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味适中】长恨辞 BG 男主腿疾+后期不定（重发）

备胎男二转正记，原文沉底，旧文重发，给小初晴和傲娇腹黑萧承熹一个机会顾呆子和佛莲小姐姐都可以人鬼情未了，想来，只要活着，没有什么不可能

男主：萧承熹
女主：蓝初晴
配角：很多
时代：架空古代
结局：开放式

文案：

寂寂深宫，默默无名，
春去秋来，岁月等闲过。
心门独守，不容二志，
求仁不得仁，万事空蹉跎。
待得大幕将落，
叹一句，
深悔当初错。

顾念上天垂怜，
若能重回头，
刀尖行走，
步步踏血而过，
她是否甘愿，重蹈覆辙…

楔子：千夜

深秋夜长，更漏声声。
早过了就寝之时，身旁床榻之上的人依旧半睁着眼睛恍若不知，初晴手中的书册便也不曾放下。
一连十日，她每每被指名留在揽月阁，为陵王殿下念诗词，一屋子的下人仿佛都不记得时间为何物，不到主子喊停，无人出声提醒，好容易熬到那人合眼，二更天已过。
将将就要起身，她却被人先一步止了动作，秋日渐凉，早起芳草特地为她添的那件水色罩衫，绣了暗纹的一角，此时，正执在一人指间。
“王爷，时辰不早，妾，不该再扰了您休息。”即便只能坐着，她仍旧是垂眸福身，不敢忘了礼数。
“现在…什么时辰了？”
“亥时，三刻。”
双眼未睁，她身边的人声音含糊，听得这句微微蹙眉，缓缓松开了手：“原来，已这么晚了，你，且回去歇着吧。”
“是。”低头再施一礼，她低眉顺目：“妾，告退。”
“更深露重，地上湿滑…小心…”
“是。”

移步而出，院门之外，芳草早已在那里等候多时，初晴接过披风手炉，便是寒夜，全身再无冷意。
“回青黛院。”
“是，夫人。”
偏离之所，入夜，道路自是难行，然，三年将过，几近一千个日日夜夜，她已习惯了。
眼前小小院落坐北朝南，鲜有人至，胜在安静，且，京中秋季萧索，这里却也不见得寒冷凄清。
就着早已备好的热水洗漱一番，软塌锦衾，卧房之内竟比那揽月阁还要暖上几分，更不像永乐宫中的夜，每一晚，都寒到刺骨。
安置下来，初晴望着头顶层层帐幔，叹了口气，她早已心死，从不曾想会有这如偷来一般的日子。
只是，不知，还有多久？

是夜，风雨如晦，她惊醒之时，窗外恰有闪电划破天际。
心中不知怎的，竟是陡然一痛，她已听得外间有人通报：“夫人，揽月阁林总管派下人传消息过来…王爷，殁了。”

“芳草，进来。”抬手抚过眼角，指尖干干，不见半点泪痕，她的声音低沉：“为我更衣。”
“是。”
菱花镜中，女子眉目如画，青丝如瀑，比不过永乐宫中环肥燕瘦，却自成一派恬静大方，唯独那双秋水一般的眸子，此刻，尽是空洞。
“夫人，伤心难过，哭出来，许是好些…”
“芳草。”抬手理了理鬓间乌发，初晴声音淡淡：“你可知，我生来，无泪。”
素衣戴孝，簪环尽去，时隔一日，她再入揽月阁，满眼尽皆黑白两色。
总管林笙候在门外，停灵的大堂一侧，几个下人正朝炭盆内缓缓放着一张张黄纸。
烟火熏人，初晴眼中微痛，干涩如旧，垂首缓步走到灵前，她双膝跪倒，深深叩拜：“四殿下，愿您一路走好，劫数厄运，止于此生，来世身体康健，福泽绵长。”
“夫人，请节哀。”
“林总管，有劳。”
得人提醒，初晴恍然回神，这才记起她这叩拜之礼，已不知行了多久。
“宫中宣旨之人即刻就到，夫人，还请保重。”
“多谢。”
起身在灵堂一侧早就留好的位置上重新跪好，她低眉敛目，等着那一道她人生最后的宣判。
宣朝祖制，王公贵族去世，无子无品的侍妾一律殉葬，何况是她这侍妾之中末之又末的夫人。

