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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作品~~《寒露重》连载中.......

楼主:我有丁香  时间:2020-03-31 10:31:29
第一章 竹子里的女人
1
南陈皇都靖阳的夏日,酷暑炎炎,特别是正午时分,日头晒得人有些头疼,平日里喧嚣的都城在这一刻都干渴得萎靡不堪,挺着偌大的身躯,干着嗓子在蝉鸣中低吼着,唯有城西的坣街,也唯有这条街,无论何时,都似一条死去的毒蛇,无人问津,偶尔刮过的一丝阴风,都像在警告着来往的行人,退避三舍。
如此火烈的日头之下,一名样貌俊美的华衣公子却骑着高头大马,身后还跟着一个同骑小马的小厮,从坣街出发,马侧挂着一帘竹铃,每行一步,竹铃声瑟瑟作响,如同一条流动的山泉,灌入干涸的城中,如此穿城而过,好不声张,徐徐行至城西远近闻名的金水巷,金水巷,巷如其名,鎏金沉璧,全国各地的商号会所鳞次栉比,更有全靖阳城乃至全国最有名的风月场子-金井澜阁,彼时,阁子里的姑娘听到这竹铃声,一个一个花枝招展地从窗户里探出头来,交头接耳。
“高公子,是高公子!”一位手持木梳的姑娘,来不及梳头,便跑到窗前,兴奋地叫着。
“秋梨,你也配叫高公子名字!给我让开!”一位身着水绿色纱裙的女子听到喊声,一把扯开刚刚那位名叫秋梨的木梳姑娘,自己跻身过去,高高地把头探出,生怕那位俊美的高公子看不见她,又多撒了些香粉在身上、扇子上,不停地往外扇着。
“阿嚏~!这是谁...撒得这么重的香粉...”旁边的窗户也打开了,香粉顺着风吹了过去,一个美人裹着一身旖旎曼纱,打了个喷嚏,调侃说“哟,柳姑娘,撒了这些子香粉,也不见心上人抬头看一眼,真是让人怜惜啊”
美人旁边一个约莫十三四岁的小姑娘也伸着小脑袋探了出来,附和道“玉筱姐姐,这丑人啊,再怎么作妖,也是路边杂草,纵是开出了些啥,那也入不了高公子的眼的,因为啊...”小姑娘故意气柳牡丹,又把声音放高了些“高公子哪次来咱们金井澜阁点的不是咱们玉筱姐姐,某些幺蛾就算撒了半斤子香粉下去,那也是无济于事呢,呵呵!”生怕柳牡丹听不见,小姑娘还用力呵呵了两下,柳牡丹这厢听到这些气得直跳脚“鸣翠,你这个死丫头,等你挂了牌子,没人罩着你了,仔细我揭了你的皮!”....一顿骂骂咧咧地退回了屋内。
高头大马行至金井澜阁处便停了下来,后马的小厮赶忙跳下马来,熟门熟路的从一旁搬了马凳,扶着刚刚那场闹剧的中心人物,人称高公子的南陈孝景帝高杞第三子--高晏从马上下来,他外着暗金梭织罩衫,腰间裹着一条金边玉带,玉带上拴着不知道哪位姑娘送的香囊,一身华贵,暗香扑鼻,乍一看过去,真是翩翩佳公子,不染凡尘世,唯独在他深邃的眉眼间,缠绕着一股阴郁诡谲之气,也为他的俊美增添了一股阴翳,自他一下马,均是笑脸迎人,随性和蔼的模样,就连对簇拥过来的芳场姑娘的调戏之语也是浅笑而过。
....“高公子,奴家盼您盼得紧呢.....”
“高公子,奴家得了一壶好酒,今夜就宿在奴家的帷阁如何?....”
..“高公子....”
一团莺莺燕燕忽的围了过来,把高晏围得水泄不通,你一言我一语地争相拉扯,一旁来寻欢的男人们见这帮粉头们如此晾下自己,不禁心生怨气,嘀嘀咕咕地烦躁起来,一名身形肥胖的富家公子哥红着脸,许是吃醉了酒,见高晏如此受欢迎,啐了一嘴,不屑地说道:“我当是谁,可不是咱们靖安有名的闲散王爷。”
“哟,还是个王爷?”一个恩客接了话茬子。
“这就是那个灏王,咱们老皇帝的三皇子,逛场子比去皇宫还勤快的那个。”另一恩客低着声音,悄声解释道,又伸出手比了个三字“咳,三十了,还没成亲。”
“没成亲如何能封王爷?”听闲话的另一方,样子似外地来的,不解的问。
“一出生就破例给的,他那娘亲.....”话到此,纳闲话的恩客似乎是咬着了舌头,突然顿下,紧张低声说“这话不能说,掉脑袋的,你别问了。”
“既然他来了,那今天能有幸一睹玉筱姑娘芳容了。”一名个子不高的男子难掩兴奋之情,嚷嚷着,应是对金井澜阁的玉筱慕名已久了。
就在这群人交头接耳中,一楼的旋梯上传来了一阵骚动,玉筱正站在旋梯的二层入口处,聘婷款款地走下来,她头带珠玉宝钗,身上裹着一件鹅黄色缦纱丝衣,一张笑脸极为艳丽,蛾眉入鬓,朱点芳唇,额间还描了一朵红梅,精致的妆容,步履间慵懒的身姿,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男人们屏住呼吸,女人们乖乖地闭上了嘴,瞬间压下所有的声音。
只见她走近高晏,福了福身,朱唇轻启道:“王爷安好,玉筱新得了一首小曲,颇为有趣,正想邀王爷前来品评一下,没曾想,您这就到了”。
高晏扶起美人,笑道“本王和玉筱姑娘心有灵犀,知道玉筱姑娘想本王,于是本王就来了。”
“王爷请。”玉筱伸出玉臂,顺势勾住高晏的手臂,二人站在一起,男儿俊,女儿娇,好不相称,刚刚嚷着要见玉筱的男子也不发一言,乖乖地站着,见到如此一对璧人,心知不配,便不再说话了。
2
进了玉筱的房内,欢场特有的暗香扑鼻而来,转入里间,另一人早已在此等候高晏已久,此人一袭青色布衣,年约四十上下,续着半寸来长的胡子,颇为粗犷,但举手投足间均有礼仪,他见到高晏已到,赶忙从椅子上起身,躬身道:“小人顾陌之拜见灏王殿下!”
“陌之,你我二人并非臣属,不用行此大礼了。”灏王高晏皱了皱眉头,他被这香味呛得头晕,转身开了窗户,又说“陌之,你前往邺城已有五年,本王,也五年未见你了。如今观你音容,一如往昔,本王也安心许多。”
“陌之谢王爷抬爱,自进入邺城第一日起,陌之就谨记王爷所托之事,此事一日未结,陌之这条命就得好好守着,不能让王爷烦心”顾陌之又欲起身行礼,却被高晏按下,他也不再寒暄,开口说起正事“五年前,小人受王爷所托,前往邺城创建三福商会,查明河合商会一事,王爷可曾记得?”
高晏点了点头,五年前,南陈与西肃边境初开互市,互市初期一所名为河合商会的中间商就以黑马之姿几乎霸占了整个互市贸易,前期仅为米粮、丝绸、种子等,后来互市又增扩了马市、牛市后,此商会均能囊括所有货物交易量的八成以上,剩下二成的市场也被与该商会有交集的商会蚕食,边境互市究竟是什么情况,南陈朝廷一无所知。于是高晏派出顾陌之前往边境邺城,成立三福商会,一探虚实。
“小人本是一介布衣商人,幸得王爷相救,救小人合家于危难,救命大恩,无以为报!如今王爷所托之事终于有所眉目,总算有脸来见王爷了。”顾陌之感慨道,他本是下津城周边小县的一个绸缎商人,往来靖安贩些绸缎做些小生意,八年前,家逢变故,城中恶霸王二癞子看中了其妻,恶霸与县丞私通,二人利用下津沿海地区常遭蛟族海盗滋扰一事,将其货物说成赃物,没收充公,账房先生屈打成招,没出三日便判他勾结海盗,销赃卖货的砍头大罪,这是要杀人夺妻夺财,幸而高晏至此游历,见顾陌之行刑当日仰头撕号,大骂县丞,遂救下顾陌之,亲审此案,终于还了顾陌之以清白,并就地斩杀恶霸,罢免贪吏,当地百姓拍手称快,唯有一件憾事,顾陌之妻子杨氏,以为丈夫已死,将孩儿托付给家中阿爷后,在顾陌之行刑当日,于家中自缢而亡。
“河合商会行首叫莫薇,是名女子,人称莫寡妇,此女在邺城地区颇有名望,家中留有一女,名唤莫乃鑫,年方二八,乃是先夫遗腹子,莫薇容貌艳丽,行事颇有胆色,而且...”顾陌之顿了一顿,接过玉筱端来的茶水,继续说“前些日子,我接到暗线通知,说莫薇当日一早孤身一人前往邺城西郊探望友人,我猜这是幌子,便派人暗中跟踪,果不其然,发现她在西郊的一处宅子里换了身衣服,悄摸奔后山附近的道观去了,跟稍的小厮跟到道观,不敢进去,担心打草惊蛇,于是等在山下必经之地,结果竟发现了王斐中带着贴身侍从,扮成道人,匆匆经此地而去”。
“王斐中?左卫军都督王三广之子?!”高晏听到这个名字,稍稍有些意外,王三广本是左卫军中将,三十一年前跟随如今的镇西威猛大将军也就是当年的左卫军统领葛瑞芳千里奔袭,击退越境入侵的西肃大军,是力保 登基的功臣,也是葛瑞芳在军中的重要势力之一,葛瑞芳势力庞大,在邺城屯兵自重,皇帝登基后并未立后,只是追封已逝妻子如氏为圣德孝感皇后,后宫一直由葛瑞芳之妹葛氏娴贵妃执掌至今,可以说,除了当今先皇后诞下的皇太子高昇,就是娴贵妃的二皇子高晟最为尊贵,近年来葛瑞芳一直蠢蠢欲动,屯兵之举更盛往昔,如此巨大的兵力开销,他借助互市商会来盘剥朝廷百姓自是可以想象到的。
“不过,顺着王斐中这条线,我去查了他的往来信件,发现一件有趣事情”,顾陌之喝了口茶,接着说道“王斐中的往来信件,均是直接与葛瑞芳联系,并未通过其父亲王三广,所以王三广对此事到底知不知情尚未可说”。
“又或者是王三广与葛瑞芳已有嫌隙,所以王斐中并未告知其父,而是私下听从葛瑞芳安排”。高晏薄薄的唇角勾起一抹戏虐的笑容“这便有意思了……”
“近些时日邺城地区兴起了好些人奴场子,我怀疑这也与莫薇相关,不过现下并无线索,待小人回去探查一二,再飞信告知王爷,”顾陌之知道人奴交易乃是王爷大忌,灏王有三厌恶,贩奴,豢童,戗杀骨血,但凡遇到这三件,杀无赦!
高晏听完顾陌之的汇报,又部署了下一步的行动,二人详谈许久....
二人说完已是夕阳斜下,一旁的茶盏早已凉透,窗外的金水街依然人流如梭,合街的商铺和夜场子都点起了灯火,正是华灯初上时刻,另一番繁华的景象就要由此拉开。
高晏起身唤来玉筱点灯,又对顾陌之说“陌之,这些年你隐姓埋名,从未曾与家中联系”,他从袖中掏出一封信,道“这是你父亲托人带给我的,我且转交给你,是你儿郎写的信。”
“我楚儿会写字了!”顾陌之接过信件,迫不及待地打开,诺大的信纸上只写了四个字,问父亲安,字写得歪七扭八,但从字上的一撇一捺看得出,写字的人是极为认真恭敬的,只是因为初学之过,并未考虑字的结构,拼凑起来甚是奇怪。就这四个字,顾陌之反反复复看了三四遍,捧在手上,抚摸了一遍又一遍,一个铁铮铮的汉子,眼眶也红了起来。
顾陌之察觉自己有些失态,赶忙收起信件,宝贝似的放入胸领间的夹层中,又起来躬身行了个礼说“让王爷见笑了”。
高晏不语,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往后你儿子的信,由我亲自派人转交给你,你可放心,只是一点你要记住”他回首看着顾陌之一字一字的说道“阅后即焚”。
是啊,像他如今做的这些事情,从来都是朝不保夕,稍稍行差踏错半分,便是人头掉地,如若被人知道了家眷,祸及全家也是常有的事情,灏王如此说,虽然无情,但也是保护家人的唯一办法,想及此,顾陌之回绝道“王爷大恩,我顾陌之今生无以为报,如若因为思念亲人而泄露行踪,误了王爷的大事,我是万万不愿意的,所以,孩儿的信件,我留下今天这封即可,往后的信件,请王爷替我收着,待我还家之日再来取信。”
听到顾陌之这席话,高晏只沉默着,不再说话...
在外屋等候的玉筱听里屋没了声音,便拎着一壶酒进来,笑着说“王爷,顾大哥,正事可谈完了?”
见高晏点点头,她对顾陌之说“那顾大哥,你且在此等候,一会儿鸣翠会过来领你出去”
顾陌之抱拳道“有劳姑娘了!”
玉筱福了福身“顾大哥客气了,都是王爷的差事,不用拘礼”,又举起了拎着酒壶的手,对着高晏晃了晃,娇笑着说“王爷,咱两的戏还得唱全了,这壶酒,您可是少不了”。
高晏接过酒壶,一口闷掉了一壶,见他如此利索,似乎心中不快的样子,玉筱赶紧上前帮高晏顺了顺气儿“王爷,您这架势,可吓坏奴家了”
“吓坏你,本王可舍不得”高晏轻佻地说着,一脚踢开房门,搂着玉筱醉酒似的往外走去,身后的顾陌之不知何时早已退回里屋,二人此次一别,又不知何年才能再次相见,只盼边境早日安稳,儿郎且能早还乡。
3
“母亲.....母亲....晏儿疼.........浑身都好疼....”
“晏儿乖,忍一忍就过去了,只有这样,你才能活下去啊...”
“母亲...不要走....呜呜呜....晏儿求您...”
十五的满月,明晃晃的挂在天上,坣街上的灏王府内,高晏一身汗水从梦中惊醒,一旁守着他的小厮九扶赶忙拿出早已备下的毛巾为他擦汗,他的身体越擦越热,越擦越红,刚才八成又是梦魇了,九扶心疼地摸着自己主子滚烫的额头,长长地叹了口气。
高晏迷糊中口齿不清地喊“酒,快,给本王取酒来”
九扶从床边递了一壶过去,高晏接过就是一通猛灌,扔掉酒壶又伸手再要,九扶只得再递一壶,他担心地说“主子,您如今已经喝了十壶了,不能再喝了”
高晏闭着双眼,滚烫的身体伴随着蚀骨之痛让他无法动弹,他只能喝酒,不停得喝,喝到自己醉死过去,才能稍稍缓解这痛楚,是啊,常人无法忍受之痛,是他死去母亲留给他最后的礼物。
三十一年前,大虞国天降神谕,殇帝薨逝,国土分裂成了三份,一份被西肃吞没,一份跟着北堙归并入了南陈,剩下的领土由太子辰巳在大虞正神官郎怀玉的拥护下继承,仍席旧称为大虞,曾经的中原最大的国家一夕之间仅存三分之二的领土,至今仍为世人感叹,而高晏的母亲,就是这位带着国土嫁入南陈的圣女,北堙。
北堙这两个字,至今仍是皇宫内的禁忌,谁也不知道皇帝还在忌惮这个已经死了二十多年的女人什么,但是谁也不敢再提,这个疯女人,曾经的圣女,临死前给自己唯一的儿子喂了噬骨之毒,提着一把赤猊剑,在坣街当街斩杀葛瑞芳未果,被皇帝下令,万箭齐发穿心而死,有人说她死不瞑目,又有人说她罪有应得,听说那天她流的血,鲜红无比,染红了整条街....
