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过年的时候，魏明又去了镇子，买回了一卷花纸，一把笤帚，一瘪子醋，还有几个土豆，十来个鸡蛋。
吴月娥飞快地熬好了糨糊，将那十几张蓝底小碎黄花的纸沿着炕的围墙粘了一圈，小屋变得更加温馨了。
这个冬天，大地被寒冷封锁着，无法开垦土地，魏明白天就扛了锯子与斧子，寻找远处那片林子里死去的枯树，锯了扛回来。回来后将粗一些的干树拨了皮，用锯改成板，整齐的码在屋子靠东的那面墙边，细一些的就直接堆在了外面。
魏明还寻回来一大堆柳树条，用热水泡软和了，编了一些筐，找了一根胳膊粗的木棍，一样的泡了水，做成了扁担，就开始从远处的沟里往回挑平整一些的石块，他在为开春做着准备。
吴月娥则将那些破旧的衣裤拆开，一层一层用糨糊涂了，粘在一起，剪成鞋底。每天魏明出去，她则坐在炕上纳着鞋底。两条线质的炕单虽然旧，但是没有破，吴月娥洗净了换着铺了炕，日子就这样扬帆起航了。

第三章
山脚扬帆起航的日子

一 生计发芽
人在甜蜜中，日子就像飞一样快。转眼，春天来了，魏明在一个冬天里，捡来高高的一大堆树棍树枝，像一座小山一样堆在几乎没有院墙的院子里，还有一大堆的石块。屋子里，东面的墙一张张木板整齐地码了足足有将近一米宽两米高。
山脚下的春天，风几乎每一天都是狂躁的卷起沙石，肆意地发着脾气。
吴月娥那木格窗户上的纸，根本就经不住那风的狂躁。白纸还有，可吴月娥想：粘好了，风卷着沙石一折腾，还是破。无奈中魏明只好拼接了一块木板，将那小窗户钉了个严严实实。风钻不进来了，可阳光却又被阻挡在屋外，即使大白天的门一关，屋子里也昏暗一片。
“月娥，对不住你，让你跟着我连个光亮的屋子也住不上”魏明满脸歉意地说
“呵呵，没事的，我觉得挺好，就只是睡个觉，做个饭，要那么亮干嘛”吴月娥善解人意的说
“以后会好起来的，相信我”魏明口气坚定地说
每一次魏明满怀歉意地说着这句话的时候，吴月娥都是回给他一个柔柔的笑。

地上的冻土刚刚一封解，吴月娥就开始拿起铁锹挖土开荒了。
魏明则披着寒星去远处的村子里寻找活计。他就像一棵坚强的小草，只要给点阳光，给点水份，不管怎么样的环境，那草都会茂盛地成长。

他挨家挨户地询问，要不要盘炕。他给村子里的人介绍着自己的精湛手艺。当他询问到第五家人的时候，正好那家人托好了盘炕的土坯，就等着找个盘炕好的人，来盘冬天被孩子跳塌的炕。
魏明满脸诚恳地说：”盘不好了，我的手表可以作为抵挡，盘的好了，您老人家给几碗麦子，豆子，或者玉米都行“
那个年代手表可是稀罕之物，张芹省吃俭用还借了钱，在魏明当上队长的第四年托吴春花在市里上班的大姑姐给魏明买了一块上海牌手表。
那个年龄约摸在六十岁左右的大叔望了望魏明，同意了。激动的魏明一个劲地道谢，这可是一个好的开端啊。他让那大叔买来一些青砖，水泥，他要给那户村民盘一个灶台连着炕的佳作。
拆旧炕，和新泥，背土坯，全都是魏明自己一个人。也许魏明天性能干，也许是爱的力量，就这样劳累着，魏明却没有感到疲倦。
中午的时候，魏明需要的青砖，水泥，那个大叔用一个平板木车拉了回来，魏明认真而快速地盘着炕，砌着炉灶。边干活边与那位大叔拉着家常。拉家常中知道那位大叔姓张
起初的时候，魏明很少说话，他及其害怕别人问他从何处来，住在何处，后来，他给自己编了一个曾经的住址，毕竟以后要与这些村民要长期的往来，现在的住址不能编，因此张大叔问他住在何处，为何离家时。他告诉了张大叔，自己的家乡闹灾荒，出来寻找生路，可是旅店住不起，正好离这里10多公里的山脚有个废弃的牧羊人的屋子，就住在了那里。
天快黑的时候，炕盘好了，张大叔看着漂亮平整的炕，很是满意。炕墙是青色的砖，连着炕的灶台，被魏明用水泥抹地黑亮黑亮的。点燃了一点柴火，一拭那炕，那户村民乐了，一点儿烟都不往外蹿，呼呼的火苗跳跃着往炕里钻。
张大叔乐呵呵地给魏明装了几碗玉米，几碗麦子。还找了一个有些破损的背篼，又装了一些长了小芽的土豆给了魏明。青黄不接的二月底，长牙的土豆都是难得的蔬菜。
魏明说着感谢的话，看了看张大叔院子里的几棵果树，说：”过两天我再过来，如果您信得过，到时候再给您的果树剪剪枝“
张大叔急忙说：”信得过，信得过，看你盘得炕，就知道你是个有手艺的实在人，只是不知怎么感谢“
魏明呵呵笑着说：”如果觉得好，就麻烦您给做个宣传“说完急忙离开了张大叔的家，背着背篼匆匆往回赶。