不待她膝盖微凉，传旨内监的脚步已至堂前，明昭众人：“奉天承运，皇帝昭曰，惊闻噩耗，朕心甚悲…”
悲？云胡不悲？何人不悲？
这一生，她从不曾为自己而活，入宫为奴为婢，舍了姓氏、家人、情爱，抛却一切，为的从来都是别人。
最后的最后，这几载年平淡如水，无波无澜的日子，便是她一生所有的果报，
何时终结，上位者自有决断。
“…陵王侍妾蓝氏，恭谨娴淑，克勤克俭，准进为侧妃，于卫山守陵三年，钦此。”
“臣妇，接旨。”手中明黄卷轴轻之又轻，素衣之下她的双臂却是止不住地发颤。
身旁有人向内监手中递了份例，得了好处，传旨之人面色稍缓，抬手抹了眼角，道：“蓝侧妃，请节哀，保重身体，今后这陵王府，还需您一力支撑。”
“臣妇，谨遵圣命。”
一整日迎来送往，入夜时分，微雨又至，灵堂之内一时再无他人。
灵位之前，青烟直上，初晴双手合十，默然道：“萧承熹，你既想我留下性命，为你守陵三年，我遵命就是。”
闭目再拜，她话音刚落，身后忽有人开口：“蓝侧妃可知，这圣旨，并非王爷本意。”

“林总管，慎言。”眼前烟雾袅袅，她口中声音微凉：“初晴不过一微末侍妾而已，王爷意下如何，我安能置喙？”
“蓝侧妃，言之有理，然，您入府两年有余，王爷待您如何，亦不用奴多言。”对着一旁灵位猝然跪倒，林笙俯身叩首，道：“王爷在上，奴今日之言，若有违背您的意思，还请恕罪。”
“林总管，逝者已矣，你，这又是何苦？”
双眼微闭，她口中轻叹，奈何耳边的声音里，执着越发不依不饶：“蓝侧妃，请随奴一往。”
穿廊过院，脚下不是平素走惯的路，许久之后，她停步，眼前被推开的房间宽敞明亮，半点不曾蒙尘，满目皆是喜庆的红色，一饰一物，尽皆陌生，却又带着莫名的熟悉。
“我出嫁时，喜服一定要自己绣，就选花开并蒂的图样，新房里到处都要喜庆的大红色，纱帐，宫灯，龙凤烛，合卺酒…还有，红盖头…”
即便身在永乐宫，这样美妙而羞涩的梦，她也曾做过，亦曾说与人听，就算那人多年之前就已不在。
“林总管，此处，应是王爷生前为正妃备下，此刻睹物，只余伤怀。”深吸口气，她转身而立，不欲再看。
“蓝侧妃，所言不差，这间屋子备好那日，正是两年之前的八月初十，嫁娶两相宜的黄道吉日。”
“你说…什么？”她猛然回头。
“那一日，圣上下旨，不许宴庆，不许拜堂，甚至不许合卺，府内不得有大红喜色，这里的布置能留下，王爷已是抗旨，可他不愿毁去精心备下的一切…为你…备下的一切。”