无论其他人怎么说,高晏记忆中的母亲,从来都不是疯女人的样子,那么娴静,温婉,如水似的女子,怎么会做出如此可怖的事情,但每每十五之日毒发的蚀骨之痛,又或是见到朝堂上葛瑞芳瞎掉的一只眼,都在无时无刻不提醒他,事实如此,但他不相信,不相信那么美好的女人会做出此等事情,他要查,从他六岁失去她的时候开始,这就是他活下去的动力,是他的执念,是他所求的因果。
他知世人可笑,只看着这副躯壳之上的喜怒哀乐,于是他戴上面具,笑脸迎人,暗中培植眼线,四处收集情报,为皇帝所用,为朝廷所用,为世人所用,他做事狠辣,对于亲信一方面给予信任,一方面约制其痛点,譬如顾陌之、譬如玉筱,皆有弱点在他翻手覆手之间,皇帝拿他当武器,当利刃,兄弟不喜他,朝臣厌恶他,世人误会他,但他无所谓,他要留着手中的权利,只有这权利在手,他才能去查找母亲当年的事实真相,才能为母亲的清白昭雪,不负自己这人世一遭。
许久.....也不是醉了还是疼晕过去,高晏躺下再没醒来,体温也渐渐恢复了正常,九扶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又安全一月了,他也抵不过睡意,趴在主子的床头,沉沉地睡过去了。
翌日,灏王府来了个不速之客,访客自称来自大虞,有封信要亲自转交给灏王爷,待高晏出现,递了信给他后,便匆匆离去了。
高晏打开信封,信封内有一支木簪,他摩挲着木簪上刻着的一个笙字,应是自己母亲的遗物,信上笔记潦草,只写了几个字,封式祁邺城。
高晏唤来九扶,这次,他要亲自去一趟邺城。

4
“雾青,你快点”在西肃尧支山山间,一个约莫十七八岁身着青衣的少女对着身后背着一个大竹筐的大个儿少年喊道。
“我说雾晨,你好歹是个姐姐,见我背上这一堆的行李,你也好意思催我走快些,你怎么不过来分些。”被称为雾青的竹筐少年,撅着嘴生气的回应着。
“我才不要,谁让你贪嘴,筐子里都是你一路摘的果子,一个空筐子,就装着两件换洗衣物,从出门开始,你一路走一路攒果子,路程耽误了不说,这些果子,怎能吃得完嘛”,小姑娘雾晨跺着脚说“要是完不成族长交办的差事,咱们家今年的口粮可就没了!”
听到这话,雾青这才开始着急起来,不舍得扔了半筐子果子,脚程轻快起来,拉着姐姐往前快速走去。
二人走走停停,行至尧支山山半腰处,雾晨从怀中取出一张羊皮地图,这地图看上去已经有些年岁,泛黄的图案已经有些斑驳,边边角角之处被磨得发白,雾晨数着地图上的位置,默念着“...首峰斜,二峰直,三峰四峰腰间绕,五峰清溪现,六峰....”原来是尧支山十二峰的口诀,她指着地图上的五峰,回头问了问雾青“青儿,刚刚我们上山时,那猎户和我们说的,这条河就是清溪吧”
“是呢,阿姐,刚刚我们上来时,路过的那条小水沟子就是清溪”雾青回答道。
“那便对了,咱们要找的,就在这第五峰的山腰之间,族长说往泉眼处找”二人便分散开来,顺着山间小溪找泉眼,尧支山竹林繁茂,也不知过了多久,雾青终于找到了一处清泉,他吹了个口哨,将雾晨唤来。
雾晨也不太确定是不是,只得拿出族长给的小竹鸟,竹鸟有三爪,叽叽喳喳地在她掌间跳跃,捋了捋翅膀,扑腾一下飞了起来。“阿姐,这玩意儿不会弄错吧”雾青看着这鸟飞得不太稳的样子,担心的说。
“族长说这鸟儿放了三十多年了,能飞起来就不错了,你还指望它飞的多好”雾晨白了一眼自己的弟弟,紧跟着竹鸟的方向走去。
竹鸟飞到一株硕大的竹子前便停了下来,叽叽喳喳地叫,真的是好大的一根竹子,雾晨和雾青从未见过这么大的竹子,简直惊呆了,他们两人手牵手都不能完全围住这根柱子,雾青望着竹子惊叹得说“这么大的竹子,里面都能住人了”说完,学着敲门一样,敲了两下。
没一会儿,竹子里也传出来敲门声,雾青吓得跳起来差点抱住雾晨,雾晨也从未见过这般灵异之事,只是试探问了一句“是有人在竹子里吗?”
竹子里传出来闷闷地回答声“这里好黑,谁来救救我,有人吗?”
雾晨听清楚了,确实是人,雾青还是不敢靠近,但迫于雾晨是个女娃子,自己毕竟是个男人不能认怂的压力,只能硬着头皮拿出自己的水果小刀,一点点的割着竹子,一直割了快两个时辰,太阳都要落山了,竹子上终于割出了一个大口子,雾晨顺着竹子的纹理往下一划拉,一个人高的洞破了出来,一个身着奇怪衣衫的女子不利索地从洞里爬了出来,
女子眉目极淡,一脸惨白,仿佛被泡了好久泡掉了颜色一般,奇怪的衣服上到处都是泡坏的洞,味儿也很重,雾晨顾不上和她说话,让雾青一把把她扔到旁边的山泉中,又扔了件自己的换洗衣物过去,高兴地拍了拍手,任务完成,这大概便是族长要取的东西吧。
5
待那女人清洗完,雾晨早已在一旁升起了小火堆,雾青避嫌,收了竹鸟便跑出去打些猎味去了,雾晨见女人穿着自己的衣服,正常了许多,便不似刚才那般嫌弃了,指了指旁边的石头,示意她坐下,女人张口道谢了一句,正想往下说,雾晨猜到她要说啥,快语直接打断道“第一,不要问我们是谁,我们是族长派来取东西的,谁知道说的是你,虽然晚了两日,但如果知道是活物,我们便不会耽搁了,第二,不要问你是谁,因为我们也不知道,不过你可以跟我回去问族长,兴许他知道,第三,不要问为什么救你,答案和前面一样,我们也不知道”
那女子见自己还没开口,雾晨已经叨叨说了一大堆,只得尴尬地应声说“额,好的”
接下来是一阵沉默,不久,雾青回来了,打了两只兔子,一只野鸡,还掏了几个鸟蛋,他将鸟蛋扔到火堆里,又去泉水旁扒了野鸡和一只兔子,另一只用藤蔓绑住,栓在背筐旁,他干活利索,一边叼着野果子,一边招呼雾晨准备烤兔子的材料,嘴里含糊不清的说“阿姐,还有那个谁,咱们今晚吃烤兔子和叫花鸡”
“咱们就三个人,还两女的,哪里吃得完这么多”雾晨掂量着手里的肥兔子,怕是有七八斤,正埋怨雾青浪费,一扭头,不经意见到,那女人的眼睛饿狼似的直勾勾地盯着自己手里的兔子,手上、脚边全是刚刚烤的鸟蛋壳,这副模样怕是饿了许久了,雾晨赶紧处理好兔子,放到火上烤了起来,雾青那边也裹好了叫花鸡,从火堆一侧扒开了一个口子,扔了进去,又添了些柴火把火堆烧的更旺了。
不一会儿,肥兔子被炙得滋滋流油,香气四溢,雾青用小刀切了点肉下来,想看看肉熟了没,肉还没到手,就被那个饿女子叼走塞了牙缝,吃完不够,两眼冒着绿光,等着雾青再继续切,雾青索性割下两条兔子腿,递到她手里,女子谢字说了一半,后面的字就淹没在狼吞虎咽之中,一只兔子,一只鸡,一边烤一边吃,雾晨和雾青就舔了下手指头,一片肉没吃着,二人只好从竹筐里取了水果充饥,没曾想,那女人连水果也不放过,半筐果子也被吃干抹净,不剩一个,这哪里是吃饭,这是饿阎罗啊,不过看在自己耽搁了两日才来救她的份上,雾晨只翻了翻白眼,爽快地原谅她了。
雾青见那女子吃完果子,挺着肚子在火边剔牙,闲话问到“你叫什么名字?”
被问话的女子,闭上眼死劲儿想了一会儿,似是得不到答案,一抬头,看见半弯明月在竹林中若隐若现,淡淡云雾飘在月下,三尺开外的清泉在山涧中哗啦作响,偶尔一阵清风拂过,这久违的感觉清爽无比,她望着天上的明月,说“行云,叫我行云吧。”
6
行云在这个世界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为了弄清楚自己的来由,决定跟随雾晨雾青姐弟回去,通过一路上的交谈,大致也是了解了事情的经过,雾晨和雾青两姐弟是雾非族人,二十二日前,他们接到雾非族族长的托付,带着羊皮地图和竹鸟前来尧支山第五峰取件东西,结果就是前面说的,把东西,也就是行云救了出来。
听雾青说,雾非族本是大虞四大家族之一,三十一年前,大虞天降神谕,国中大乱,雾非族族长雾渊谋求独立,私通西肃,却反遭西肃背信弃义,被肃人强占了领土,不少族人沦为奴隶,雾渊自己在旻川自尽,剩下的族人,由前任老族长带着躲入西肃与大虞交界之地,靠打猎耕种为生,生存至今。
“你们为何不回归大虞,亦或是融入西肃呢?”行云问到,如此山间生活,实在不是个长远的好打算。
雾青不语,一旁的雾晨不屑地开口道“西肃狗贼背信弃义,我族不屑与之一体,而大虞...”她冷笑一声,气愤道“大虞人视我族为西肃走狗,雾渊导致的战乱,大虞用了二十年还未平息,如何愿意收留!如今,我族为西肃所不容,为大虞所不齿,苟延残喘,夹缝求生,若我当年在世,定要敲烂那雾渊那老东西的脑袋!”
雾晨愤愤难平间,雾青突然做了个手势,雾晨顿时闭口不言,警惕地看着弟弟问“谁?”
雾青屏住呼吸,悄声回道“不清楚,对方应该只有一个人,速度很快,正向这边过来。”
二姐弟绷紧了神经,雾晨拉住雾青和行云,转身跳入旁边的草丛,又从雾青背筐里取出昨天的兔子,放开兔子,撕碎了些果子,扔到他们刚刚站在的林间小道上,兔子闻着果子香,在小道上跳来跳去,不断的找寻果子,覆盖了他们的脚印。
掩盖了踪迹后,她拉住二人说“看来小路是走不成了,咱们就从这里翻行,直接下山。”
雾青点点头,朝行云说“这种野路,你不会走,你进筐子里,我背你。”
行云迟疑了下,但想不出更好的法子,便听从雾青之言,跳进了筐子内。姐弟二人的脚力极好,行走在山间,如履平地,不多一会儿,二人便行至了山脚。
雾晨不放心的问雾青“如何,甩掉了吗?”
“约莫是甩掉了,没有声音了。”雾青趴在地上听了会儿,回答道。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有人追我们?”雾晨质问行云。
蹲在筐子里的行云一脸无辜,真是人在筐里坐,锅从天上来,“我也想知道啊....”
雾晨看着她这委屈的副样子,想她也不清楚所以然,只得硬着头皮扛下这档破事,眼下只能尽快返回族中才能安全。转念中,尧支山的竹林不断翻滚,沙沙,沙沙,一股肃杀之气从林中翻涌而来,一截不知从何处出来的断竹嗖的一声,直射向雾青,雾青敏捷的躲过,看样子,目标应该是雾青背后竹筐中的行云。
见一击不中,竹林中飘出来了个鬼影一样的人,此人脚踏竹海,以竹借力,在竹林中上下飞腾,轻功甚是自如,难怪刚才听不到此人脚步,原来是踏竹前行,雾青随地捡起几枚石子,指尖发力,用力弹出,那人靠近不得,只得重新退出百步开外。雾晨一见到这鬼影,原本沉着的心陡然悬了起来,她靠近雾青,低声说道“这个鬼影似的人物,我听阿爹说过,应是大虞上神官麾下的神使”她咬了咬嘴唇,又补了一句“神使极其厉害,你我二人不是他的对手”。
背筐里的行云听到雾晨的话,不想连累他们二人,遂探出头说“他的目标是我,你们把我留下,便可全身而退。”
“啐,你这种话休要再提,我们姐弟从来都不是贪生怕死之辈”,雾晨打断了行云,她眼睛死死盯着前方的神使,那鬼影方才被雾青的石子击退后,并未再攻上来,不知在干什么,以防万一,她推开雾青,使了个眼色道“你我二人分开行动,目前是二比一,我们未必会输!”
雾青又捡拾些石子,抓在手中,盯着神使和雾晨的动态,随时准备射出,此时风又起了,比刚才更大,更猛烈,竹林的沙沙声不绝于耳,一道又一道的狂风裹挟着竹叶像一头凶猛的野兽朝他们冲过来,每刮一次,雾青的身上就多好几道血口子,等了一会儿,雾晨突然吹了个口哨,正面朝神使直奔去,雾青指尖迅速弹出几枚石子,配合着雾晨的动作,姐弟二人心照不宣,配合默契,只一瞬间,雾晨便杀到神使面前,一掌祭出,神使来不及躲避,扎扎实实地挨了这掌。
正在大家以为安全之时,前方传来了雾晨的一声惨叫“青儿,快逃!”,雾青朝他阿姐方向看过去,只见雾晨周身被黑袍紧紧缠住,黑袍仿佛有生命一样,一层一层不断包裹雾晨,她越挣扎,黑袍缠得越紧,不一会儿,就全身骨骼寸断,鲜血瞬间浸透了裹住她的袍子,脖颈之间一道道肉眼可见血痕不断涨开,皮开肉绽,血肉模糊,但即使重伤如此,她仍死死抱住神使,喉咙嘶哑着,张牙用力咬住神使的右肩,不让神使继续前进。
眼见刚刚还活泼娇俏的小姑娘,瞬间就只剩一团血肉,巨大的打击冲击着行云,她从未见过此等惨状,甚至连眼泪都来不及流出,颤抖着双手,奋力要爬出竹筐,哭喊着要为雾晨报仇。
雾青背着竹筐,浑身血脉暴起,行云坐在他身后,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见从他咬紧的牙关挤出的几个字“阿姐让我们走!”便背着行云,退步向东飞奔,一路上只留下行云在后筐中啜啜的哭声....
7
三天三夜未歇脚,雾青终于累了,行云浑浑噩噩地感觉到速度慢了下来,越来越慢,最后停了下来,她掀开竹筐,发觉外面已是正午时分,雾青站立着靠在了一片浅滩的石头旁,沉沉地睡着了,行云不忍叫醒他,便自个儿从竹筐中钻了出来,她慢慢扶着雾青躺下,这才发现他的布鞋底子已经磨穿,脚上血肉纵横,腿上、胳膊上、手臂上到处是三天前被竹叶割伤的血口子,黑黑的血痂遍布周身,行云没忍住,眼眶红了起来,她撕下自己的衣物,洗净后放到太阳下暴晒,取了清水帮雾青擦拭了伤口,又用晒好的布条为他包扎了脚,一番下来,日头已经偏斜。
“现下即将入夜,此时唤起雾青起来赶路,并不是良策,况且他脚伤刚刚包扎好,再继续前进只怕这双脚要废掉”,行云暗自思索,“但如若不继续前行,那黑袍神使追上来,我们二人必会命丧于此”,如此两难境地,行云被卡在档口,不知该如何是好,情急之下突然想起,雾晨此前说过,他们是带着地图和竹鸟过来寻她的,地图是在雾晨手上,那竹鸟呢,既是雾非族圣物,该是有些灵性的。
想到此,行云反复搜了雾青身上三遍,又把竹筐翻了个底朝天,终于在竹筐的底部找到那只,被她压得稀烂的竹鸟,如此重要的宝贝,竟然随意丢弃在竹筐里,还被自己压成这样,行云捧着竹鸟,哭爹喊娘的心都有了,压了三天的苦楚,难过,一股脑发泄了出来,哭得那叫一个惊天动地。
“看你哭得如此伤心,我便大发慈悲,让你选一个死法,如何?”冷冽干哑的声音从浅滩旁的树林中响起,就像毒蛇盯住猎物发出嘶嘶声,一道黑影鬼魅一般的出现在行云眼前,神使,来了。
行云慌忙护住沉睡不醒的雾青,大声骂道“真是阴魂不散,亏得你叫神使,却尽干些丧尽天良的事,你干脆改名叫鬼使吧!”