快到家的时候，隔老远魏明就大声地喊着：“老婆，我回来了”他怕在这荒郊野外的家，这么黑的夜，自己突然的脚步声会惊吓着吴月娥。
吴月娥听到喊声，急忙地冲了出来。声音里满含了担心的颤抖：“怎么才回来，急死我了”
“呵呵，有啥担心的，一个大老爷们，还怕被人色了，真要色，那也是求之不得的美事呢”魏明笑着说
“去你的，人家都快担心死了，你还想美事，就不怕色你的是个丑八怪”吴月娥佯装生气地说
“哈哈，管她丑的俊的，是个母的就行，嘿嘿，黑灯瞎火的，哪能看清个丑俊“魏明笑嘻嘻地说
”不要脸“吴月娥轻轻掐着魏明的胳膊
魏明嘿嘿笑着与吴月娥摸索着进了屋子。屋子比外面更黑，几乎什么都看不到。
“我给你把饭热热”吴月娥说
“不用，不用，我吃过了”魏明说话的语气里带着激动
“你在哪吃的，不会是相好的家里吧“吴月娥打趣
”噫，你千里眼呀，你咋猜那么准“魏明笑嘻嘻地说：”哎呀，那个俏媳妇，不但让我吃个了饱，回的时候，还送了“
”都吃饱了，还回来干嘛“吴月娥心底泛起了酸
哈哈哈哈，魏明大笑着将后背的背篓放到了地上，一把抱起吴月娥
”娥着呢“他低声在吴月娥的耳边呢喃，窗户外风轻轻地趴在木板上，悄悄地听着。

早上起来的吴月娥，惊讶的看到地上的背篓，背篓里的麦子，玉米，土豆
”魏明，哪弄来的啊“吴月娥望着趴在炕上瞪着自己的魏明
”相好的给的“魏明坏坏的笑，继续逗着吴月娥”昨晚就给你说了啊，你昨晚没看见吗”
“去，没个正经，俺都担心死了，昨晚只顾着担心，没注意你带回了什么”吴月娥佯装生气。昨晚明知道魏明是在逗自己，可依旧心里头酸酸的，想起昨晚的酸，吴月娥噗嗤一下笑了
“你笑什么”魏明问
”笑你卖身“吴月娥捂了嘴笑
”魏明，快说啊，从那里弄来的“吴月娥边收拾屋子边问着
”月娥，我们这个春天有种子了“从被窝爬起来的魏明穿着衣服激动地说
吴月娥停止了扫地，抬头望着下地洗脸的魏明
”镇子下边的村子，我给一个大叔盘炕，争了些麦子，玉米，过几天再去，我想靠盘炕，争够这个春季的种子，熬过了今年秋天，日子就会好起来“魏明边洗脸边说着
“辛苦你了，只是你后别这么晚回家好么？”吴月娥心疼地柔声说道
“真没事，没啥怕的，就是担心你，你一个人，我总是不放心”魏明说
听到魏明这样说，吴月娥感动地轻轻搂住了魏明的腰，她的脸紧紧贴着魏明的胸膛，魏明的胸膛就像门外的山，给着她浓浓的踏实与安全的依靠，她心里是那么的感动着，甜蜜着。
不由得脑海里，季猴的胆小闪现，每一次生更半夜，季猴要上厕所，都会喊醒睡梦里的吴月娥，要她陪着才敢出门。像这样的夜色要季猴一个人穿行在荒郊野外，那回到家，还不成了大爷。想起往事的吴月娥不由自己的涌出一缕伤感在心头。
魏明感觉到吴月娥轻轻地抽泣声，急忙地问：“你是不是一个人害怕，如果害怕，那我以后，尽量早些回来”
“嗯，嗯，嗯，”吴月娥那不是为自己而嗯，也不是因为怕而抽泣，是感动得抽泣。她觉得自己跟随了一个多么爷们的男人啊，那个爷们心里装满了自己，自己真的是多么的幸福啊。