“为我？笑话。”指尖早已深深嵌入掌心，她的声音依旧平淡：“蓝初晴，出身奴籍，七岁入宫，历十二载，所封不过长信殿七品典仪，何德何能，可忝为陵王殿下正妃？”
“王爷他在乎的，岂是这些？”低头侍立一旁，林笙神色平淡无奇，似乎只是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自始至终，王爷在乎的，只有你一个。斯人已逝，奴何需欺骗未亡之人？两年多之前，王爷同今上做了一场交易，押上自己的性命…而今，他输得彻底，奴只是不甘，这一切悄无声息…”
“林笙，你可知，自己到底在说些什么？”
声音已在发颤，她身旁的人却似毫无所觉。
“迎你出宫前夜，王爷已饮下慢毒，千夜，顾名思义，若无解药，三年之内，性命不保…此毒，根本无药可解，他所求的，不过带你离开那个是非之地…三月之前，王爷自知毒入骨髓，上书陈情，垦求今上，准你离京，只是不想，时至今日，等来的却是晋封圣旨。”
言及此处，林笙取出怀中一枚青色瓷瓶，双手奉上：“王爷他唯恐他赔上一切，仍不能给你想要的，便为奴留下这个，服下此药，可假死七日，足够你脱身而去，卫山远离京城，在那里行事，万无一失。”

雨，忽然大了些，久立檐下，她衣衫微湿。
“林总管，该说的，是否都说完了？”
“是…”
“那，便退下吧。”
“是。”
身后脚步声渐远，初晴脚步踉跄，走入房中，在桌旁艰难坐定，摊开的掌心之中，早已血流如注，她却似毫无所觉。
“世人皆道千夜之毒无解，可那位高高在上的人，怎会不知我蓝氏女子为所爱之人献出的心头血，可解百毒？萧承熹，你那位同父同母的兄长，从一开始就算准了我不会为你动心，一味千夜，除你的人，诛我的心。”
唇边勾起一丝浅浅的笑，她取下发间细簪，抬手狠狠刺入心口：“我忍让一世，原只为承了母亲之诺，为蓝家留最后一丝血脉…可今日，我不用再守下去了，想来用我的血，衬这喜庆的大红色，却是刚刚好…萧承熹，这是我欠你的，不必等到来世，今生，便尽数还你。”
视线逐渐朦胧之时，她抬手不经意划过面颊，指尖所及竟是一片湿冷。
生来无泪，她此刻，居然，落泪了。

第一章 生而为奴

“阿初，醒醒，快醒醒。”
耳边人声渐近，渐清晰，蓝初晴猛然睁眼，方才一梦，无比漫长，长如一生。
陡然起身，她忽然有些头晕，分不清眼前梦中，哪个是真。
近旁的人面容稚嫩，却是熟悉，一个名字在她唇边徘徊许久，终于出口：“珍儿，是你？”
“除了我，还能有谁？”捡起她身上滑落的帕子，珍儿叹了口气：“烧了一整夜，终于退了，我一直守着你，没敢让刘婶知道，好在你命大，自己退了烧，不然，这莽山之中，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我真怕她把你丢下。”
“莽山？”
“怎么，当真烧糊涂了？”递过怀中将将烤熟的甘薯，珍儿催促道：“快吃些东西，填饱肚子，兴许脑子就好了。”
“嗯。”
鼻息之间，香甜的味道混合着焦糊，并不可口，却是实实在在，初晴大口咽下，竭力填满早已饥肠辘辘的肚腹。
没错，她还活着。
是的，她还活着。
她怎么会，还活着？

“没死，就快起来赶路。”
越来越近的骂骂咧咧陡然提醒了她，莽山，赶路，刘婶…
若是她没记错，元平九年，家乡遭逢灾荒，母亲亡故，嘱她入京寻父，可未入京畿之地，她盘缠早已用尽，全靠乞讨度日，险些饿死之际，全因皮相尚好，被一牙婆收留，一路行来，入京之前，为掩人耳目，深入莽山。
“是，是是…”
慌忙吞下手中剩余的半块甘薯，初晴并着珍儿一起，整理好随身的小小包袱，匆匆起身。
人口贩卖，触犯国法，必犯官非，尤其买卖的是幼童。
避开官道，捡着僻静小道，且行且住，刘婶一直没闲着。
手中统共十几个孩子，卖相不好的，她寻着小地方处理了，留下的几个，都是估好了价，要卖入京中大户人家的。
黄昏时分，绕过一道山坳，擦着一处村落的边角而过，一行人又是宿在山间。
早早咽下分到的食物，初晴照旧提着干瘪的水囊寻山涧储水。
眼见水源就在近前，尚未功成之际，她却是在乱石滩上，遇到一个生人。
一身黑衣，侧身倒卧，那人毫无动静，双腿随意浸在山涧之中，将半侧清水染到通红。
瞧着，约莫受伤不轻。

