒一瘸一拐的向她走来。


“这是什么面？我那儿有这种面条么？你做的？还有肉！闻起来好香。”佳芙没想到他会来给她送饭，“就知道你比小黄有良心。”
“意大利面。”
“真的？我以前只在电视上看别人吃过，原来是这个味，不错，真不错，以前总觉得同样都是面条，梅菜扣肉面也就五块钱，一碗加了异域风情名字的面却卖到了五十块的天价，看起来和炸酱面没什么区别，我吃过炸酱面，但你做的面好像比炸酱面多了很多让人意想不到的味道，就是很难用语言能具体描述出的那种感觉。”
“你喜欢就好，以后可以经常做给你吃。”
“我很爱国的，当然会无条件支撑咱们的炸酱面，你做的面好吃是好吃，但总觉得不像是我这个等级能吃得起的档次，不是我自卑，觉得低人一等，反正我也说不清，害怕喜欢了之后又吃不着，就像从未吃过糖，忽然尝到了糖的滋味儿，如果以后再也没有机会吃到，那种念念不忘却又无能为力的感觉会很折磨人的。”
佳芙对此深有体会，她从爷爷奶奶那儿流浪到了姑姑家，又从姑姑家流浪到了枣子园，想要留下的却偏偏留不下，这种无奈和辛酸总是让她措手不及。
“而且越好吃的东西只要吃一次就好了，什么东西都会物极必反，我喜欢的并不是这碗意大利面，而是这种不可思议的感觉在舌头上炸裂出的惊艳，所以，不管以后还能不能吃到，只要看到面条，就会不由自主想起那一瞬间的惊艳，在我看来，这才是最值得保留的东西，要是贪得无厌天天吃，没个限度，就是天天吃保育燕窝也会烦腻的，那么美好的感觉也就不复存在了，你觉得呢？”
“有道理，很新颖。”
“你还没告诉我，你哪来的钱卖肉的？那么精细的肉，很像腿子肉，很贵的，七八块一斤。”佳芙隐约想到了什么，边延谦在纸上写道：“丹丹把手表卖了，给了我两百块。”

“她很抠门的，能给你二百块，那块表最少也得卖到二千块，你怎么不多要一点，她现在人呢！你怎么这么傻，那是你的手表，你的私人物品，说是抵消伙食费，你一个人能吃多少？二百块就把你给打发了？你这是什么思路？不行，我去要！能多要回两毛钱也是好的。”佳芙很快就将面条吃光了，兴师动众要去找丹丹要钱，边延谦去挡在她面前，示意她不要去，佳芙双手叉在腰上，“二百块怎么用？药膏要一百五十块！你身上还剩下多少？”

第十章 治疗
边延谦将口袋里的一把零碎的钱掏了出来，佳芙接过数了数，“还有呢！怎么就三十五块二毛？”
“买牛肉了，肉酱是牛肉，还有面条，只有专卖店里的面条才能做出真正的意大利面，钱都花在这上面了。”
“边延谦，你还真是不食人间烟火，二百块都快够我一个月的生活费了！你就····你就随随便便用一碗面给糟蹋了！电视上的也就五十块，你这弄出了双倍的价儿，我现在都想吐出来将钱给······你真是气死我了！祛疤的药膏还得一百多块，你这样花着脸好么？照到镜子你都不会有感想的么？”
边延谦摇了摇头，佳芙见小黄伸长了舌头舔着盘子，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边延谦却不以为然，仿佛自己变成什么样都不在意，摘着枣子吃得嘎嘣脆，又摘了几个大个儿的递给她，佳芙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情急之下却咬到了自己的嘴唇，都冒出了血珠子，边延谦将纸巾递给她，又是新的纸巾，香气更浓郁，佳芙放到鼻子前嗅了嗅，“新买的？”
点点头，佳芙见他满脸热心的脸上又翻滚着无辜，喷薄欲出的火气还是很好的收敛回去，“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价值观不同，吃东西的口味不同，审美标准就更不同了，所以什么事儿都格格不入，药膏还得买，其实你本身的颜值还是挺高的，伤口虽然好得差不多，要是留下疤，看上去虽说不像黑社会小哥，却也不像是正派人，所以药膏还得买，你照着镜子看习惯了可能无所谓，但我的视觉很挑剔的，半夜三更要是把我吓出什么心理阴影，你负责么？而且你不说话，应该不是天生就有的隐疾，多半是声带受伤了，这得趁早治，要是留下什么三长两短的后遗症，还不得你自个儿兜着！谢谢你对我这么热心，我心领了，但你也得对自己热心点儿，哪有你这样助人为乐的，药膏要钱，治声带可能还要花更多的钱，所以，我还得想办法去丹丹那儿多弄点钱，算是····我一个人闷，找个人说说话也不错。”
“丹丹说她去同学家过几天，要有一阵子才能回来！”边延谦急急写完这几个字后，又连摘了几个枣子吃起来，佳芙听他这么一说，将他手里的枣子全都丢出去扔了，小黄又不明就里的将丢出去的枣子衔回来，吧唧几下就吃了，几乎咆哮说：“我说你是不是有毛病呀！她这哪是去同学家，根本就是拿着卖手表的钱吃喝玩乐去了，她不是过一阵子就回来，明天花完了钱，她明天就回来了，你的事情我都当成自己的事急得团团转，你好像还觉得理所当然似的！我当你是朋友才帮你，要是这样，我岂不成了你的老妈子？你认真一点行吗？治好了脸，帅气也是帅在你脸上，治好了声带，你能陪我说话，不是也能陪别人说话，受益的人还不是你自己，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太完美了，非得在自己身上搞出几个缺憾来迁就普通人与民同乐？”
边延谦忍俊不禁的笑出来，佳芙越看越生气，拍了下他的胳膊，“你笑什么，难道我说错了么？是不是你们这类人都喜欢另辟蹊径，做一些正常人做不出的事儿！你看看你的脸都快花过猪八戒了，这样招摇过市好么？拜托你对自己用心一点，哪有自己跟自己过不去的，你真是朵奇葩，你的脸要是能赏心悦目，我的视觉还能多少受点安慰，免得看到不高兴的人心里来火，上火伤肝！”
丹丹果然卷走卖表的钱走了，小姨唉声叹气，骂了几句也走了，小姨夫因为和别人打架斗殴，又将对方打成重伤，现在人已经被派出所拘了，小姨不禁在佳芙面前声泪俱下，家里积蓄了十多万，几乎都被小姨夫这半个月多胡作非为而折腾的差不多了，原本是想到镇上买套房子的。