吴月娥在感动中熬了稀饭，这是她跟随魏明私奔以来第一次吃早饭。
吃过早饭，魏明急急忙忙在院子外开始了忙碌。他实在太担心了，他要赶紧地压一些砌墙的土坯，托一些盘抗的土坯，他实在不放心吴月娥一个人在这荒郊野外等着他回来。
如果有一个高高的院墙，再有一条凶猛的大狗，多好啊，他心里想着。
唉这个炕，到了后半夜，冰冷得就像不曾烧过一样，那盘炕的人，简直就是一个蠢才，能将炕盘的即使不刮风，烟都一个劲往屋子里倒灌。魏明在心里骂着。

洗完锅，收拾完屋子的吴月娥在头上搭了一个天蓝色的围巾，急忙跑了出来。
她接过魏明手里的压井上的木棍，舞动着瘦弱的胳膊，快速地一上一下提压那根连接着铸铁压井的甘蔗粗细的木棍，一股清澈的水源源不断从一节尺长的铁管流到铁皮桶里。
魏明一根扁担，来来回回小跑着，半个多时辰后，一块十多米长，五六米宽，距离压井三十多米远的地，被魏明浇了个湿透。
“月娥，这块地，如果今天太阳足的话，估计明天下午就可以裁挖砌墙盖房的砝列了”魏明望着那块湿透的地说。[砝列，一种一尺长七八寸宽的长方体土坯]
"还要辛苦你，咱俩再去挖些土，赶中午将盘炕的土坯，那泥胎和出来，下午开始托泥坯”魏明望着不远处的一块平整的地说。
“恩，好”吴月娥提了铁锹
“辛苦你了，月娥”魏明转头望着身边满头大汗的吴月娥心疼的说
“咦，你又不是不了解我，这么点活算什么啊”吴月娥柔情地说
“我知道，你是队上最能干的女人”魏明动情地说
吴月娥原本柔情的眼眸，霎时像被蜜蜂蜇了一样，疼出满眼晶莹。魏明一句队上最能干的女人，扯动了吴月娥心底最柔软的伤，她突然间想念起家里的孩子，便不再说话，低了头。
魏明感觉到吴月娥的变化，立马住了嘴。
“哎吆”他两支手抚摸着后背，弯了腰。
“怎么了”吴月娥惊慌失措的扔了手里的铁锹。
”哎吆，疼“魏明斜了脑袋望着弯腰扶他的吴月娥。
“是不是闪着了腰”吴月娥焦急的用手抚摸着魏明的腰
“腰没闪，心闪了”魏明坏坏的笑着，直起了腰。
“你”吴月娥两支粉拳雨点般轻轻敲击着魏明的胸膛眼泪便在脸颊滚落
魏明轻轻揽过哭泣的吴月娥，柔情地亲吻着吴月娥脸颊上的泪珠
“你去屋子里歇着，我一个人干”魏明的语气像四月里含满花香的风
“我，不累”吴月娥喃喃细语。