缓缓走近，她低头细看良久，那人动也不动，身上刀兵伤处狰狞可怖，血流不止，眼见已是不活。
宣朝传至元平年间，已历三百年，世道不昌，饿死病死之人，初晴见得不少，重伤横死倒是不多。
莽山之中，惯有贼匪，一般百姓，无人敢单独行走深山腹地，这人孤身而入，在此丢掉性命，倒也不冤。
转身自上游取了清水，她灌了几口下肚，又捧了些激在脸上，日光昏黄，她再回头望向那人，眼中尽是冷色。
衣衫湿尽，处处破损，狼狈异常，看不出原本模样，漏出的针脚却是细致绵密，织锦的手法分明出自是宫中惯用流云缎。
双眼微眯，她在那人胸口衣襟之处探寻的手不曾停下，既是达官贵人，刚好趁火打劫。
钱袋入手，分量不轻，再向深处探去，初晴指尖骤然一顿，下意识握紧掌心一物，收回手来。
“咳咳…咳咳…”
不知何故，那人之前几无动静的胸口猛然一阵剧烈起伏，原本垂在身侧的手，忽地攥上她的手腕，掌心温度冰冷，如同地狱里不甘沉沦的鬼魂：“住手…”

愣神不过在一瞬之间，不等那人挣扎着起身，初晴已狠狠咬上他手背，口中不多时泛起血腥味道，哪知他腕上力道，竟是半点肯不松。
京中贵胄，哪怕临死之前，都要继续做恶鬼不成？
心中无名恨意骤起，她收紧牙关，几乎要将那人手背连皮带肉咬下。
双眸渐染赤红，她抬头，正对上一双冷淡至极的眸子。
“钱袋随你拿…这个，你不能拿…”明明连说话都已有气无力，那人偏偏拿眼睛死死盯着她，半分不肯退让。
额前发丝凌乱狼狈，血珠混着冷汗缓缓滑落，一道新伤几乎贯穿左侧面颊，被水泡的有些泛白，他全身大小伤口深深浅浅，性命攸关之时，她不知这人哪来的劲头，只顾着跟她抢东西。
僵持许久，先松口的却是她。
人肉不好吃，泡久了的，更是没味道。
“不要了。”
狠狠摔掉掌心握着的物件，她趁着腕上一松的当口，正抬腿准备离开，忽然瞥见那被她随手丢弃的东西并不普通。
玉色莹白，雕工精致，四周祥云盘龙，中心镂着的，是一个“熹”字。
熹，萧承熹。
这个名字一旦浮现，她脑海之中便如万千针刺，剧痛不止。
若是没记错，她方才摔掉的是一枚上好的羊脂玉，镌刻其名，君王亲赐。
一场大梦之中，她欠了它的主人一条命，一世情。

转身而走，她脚下忽而步履艰难，最终停下，回身望去，她所行，不过十步之遥。
去而复返，她一言不发，那人也似力微，不询问半句，直到见得她用纤细竹片划破他伤口附近的衣衫，方才问道：“你不怕？”
“不怕，我不是大夫。且，这里荒山野岭，治死了你，也没人找我抵命。”
寻了石头清洗干净，用力捣着刚采来的千针草，初晴头也不抬。
母亲精通药理，她亦学得八分，这等本事，她从不轻易示人，今日，她只是不想弃了他不顾。
“这是，自然。”由着不知何处跑出来的小丫头给自己上药，本不是萧承熹的作风，然，此刻，他并无其他选择。
一番争夺，他最后一丝气力亦逐渐消失殆尽，此刻只觉全身冰冷彻骨，哪里还有权利说不。
强迫全副心神放在眼前人灵巧的双手之上，他唯有竭力支撑，方才不至昏厥，却见她忽然止了动作，眉心紧蹙。
“怎的…无可救药了？”
“没错，这样的伤，我救不了。”
划破裤脚，那人露出的双腿之上，累累伤口，深可见骨，膝盖之处更是血肉模糊，经脉寸断，初晴将半截树枝递在他手中，道：“只能听天由命了，咬紧了，别痛晕过去，不然，我只能替你收尸了。”