现在家里一贫如洗，好像又回到了解放前，对方原本只是脑袋破了点皮，到医院检查后才发现那人脑袋里竟然有颗瘤子，而且也阴差阳错的在这次撞击中破裂了，得做紧急开颅手术，能不能救回命还是个未知数，这回小姨夫算是摊上大事儿，倾家荡产还是轻的，要是那人死了，不管是过失杀人还是故意杀人，都得承受刑事责任。
丹丹下落不明，小姨夫又被警察抓了，随时还得去坐牢，小姨只能含泪将枣子林以低价转让出去，给那个人凑齐手术费，到了医院，钱就变成了廉价的草纸，连呼吸都是要钱的，这就意味着之前承诺给佳芙交学费的话要落空了，小姨哭成这样，也算是向她道歉了。
“云帆，你说我是不是扫把星？怎么到哪儿都会有人倒霉？你说我要是不来小姨家，这些事是不是就能避开了？这都为什么呀？我都搞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佳芙在小姨走后，整个人都瘫坐在了地上，小黄坐在门口无忧无虑的扑蝴蝶，边延谦在纸上写道：“不要这么说，你还救了我！这不是你的错，真的，不用自责，总能找到解决的办法。”


“将我辛辛苦苦打理了一个多月的枣子林卖掉？医院就是个无底洞，更何况还是没多少把握的开颅手术，投入多少钱都是没用的，万一卖掉了还是不够接下来的医药费怎么办？小姨该怎么办？”
边延谦沉默不语，佳芙欲哭无泪，这才是最绝望的，“枣子林是小姨唯一的资产，不管能卖出多高的价钱，面对庞大的医药费，还是杯水车薪，她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小姨夫去坐牢？我不是计较学费，是真的心疼小姨，丹丹又那么不懂事，我在姑姑家生活了十多年，她是为了给我念书才积劳成疾去世的。”
边延谦的眼神一直在挣扎，好像被困在某种他左右为难的矛盾里犹豫不定，佳芙的眼泪还是涌出来，寂静的气氛中，眼泪滴落在地板上的声音很大，他的眼神似乎也在随之收缩，最后眼睛里的神采又恢复了安静，仿佛拿定主意。
“小姨虽说不是为了我，对我却也不错，我是实在看不下去，但我现在连自己都顾不上，怕是这个书也不能再念下去了，忽然觉得自己好没用，一直想靠自己的努力改变命运，到头来还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反而被环境牵着鼻子走，如果小姨真将枣子卖了，我只能出去打工赚钱，但我真的不甘心就这样沦陷下去，还一门心思想出国找我妈，去看看那个让我爸自杀的城市，也是我出生的地方。”



佳芙哭得不能自己，最后哭累了，靠在他的肩膀上沉沉睡去，还不时的抽泣，经历那么多次的坎坷和绝望，佳芙还是心存希望，希望自己可以靠着自己的努力改变自己的命运，她要去美国找妈妈，看看她那副势力又狠毒的嘴脸到底长什么样子，竟然可以那么干净利落的抛下只有一个月大的她一走了之，然后再掷地有声的告诉她，她长大了，再也不需要她。
爸爸是在美国自杀的，也安葬在了那儿的一个墓园中，佳芙从未见过他们，想去祭拜一下父亲，毕竟是他们给予了她生命，这是她从小就立下的志愿，万一辍学了，赚到了钱还好，要是赚不到钱，或许这辈子都完成不了这个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