不再忧伤难过得吴月娥与魏明在那块湿透的地旁边，挖着土。
“月娥，我挖土，你去寻些干草”魏明望着吴月娥说
“嗯，好”吴月娥回答着，小跑着回到屋子，提了魏明冬天的时候编制的柳条筐。
她在小树林里，快速的往柳筐里抓着干草。觉得用手抓不是那么好使，又冲回了屋子，拿来笤帚与簸箕，簸箕也是魏明用柳条编织的。
魏明卖力的挖着土，吴月娥将簸箕里的碎草往泥土里倒着。
快上午的时候，一大堆掺了碎草的土，像小山一样堆在湿透的地旁边

早上只是喝了一些稀饭，中午的时候，魏明与吴月娥的肚子，开始了此起彼伏的咕噜咕噜叫着。
“我去做点饭”吴月娥望着魏明心疼地说
“嗯，好，你去做饭，我把泥胎和好”魏明望着吴月娥说
“那我和你一起干完活，再去做饭”
“哎呀，不行，我的肠子与胃在肚里打架呢。肠子向胃要吃的呢”魏明笑嘻嘻的说
吴月娥含情脉脉的望了魏明一眼，转身走向屋子。

魏明觉得自己有些对不住这个跟着自己跑到荒郊野外的女人。他看着吴月娥转身走了后，比刚才更加的卖力。压水，挑水，他急速的来来回回，在压井与那堆土之间小跑着。
在吴月娥喊他吃饭的时候，泥胎几乎快和好了。
惊讶的吴月娥眼泪在眼圈里转动着。

魏明匆匆吃过午饭， 钉了一个五十公分宽，六公分高的模子。
他将和好的泥用铁锹铲进柳筐，肩挑到一块平整的地面，将泥胎倒进模子。吴月娥蹲在地上，用一个木质的抹子磨平了，压实了，提起模子。一个盘炕用的土坯就完成了。下午的时候，那平整的地面上一块一块的方方正正的土坯像一块一块方正的饼干铺在荒凉的山脚下。
太阳还有一竿子多高的时候，魏明又开始将一个胳膊粗的木棍用刨子刨得溜圆，他给院子门口的那个石磙安装了好了架子，天完全的黑下来，他俩才回到了屋子。
因为干得又急又快，魏明的手，在托完这些土坯的时候，满手都是水泡。天黑洗手的时候，钻心的疼。这个晚上，因为累，因为疼，魏明躺下没多久就扯起了呼噜。
第二天早上，吴月娥看着魏明的手，心疼地眼泪至流
“没事，没事，不就手上一层薄皮嘛，两天就又长出来了，嘿嘿，好在是手上的皮，这要是身上的这皮，还得花钱买呢”魏明笑着捏起自己的衣服安慰哭泣的吴月娥
依旧是稀饭，吃完早饭的魏明与吴月娥开垦着屋子后的一片土地。魏明用铁镐往起刨着不是那么松软的泥土，泥土里参杂着碎石。吴月娥用铁锹拍打，将碎石划拉着，铲到一边。
下午快傍晚的时，魏明与吴月娥用肩膀拉着石磙，压着那片前一天浇透的地，也许因为土里有一小半是沙土地原因，地渗透的很快。傍晚时，已经不沾脚了。
她俩，聊着，笑着，拉着石磙来来回回压着那片地，天完全黑的看不清远处时，才收了工。
第三天的早上依旧是开荒，下午时，魏明与吴月娥用一个木板制作的锹，裁挖压实的地，一个一个一尺长七寸宽的长方体土坯整齐的摆在屋后的一块空地上。