重续经脉，她断没有那个本事，祛死肉，剔腐骨，倒是可以勉力而为。只是，这般痛入骨髓实是难忍，尤其是，她手中并无利刃。
以竹片为刀，再薄，亦是无用。
一筹莫展之时，她手边被人递过一柄匕首。
“用这个。”
“正合适。”利刃在手，她再无犹豫，口中问地亦是随意：“此刻，四下无人，你当真不怕我谋财害命？”
双手紧握成拳，他唇边竟有一丝浅笑：“钱财性命…已在你手…后怕…又有何用？”
“常言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眉心却是越蹙越紧，她手中动作不停：“若是能逃过此劫，想来，今后你必事事顺遂，福泽绵长。”
“承…吉言…但愿…如此…”
“必然，如此。”
长长的伤口清理完毕，初晴取出身上藏着的针包，捻了丝线，却终是放下，转而就着匕首斩断一缕发丝，穿针引线，合了伤口。
“再忍一忍，忍一忍…就好…”
一直未敢抬头，她刻意说那些漂亮的话安慰他，心里却是清清楚楚地知道，这些，不过是空话。
若她记得不错，初见陵王萧承熹是在太和四年中秋宫宴。
彼时，她只是一介随侍女史，长信宫内监总管陆平亲口叮嘱，陵王殿下双腿年少之时曾受重创，自此不良于行，席间布置伺候，需得小心谨慎。
手中针落，发丝结，原本狰狞的伤口尽数收敛，她心中了然，这双腿，怕是自此废了。
只是，记忆之中那一遭，她从不曾在莽山遇到过皇亲贵胄，更不曾以如此拙劣的手法糊弄他人。
今次，她遇到他，怎会这般早？

此问，无人可解，既无解，多思无益。
起身而走，她就着流水清洗满手血污，身后不远的人呼吸沉重，她明白他竭力压抑的是什么，却已再无它法。
暮色四合，她理好衣衫，准备不告而别，迈出两步，斜刺里忽有一柄长剑横于颈前。
“站住。”
“好。”
乖乖听命于人，她面前突然出现的黑衣人容貌半掩，露在外面的双眼之中，有怒意酝酿：“说，你是谁？”
此番，不等她应，已有人先开口，声音很低，却不容违逆：“慕霖…放…她走…”
“殿下…”
“若不是…替我治伤…她早离开了…你根本…拿不住她…”
“可是…”
“没有可是…我…再说一遍…放她…走…”
“是…”
颈前利剑应声而撤，初晴拎着水袋，一路小跑，头也不回。
借着草丛中萤火虫点点光亮，她脚程极快，心里也说不清楚她是在逃哪个。
露宿之处，众人皆已安置，她推醒正在酣眠的珍儿，压低声音道：“逃吧，跟我一道，就在今夜。”