“哈哈哈哈....我本奉命杀你一人,从未想过要伤他人性命,不过杀便杀了,那小姑娘能死在我的手下,也是有福气的。”黑袍神使压着嗓子笑道,“刚刚让你选个死法,你想好了吗?”
行云见此人不分善恶,杀人如芥,心知与他多说无益,只得尽快找到脱身之道,就算脱不了身,也要保住雾青的性命。
“如若我选了死法,你能放他一条命吗?”行云指了指地上的雾青。
“不好说,不过我没杀他的理由。”神使考虑了下。
“行,那一言为定,我....选毒吧,死得快,没那么血腥。”行云爽快地挑了个自己满意的死法。
“看不出你挺有胆色的,且过来,我给你个顶级的。”神使从袖兜里取出一瓶药粉,递给行云。
行云接过药瓶,眼神一闪,反手一抬,趁他不注意,将一整瓶药粉全撒在神使脸上,神使顿时惨叫起来,“我的眼睛,啊!我的眼睛!你这个贱女人,我要杀了你,不,我要一刀一刀剐了你!”他骂骂咧咧地奔到水边,顾不得太多,赶紧用水清洗,这毒甚是厉害,他再抬起头来,左眼已是肿得发黑,已然保不住了。
行云趁此混乱,一路往树林中狂跑,一边跑一边放声大笑吸引神官的注意,她暗暗思忖,这神使杀人全凭喜好,就算自己毒死在他手上,也不见得会放过雾青,现下我伤了他的眼睛,他必定要追来杀我泄愤,如此,雾青能逃过一劫也未可说,呵呵呵,我一条命换他一只眼,也算是值得了。
行云身后传来嗖嗖的风声,应该是那黑袍神使应该处理了余毒,追了上来,不行,她还得再跑远点,一根银针穿过她的胳膊,她没有停下脚步,继续拼命跑着,她不能停下来,跑得越远,雾青就越安全....
神使那干哑的嗓音索命一般从行云身后传来:“哈哈哈哈...折了我一只眼招子,算你有本事,如今倒害怕得想逃了...待我..一只一只挖了你的眼睛,一条一条卸了你的胳膊,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非如此,难消我心头之恨!...”又一根银针射来,她的另一只胳膊也被射穿,接着是大腿、小腿...浑身上下,血汩汩地流出....呜呜呜....真的好疼.....她实在走不动了,闭上双眼倒在血泊之中....雾晨...我来见你了....
8
“处理掉了吗?”
“处理了,就地烧了。”
“嗯,如此甚好。”
“她呢?也处理吗?”
........
一阵刺鼻的药味传来,行云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这么奇怪的味道,这应该是来的地狱吧......呃....不对....人死了还能这么疼....
她刚想起身,浑身的刺痛袭来,支不住又倒了下去,外面熬药的雾青听到房内的动静,赶紧进来看看情况。
“雾青.......”行云看到雾青,异常欣喜,“你活着...太好了”。
雾青发现行云清醒过来,激动地手中的扇子掉落都不顾,一个大步朝床榻过来,把行云抱住,“你终于醒来了...”一个大小伙子,噙着眼泪,啜泣不停,“阿姐走了,你...醒来就好...好...”
他们两姐弟为了救她,一死一伤,遭了这么大的罪,行云心里早已把雾青当成自己的弟弟一般,如今死里逃生,又见到雾青安然无恙,紧绷的神经顿时放松下来,泪水止不住地往出涌,她紧紧的回抱住雾青,各种复杂的感情一股脑儿填满胸口,是劫后余生的喜悦,是痛失亲人的苦楚,还有从雾青的胸膛传来的亲人般的温暖,渐渐地她的伤口似乎也不那么疼了。
二人相拥而对,泪眼婆娑,良久,窗外传来一阵焦糊的味道,雾青拍了下脑门“糟糕,药烧焦了,不过你醒来了,不知道还用不用吃这劳什子药了”,他又憋憋嘴,“真的苦呢,你不知道,喂你吃药,得一个人掰开你嘴,一个人撬开你牙,我才能喂进去...”呃,听到这话,行云不禁摸了摸自己腮帮子,酸疼酸疼的。
“你想吃啥?我给你做!烧鸡?炖鱼?烤兔子?...”雾青起身去处理屋外烧焦的药罐子,一边走一边回头问行云,不过行云如今嘴中乏味,疲惫地摇了摇头说“我不饿”,如今她更想知道的是,她是如何被救的,那个神使现在如何了。
雾青见她精神尚可,也不再要她吃东西,便在屋外收拾药罐,行云身体还在恢复,只得老实地躺在床上,她环视周围,这是一间不大的小竹屋,外面是郁郁葱葱的山间树林,屋子里干干净净,生活用品不多,但吃食却到处都是,屋梁上挂着晾晒的腊制肉味,架子上的瓶瓶罐罐里都装满了果干儿,阴凉处还有好几坛子腌制的凉菜,行云不禁笑起来,这一看就是雾青的住处。
雾青动作利索,不一会儿,便将屋外拾掇得干干净净,又熬了些稀粥端了进来,“我想你刚醒来,喝点粥会更好些。”
行云接过粥,慢慢地喝了起来,顺便问雾青“青儿,你知道我们是怎么被救的吗?”
雾青摸了摸脑袋说“我也不知道,我醒来时,已经回族里了,应该是族长来救的咱们。”
“族长?”行云疑惑,族长如何得知他们遇险,又如何能找到他们。
“具体情况,我也不知道,我醒来后就过来照顾你了,也没顾上问....”雾青尴尬地说,比起自己得救的原因,他还是觉得行云比较重要。
行云低下头,感动地说“谢谢”,内心满是对他们姐弟二人的愧疚,她想为雾晨报仇,但自己手无寸铁,有心无力,她想照顾雾青,但自己身世不明,贸然留下只会为他带来更大的灾难,早知道这样,她宁愿不从尧支山出来,宁愿自己没有获救过!
雾青感觉到了行云情绪的低落,安慰她说“阿姐,我,都是按族长的要求来救你,你不要觉得亏欠我们,如果不是你,换做任何一个人,我和阿姐也会如此的!”。
行云低头默不作声,若然自己方才所想被雾晨知道,怕是要被她指着鼻子骂一通吧,也罢,雾晨,我这条命是你给的,我必当好好珍惜,她拿定主意端起粥碗,一饮而尽,交待雾青“你且去请你们的族长过来,就说我醒来了,要见他!”
9
半晌过去,雾青领着一个白发金须的老头出现在行云面前,老头个子不高,穿着普通的粗布衣裳,满头银发,精神矍铄,一副农家阿翁的乐呵样子,唯独下颌续的那一尺来长的胡须,金光闪闪,十分嚣张。
金胡子阿翁见行云恢复了意识,点点头,打发了雾青去采药的雾桑家取些辟邪草和凝血散瘀的膏药,自己搬了张椅子,靠着行云床边坐了下来。
“你想知道什么?”阿翁望着行云道。
“我是谁,你们救我的原因,还有,那个神使现在何处。”行云咬着牙说。
“若说我也不知你是何人,只是受人所托呢。”阿翁悠悠地开口答道,“一月前,老朽收到一位故人的信,信中说他身陷囹圄,要老朽替他去取一件东西,随信一起的,有一张地图和一只竹鸟,地图老朽没见过,但竹鸟,确是老朽三十年前所见之物”,似乎是牵扯了前尘往事,阿翁有些感怀,叹了口气继续说“这是大虞国前圣女北堙之物,信中说,让老朽带着信和竹鸟,前往尧支山第五峰山腰泉眼处找一样东西”,他看了眼行云,“所以老朽并不知道你是谁,而救你的原因,就是这封信”,说完他从怀中取出一封信件,递给行云,行云大致看了眼,如阿翁所说一致,只是写信人落款是,封式祁。
“所以这位故人是,封式祁?”行云疑惑地看着这个名字,印象全无。
“是,这个名字,老朽也已经三十多年没听到过了...这个姓氏在大虞曾经代表着多么的无上荣光...”,阿翁闭上眼,是啊,一晃三十年,名字的主人早已沉寂,曾经的大虞也已不复从前,罢了,罢了,“老朽认识他时他还是大虞的将军,现在,他应该在南陈的邺城,你若想问个明白,可以去邺城寻他”,他扯下两道胡子,塞到行云手上,“喏,信物。”
本来沉默的气氛,被他这扯胡子的举动打破,行云接过胡子,心中暗笑,“确实,谁家胡子能长这样,这可真是独一无二的信物。”
“至于第三个问题”,许是刚刚扯胡子,下手有点重,老翁揉了揉下巴,“凡犯我族伤我族人性命者,杀。”
如此随口的一个杀字,让行云顿然哑口,“可,那是神使...”如此功力的人,竟被轻而易举的一个杀字就灭了?
“这是老朽的失策,若然知道是活物,”他瞟了一眼“活物”行云,“特别是一个能让竹鸟复生的活物,老朽万不会让雾晨雾青前往”。雾晨的死,是他身为族长的责任,是他的大意造成,他黯然道“待老朽卸任族长,届时将在雾晨坟前自刎以偿罪。”
他不提雾晨倒也罢了,如今一提,雾晨最后的样子在行云的脑中清晰的浮现出来,她的心也被揪住,不禁追问“你是如何知道我们被人追杀的?”如果他们早些出现,雾晨的命也不会白丢,如今就算他人死一万次又如何,雾晨也再活不过来。
族长意味深长的看着行云,似乎有隐晦之事不便明说,只道说“神谕,是神谕唤我们来救你。”
什么劳什子神谕?行云从来不信这些,“如若是神谕,那为何神谕早不出来,晚不出来,要等雾晨死了,才从哪里冒出来,如此神谕,不可理喻!”行云越说越气愤,神,是世人可笑的推脱,如果万物有神,何来爱憎别离,何来世间疾苦,什么神悯众生,狗屁天定,人死了就是死了,皆是因果错结,事态发展罢了。如今,她便要去寻这个因,神使死了,幕后之人又是谁,定与自己的身世有关,与封式祁有关。
族长阿翁见行云脸上阴晴不定,还如此亵渎神谕,这种不信神的人,他倒是第一次见到,正色道“小姑娘,万物有定数,人,自有人的命,老朽见你无知,便不与你追究,但你切不可再亵渎神明”。
行云将要开口反驳,外面一个人影掠过,她不经喝到“谁?”
“族长,事情已办妥。”一道颀长的黑影飘忽进来,向族长阿翁拱手报到。此时,行云方看清楚黑影的模样,是一名年轻的黑衣男子,样貌冷峻,眼角有一道深深的疤痕,斜插入鬓,他眼神凌厉,朝着床上坐着的行云一扫,行云便悄悄地,不再说话了....
“好,雾影,你明日便领上她去”,阿翁吩咐道。
“我吗?”行云点了点自己的鼻子问道。
“对,你不是要找封式祁吗?明日你就与雾影出发去邺城”,族长点了点头,“雾影武功高强,能护你周全,到了邺城,投靠到城内三福商会陈管家处,自称是陈彤娘的女儿,他们便会收留你。其他的,无须担心,老朽已让雾影为你打点妥帖”,说完推开椅子,转身往屋外走去,走到门口,停下来又留了一句“你,身份特殊,不适宜留居在族内,还请尽快离去”便顾自走了。
雾影没有跟着族长离开,他走近行云,低声问“是你弄瞎了他那只眼?”,行云想来他说的应该是神使,便点点头,雾影冷峻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诧的神色,随即朝她摊开手掌,掌中放着一枚黑色的毒牙。
“留着,紧急时刻可自保。”
行云拿起毒牙,牙尖锐利,牙根包裹着错金片,金片上有个小孔,用绳子串好平日里可以挂在脖子上,不过此物是用来做什么的呢?行云抬头要问雾影,却不见人了。
10
外面响起脚步声,应该是雾青回来了,他手上拎着满满一堆草药和膏药,知道行云有伤,不能过来开门,只得自己用脚踢开竹门,走了进来,见族长已经不在了,便把这满满一身的药都堆在桌子上,一边整理一边叮嘱行云道“看我给你拿的药,这个是辟邪草,族长阿爷说你有寒症,容易犯困,用这个药合适”,他举起手中的药草包对行云说,“我还找雾桑要了些龙蛇草,用来泡澡驱寒的,这两种草药长得很像,你可不要弄错了,龙蛇草有毒误吃了会出幻觉的,看,我给标记了个叉”,他又举起另一边的草药包,上面用笔打了个叉叉,“还有啊,雾桑说这个膏药好,你们女孩子爱美,结痂的伤口上用这个膏药,每日一次,以后伤口不会留疤的....”他絮絮叨叨又说了一堆,行云也安静地听着,明日,自己就要离开,到时候听不着雾青的念叨,她会想念的。
“青儿....”,行云等雾青将药包和膏药放好,轻声道,“你以后唤我阿姐可好?”雾晨已死,她想要替雾晨做雾青的阿姐,却担心雾青不同意,只能试探的问他,她见雾青站在桌前不动,以为雾青生气了,赶忙说“我不是要取代雾晨的意思,青儿,你千万不要误会,雾晨依旧是你的阿姐,我只是想能够像阿姐一样照顾你,不过你不同意也没关系,不当阿姐也能照顾你的,不是非要你喊我阿姐,哎呀...我这脑子一天到晚在想些什么,你..就当我瞎说好吗?”行云越说越乱,说最后语无伦次了,自己把自己说得纠结起来,唉真是差劲!
雾青没有转身,依旧低着头,手中的草药包被打开又折起,打开又折起,阿姐的样子仿佛又浮现在他眼前,才三日不到,他们就已经阴阳两隔,是啊,雾晨走了,一如她的性子,潇洒直爽,只是这次她给自己留下了行云,雾青抬头,视线透过屋那头正焦头烂额的行云,良久良久,眼中似乎有泪光闪动,他轻轻的开口唤道,“阿..姐!”
行云乱如麻的脑袋听到这两个字,怔得清明开来,欣喜,高兴,夹杂着各种感觉的神经抽动着,她张开口,缓缓地,回应了一声“嗯..嗯”。
弟弟是认下了,至少得给些东西吧,行云自我搜刮了好一阵,自己从头到脚,外面穿的,肚子里吃的,除了那个小毒牙,全是雾青的,哪里有长物送人,哦对,小毒牙,行云忙取出刚刚收好的小毒牙,唤雾青过来,递到他手上,柔声说道“明日,雾影会带我去邺城,青儿,这个,你且收下,待阿姐弄清楚了自己的身世,我就回来找你,到时候你想去哪儿阿姐都陪你!”