二 生计在春天发芽花开
做完了建设家园的准备工作，魏明就开始了信心百倍的为生计奔波。
天空还是满天繁星，魏明就起来，轻手轻脚地穿了衣服，走出家门。他拿了两个柳条编织的篮子，和一个簸箕，在太阳不到一竿子高时，来到了张大叔的家。张大叔一看到魏明，那个高兴啊。
“呵呵，你小子，盘的炕真好，扔一把柴火，一点燃那火苗嗖嗖地往里蹿，晚上烧了早上起来炕还有余温，我们村子里的人一看到你盘的炕，砌的灶，再听说报酬那么低，都争着抢着让我找你给盘炕呢，炕塌了的急，炕没塌的也急，哈哈，我因为你，成了大家的香饽饽，还有人为了早点排上，给我塞烟敬酒呢”张大叔开心地说
”真是麻烦您了，谢谢您张叔“魏明诚恳地道着谢。
“这是我自己编的，也不知怎么谢您，张叔如果不嫌弃，就留下来”魏明将篮子与簸箕给了满脸是笑的张大叔
”老婆子，出来“张大叔扭头冲着屋子喊
一个年近六十的，瘦瘦矮矮的女人笑眯眯的挑起门帘，走了出来。
”我家娃的娘，你盘炕的那两天，家里没个地方睡，就带着孙子去闺女家了“张大叔给魏明解释着
“婶子好”魏明微笑着打着招呼
”咱家的炕，就是他给盘的，还说要给咱院子的果树剪枝呢，我可是盼着呢，听说剪完枝的果树结果又大又多，瞧，这也是这后生自己编的，看这手艺，啧啧，十里八里的都难找到这么好手艺的“张大叔絮絮叨叨给他的老婆子说着
“我这老婆子，姓刘，你叫她刘婶”张大叔对着魏明说
”刘婶，以后还要麻烦您呢“魏明微笑着，对始终笑眯眯的，不怎么说话的刘婶说。
”出门在外不容易，什么麻烦不麻烦的，有什么事，你就支个声“刘婶不紧不慢地说。
“哎呀，快快屋子里说”快人快语的张大叔拉着魏明就往屋子走
进了屋，张大叔拉着魏明坐在靠近北墙的一张高一米，宽也一米的枣红色方桌旁的枣红色椅子上。刘婶便去给魏敏倒了茶。
张大叔坐在魏明的对面继续说
”这么多人让你盘炕，为了不得罪大家，我只好自己作主，给排了队，按照谁先找我的顺序排的，你看行不？“张大叔高兴地问
“'行，就按您排好的盘，真是麻烦您了“魏明说

张大叔带着魏明来到了排好的第一家。第一家已经做好了准备，等着呢。魏明一看，那个激动啊，这家人已经在院子里堆好了一堆土，码好了小青砖，将旧炕也拆除了，这就省下了很多时间。和泥，醒泥。掺沙子和水泥，房屋的主人，个子不高，黑瘦精干也情绪高昂地帮着打下手。
手上都是泡，他忘了疼，没想到如此的顺。下午的时候，一个与张大叔家一样的炕一样的灶就盘好了。因为主人也在打着下手，因此就特别的快。
盘好炕的魏明，给张大叔家的果树剪完了枝，便背着这家人给的麦子，玉米往家赶。后面的每一家，张大叔都帮着安排了。
在给后来的一家盘炕的时候，魏明要了那户人家的一窝刚抱出没多久的小鸡娃，那户人家高兴地找了破的不能再破的柳枝编织的筐，一个不剩地给魏明装了。
那个时候的农村，小鸡都是自己抱窝，自己家的母鸡佬了，窝里放上二十来个鸡蛋，不到一个月，一窝小鸡就叽叽喳喳出来了。很多人家都不愿抱鸡，母鸡一佬吧，就影响下蛋，还指望着鸡屁股那个蛋来换取油盐呢，再说，粮食人吃都不够，哪来多余的喂鸡啊，家家户户养鸡也只是有限的四五只，鸡下的蛋，多数不舍得吃，赞了换个酱油醋什么的。
因此，人们通常是将要抱窝的鸡用冷水淹，淹几次，鸡就正常下蛋了。那户人家的大婶觉得亏着了魏明，因此还要给魏明再装几碗豆子，被魏明拒绝了，那大婶又问魏明要不要小狗娃子，魏明高兴地连连说：“要，要，要，只是要你这么多，实在不好意思”
“你盘的炕这么好，也没给你个啥，这些都是不值钱的东西”大婶真诚地说。大婶说的没错，那时，小鸡都是自家老母鸡抱窝，买小鸡的特别少，因此，小鸡崽的确不值钱，小狗虽然也不值钱，但是想要买一只，却不一定能买到，狗的食量大，除了看个门，也没啥用处，在粮食匮乏时的农村，养狗的人家及其少，还要浪费粮食喂养，那粮食可是金贵着呢。
魏明提着一筐子小鸡崽，抱着一只毛色黑里夹杂着黄的小狗娃子，乐颠颠地往回赶着。