“什么，逃？”
许是还有些迷糊，珍儿的声音陡然拔得有些高，被初晴登时堵了回去：“我方才捡到些银钱，够用些日子，若一路扮作乞丐，这些钱够我们走到京城。届时，可以自己谋些活计，哪怕扮作男孩子，总能活下去，比卖身为奴，签了死契要强些。”
“可是…”
“没有可是，机会只有一次，过了今晚，出了莽山，刘婶的看管未必如此宽松。”
“那倒…也是…好吧…”
小小行囊之中放的不过一件替换的破旧衣衫，借着夜色荫蔽，初晴拉着掌中同样稚嫩的手，沿着白日里记好的路线，走得匆忙。
此番入京，她不要再做那卑贱的下奴，哪怕一无所有，她至少是自由的。
那一场大梦之中，母亲嘱咐她入京寻父，她亦寻到了，却是糊里糊涂被当作丫鬟卖入本该投靠的家门。
在青州，她们母女节衣缩食，艰难度日，殊不知父亲入京谋生，多年不归，实是早已再娶，另有妻女，认下她，亦不过图的是要她顶替妹妹入宫为婢。
那一遭，永乐宫中的漫漫长夜，她熬得无怨无悔，这一次，她却是不想再蹉跎岁月。
今遭，哪怕生而为奴，她亦未敢就此认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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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中秋时，丹桂飘香，入夜天气转凉，桂花酿正当时节，长兴街上的酒肆饭馆生意越发好起来。
“阿初，大堂有客到，快去招呼。”
“好嘞。”
东来阁晚间熟客居多，走的都是流水席，要迅速打点一切，跑堂的除了要笑脸迎人，更要动作快，脑袋清。
“张老板，快请，快请，今天还是老样子？”
迅速取了肩上布巾擦拭着清洁如新的桌椅，杯中添上新茶，初晴脸上早被笑意堆满，两颊的酒窝让人瞧着生不起厌烦。
“老样子，再加一壶桂花酿，要罗浮巷的，动作麻利，就有赏钱。”
“张老板，且放一百个心吧。”
重新将布巾搭在肩头，初晴对着柜台高声吆喝道：“大堂乙字三号桌客人，白灼三丝一份，炸酱面一碗，红烧牛肉二两，再加罗浮巷桂花酿一壶。”
“好嘞。”
“李掌柜，上菜快，客人有赏，大头孝敬您喝茶。”走近几步，她压低声音，十分上道。
“知道了，就你贼精。”拨弄着着手中算盘，李掌柜对着后厨吆喝道：“新来的客人，酒菜准备妥当，动作利索着。”
满场跑个不停，身后衣衫早已被汗水湿透，趁着休息的当口，她躲在一处不起眼的角落，数着怀中铜钱，眼中含笑，心里小算盘打得啪啪响。
加上今晚客人的打赏，这个月的房租总算凑齐了，她和珍儿能有余钱，日子也能松快些。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有几道视线暗暗留意着她的一举一动，她全然不知。
街对面闲庭馆二楼天字号包间，一人倚窗独坐，垂目品茗，视线所及，是脚下往来如织的人群。
静候多时，他身后有人推门而入，行礼通报：“王爷交托之事，属下，幸不辱命。”
“很好。”端起掌心茶杯放在唇边的浅浅一品，那人低声笑道：“想不到，这小丫头，胆大包天，心狠手辣，如今过得，还挺顺意。”

“王爷，属下还有一事禀报。”
“说。”
“属下已查明，那小姑娘姓蓝，名初晴，腕上鸾鸟印记，归为青州蓝氏所有。”
“此言…当真…”眉心微蹙，那人若有所思。
“正是，百年之前，此族盛极一时，却因不肯听命皇家，终至凋零没落，这蓝初晴，正是蓝氏嫡系最后一丝血脉，且，太子殿下亦在私自命人调查此事，尚未惊动圣上。”
“咳咳…”
胸中烦闷骤然而起，那人掏出怀中一方丝帕掩在唇边，许久之后，咳嗽渐止，帕子之上，一丝血色隐隐带黑。
“继续派人，盯好她身边的人，拖延二哥那里的进度，今日所言一切，不许第三个人知道。”
“属下明白…王爷，恕属下直言，之前一役三月有余，您身上余毒，至今未清…何不用…”
“住口，慕霖，再多说半句，你可不必再入王府。”将丝帕重新收入怀中，抬手抚过膝盖，那人仍旧望向窗外：“她想要的，简单如斯，这些，我如今，还给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