“明日便要走?”雾青睁大眼睛问。
“嗯,族长方才和我说的,我身世不明,得弄清楚自己到底是谁,搞清楚是谁要害我,才能回来。”行云拉住雾青的手说,她也舍不得这个弟弟,但自己身世不明,究竟为何会困在尧支山的竹中,为何会有人救她,为何又有人要杀她,全是谜团,她虽记忆全无,但浑浑噩噩之间,似乎在黑暗之中度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如果贸然留下,会给他们带来更大的灾祸也说不定,况且幕后真凶一日未明,雾晨的仇就不算报完了。
听到这些,雾青只得乖乖地点点头,不舍地说“那我在这里等阿姐回来,阿姐,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楼主:我有丁香  时间:2020-03-31 10:31:29
第二章 邺城初见
1
翌日,雾青一大早就收拾好大包小包的日用和吃食,又临时找隔壁王大娘子用两只腊制野味换了身女子衣服放到行云包里,脸上还不好意思地拱着两朵红云说道“阿姐虽着男装,但女人家还是着女装好看”,说完便借着要整理屋子跑开了。
行云看着他这副比女儿家还娇羞的样子,心中暖暖的,这个弟弟,想的比她还周到,说起这,她望着眼前堆得小山一样的行李,愁的发慌,光各式果脯就装了两大口袋,更不论那些腊鸡腊鱼腊兔子了,用油纸包了好多,硬塞进一个大包袱,包袱捆都捆不住,外面还伸出两只鸡脚来。
正在一筹莫展之际,雾影不知从哪里飘忽过来,随意挑了地上一个包袱,拉起行云,就说了一个字“走”,行云还没来得及和雾青告别,便被拉上匆忙离开了。
也不知被拉着走了多久,雾影才松手,行云身上的伤害未痊愈,若不是族长阿翁早起让人送了颗归金丸给她服下,这一路走下来,怕是要旧伤复发死在半路了,她一解脱束缚便揉着胳膊,憋着嘴埋怨说“你这人怎得如此不近人情,我都还没与青儿告别,就被你拉着走了”。
“走便走,为何要告别。”雾影冷冷地说道。
阿,怎么遇到这么个冰坨子,行云生气地捡起几颗石子朝他扔了过去,“你可知道我这次离开,何时才能回来再见青儿?你可知我若半路出事,身死在异乡,这一别,我就再也见不到他了?我可是昨日才得了这个弟弟。”
“人各有命,能见是福,见不到也是命,无需过多牵挂”雾影仍是一副冷冰冰的答案。
“天,你的脑袋怎么是怎么长的,你爹娘怎么能把你生得如此铁石心肠!”行云已经被他气得说不出话来。
“我无父亦无母”...
听到这句话,行云一肚子的火戛然而止,如同泄了气的气球一般,顿时消停下来,她瞄了瞄雾影,原来他也是个可怜人,便吐了吐舌头,不好意思地道了个歉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话还没说完,就被雾影干脆打断“无妨,赶路吧。”由此,二人一路沉默,沿着清溪,在乡间小道走着。
2
听雾青说,沿着清溪往上游走,约莫二三日脚程,便能到邺城,邺城位于清溪以南,在西肃与南陈交界之处,屯兵数十万,是除清阴外南陈重要的北方边境城市,还有,他听隔壁王大娘子的官人说,邺城步步是美女呢。
二人就这么沉默着走了半日,日头已近正午,行云早已肚内空空,走一截停一截,自己早上才冲雾影发了顿火,这会子再叫人弄饭吃,实在是拉不下脸来,便只能强压着不断叫唤的肚子,跟着雾影赶路。
“你这此处等我”,雾影突然停了下来。
呃,可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难道神使又出来了?行云冒出满脸问号,一脸不解,但还是乖乖地找了个地方躲了起来,毕竟小命要紧。
雾影还是来无影去无踪,话音刚落,一会儿就看不见人了,行云又急又饿,抱着包袱,弓着身子,躲在小树丛里,满脑子在埋怨雾影,早上雾青宝宝准备的那么多吃食包袱他不拿,偏偏拿了王大娘子那个女装包袱,吃不了,喝不了,穿得再美,也不顶饭吃啊。她委屈地想着想着,饿意袭来,行云支不住,竟就地睡了过去。
半刻后,雾影抱着一些果子回来,却不见行云人影,四处找了一遍,最后发现她在一旁的草堆子里睡着了,睡得极香,想必是梦着好吃的了,口水流了一脸,雾影没有叫醒她,就在她旁边坐了下来。
上次从神使手下把她救出来时,他也是这般坐在她旁边,不过那时她满身脏污,身上到处是血和着泥的黑污,周身血腥味,一张淡的出奇的脸,死气沉沉地趴在地上,像一棵倔强的杂草,被人一脚踩死,随手扔在这里。但不知为何,他挺佩服这棵杂草,明知自己是个死,还这么拼死一搏,弄得全身是伤,“呵呵,不过,能弄瞎那神使的一只眼,你也算是个人物了”,雾影在心里暗暗说道,“你可知道,如若不是那只竹鸟前来报信,你的小命也许真的就没了。”
行云醒来,已经是太阳落山,雾影在旁边的空地上升了一堆火,听到行云起来了,随手扔了些果子给她,行云也不客气,擦都不擦就开啃,雾影见她吃的速度极快,想必是饿极了,就把所有的果子都给她拿了去。
吃完果子,行云觉得腹中舒坦了许多,知道自己错怪了雾影,心中有些歉意,便挨着雾影坐了下来,不好意思地说“所以,刚才你是摘果子去了?”,见雾影不答话,以为他生气了,又说“对不起,方才我以为你走了..”
“四个时辰前”雾影纠正道“不是方才。”
“嗯,四个时辰前,我以为你走了,还埋怨你,没想到你还给我摘果子回来....”行云说着用肩顶了雾影一下,火光照在他脸上,印的通红,行云突然觉得此时的雾影就像个普通人一般亲近,思及此,她一反前面不好意思的表情,满脸堆笑冲着他道“我发现其实你是个面冷心热的好人呢。”
雾影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干咳了下,又冷着脸说“应该饿死你。”
“哈哈哈哈,我才不信呢....”行云斜眼瞄着他,像似看穿了他的心事,笑着更猖狂了。
“.....”雾影定定的看着火堆,没再理睬她。
楼主:我有丁香  时间:2020-03-31 10:31:29
3
三日很快过去,虽然走走停停顺带给行云找吃的,耽误不少时间,但好在雾影方向极好,二人几乎没走什么弯路就到了邺城。
“河对岸就是邺城”,雾影指了指前方的城池,“你从此处过去,过了桥后,把这封信交给守城的卫士,说你找胡三哥”,他从袖中取出一封信交给行云,“胡三见到信后,自会把你带到三福商会,记住,商会的陈管家就是你的舅父,你的母亲是陈彤娘”雾影从未一口气说这么多话,他本就是个惜字如金,冷酷无情之人,但今日却有些反常,他看了看行云的脖颈,又道“你把那金钩毒牙给了雾青,可曾想过自己无护身之物,该如何是好?”,说罢,叹了口气,从自己脖子上取了个东西,给行云戴上,她低头一看,此物也是鎏金所制,是条镂空小鱼的模样,“若有危险,将此物含在嘴中,可保你不死”虽然还是冷冷的语气,但说的每个字都让行云此刻却觉得异常暖心,她踮起脚,对着雾影,小声说了句“谢谢”,也不知道他听没听到,反正说完后,人就消失不见了。
行云按照雾影的吩咐,把信交给守城卫士后顺利到了三福商会,又和陈管家认了亲,也不知是真亲假亲,那陈管家一听陈彤娘的名字是哭的稀里哗啦,老泪纵横,拉着行云一个劲儿的说“舅舅对不起,对不起的...”后来,行云才知晓,陈彤娘确有其人,是陈管家的家妹,西肃康河人,年轻时,被沉迷赌博的陈管家输给了康河上都城里的泼皮刘福,陈管家也因此下决心戒赌,独自一人背井离乡来到邺城闯荡,前些日子,他收到家书,信中说陈彤娘早已病死,刘福续弦,还将赔钱的拖油瓶女儿卖到青楼,生死未卜...
这也难怪当日他见到行云会如此激动,不过为防万一,陈管家还是检查了行云耳上那颗痣的位置,一切核对无误后,陈管家就将行云安排在三福商会的客房之内。
顺利进入邺城,行云心中的大石终于放下一半,接下来就是如何找到封式祁,可族长并不知道封式祁如今在何处,只知道在邺城,但邺城如此之大,单单找一个人,犹如大海捞针,该从何找起,委实是个难题。
不过再大的烦恼也抵不过阵阵睡意袭来,行云打了个呵欠,经过白天的一顿折腾,她已然是累得不行,窗户开着,入夜的微风穿堂而过,一扫室内沉闷的空气,顿时清爽起来,现下已是夏末,白日里虽热,夜晚也也逐渐凉爽,真是舒服,行云想着想着便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行云睡着后,一个颀长的人影从窗外翻入,替她吹灭了蜡烛,又将淌着哈喇子早已睡死的女人搬到了床上,月光从窗外洒入,点点斑驳,像是泼洒了一地的珍珠,隐约的照在那个人影的脸上,眼角似乎有一道深深的刀疤,甚是吓人,他并未在屋内停留许久,放下几瓶膏药和草药包后,便原路翻窗走了,其中一些草药包上还留一把大大的叉....
4
连着几日,行云都在邺城里瞎逛,从早上用完早饭便开始,一直游荡到午饭时刻返回商会,在商会用完午饭又接着逛,然后再回商会吃晚饭,一日三餐定时定点,加上日日煎服雾影偷偷给她捎来的辟邪草,如今她的寒症已经好了许多,虽然没人告诉她是雾影给拿的药,但她猜着这种干好事不留名的事儿只有雾影才能干,不过就算他如此能干,找封式祁这种事情,还是得自己亲自来,想到此,行云抬起头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封式祁,你到底藏在哪里啊。
邺城不大,是个典型的边境城池,城内开有互市,每到初一十五,两国的商人们都带着各式各样的买卖聚集到一起,人头攒动,好不热闹,但行云却无心参看这繁华的场面,心事重重,现下自己如此漫无目的地找人,犹如大海捞针,实在是下策,她得尽快想个法子,摆脱现在这种被动的局面,嗯,与其在此地闲逛,不如回家想法子去,既已打定好主意,行云便不再前行,于人流中转身就要回去。
许是转身用力过猛,行云一个不小心撞到旁边的年轻公子,这公子许是身体不好的样子,自己才轻轻碰了一下,便应声倒地,行云挺过意不去,赶紧伸手要拉他起来,可此人却一副嫌弃的样子,只伸出一把扇子让她拉住扇子扶自己起来,由于是自己的过错,行云也只得按下不满,接起扇子,将这病公子拉了起来。
待病公子站稳,这时行云才看清楚了此人的样貌,他双眉如峰,眉角有颗小小的痣,眼窝深刻,眼睛炯炯有神,鼻梁高挺,嘴角含笑,真是生得一副好相貌,只不过眉目之间,隐隐有种阴郁诡谲之色让人退避三舍,这般美貌,行云好似在哪里见过,她竟一时呆住,连那公子早已走远都没反应过来。直到被熙攘的人群推动,行云才恍惚过来,叹息了一把“这般漂亮的公子,可惜没让人画下来,可惜,可惜。”说罢,抿了抿快留下的口水,回商会去了。
楼主:我有丁香  时间:2020-03-31 10:31:29
5
话说那个被撞倒的病公子,正是与九扶在集市走散的高晏,他自微服来了邺城也在四处寻找封式祁的消息,不仅通知了四处暗探,加紧搜索,连三福商会也利用自身的关系网不断在邺城内搜寻。
封式祁,大虞人,是葛瑞芳麾下的骁骑营校将,按理说只要在军营内应该是能找到的,但军中探子却回报说,封式祁一月前告病离营,行踪不明,这让高晏有些棘手,他派人前往大虞,苦心经营,探查了整整三年,才得来封式祁在邺城这个消息,如今此人近在眼前,他却连他是生是死都无法掌握,心中焦灼万分。
正烦恼之时,一不留神被旁边这个女人撞倒,高晏心中颇有不快,看她那副惨白的脸上一副色欲熏心的样子,让人头皮发麻,高晏觉得赶紧趁她没回过神离开为妙,离得越远越好。
一路走了百十米,九扶拿着一些西肃特产从旁边的人堆里冒出来,朝高晏喊道“公子,你快来,我身上的银子不够,你且给我预支些,要不然我娘嘱咐要的安神香就快卖完了。”
高晏隔着人流,将钱袋子递了出去,让九扶动作快点,赶紧买完走人,这儿人太多了,让他浑身不自在。所幸,卖安神香的摊子就这一个,九扶在搜刮完店家所有的商品后终于满意地离开。
主仆二人顺着人流,朝城内的静安寺走去。
今日便是十五,静安寺内,香火鼎盛,前来拜神还愿的香客络绎不绝,九扶扶着高晏,避过人群,拿着刚刚许下的签,走到解缘和尚处,“还请大师解缘”九扶说着,朝和尚递出高晏刚刚抽的签子。
解缘和尚接过签,掐指算了算,开口道“公子是结缘还是解惑,若是解惑,公子前往三福天字号可得解”,他说完又把签子递回九扶手中说道“若是结缘,公子的缘已然结下,缘深缘浅,莫要强求。”
高晏听罢笑道“解惑即可,缘与我,无缘。”
“公子明台清明,自知缘有因果,今日之因便是明日之果,切记,莫要强求。”解缘和尚双手合十,一脸莫如深讳的样子。
高晏得了三福商会的消息,也双手合十,鞠了个礼,领上九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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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行云自回了商会后,就一个人钻进房内思索如何找到封式祁的办法,想着想着又倒头睡去了,再醒来已近戌时,她迷迷糊糊听见隔壁有人在商谈什么,突然一个名字闪入她的脑海,顿时清醒过来,隔壁在说的事情,正是封式祁!
行云一个激灵起身,瞌睡全无,她趴着墙壁上仔细听着,墙那边断断续续地谈话。
.......
“王..公子”一个低沉的声音说道“前些日子得到您的密信,让小人协助查找封式祁一事,如今已有了消息。”
“说,他现在何处?”另一个细小的男子声音追问。
“据查,封式祁至一月前就从军营告病,回了城内的住所,”声音低沉的男子应该是拿张地图出来“公子看,就在此处,但他进入住所后就未曾出来”。
“可曾看漏?”声音细小的男子问。
“此事是由每日给他宅子送水的贩子所说,封式祁买的宅子比较老旧,没有井口,像这种人家每日都需让人从城外清溪送水过来,那水贩子说封式祁的宅子自那日他返家送了一次水后,大门就日日反锁,宅子对面的绸缎铺子也说他家大门再未打开。”声音低沉的男子答。
“那你的探子可有进他府内探查?”依旧是细小的声音。
“探子昨日晚上进去了,见宅子内一片漆黑,没有一个人影,水房里水贩子送的水也是没用过的样子”男子回答。
......
二人说到此处,隔壁听墙角的行云心中依然有了猜测,连着一个月,大门紧闭,院内一个人也没有,水也没有再送,很明显宅子里要不就是有密道,封式祁从密道跑了,要不然就是死了,不然一个正常人,不可能一个月不用水,不行,必须得去一趟这封式祁的宅子,她要亲眼见到封式祁是死是活。
7
是夜,十五的月儿明亮的挂在天际,月光皎皎,月下的行云正守在商会大门口的石狮子后,顺手捡了块大石头握在手里,等着隔壁也在找封式祁的男子现身,她打算直接在门口敲晕此人,窃取地图并前往封式祁宅院,为自己心中的疑问求一个答案。
她眼睛紧盯着大门,握着石头的手也已经紧张地有些出汗,这种敲人头颅,掠人财物的勾当毕竟是第一次干,心里又些发怯,感觉过了好久,终于,一个高瘦的身影出现在月下,行云不禁握紧了石头,只待那人走近,便动手开抢。
皎洁的月光洒下,那人的样貌也渐渐清晰,俊美而阴郁,连眉角的那颗小痣也格外清晰,“是他!”行云大惊,这个与她有同样目的,都是在寻找封式祁的人竟然是白日里遇到的美公子,这么漂亮的人儿,如果一石头下去砸坏了,那可如何是好,她慌忙扔掉手中的石头,暗想“不能这么粗俗,明抢不行,只能暗盗了”,不过这大半夜的,自己这么个大活人,如何暗盗,现下只能尾随这美公子,暂且寻到他的住处,再伺机动手。
美公子东拐西绕,进了一条黑灯瞎火的小巷子,只见他走到其中一个宅子的大门口,徘徊了一会儿,不一会儿宅子开门了,一个小厮模样的人鬼鬼祟祟的上前道“主子久等了,这锁耽误了一些功夫。”说完将从内部锁上的锁给扔到一旁,恭敬道“主子,请!”