那个春天的二月，三月，魏明用盘炕的手艺不断地争回来一些麦子，玉米，豆子，还有一些水泥和青砖。水泥与青砖都是老乡剩下不要的，他就用扁担挑了回来。他的手艺好，报酬低，没多久，连另一个镇子里的人都带话给他的亲戚，要魏明帮着盘炕。魏明哪里忙得过来啊，夏季不盘炕，那是有讲究的。就春天三个多月，仅离他最近的几个村子，也忙不过来。
每一次出工，回来的早一点的话，只要太阳还在天空挂着，魏明就急忙的托土坯，为以后砌墙盖房做着准备。晚上月光好的时候，他从那个让吴月娥心里发渗的羊圈铲羊粪，多数的时候，魏明都是连土一起铲出，用背篼背到吴月娥开出的荒地里。有时候在月圆的时候，他会借着月亮皎洁的光，与时间做着赛跑。因为抢时间，魏明忘了，吴月娥那个渗人的分析。
看着忙碌的魏明，吴月娥即使害怕，也将那怕悄悄藏在心里，与心爱的人，一起忙碌在月亮高挂的夜晚。有时候的魏明，刚刚睡下，没多长时间，便又轻轻爬了起来，行走在星星闪烁的黎明里。醒来的吴月娥就会心疼地直抹眼泪。
三月底，院子里摆满了一米多高排列整齐的盖房砌墙的土坯。

三 爱情的小苗被扼杀
三月低的山下，风的脾气依然暴烈。吴月娥感觉自己怀孕了。每个月都是准时来串门的大姨妈，推迟了十来天，她在惊喜，与忧愁的诚惶诚恐中又过了几天。对油烟味的及其敏感，让她确定自己真的是怀孕了。
这个小生命啊，他来得太不是时候，这个时候怀孕，意味着日子会是怎么样的难啊。两张嘴，好说，吃什么都行，可这三张嘴，在这一无所有的时候，怎么可以呢。吴月娥在痛苦与喜悦里徘徊。
要了，魏明将会更加的累。一想到魏明的累，吴月娥的眼泪刷刷的往下流。她抚摸着肚子，低声地哭泣：“不是娘不要你，是你来得不是时候啊，你的到来，会让你爸爸更加的辛苦啊，不是娘心狠，也不是娘怕累，有了你，我什么都帮不了你爸爸啊”说着，哭着。
吴月娥不知道是自己的命苦，还是这个孩子的命苦，一想到这是魏明的孩子，她就觉得，不能这么残忍，这可是魏明的渴望啊。于是，她又决定留下这个小生命，当她决定留下这个小生命的时候，脑海里，就会出现魏明知道后的满脸喜悦，为这个小生命的到来而感到开心着。
下午的时候，吴月娥看到消瘦的魏明，从那荒郊野外，带着一身的疲惫匆匆往回赶着，她急忙迎向魏明。心里便决定，明天，就处理掉这个小生命，而且不能告诉魏明。一想到要处理掉这个小生命，吴月娥的鼻子酸酸地难受，眼泪差一点就流了出来。
魏明看到吴月娥脸上的表情，急忙地问：“怎么了？月娥”
吴月娥强忍着眼泪，轻轻投入魏明的怀里。
魏明搂着吴月娥的肩膀安慰着：“我们会好起来的，别难过，好吗，等盘炕的季节一过，我就不出去了，在家陪着你“。魏明想，吴月娥一个人在这荒郊野外破破烂烂的家，怎么能不害怕，不寂寞呢，是啊，怪委屈她的。
他拥着吴月娥的肩膀走进了屋子。屋外的万物都笼罩在夕阳下的彩云里，远处的山那么的清晰着。屋子，门一关，眼前便一片黑暗，还要适应那么一小会儿，才能看到模糊的影子。吴月娥给魏明盛了一碗已经做好的在炉灶上煨着的米饭，端出一盘盐煮黄豆。
“月娥，等过了春天，有时间了，我就去镇子上，买块玻璃来，重新做个明亮些的窗户”魏明边吃饭边说
“就只是睡个觉，又不做啥，要那么亮干嘛”吴月娥说
”那哪里行，我会让你的日子一天天亮堂起来的“魏明坚定地说
”只要与你在一起，什么样的日子，都是好的“吴月娥望着魏明强壮的身影柔声地说

吃完了饭，魏明抢着要洗锅碗，吴月娥说什么都不让那么早就起来去某生活的魏明洗。魏明满含歉意地说
”让你住在这样的环境，我的心里难受，只有多干些活，对你的歉意才能减少一些，心里才能好受些“
“我觉得住在这里挺好，安静，没有那么多是是非非”吴月娥边说着，边洗着锅碗。以前在村子里，总有一些男人眼睛不怀好意的盯着吴月娥，嘴里吐出难听的玩笑，吴月娥在一片哄笑声里强忍了屈辱的泪。很多时候，也会有年轻的后生或者光棍偷偷帮着吴月娥干活，又会引来一群小媳妇大妈大婶的闲言碎语。加上人们对季猴的成见，影响着对吴月娥的尊敬，夫贵妇荣，让吴月娥总觉得低人一等。因此，原本话不多的吴月娥在村子里很少与谁聊天。往来最多的就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闺蜜吴春花。
屋子里越来越黑，刚收拾完，就漆黑一片了。没有什么事情要做的魏明与吴月娥相拥着躺在了唯一的一床被子里。地上溜达的老鼠，竖起了耳朵，悄悄听着吴月娥与魏明的呢喃。

不到卯时魏明依旧披着星光急匆匆行走在夜色里。
天麻麻亮起来的吴月娥，用铁锹翻整着屋后那一大片土地。一个半月的时间，她和魏明都在与时间做着赛跑，争取最短的时间开垦最多的土地，好播种幸福。可毕竟是两条腿两只胳膊，尽管很努力，也只开出了两亩多地。一亩已经种了麦子，剩余的一亩多准备种玉米。
吴月娥翻了一会儿地，又去羊圈里背了一些羊粪，撒在了那片翻过的地里。重新又翻了一遍，边翻动，边用铁锹拍打着那一大块一大块的土。地在她柔弱的身影里有坚硬一点一点松软。
太阳正中的时候，一亩多硬地，土松地软地在斜阳里笑。看着平整松软的地，吴月娥轻轻捶打着后腰，满眼都是幸福的笑，她抬头朝着魏明往来的方向瞅着，刚才还是笑吟吟的眉眼，此时愁云又密布，一串泪，刷，从那结满忧愁的眼睛里滑落。她又去羊圈用背篼背了满满一背篼羊粪，在那几颗枣树与杏树的边上，转圈挖了坑，埋进一些羊粪。

下午的时候，吴月娥捡了一些柴火，烧热了炕，为做掉肚子里的小生命做着准备。
她摸了又摸，看了又看那睡着她与魏明相爱结晶的肚子，泪像一条溪流，浅浅地在脸颊流动。
这是她与魏明的孩子啊，吴月娥忍着揪心的疼，找来一块石头，抱着，从高一些的地方，用尽力气地往下跳。一次，两次，好多次，跳得次数吴月娥也没有力气数了，突然的，肚子一阵撕心裂肺地疼，一股热，顺着裤腿往下流。那抱在怀里的石头嗵地一声掉到了地上，她腿一软屁股落在了地上，一滩虐红的血染红了地面。
吴月娥突然地就失声痛哭了起来，她感到害怕，极度地害怕，这空旷的荒郊，她的哭声有风带向远方，却没有带回她期盼的身影。
她恐惧这样的流血会死掉，没有人帮她，没有人安慰她，身边没有一个人，只有冷冷的风围绕着她。此时的吴月娥突然地特别想念那已经去世的妈妈，这个世界上，只有妈妈疼爱着自己，生东东，南南都是妈妈在身边陪着自己，可妈妈却在南南一岁多的时候，得病走了，当想到妈妈的那份爱时，吴月娥又开始想念三个孩子了，想着孩子的她，对死产生了极度的恐惧。
不能，不能就这样死在这里，她极度的害怕着
“魏明，魏明。。。。”她不断喃喃着魏明的名字，感觉即将要死在这荒郊野外，不，不能死，她费尽力气地站了起来，慢慢向屋子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