一主一仆就如此大摇大摆的进了院子,原来九扶早就暗中潜入了封府,为主子扫清关隘,行云见到扔在地上的锁,也明白了二人的打算,心中暗喜,这美公子竟然与自己想法不谋而合,不亏是她欣赏的..等等,行云捏了下自己的脸,“贪色误事,贪色误事...”。
她跟着前面的主仆两,也悄摸溜进了院子,这院子不大,也就是一座二层带院落的小宅子,院内杂草丛生,似乎早已荒废已久,看来封式祁买下后也并未好好打理,小小的院子,一点人气也没。院内除了一座二层主楼,东南角处还有排三间的小屋,眼见前面的主仆一摇一摆进了主楼前厅,行云却也不着急,她决定先探探那几间小屋。
三间小屋,行云各间都进去猫了一眼,从左到右分别是厨房,水房,以及一个由杂物间改成的仆役住所,三间房除了仆役住所无人居住遍布灰尘以外,水房与厨房还是有些烟火气的,厨房内各式蔬菜水果虽然已经坏了大半,但确是整整齐齐的被分类码好放在架子上,大锅上也抹了油防止生锈,木头柴火砍成大小粗细一致的木段,用麻绳扎好,堆在厨房的角落之处,行云心中暗道,她原以为封式祁乃武将出身应不拘小节,没想到做事如此规整,一个小厨房竟也能一窥一二。
行云出了厨房,拐进了旁边的水房,水房内除了一口半人高的水缸以外空空如也,水缸沿边凝结了一层薄薄的水垢,看来那探子说得没错,这水自送入水房,就未曾使用过,不过有一处,行云却有些奇怪,她行至水房的一角发现,此处很明显有土砖堆砌的痕迹,而且还新抹了石灰,她走过去用手摩挲了一些石灰,放到鼻尖闻了下,有些烟火焦油的味道,这么说,这处墙角是原来的厨房灶台,想必是封式祁将原来的这间厨房改成水房,又将旁边的屋子改成厨房,这么说,行云环视了一眼,这间水房必有猫腻!
可是上上下下转了好几圈,并无异常,外面的月光虽好,可惜屋内仍是漆黑一片,实在是看不清楚,于是行云便从旁边厨房处取了根柴火,学着在尧支山时雾晨取火的模样,对着木条打了个响指,嘿,一点小火花还真的冒了出来,其实对此等玄妙之事,她本不做幻想的,觉得打不出火花便去厨房找个火折子便是,却没曾想自己也能打出火花,想来此事应是稀松平常,她也不再深究,只举起手将那小火花吹得大了些。
有了光亮,行云便将屋子的各个角落,水缸,都细细看了一遍,最后查看到水缸底部时,发现了蹊跷,水缸体积不小,常年放置在此处,内里又时常有水,理应不该经常移动,但地上的印子却重重叠叠,这点甚是奇怪,为了看得更清楚,行云趴将下来,把手伸过去摸了摸水缸的底沿,底沿坑坑洼洼,有磨损的印记,定是经常移动才造成的,她沿着水缸不平的下底一路摸索,一直摸到了一个暗扣一样的东西,行云勾住暗扣,轻轻一扯,水缸竟然滑动开了,一个井口大小的黑洞出现在她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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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缸之下的这个洞,口极窄,仅能容纳身形瘦小的人,单人进入,洞里不知深浅,黑漆漆的一片,不时有阴风从下面窜上来,让人脊背发凉,已经走到这里,封式祁究竟身在何处,他又为何要救自己,答案想必都在此黑洞之下,眼前就算是龙潭虎穴,行云也得进入一探究竟。
她将小火棒扔了下去,不一会儿,火棒便着了底,看来洞不深,也就二人来高,扔下去火棒依旧燃烧,证明下面通风良好,且空无一人的样子,行云猜测此处可能是封式祁的密道,人早已从此处逃走了也说不定。
不管了,行云掀起裙子,一个猛子跳了下去,洞虽然不高,但还是不小心将脚给崴了,她费劲地爬起来,朝四面看了看,这像是用旱井改造出来的一间密室,地面平整,应是被人细细整修过,四面都是黄土刨出的墙壁,面积并不太大,不是前面设想的密道,不过这个密室好像还有个里间,借着刚刚扔下来的小木棒发出的微微火光,行云似乎看见密室里侧有个小门若隐若现,她轻轻走过去,用手一推,竟然开了。
门里漆黑一片,她正要举起火棒往里探查一番,不知从哪里刮来阵邪风,呼的一下将木棒上本就不大点的火焰直接熄灭,突如其来的无边黑幕瞬间吞噬了行云,耳边呼呼地不知道什么声音在低吼着,眼睛看不见了,其他的感官迅速的被放大,浑身上下无法动弹,黑暗带来的压迫感就像只野兽不断挤压着她的胸膛,无助、害怕各种感觉翻涌而来,在她模糊的记忆深处,也曾在这般暗无天际的地方,没有声音,没有颜色,身体被紧紧地束缚在一个狭小之处,她害怕再回到那里,害怕那万物消寂活死人一般的地方,她不要回去,不要!
黑暗中,行云僵直着身体突然瘫倒在地,昏死了过去。
就在她倒下后,密室里出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正是高晏九扶二人,他们发现水房出现光亮后,便也过来查探,正好看见行云跳入密室,二人不清楚下面的情况,于是就在上面待着,没想到先下去的这个人如此没用,不一会儿就被吓倒在里面,他们只得也下来。
九扶打了火折,点了支火把,把这密室照的亮堂堂,见行云正昏倒在里间门口,便将她扶到一旁,引着高晏进入了里间。
里间里有个供桌,用三牲大礼供着一个无字牌位,一名军官打扮的尸首,正跪在牌位前,胸口前插着一把刀,面目模糊,死去已久。
九扶走上前,展开尸首的手臂,验了验手臂内侧的伤疤,又在尸体上搜刮了一番,找到了军中特质的刻有封式祁的名牌,便起身回禀道“主子,这句尸首,应该就是封式祁”。
高晏心中此时失落万分,自己苦苦寻找的封式祁已成一具尸体,线索到此又中断了,他费劲心血,苦心孤诣,一朝又要推倒重来,真是心有不甘,如今只能尽量从封式祁的尸首还有门口昏迷的这名女子处找寻线索了。
他绕开封式祁的尸首,走到无字灵牌前,牌位上落了一些灰土,高晏拿起牌位擦拭了一下,封式祁大费周章弄了个密室来祭祀,又以如此古怪的姿势死在牌位前,这牌位所供之人对他定极为重要,他细细查看了下这牌位,牌位确实是无字牌,仅底座上刻了一只奇特的小鸟,鸟有三爪,无眼无嘴,是只神鸟的图腾,高晏的手在见到这个图腾时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这个图腾他在梦中见过千百遍,是啊,当年她的赤猊剑上刻的纹样正是这个三足鸟图腾!
“主子,这个图腾....”九扶见图腾眼熟,又见高晏神色异样,目不转睛地盯着手中的牌位上的图腾,便开口唤道。
高晏听到了九扶的声音,只觉得身体有些沉重,想起今日是十五,他在此地已经耽搁得太久,须得早些回去,便开口道“九扶,本王身体有些不适,剩下的你找人收拾一下,让人查清楚封式祁的死因,还有,把这个女人,带回去,本王要亲自问她!”他眼睛瞟了下门口依旧昏迷的行云。
9
“救救我....有人吗?...有人救我吗.......”
“谁来救救我........求求你们....”
邺城驿馆内,行云在梦中反复低语着,似乎是着了梦魇,高晏让九扶去取了些安眠香过来。自己坐在厢房一侧的窗户旁,他的头也有些昏,掐指算了下时辰,已是亥时,每月一次的蚀骨之痛...快发作了...
今日没有酒,看来是难熬过去了,他苦笑一下,有酒又如何,不过是醉死过去麻痹肉体的疼痛而已,而酒醒后,心如刀绞的痛苦又该如何抚慰,只不过是独自一人在这人世苟延残喘罢了。
九扶的安眠香取来了,行云的梦魇好了很多,梦里也不再哭泣,翻了个身,沉沉地睡下了。
“主子,为何不让小的把这女人弄醒,她这般占了您的床榻,您也没有睡处了。”九扶开口说道。
“不用,本王不困,你且回去。”高晏深吸了口气,冷冷地说道。
“可是,今夜是十五,让小的陪着您吧,不然小的实在不放心”九扶担心之情溢于言表。
“此处不同靖安,莫要让人生疑。”高晏回绝了九扶,葛瑞芳盘踞邺城已久,他忌惮朝廷如毒蛇,时时提防,如若被他发现一个貌似闲散的灏王殿下居然偷偷来了邺城,他心中震撼之余,必然会有所行动,万不可打草惊蛇,而且此次自己是为母妃而来,本就不能为父王所知,一切必须万事小心。
九扶见高晏坚持如此,欲开口再劝,但依这主子的执拗性子,想也没有用的,便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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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月光满盈,柔和地抚摸着安静的邺城,一切都是那么无声无息,高晏起身闭上窗户,噬骨之毒即将发作,他颤抖的双手已经开始不停的抽搐,他知道,这只是前奏,紧接着的是从内到外骨骼寸断的疼痛,到那时他就算是醉了,也能听到骨头咯咯作响之声,高晏缓缓叹了口气,依旧坐在那张椅子上,闭上眼,默默地等待那个时间的到来。
“你是不舒服?”一个声音响起,高晏压住已经开始的痛感,睁开眼睛,一张苍白寡淡的脸,在透过窗格的月光下格外渗人,这张脸的主人,行云不知何时已经起来,眼见美公子眉头紧锁,一脸不适的坐在窗前,心里担心地不行,忘了自己怎么会身在异地,直径就跑到他面前。
高晏没有回答,此时,他体内噬骨之毒已经开始发作,额间冒出了阵阵虚汗,他实在没有精力和她闲谈,只得略略点了下头。
行云瞬间明白他的情况,见他一直在出汗,便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十分烫手,“是发烧了吗?”她又问。
“....”高晏闭上眼睛,不再作答。
行云见他难受,便不再多问,壮着胆想将他扶到床上,突而想起今日遇上时他似乎挺抗拒与人接触,但他如今这个样子,怕是顾不得这么多了,开口说“我只扶你去床上躺下,别的什么都不做,你别推开我”,看他没回话,就扛起他的大半部体重,送到床上躺了下来,然后出门打了盆水,为他擦汗降温。
这般折腾了许久,降温的水来来回回都换了三盆,可美公子的体温始终降不下来,呻吟着,整个人都难受地蜷缩在一起,这可如何是好,烧的如此厉害,若是烧糊涂了,岂不可惜了这么俊俏的人儿。
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行云将整床被子淋了个透,湿漉漉地盖在美公子身上,为他降温,自己隔一会儿,摸着里面的被子被焐热了,就翻过来,换一面凉的,继续盖,一番操作下去,高晏的体温缓慢的开始下降,像是有效果,行云真是佩服自己的机智,不过这换被子可是力气活,况且还是床湿透了的被子,翻了几次,行云就胳膊发软体力不支地倒在一旁,她又摸了摸高晏的额头,已经凉了下来,人也不再难受地呻吟,耳边开始响起了平稳的呼吸声,想必是睡着了,行云的心安定了下来,也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也沉沉的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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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被褥换好了,只是这个女子,您打算如何处理”,九扶一大早就被叫过来换这一堆的湿床褥,心中甚是费解,他推了推依旧抱着那床湿被子睡着的行云,一边望着正在用膳的高晏,等着主子的吩咐。
“你既换了床褥,就且让她歇着吧”,高晏食欲不好,推开刚用了一半的早膳,坐在窗前捧起了一本前朝李巍撰写的《清溪山水志》。
“主子,昨夜这里是遭是水灾?”九扶想起大清早高晏坐在湿被子里的样子,像极了那个落水什么来着,不可说,但挨不住心中的好奇,只能踩着边儿问自己主子。
高晏的视线越过手中的书册,朝九扶瞄了一眼,和蔼可亲地笑道“你既如此好奇,就把她交给你,弄醒了,给她换身衣服,自己问她去。”
“小的这就将姑娘收拾好,送回来,小的一个字也不问!”九扶被高晏盯得心里一阵发毛,完了,从小到大,除了对外人演戏,没见他对自己如此和蔼过,物反必妖,他现在只想甩自己个耳光,真是自己给自己找事儿!
说罢九扶扛起行云便退了出去,行走间,一封信从行云的衣领之间落下,高晏待九扶出去后,将信拾起,信封上落有,雾栋亲启,字样,“雾栋?”高晏心中思索,“大虞雾非族的前任族长雾栋?当年雾栋的侄儿雾渊带领雾非族叛离大虞,后被西肃反口,自刎于旻川,雾栋便带着剩余的雾非族人遁入山林,世人再不知其踪迹,怎得这个女人有雾栋的信”,拆人信件看人隐私这种事情,从来不是正人君子所为,不过他高晏向来就是个小人,还是特别奸佞的那种,遂想也不想便打开读了起来....
高晏看完信,他对这个突然出现的谜团似的女人也不禁感兴趣起来,昨夜,她尾随自己前往封宅,进入密室,显然,她也在找封式祁,且事先也不知道封宅密室一事,才会昏倒在密室之内,她怀揣着的这封信,究竟从何处得来....
高晏正思索着,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九扶正领着行云在门口等候,后面还跟着一个人,正是三福商会行首顾陌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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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甫一进屋,行云就关切地问高晏,“你的病好了?”高晏身上有毒一事本不欲为外人所知,只得点点头说“偶感风寒,不妨事”。
一旁的顾陌之自打进门开始就一直盯着行云,甚是奇怪,这个女子怎得如此眼熟,“你可是陈掌柜的外甥女,小云?”,顾陌之问道。
“呃,你认得我?”行云指了指自己。
“前些日子你来此处投亲,陈掌柜带你见过我。”顾陌之说。
“....那你是?”行云还是没认出来。
顾陌之正要继续解释,高晏却对行云说道“小云,且与九扶下去,本公子与顾行首有事相商。”说罢朝九扶点了下头。
九扶明白主子的意思,便拉了行云退了出去。
顾陌之本是用来调查葛瑞芳与河合商会勾结一事,若非不得已,高晏其他的事情并不想他知道,这对他们双方都有好处。
“这个女子是本王昨日在城内集会认得的,你与她相识?”高晏不经意地问。
“不算相识,只不过她的舅父是商会内的管家,有过一面之缘。”顾陌之恭敬的答道。
“哦,那你回去告诉他舅父,这个女子,本王留下了。”高晏坐下,盯着桌上放着的那封信说道。
“这.....”顾陌之一时语噻,虽然灏王爷爱风流的名声是天下皆知,但这云儿他才认识一天,又不是个拿得出手的美人,难道,这云儿有什么特殊的本事能让灏王把持不住?又转念一想,这些王宫贵胄想必是娇花看多了,偶尔看看野花换换口味吧。只不过陈管家那边,暂且用银子堵了他的嘴,试试看吧。想过这些,顾陌之便拱手应了此事下来。
高晏的表情看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只是接着问“你来此有何要事?”
顾陌之这才想起此次的要件,遂说“王爷,昨夜九扶传信过来,让在下去封府处理些东西,小人见此事重大,不方便通过静安寺传递消息,便自作主张前来禀报。”他知此事牵连重大,便压低声音说“东西处理完了,找的衙门的老仵作,只说是回乡探亲遭了盗匪死了的商会脚夫,您放心”见高晏点点头,他又继续说“此人死了有六七日,死前遭了不少罪,一身是伤,就算没那当胸一刀,也是熬不过多久的,不过仵作在他右肩发现伤口内找到了半截箭头,您请看,”他说完从身上掏出一个布袋,又从布袋中取出一个油纸包,封式祁身上的箭头就包裹在油纸里,“此箭头虽然只有半截,但您看箭头上的刻的图案”,高晏接过箭头,仔细一看,箭头上有些模糊的纹样,样子不全,但似乎是虎纹,中原三国,各有象征之物,大虞为金乌,西肃为腾蛇,南陈为飞虎,如此看来,这箭头是军中所制,封式祁是被军中暗箭所伤,而这邺城中,能悄然调动弓兵而不被外人所知的,唯有一人,高晏抬头看了看顾陌之,顾陌之点了点头说了三个字“葛瑞芳。”
说到此,高晏心中盘算起来,他所知的封式祁,是母亲当年从大虞带出来的旧人,此人在母亲遭难后便消失不见,他派人前往大虞寻访三年,终于知道封式祁身在邺城,这也是他会来邺城的原因,他要找到封式祁,当面询问自己母亲当年坣街一案的真相,他要知道母亲最后寄给他的一封信中,究竟说了什么,只有找到封式祁,这一切的答案才能落地,然而如今封式祁已死,线索又回到了葛瑞芳身上,不对,除了葛瑞芳,还有一个人,那个小云,她手持封式祁寄给雾栋的一封奇怪的信,信中封式祁委托雾栋取的究竟是什么东西,与封式祁又有何干,这不知道是不是又是一条线索....
过了半盏茶的时间,高晏终于开口,“陌之,你且回去,此事...到此为止,谨记。”
“是,小人回商会去了。”顾陌之得令,明白高晏不欲自己再过多的探查此事,便卸了差事,回去商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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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九扶见到顾陌之离去,遂领了行云进了高晏的屋里,这间屋子靠街,窗户开着,外面很是热闹,清晨的阳光穿过屋前的榆树,末夏时节的和风就这么缓缓的吹进屋子,高晏穿着一身暗纹灰色深衣,依旧是坐在靠窗的椅子上,和昨天晚上那痛苦的神情不同,今日确是一副潇洒清闲的样子,行云只觉得他比初见那日更加好看,一旁的九扶见她如此直勾勾地盯着高晏,正要提醒她,没想行云却先开了口“这位公子,我们以前见过吗?你很眼熟”,很好看,行云心里又补了一句。
“如果你是说昨天以前,那没有。”高晏依旧是坐在那里,淡淡的答道。
“哦....”在行云那不靠谱的记忆中,眼前这副眉眼的主人应常是笑着的,“可惜了...”,是呢,他老是板着脸,真是可惜了这好相貌。
“九扶,你下去,我有话要问她。”高晏不在意行云的脑子在想些什么,想尽快问出一些线索。
九扶退了下去,高晏用指尖夹起桌上的一封信在行云面前晃了晃,“这封信是你的?”
行云见这封信竟然在高晏手上,惊讶道“是,你怎么拿到的,我明明...”自己明明放在衣服夹层中,想必是昨夜为他翻被子时不小心掉落的,她向前一步,想取回这封信,又问“你看了?”
“这封信怎么会在你手里,你与雾栋是何关系?”高晏没有回答她的问话,反过来问行云。
“雾栋...老族长他救了我,或者说是封式祁让他来救的我,信上说的让他取的东西,就是我。”行云不想骗他便老实回答道,“你也在找封式祁是吧?”
“你就是封式祁让雾栋取的东西?”高晏疑惑地看着行云“封式祁为何要这样做?”
“我也不知道,老族长也不知道,所以我来找封式祁,我也想问问他,为何要救我?”行云一头雾水地摇了摇头,将自己的遭遇一股脑儿说了一遍,唯独悄悄掐掉了自己昨天晚上偷听墙角的糗事,“.....昨天晚上是你们带我回来的吧,那你们在密室中,见到封式祁了吗?”
高晏见她焦急的样子不似撒谎,但如此荒唐之事委实让人难以相信,他摸了摸指间的玉扳指,没有答话,只是将信将疑地看着行云。
行云想起临行前雾栋给她的信物,赶忙解开腰间的小荷包,从里面扯出一缕金色的长须,递到高晏面前说“这是老族长给我信物,说封式祁一见此物就知道是他了。”
高晏看着这缕金光闪闪的胡须在阳光下格外显眼,传闻雾栋金须白发,想是真的,如此说来她并未说谎,但仍有疑点,“那为何三福商会的行首说你是陈管家的外甥女?”
“那是老族长安排的,具体缘由我也不清楚,只是给我找了个落脚之处。”行云见高晏开始相信自己,便收起胡须又继续解释道。“我就是个冒牌的外甥女,为了进城找封式祁才如此唬人的,对了,说这么多,昨晚你究竟见到封式祁了吗?”
高晏沉默了一下后把信还给她,说了一句“封式祁死了。”
听到这几个字,行云顿时如遭雷劈,“他....死了....他竟然死了!”封式祁死了,自己的身世之谜是不是就永远也无法解开了。行云闭上眼睛,同雾青那时一样,还是那股无力的挫败感渐涌上来,她自从尧支山出来,所遇之事均是环环相扣,从雾青雾晨到雾栋老族长再到封式祁,本以为顺藤摸瓜就能找到根源,万万没想到,还有线索中断这个选项,如今封式祁不在了,她又当如何是好?是继续追查还是返回雾非族,她也不知道,不过封式祁是她的恩人,至少也要找到熬封式祁的死因,为他报了仇再走,方能不枉此一行。
高晏看她情绪在奔溃的边缘又陡然坚定起来,不清楚她究竟在考虑一些什么,正打算唤了九扶打发她离去,不想行云却开口道“你也在查封式祁,想必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不妨和我说说,我想知道。”
真是个奇怪的人,要找的人明明已经死了,却不放弃,还在想着如何达到目的,高晏此刻对这个女子勾起了一些兴趣,“知道又如何,他已经死了。”
“封式祁既救了我,便是我的恩人,我要找他因何而死!找到凶手,找他的朋友,找他的家人,总之,我要知道他救我的原因,就算是大海捞针,我也要找!”行云望着高晏坚定的说。
“也罢,我说与你便是......”高晏背了过去,行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全神贯注的听着他用细小淡薄的嗓音说着他知道的封式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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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扶见到顾陌之离去,遂领了行云进了高晏的屋里,这间屋子靠街,窗户开着,外面很是热闹,清晨的阳光穿过屋前的榆树,末夏时节的和风就这么缓缓的吹进屋子,高晏穿着一身暗纹灰色深衣,依旧是坐在靠窗的椅子上,和昨天晚上那痛苦的神情不同,今日确是一副潇洒清闲的样子,行云只觉得他比初见那日更加好看,一旁的九扶见她如此直勾勾地盯着高晏,正要提醒她,没想行云却先开了口“这位公子,我们以前见过吗?你很眼熟”,很好看,行云心里又补了一句。
“如果你是说昨天以前,那没有。”高晏依旧是坐在那里,淡淡的答道。
“哦....”在行云那不靠谱的记忆中,眼前这副眉眼的主人应常是笑着的,“可惜了...”,是呢,他老是板着脸,真是可惜了这好相貌。
“九扶,你下去,我有话要问她。”高晏不在意行云的脑子在想些什么,想尽快问出一些线索。
九扶退了下去,高晏用指尖夹起桌上的一封信在行云面前晃了晃,“这封信是你的?”
行云见这封信竟然在高晏手上,惊讶道“是,你怎么拿到的,我明明...”自己明明放在衣服夹层中,想必是昨夜为他翻被子时不小心掉落的,她向前一步,想取回这封信,又问“你看了?”
“这封信怎么会在你手里,你与雾栋是何关系?”高晏没有回答她的问话,反过来问行云。
“雾栋...老族长他救了我,或者说是封式祁让他来救的我,信上说的让他取的东西,就是我。”行云不想骗他便老实回答道,“你也在找封式祁是吧?”
“你就是封式祁让雾栋取的东西?”高晏疑惑地看着行云“封式祁为何要这样做?”
“我也不知道,老族长也不知道,所以我来找封式祁,我也想问问他,为何要救我?”行云一头雾水地摇了摇头,将自己的遭遇一股脑儿说了一遍,唯独悄悄掐掉了自己昨天晚上偷听墙角的糗事,“.....昨天晚上是你们带我回来的吧,那你们在密室中,见到封式祁了吗?”
高晏见她焦急的样子不似撒谎,但如此荒唐之事委实让人难以相信,他摸了摸指间的玉扳指,没有答话,只是将信将疑地看着行云。
行云想起临行前雾栋给她的信物,赶忙解开腰间的小荷包,从里面扯出一缕金色的长须,递到高晏面前说“这是老族长给我信物,说封式祁一见此物就知道是他了。”
高晏看着这缕金光闪闪的胡须在阳光下格外显眼,传闻雾栋金须白发,想是真的,如此说来她并未说谎,但仍有疑点,“那为何三福商会的行首说你是陈管家的外甥女?”
“那是老族长安排的,具体缘由我也不清楚,只是给我找了个落脚之处。”行云见高晏开始相信自己,便收起胡须又继续解释道。“我就是个冒牌的外甥女,为了进城找封式祁才如此唬人的,对了,说这么多,昨晚你究竟见到封式祁了吗?”
高晏沉默了一下后把信还给她,说了一句“封式祁死了。”
听到这几个字,行云顿时如遭雷劈,“他....死了....他竟然死了!”封式祁死了,自己的身世之谜是不是就永远也无法解开了。行云闭上眼睛,同雾青那时一样,还是那股无力的挫败感渐涌上来,她自从尧支山出来,所遇之事均是环环相扣,从雾青雾晨到雾栋老族长再到封式祁,本以为顺藤摸瓜就能找到根源,万万没想到,还有线索中断这个选项,如今封式祁不在了,她又当如何是好?是继续追查还是返回雾非族,她也不知道,不过封式祁是她的恩人,至少也要找到熬封式祁的死因,为他报了仇再走,方能不枉此一行。
高晏看她情绪在奔溃的边缘又陡然坚定起来,不清楚她究竟在考虑一些什么,正打算唤了九扶打发她离去,不想行云却开口道“你也在查封式祁,想必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不妨和我说说,我想知道。”
真是个奇怪的人,要找的人明明已经死了,却不放弃,还在想着如何达到目的,高晏此刻对这个女子勾起了一些兴趣,“知道又如何,他已经死了。”
“封式祁既救了我,便是我的恩人,我要找他因何而死!找到凶手,找他的朋友,找他的家人,总之,我要知道他救我的原因,就算是大海捞针,我也要找!”行云望着高晏坚定的说。
“也罢,我说与你便是......”高晏背了过去,行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全神贯注的听着他用细小淡薄的嗓音说着他知道的封式祁。
楼主:我有丁香  时间:2020-03-31 10:31:29
第三章 回到靖安
1
封式祁已死,行云从高晏口中得知了他的生平,和封式祁在一起的还有一个名字,北堙,封式祁此人终其一生都与这个叫北堙的女子牵扯不断,他本是大虞将领,三十年前,跟着九黎族的土地一起随北堙并入了南陈,如今又被南陈将领葛瑞芳不知因何而伤,临死前祭拜的无字灵牌也刻与北堙有关的图腾,她想追问高晏北堙的事情,却总被他用一些别的事情搪塞过去,不知道在掩饰什么,不过既然知道葛瑞芳与封式祁的死拖不了干系,行云便将目标定到葛瑞芳身上。
行云虽不知道自己曾经是什么性子,但如今既然知道葛瑞芳这个嫌疑人,便开始打主意要拿下他,一则为封式祁报仇,毕竟封式祁救了她,另一则嘛,想搞清楚他为何要困住封式祁,与自己被救一事有无关联,不过葛瑞芳位高权重,官拜镇西威猛大将军,乃是一方霸主,想将其擒住可不是这么好办的,不如暂且先混进军营,再见机行事。
自从那日高晏问完话后,他就不见人了,留着九扶看她看得紧,除了洗澡上厕所,其他时间都在她旁边徘徊,好像猜到她心中的盘算一样,就连晚上睡觉也是二人共住在九扶房间里,本来她借口男女共住一屋不合适,想找店小二另开一间房,没想到九扶提前将房间换成了里外两室的套间,美其名曰方便他全天候的照顾自己,实则是监视,根本没办法偷摸出去,真是块狗皮膏药,行云翻了个白眼,百无聊赖地坐在房间里晒着太阳,九扶在外间整理自己回家要带的行李,此时,门外响起了一阵敲门声,店小二的声音响起“小云在吗?你舅给你送东西过来了。”
行云这才想起,在三福商会自己还有个舅舅,便爬了起来,匆匆下了楼,九扶也放下手中的事,跟着行云下去,只见一名精瘦的中年男子正提着一些东西焦急地在驿馆楼下徘徊。
“小云,你....哎,都怪舅父,都怪舅父啊。”陈管家甫一见行云,又开始热泪盈眶,老泪纵横,“你的事情,行首都与我说了,这事儿,我本是不同意的,但行首说这是个大户人家,娶你又是做的正妻,我才稍微放心一些,如若你不愿意,我也万万不会同意这门亲事的!”他擦了把眼泪又说“小云啊,舅父这次就是过来想当面问问你,你可是自愿,他们可否胁迫于你?”
一番话下来,行云是云里雾里,一边扶着泣不成声的陈管家,一边朝九扶挤眉弄眼,“这是怎么回事?”
九扶也不清楚状况,但听陈管家这番话中的意思是,高晏要娶行云做王妃?!他赶紧上前,握住陈管家的手,也想问个明白。陈管家抬起头见行云旁边的年轻男子器宇轩昂,朝气勃发,衣着不菲,心里认定九扶就是行云未来的夫婿了。
陈管家见未来外甥女婿也在,如此哭相实在不雅,不能给自家人丢了脸面,赶紧抹了一把老脸,朝九扶拱手“在下陈康河,是小云的舅父,不知公子可是小云的...?”毕竟尚未婚配,贸然喊外甥女婿总是不好,只得话说一半。
九扶没接到陈管家的意思,都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得客套说“行...小云是与在下在一起,不知前辈是小云的舅父,有失礼仪,望前辈莫怪。”他九扶好歹也是自幼跟着高晏在官场子混,一番说下来并无不妥。
陈管家见这孩子说话彬彬有礼,不似普通出身,倒像是官家人,心中便又添了几分满意,与自家外甥女倒也般配,不过作为长辈,该催还是要催的,遂说“小云是我外甥女,她父母早亡,我将她视同己出,婚事我这个舅父还是做得了主的,”她那赖皮父亲就当死了吧,省的平白生事,“日后她嫁与你,该有的嫁妆我陈某一样不少,你切莫轻视了她,我们陈家虽是小户人家,但三媒六聘还是要有的!”
如此说完,九扶是彻底明白了,主子要留下行云,把自己这个跟班的给卖了出去,他苦笑了一下,但戏还得唱下去,不然此时若拆了主子的台,这个舅父闹了起来,后果....他脑海里闪过主子冲自己微笑的画面,想到此,九扶不禁打了个寒颤,赶紧上前朝陈管家行了个大礼“舅父大人放心,我玖某人绝不是那言而无信的宵小之辈,如今我与小云已有夫妻之实,”他说着含情脉脉地看了行云一眼,又三指朝天发誓道,“我既承诺娶她为妻,若有违此诺,我玖某愿遭天打雷劈,断子绝孙!”,心中暗道:老天爷,我说的是玖某啊,不是我九扶的九啊,老天爷,你可要看睁大双眼清楚啊!
陈管家见九扶发下如此重誓,还说与小云有了夫妻之实,居然木已成舟,他也不便再多言,遂将外甥女落在商会的一些物件草药什么的放下,又叮嘱行云几句,无外乎保重身体之类的,便由九扶送着回去了。
行云自手上接过药草,心思就不在九扶和陈管家身上了,药草上打着大大的叉,像是在提醒她,雾青说这个药好像叫什么龙蛇什么,药名记不清了,但药效嘛,呵呵.....行云嘴角闪过一丝狡黠.....
楼主:我有丁香  时间:2020-03-31 10:31:29
2
还是邺城,还是半夜,入秋的风儿比平日里大了些,城内驿馆外翻墙而出了一道身影,此人不谙武功,翻得甚是惊险,好几次还差点掉了下去,不过好歹是有惊无险地落了地。
身影摘了面罩,露出一张苍白寡淡的面容,可不正是行云。
话说她用龙蛇草熬了药,骗了九扶帮她试下凉热后,那小伙便乖乖地倒地了,现下正在驿馆内做着娶妻生子的黄粱美梦呢。
行云盘算,她来时是胡三引她入城的,这次,她也决定以胡三为突破口,混入城中边防,一探虚实。
已近卯时,天边翻起了鱼肚白,城门旁的豆腐老摊子已经开始支起了架子,行云躲在换防之处已足足三个时辰,仍不见胡三的身影,按理说,城防将士分为两班,两个时辰一换,应该是能见到胡三,但为何迟迟不见他出现呢,行云见此时城门已经开始进出人流,便壮着胆子过去想问一问胡三的情况。
行云正要过去,结果听见一旁在豆腐佬摊子等早餐的军官模样的二人在说话。
其中一个略瘦小的军官问着身旁的大个子:“刘哥,你们班怎么少了这么多人?”
“快别说了,骁骑营那边出了事,说是一个将军不见了,怀疑通敌,衙役人手不够,从我这调了三个人过去帮忙去了。”被称作刘哥的大个子军官一脸不高兴地说。
“三人?可我见你们少了四五人啊!”瘦小的军官又说。
“此事你别外传,胡老三前几日被衙门来人带走了,说是逮住他给北面送信来着。”刘哥压低声音说道,“从我这调走的三个人,就是过去盯着他的。”
“奇怪,城内衙门为何没张榜通告?”瘦小军官不解,按道理调查取证一事应该由邺城县丞主理并张榜通告的。
“上面定的,衙门连屁都不敢放一个。”刘哥莫如深讳地用手比了比,“谁知道是不是真的通敌,反正是得罪了上面的大人物,唉,可惜了老胡,一把年纪无儿无女的,落了这个下场。”
“啧啧...真是.....”瘦小军官得了个这么个饭后的谈资,也随意附和着感叹了一下。
行云坐在一旁听完墙角,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当时封式祁给雾栋老族长的信便是胡老三传出来的,看来这邺城衙门,她还得去上一趟。
楼主:我有丁香  时间:2020-03-31 10:31:29
3
还好昨夜溜出来的时候顺着把九扶的钱袋子也捎带出来,行云真是佩服自己的高瞻远瞩,毕竟,混入衙门这种事情,在哪个戏码里也是靠钱疏通的嘛。
她不清楚衙门行情,按市场上一石大米二两银子来看,手中的十两银子应该足够让差役们放她进去与胡三见一面外加附送一个衙门一日游了。
果然,衙门差役们干这档子事想也不是第一次,她等在门口待差役们换班,随便找了一个样貌猥琐的差役,一顿哭的稀里哗啦,谎称自己是胡三的亲戚,便被他熟门熟路引进了大狱之中。
狱中阴暗,犯人们平时屎尿均在牢内,加之捂了许久的霉味串在一起,浑浊不堪,行云捂着鼻子跟随前面的衙役一路前行,七拐八拐走了许久,终于走到了关押重犯的牢房前。
“到了”,那样貌猥琐的衙役止住了脚步。
“多谢官爷领路,这点辛苦费您收下”,行云道了谢,又递了银子出去。
衙役一把接过银子,掂量着,算是满意,提醒了行云一句“就半个时辰,我在门口,有事叫我”。
行云点点头,待衙役出去了,这才仔细瞧了瞧眼前这间重犯牢房,与路过的其他牢房不同,这牢房屋顶格外高,房梁也没有,仅在墙壁的侧面高处开了个通风口,口子被精铁焊死,而半死不活的胡老三,满身血污蜷缩在囚室一角,浑身的皮肉没有一处完好,早已神志不清,还把行云当成了刑讯的差人,口中胡喊着“小人不知,小人不知...”,这与行云进城之时见到的洒脱军爷形象大相径庭,“真是一班混账,竟将一个好好的人毁成这般模样!”行云心中暗暗骂道,若不是这胡老三将封式祁的信送给雾栋,想必自己早已困死在尧支山的竹林中,算起来胡老三也算是自己的恩人,眼见胡老三已经疯癫,行云不能见死不救。
“胡三哥,你可见过这封信?”她从怀中试探地拿出那封信给胡老三,看看能否唤起他的一些记忆,胡老三见到信却突然笑了,一把扯住信吞了下去,还往行云身上泼了一身馊水,把她往出赶,行云见他癫狂至此,无法正常沟通,只得暂且回去,改日再想法子来救他。
于是起身,推了推身后的牢门想出去,但牢门任她如何使劲却也纹丝不动,行云心头沉了一下,难道被上了锁,“那猥琐衙役给我下套了!”情急之下,她只得在牢房中大声呼喊。
门是开了,猥琐衙役领着一个派头不小的矮胖官人走了进来。
“刘师爷,这胡老三无亲无故,怎会有人花二两银子前来探狱,小人心生怀疑,索性将计就计诓了她进来,您且看,人还在里面锁着呢”。猥琐衙役在一旁急忙向刘师爷邀功,还不动声色吞了八两银子。
“干得好!翡大伟,这胡老三口风极紧,也不知道是真疯假疯,如今又来一个,一会儿大人来了,将二人一起审,看他们二人还能翻出什么花儿来,这通敌的罪名,咱得给他坐实咯!”刘师爷正愁找不到突破口,无法向上头交差,如今送上门一个,可是欢喜得紧呢。
行云坐在牢中,听到此,便明白了七八分,如今自己是被请君入瓮,当成了胡老三通敌的同谋了。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就在行云佩服自己作的一手好死的时候,一声大人到,打断裴大伟和刘师爷的谈话。
真是担心什么来什么,行云心想这会子不遭点罪,是出不去了。
楼主:我有丁香  时间:2020-03-31 10:31:29
4
连着几日,行云都在邺城里瞎逛,从早上用完早饭便开始,一直游荡到午饭时刻返回商会,在商会用完午饭又接着逛,然后再回商会吃晚饭,一日三餐定时定点,加上日日煎服雾影偷偷给她捎来的辟邪草,如今她的寒症已经好了许多,虽然没人告诉她是雾影给拿的药,但她猜着这种干好事不留名的事儿只有雾影才能干,不过就算他如此能干,找封式祁这种事情,还是得自己亲自来,想到此,行云抬起头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封式祁,你到底藏在哪里啊。
邺城不大,是个典型的边境城池,城内开有互市,每到初一十五,两国的商人们都带着各式各样的买卖聚集到一起,人头攒动,好不热闹,但行云却无心参看这繁华的场面,心事重重,现下自己如此漫无目的地找人,犹如大海捞针,实在是下策,她得尽快想个法子,摆脱现在这种被动的局面,嗯,与其在此地闲逛,不如回家想法子去,既已打定好主意,行云便不再前行,于人流中转身就要回去。
许是转身用力过猛,行云一个不小心撞到旁边的年轻公子,这公子许是身体不好的样子,自己才轻轻碰了一下,便应声倒地,行云挺过意不去,赶紧伸手要拉他起来,可此人却一副嫌弃的样子,只伸出一把扇子让她拉住扇子扶自己起来,由于是自己的过错,行云也只得按下不满,接起扇子,将这病公子拉了起来。
待病公子站稳,这时行云才看清楚了此人的样貌,他双眉如峰,眉角有颗小小的痣,眼窝深刻,眼睛炯炯有神,鼻梁高挺,嘴角含笑,真是生得一副好相貌,只不过眉目之间,隐隐有种阴郁诡谲之色让人退避三舍,这般美貌,行云好似在哪里见过,她竟一时呆住,连那公子早已走远都没反应过来。直到被熙攘的人群推动,行云才恍惚过来,叹息了一把“这般漂亮的公子,可惜没让人画下来,可惜,可惜。”说罢,抿了抿快留下的口水,回商会去了。
楼主:我有丁香  时间:2020-03-31 10:31:29
@我有丁香 2020-03-18 10:36:46
4
连着几日,行云都在邺城里瞎逛,从早上用完早饭便开始,一直游荡到午饭时刻返回商会,在商会用完午饭又接着逛,然后再回商会吃晚饭,一日三餐定时定点,加上日日煎服雾影偷偷给她捎来的辟邪草,如今她的寒症已经好了许多,虽然没人告诉她是雾影给拿的药,但她猜着这种干好事不留名的事儿只有雾影才能干,不过就算他如此能干,找封式祁这种事情,还是得自己亲自来,想到此,行云抬起头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封式祁,你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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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了
楼主:我有丁香  时间:2020-03-31 10:31:29
@我有丁香 2020-03-18 10:36: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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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着几日,行云都在邺城里瞎逛,从早上用完早饭便开始,一直游荡到午饭时刻返回商会,在商会用完午饭又接着逛,然后再回商会吃晚饭,一日三餐定时定点,加上日日煎服雾影偷偷给她捎来的辟邪草,如今她的寒症已经好了许多,虽然没人告诉她是雾影给拿的药,但她猜着这种干好事不留名的事儿只有雾影才能干,不过就算他如此能干,找封式祁这种事情,还是得自己亲自来,想到此,行云抬起头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封式祁,你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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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了
楼主:我有丁香  时间:2020-03-31 10:3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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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邺城县令王守业正坐在府中伤神不已,屯兵此处的镇西威猛大将军葛瑞芳前日派人送来了一个人,通敌案犯胡老三,送来时交办说要此人供出其与封式祁的关系。
封式祁这个名字他是知道的,来邺城赴任之前,如阁老亲自交办过,凡涉及此人一事,定要密报朝廷,若是胡老三口供里真供出封式祁,葛瑞芳那边是交差了,但朝廷的密报一发,自己也势必要牵扯进朝廷和葛瑞芳的角逐之间,若是供不出封式祁,本来自己这县丞当得本就是畏首畏尾,若因此事得罪了葛瑞芳,小则仕途终止,大则,哎哟,脑袋不保啊,现下胡老三又在狱中疯了,案子进展陷入死局,他愁的左右为难,不知该如何交差啊。
正在一筹莫展之际,突然有人通报,“大人,有人持此物来见您。”传话差役递上一块圆形玉佩,玉上雕有飞虎图案,栩栩如生,“此物,好生眼熟”王守业拿起玉佩左右翻看,突然心中暗道不好,此乃皇家之物,赶紧起身大喊“快,给本官通传!”
片刻后,正厅之上,王守业正襟危坐,他斜眼瞄了一眼正气定神闲坐在客位的来客,眼前之人相貌卓然,虽着一身布衣却不失气度,眉宇之间暗藏阴谲之气,让人不敢妄测,他想开口,但不知该如何开始,只能从玉佩说起“不知阁下从何处得来这玉佩?”
“王县丞好眼力,一眼就瞧出此块玉佩的不同之处”,那人举起茶盏轻轻吹了两下,淡淡地品了一口茶。
“阁下谬赞...”王守业正想客套几句进入正题,摸清楚此人来历,不想那人将手中茶盏一盖,厉声打断他道“可惜你眼力虽好,却为官不为,身为一方百姓之父母,身负重任,不思如何造福乡土,如何为朝廷分忧,反而趋炎附势,攀爬权贵,你说,朝廷要你何用!”
一听这话,王守业顿时大汗淋漓,此人手持皇家玉佩,三言两语之间就挑明朝廷立场,绝非泛泛之辈,他立马下跪道“阁下明鉴,下官并非不想为百姓谋福祉,为朝廷效力,实乃葛瑞芳威霸一方,下官敢怒而不敢言啊!”
“这么说,你与那葛瑞芳并非一丘之貉了?”那人话锋一转,不似此前那咄咄逼人。
“请阁下明鉴,下官若与那葛瑞芳勾结,如今早已是盆钵满体,又如何会在此战战兢兢食这二两官禄!”王守业俯身叩首道,他自就任邺城县丞,并未另建官邸,家中妻小与他同住在官衙之内,日常起居饮食均是自己亲力亲为,仅雇了一名仆役干些重活。葛瑞芳屡次向他示意,可投靠于他,但他均以官小浅薄,无法担当大任推却了,王守业自认是个贪生怕死之辈,虽做不到邺城茶马任梁巍那般耿直,也只求明哲保身,家小安康罢了。
“王守业,你虽未与葛瑞芳沆瀣一气,但如此为官,实乃尸位素餐,包庇纵容,比那贪官蠹虫更为可恶啊!”那人放下茶盏,起身缓缓走到王守业跟前,叹了口气道“封式祁一事你可知道?”
“下官知晓,临任前,如阁老特地交办过。”王守业答道。
那人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诧异之色,又转过头风淡云轻地说道“如此,胡老三一案你打算如何办理。”
王守业见其知道胡老三一事,只得垂下脑袋,直白说道“下官一筹莫展,不知该如何办理。”
那人转回座位之处,又捧起茶盏,微微抿了一口,润了润嗓子,道“胡老三疯了,既然疯了,就交给医生收治,什么时候治好了,什么时候再审。”
“那胡老三如果好不了呢?”王守业不明白,继续问道。
“王守业啊,王守业,亏你深谙这明哲保身之道,却不明白胡老三这事的道理”,那人嘴角勾起一抹浅笑,指点道“治不好方是最好的答案!”
王守业一听此话,拍了拍脑门,顿时清明起来,对啊,胡老三送医救治,一日治不好,一日便不用审,他也不用纠结到底是向葛瑞芳交差还是向朝廷密报了,正要大赞此法甚妙,再抬头时,眼前已空无一人,只留下一盏喝了一半的茶盏在案桌上...
5
“大人到!”
王守业得了解法,立马到狱中查看胡老三的情形,没想到刘师爷又给他抓了个胡老三的“同伙”,看着刘师爷在旁边洋洋自得邀功请赏的模样,王守业简直是想扇他两耳光。
“你说她是胡老三的同伙?”王守业指着行云问刘师爷。
“正是此人”,刘师爷压下旁边想要说话的翡大伟,沾沾自喜地独自解释道“此女子用二两银子高价买通衙役,来狱中私会胡老三,小人觉得此事蹊跷,便将她留下,等候大人发落!”
王守业详装又问行云“你是何人,可是胡老三的同伙?”
“当然不是!”行云觉得自己好歹应该辩解下“胡三哥于我有救命之恩,我听闻他遭了牢狱,便过来探访于他,想为他完成一些未了的心愿!”她随口胡诌了个探访理由。
“噢,如此听来,本官倒觉得,你是个有情有义之人呢。”王守业只想赶紧将这个同伙打发走。
“可是....”一旁的刘师爷见苗头不对,正想再解释一番,瞄到王守业冷冷盯着自己,这可不是要嘉奖于他的神情啊,便吞了吞口水,安静下来。
“来人,将这位姑娘放出去,再查实谁收了她的银子,小小衙吏竟敢贪赃枉法,给我打二十大板,以儆效尤!”
“是!”一旁看戏的衙役们见这风向转的自己都不摸不到方向了,纷纷不敢多言,只得遵命。
“等等,那胡三哥,你们打算拿他怎么办?”行云还是不放心。
“他疯了,自会送去就医。”王守业满意地结案,扔下这句话便回去了。
楼主:我有丁香  时间:2020-03-31 10:3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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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邺城县令王守业正坐在府中伤神不已,屯兵此处的镇西威猛大将军葛瑞芳前日派人送来了一个人,通敌案犯胡老三,送来时交办说要此人供出其与封式祁的关系。
封式祁这个名字他是知道的,来邺城赴任之前,如阁老亲自交办过,凡涉及此人一事,定要密报朝廷,若是胡老三口供里真供出封式祁,葛瑞芳那边是交差了,但朝廷的密报一发,自己也势必要牵扯进朝廷和葛瑞芳的角逐之间,若是供不出封式祁,本来自己这县丞当得本就是畏首畏尾,若因此事得罪了葛瑞芳,小则仕途终止,大则,哎哟,脑袋不保啊,现下胡老三又在狱中疯了,案子进展陷入死局,他愁的左右为难,不知该如何交差啊。
正在一筹莫展之际,突然有人通报,“大人,有人持此物来见您。”传话差役递上一块圆形玉佩,玉上雕有飞虎图案,栩栩如生,“此物,好生眼熟”王守业拿起玉佩左右翻看,突然心中暗道不好,此乃皇家之物,赶紧起身大喊“快,给本官通传!”
片刻后,正厅之上,王守业正襟危坐,他斜眼瞄了一眼正气定神闲坐在客位的来客,眼前之人相貌卓然,虽着一身布衣却不失气度,眉宇之间暗藏阴谲之气,让人不敢妄测,他想开口,但不知该如何开始,只能从玉佩说起“不知阁下从何处得来这玉佩?”
“王县丞好眼力,一眼就瞧出此块玉佩的不同之处”,那人举起茶盏轻轻吹了两下,淡淡地品了一口茶。
“阁下谬赞...”王守业正想客套几句进入正题,摸清楚此人来历,不想那人将手中茶盏一盖,厉声打断他道“可惜你眼力虽好,却为官不为,身为一方百姓之父母,身负重任,不思如何造福乡土,如何为朝廷分忧,反而趋炎附势,攀爬权贵,你说,朝廷要你何用!”
一听这话,王守业顿时大汗淋漓,此人手持皇家玉佩,三言两语之间就挑明朝廷立场,绝非泛泛之辈,他立马下跪道“阁下明鉴,下官并非不想为百姓谋福祉,为朝廷效力,实乃葛瑞芳威霸一方,下官敢怒而不敢言啊!”
“这么说,你与那葛瑞芳并非一丘之貉了?”那人话锋一转,不似此前那咄咄逼人。
“请阁下明鉴,下官若与那葛瑞芳勾结,如今早已是盆钵满体,又如何会在此战战兢兢食这二两官禄!”王守业俯身叩首道,他自就任邺城县丞,并未另建官邸,家中妻小与他同住在官衙之内,日常起居饮食均是自己亲力亲为,仅雇了一名仆役干些重活。葛瑞芳屡次向他示意,可投靠于他,但他均以官小浅薄,无法担当大任推却了,王守业自认是个贪生怕死之辈,虽做不到邺城茶马任梁巍那般耿直,也只求明哲保身,家小安康罢了。
“王守业,你虽未与葛瑞芳沆瀣一气,但如此为官,实乃尸位素餐,包庇纵容,比那贪官蠹虫更为可恶啊!”那人放下茶盏,起身缓缓走到王守业跟前,叹了口气道“封式祁一事你可知道?”
“下官知晓,临任前,如阁老特地交办过。”王守业答道。
那人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诧异之色,又转过头风淡云轻地说道“如此,胡老三一案你打算如何办理。”
王守业见其知道胡老三一事,只得垂下脑袋,直白说道“下官一筹莫展,不知该如何办理。”
那人转回座位之处,又捧起茶盏,微微抿了一口,润了润嗓子,道“胡老三疯了,既然疯了,就交给医生收治,什么时候治好了,什么时候再审。”
“那胡老三如果好不了呢?”王守业不明白,继续问道。
“王守业啊,王守业,亏你深谙这明哲保身之道,却不明白胡老三这事的道理”,那人嘴角勾起一抹浅笑,指点道“治不好方是最好的答案!”
王守业一听此话,拍了拍脑门,顿时清明起来,对啊,胡老三送医救治,一日治不好,一日便不用审,他也不用纠结到底是向葛瑞芳交差还是向朝廷密报了,正要大赞此法甚妙,再抬头时,眼前已空无一人,只留下一盏喝了一半的茶盏在案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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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到!”
王守业得了解法,立马到狱中查看胡老三的情形,没想到刘师爷又给他抓了个胡老三的“同伙”,看着刘师爷在旁边洋洋自得邀功请赏的模样,王守业简直是想扇他两耳光。
“你说她是胡老三的同伙?”王守业指着行云问刘师爷。
“正是此人”,刘师爷压下旁边想要说话的翡大伟,沾沾自喜地独自解释道“此女子用二两银子高价买通衙役,来狱中私会胡老三,小人觉得此事蹊跷,便将她留下,等候大人发落!”
王守业详装又问行云“你是何人,可是胡老三的同伙?”
“当然不是!”行云觉得自己好歹应该辩解下“胡三哥于我有救命之恩,我听闻他遭了牢狱,便过来探访于他,想为他完成一些未了的心愿!”她随口胡诌了个探访理由。
“噢,如此听来,本官倒觉得,你是个有情有义之人呢。”王守业只想赶紧将这个同伙打发走。
“可是....”一旁的刘师爷见苗头不对,正想再解释一番,瞄到王守业冷冷盯着自己,这可不是要嘉奖于他的神情啊,便吞了吞口水,安静下来。
“来人,将这位姑娘放出去,再查实谁收了她的银子,小小衙吏竟敢贪赃枉法,给我打二十大板,以儆效尤!”
“是!”一旁看戏的衙役们见这风向转的自己都不摸不到方向了,纷纷不敢多言,只得遵命。
“等等,那胡三哥,你们打算拿他怎么办?”行云还是不放心。
“他疯了,自会送去就医。”王守业满意地结案,扔下这句话便回去了。
楼主:我有丁香  时间:2020-03-31 10:3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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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行云自花了十两银子,在衙门打了个水漂后,便守在县衙门口的杨树下,等着胡三出来,但等了半天,也不见胡三半个影子,加之她从昨夜就蹲守在城门口,撑到现在已然是累的不行,盯着盯着便靠着树,睡着了。
树旁阴凉之处钻出来一个布衣公子,见行云睡着,打横抱起她便悄无声息的走了。
行云再次醒来已是在驿馆之内,还是熟悉的地方,熟悉的味道,就连窗户旁坐着的那个人也是一样的熟悉。
“高晏?!你怎么会在这里?”行云瞬间清醒道。
“......”高晏没有回答,倒是旁边一人发出呜咽之声,“行云...姑娘,你要去..哪儿..好歹..好歹和九扶...说..说一声吧,你..你..不知道..我这半..日是怎么活...活过来的吗?”原来是九扶,顶着一头鸟窝似的乱发,双眼枯燥无神,嘴角...嘴角竟还歪着.........
行云忍着笑,极不好意思地说“九扶,我就让你抿了一口,你不至于中毒成这样吧?”
九扶哭丧着脸,若不是嘴巴歪了,立马就会哭出来的样子,结结巴巴地说“主子..罚..罚九扶..将那一..一碗药全喝了........”
“噗呲...”见到九扶此般情景,行云再也忍不住,大笑起来。
“行云..你也太..太没良心....了”
“哈哈哈哈哈哈...”行云爽朗的笑声顿时充满整个屋子,一旁的高晏也撅起了嘴角。
笑了许久,行云才想起,那胡三还在县衙,自己得赶紧过去找他。
“胡三已经不在县衙之内了”,高晏坐在窗前,拿起那本《清溪山水志》漫不经心地说道“若你想见他,现在去南城门,想必还来得及。”
话音还没落,行云已经跑得不见踪影了。
“九扶,你跟上”,高晏吩咐九扶道“有些话,胡三不会对我们说,但对她,必定知无不言”。
“主子..原.原来..你救她.是..是这个理由,小的.佩...佩服!”主子现身县衙,涉险救她,又将她从县衙带回来,原来是为了最后这一招棋,真是让人佩服!九扶此时觉得主子的智慧实在是深不可测,他佩服得是五体投地,便赶忙跟着行云往南城门去了。
7
“胡三哥,胡三哥...”行云追到南城门,远远地喊住刚刚出城的胡三的马车。
胡三听到行云的声音,钻出了马车,旁边的李大夫知道有人要话别,便识趣地驾车前行了一段距离,远远地等他。
“牢狱之中情非得已,望姑娘切莫见怪!”胡三朝着行云,鞠躬拱手行了个礼。
行云见此时胡三思路清晰,不似先前那么疯癫,开心道“原来你在狱中是装疯,真是太好了,我还以为你真疯了。”
“情急之下,求生之举,姑娘见笑了。”胡三尴尬地摆了摆手,又道“姑娘何以有封将军寄给雾栋族长之信?”
行云便将自己如何获救如何来到邺城一事一五一十告知胡三,并把雾栋的胡须给胡三过目,胡三相信了行云所说之事,他感叹道“姑娘遭遇奇特,非常人所经历,若非亲眼见到老族长的胡须,实在令人难以置信!”他定睛瞧了瞧行云,又说“我追随封将军不久,只知道他是九黎将领,曾经跟随九黎圣女归入我南陈,将军他虽是外族,但自来到南陈,便将我南陈百姓当做自己百姓,戍卫边境从未有半点疏慢,就算为周边将士所排挤,他也不曾抱怨过。前些日子,将军发现葛瑞芳与西肃先锋营将领及立阿从暗中有信件往来,他担心葛瑞芳拥兵自大,恐生不臣之心,导致边疆动荡,百姓遭殃,便告病回家,偷偷前去探查,没曾想被葛瑞芳发现,将他囚禁,我因不是九黎族士兵,借着军防事务之际偷偷见到了将军,他自知无法逃出,便写下了那封信,让我去他宅子取了地图竹鸟,一并送出给雾栋族长,结果此事被人发现并于三日前将我擒获,后面的,你就都知道了”。
说完这些,他两眼通红,回首看了看自己守卫了二十余年的邺城,黄昏的落日撒下,城外清溪中遍地的蒲草已经黄了大半,寒色戚戚,溪上波光潋滟,邺城在这夏末初秋的苍凉中显得格外安静而祥和。
胡三感叹道,“我此生不知道还能否再回邺城,若你能见到封将军,请替我转告他一言,胡三幸不辱命,没有透露半点消息”。
听到胡三的感慨,行云想起在狱中,他浑身鲜血淋漓的伤口,也不知他到底遭了多少皮肉之苦,甚至装疯卖傻,终不负封式祁所托,可是,“封式祁,封将军已经...故去了”她实在不忍心告诉胡三这个消息。
胡三听罢,怔了一怔,陡然昂首,朝天一拜,又回首朝邺城一拜,深深地鞠躬下去,他双目紧闭,泪光闪动,封式祁戎马一生,他生在大虞,投入南陈,却被南陈所排斥,如今又为了南陈百姓,死在葛瑞芳之手,如此之大义,如此之胸襟,实在令人心生感慨,当得上英雄二字!
楼主:我有丁香  时间:2020-03-31 10:3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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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别完胡三,行云情绪异常低落,一个人丢了魂似的回了城,漫无目的地在城内游走,她本来追查封式祁的死因,只是想报恩,想弄清楚自己的身世,但如今听到封式祁的死因,她却怅然若失,不止是因封式祁之死而感伤,因葛瑞芳之流而痛恨,更是突然觉得自己好生狭隘,好生自私,如此胸襟广阔的一个人,救了自己,自己却觉得他死得不值,实在是愧对于他,她多想见封式祁一面,想当面问问他,如此丢了性命可曾后悔,再问问他,心中有何未尝的心愿,呵呵,他定是会回答此生不悔,家国无恙吧。
行云越想越烦恼,找了间酒肆随便坐了进去,一个人点了两壶烧酒,听说酒能解愁,不知道是否真的有这样的效果。
她举起酒杯,对着对面的空桌敬了一杯,“封将军,我敬你!”
.....
才喝了半壶,行云已经不支,抓起酒壶胡喝起来,“封将军,你为何要救我?”她对着面前模糊的人影问道,“你是不是也是受人所托?或者你知道我的身世?”,见人影不答话,她又说“封将军,你知不知道,我今天听了你的故事,我突然觉得,你好冤...哈哈...冤,你一个大虞人,为了南陈百姓,被南陈的将军害死,你说可笑不可笑...哈哈...可是我...不想你如此...如此冤...呜呜...”也不知是醉了还是难过,行云哭了起来,她一把抱住对面模糊的人影,“封将军,封式祁,我,命是你救的,...我帮你报仇...南陈人不认你..我认你...大虞人不认你...我认你...你高不高兴?....呜呜呜...”行云一通醉话连篇后,渐渐的声音小了,睡着了...
九扶见她睡着了,想把她从主子身上拉下来,却被高晏制止了,
高晏依旧是冷漠的声音“且让她如此吧..”
高晏看了眼怀中的人儿,她苍白的脸上被酒力熏出了淡淡红云,有了一丝人间的烟火之气,是啊,她本将封式祁视为自己的救命恩人,把封式祁的因果当成自己的因果,一心想寻找他的死因,如今知道他竟是为了如此不值得的原因坦然赴死,难免感怀,高晏似乎明白她的感伤,他自己何尝又不是呢,他也不过是想求个明白,为何母妃要喂自己的亲生骨肉喝下噬骨之毒,又为何要冒着大不韪当街刺杀葛瑞芳,他也想问个明白,唉,可惜酒,他已经醉不了了。
日头西沉,月儿悄然爬上了枝梢,邺城白日里的喧嚣慢慢沉寂,酒肆窗外枝头微动,清风徐徐,一阵竹儿的清香从行云的鬓稍传来,她眉目间有种奇异的美感晕染开来,勾魂一般,若不是九扶在旁边提醒高晏,已近入夜,他可能会抱着行云在这酒肆里坐一整晚吧...
9
翌日,行云在自己房内醒来,第一次宿醉,头疼得很,她拿起九扶早已为她准备的毛巾,摊软在床上,她不想知道九扶是如何把她从酒肆里捞回来的,也不想知道自己到底喝了多久,她脑海里只翻涌着一件事情,她要杀了葛瑞芳,为封式祁报仇,她不想他如此不明不白的死去,正想着如何手刃葛瑞芳之时,外面响起了敲门声,是九扶的声音“行云,你起来了吗?”
行云本打算自己独自混入军营刺杀葛瑞芳,如今九扶来了,正好可以与他拜别,她起身开门,走入外间,不想高晏也在,那就一起拜别了吧,行云想着,便朝着高晏福身道“这段时日,多谢二位的照拂,行云无以为报,不敢再过多叨扰,今日便自行离去,祝二位康健万安。”
“我以为你是有恩必报之人,没想到,行云姑娘觉得我这点小恩小惠,不值得报呢。”高晏冷着脸开口,他早猜到行云想为封式祁报仇,但没想到她此时就要走。
“行云贱命一条,若有来生,再来为公子结草衔环”,行云心中已经打定主意,此番并不打算活着回来。
“若我是封式祁,便看不起你这般报仇”,高晏见她神色黯淡,目光游离,看来封式祁的死对她的打击很大,似乎是打定主意,要去刺杀葛瑞芳了,若依着他灏王往日的性格,有人抱着必死之心要去刺杀葛瑞芳,他一定拍手称快,顺便为对方出谋划策,但今日,他却变了,他忽然不想让眼前的行云贸贸然跑去送死,不想看见她身首异处无人收尸的惨状,他突然很想救她一命,想让她活着,健健康康,就是如此忽然的决定而已....
他闭上眼,继续说道“封将军为百姓安宁,死于葛瑞芳之手,你去刺杀葛瑞芳,无论结果如何,他依然背着通敌叛国的罪名,他所守护的百姓依然将他当做卖国贼子、苟且之辈唾骂厌弃,反之葛瑞芳,就算为你所杀,他还是是守护边境安宁的镇西威猛大将军,军功赫赫,死后受百姓景仰,香火不绝,你如此报仇,白白枉送了性命不说,还将唯一可以为封将军正名的道路彻底堵死,可谓愚昧至极!”
高晏此时的一盆冷水浇下,如一记重拳打在行云身上,将她从迷茫的混沌中拖出,她恍然开朗,是啊,自己一心钻到复仇的圈子里,完全没有想到,以封式祁之心胸,这种复仇,实在是没有意义,也配不上他的英雄行径。她逐渐冷静了下来,报仇之事确实需要慢慢思索,她要撕破葛瑞芳的虚伪面孔,将他赤裸裸地抛到世人面前,为封式祁恢复名誉,她要让南陈百姓知道,有这么个大虞人,抛开民族之论,抛开个人荣辱,单单只为他守护的这一方百姓安宁,选择了如此悄无声息地死去!
高晏见她脸色松动,似乎听进去了自己的劝告,又缓缓开口劝道“行云,你若真想为封式祁报仇,应该随我回皇都靖安,而不是去军营行刺,因为不止葛瑞芳,整个葛氏家族的荣耀都在那里,只有在那个战场战胜他,你才算是真正为封将军报仇!”。
良久,行云点了点头,“高晏,我信你,我随你回靖安!”

楼主:我有丁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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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分类:红袖天涯

发表时间:2020-03-11 08:20:58

更新时间:2020-03-31 10:3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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