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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波澜不惊(霸道邪魅教主攻x忠犬隐忍侍卫受 虐身 生子

楼主:SaveAsDraft  时间:2019-06-16 16:07:55
百度我ball ball你放过我吧



楼主:SaveAsDraft  时间:2019-06-16 16:07:55
武侠+部分宫廷,高【】虐【】身,虐【】受,虐【车】戏,狗/血

天下人皆知风月楼楼主危漠崖是一条毒蛇,心狠手辣且将对手致死方休,但从未有人见过他本人出手。永远站在他身边的是一名灰发沉默侍卫,一招一式皆沉稳有力,乃高手中之高手。可夜幕降临后,危漠崖如何在床尾用情/欲/蹂/躏自己的贴身侍卫,却是鲜少有人知道之事。逆来顺受的云淡可以为了主子连命也不要,危漠崖对云淡令人发指的占/有/欲/和保护欲,其实是被他复仇之心蒙蔽了的爱。

非渣/攻/贱/受,只是攻对受深爱而不自知,受对攻深爱而不敢言
结局未定,会有掉包情节预警

此文只为补脑洞,细节请勿考究,情节乱来,情绪为重
镇楼图来源见水印,版权归原摄影师所有


好,首先!首先!首先!
一个大家必须要看的说明!
此文灵感来源是多年前一篇名叫《王,风儿给你生个孩子吧》的文,原作者是鹏鹏,但那文大概是10年11年左右的了,已无法联系原作者。原作中有一对副CP一直是我的心头好,可以说开启了我对忠犬的终身热爱,但原作中这一对并没有生子,我的脑洞悬而未决到现在这么多年了,终于下定决心要自己补起来!
不是抄袭!不是抄袭!不是抄袭!
我这篇文每一字每一句都是自己敲出来的,沿用了原作的灵感比方说人设和部分剧情走向,我会在章节末尾注明,但原作那CP都没有蒸包子所以我觉得这已经是完全不同的两条路了对不对?哈哈哈……说真的,真的是那篇文刺激了我的灵感,所以感谢鹏鹏!但我现在写的这个已经是我多年脑洞提炼精粹过的结果了,希望大家能喜欢~

楼主:SaveAsDraft  时间:2019-06-16 16:07:55
然后这个帖子大概已经是我第四?第五?次重发了

百度一直不肯放过我……要么吞贴,要么有bug回复顶不上首页……
第一章至第七章麻烦看这儿:https://tieba.baidu.com/p/5714740153?pid=119894975096&cid=0&red_tag=0998421743#119894975096
被吞内容追新方式麻烦看这儿:https://tieba.baidu.com/p/5738966081?pid=120194961136&cid=0&red_tag=1922604771#120194961136
这个帖子会从第八章开始更新

楼主:SaveAsDraft  时间:2019-06-16 16:07:55


于是危漠崖便和云淡暂时留在了白道会。
云淡是在住了一个多月后,开始察觉到自己身子出现异样的。他一直清楚自己是能以男身妊子的体质,但身为下人,他没有资格决定自己是否能为主子孕承血脉,因此他既不敢私自避孕,也自然不敢私自怀孕。以往避孕汤药都是危漠崖在喝,偶有几次随性放纵之后,也会下令让云淡自己去领药,云淡便以为,危漠崖的意思就是不想与他要孩子。想来也应当,毕竟虽然主子非老楼主亲生,但照如今阵势看来,主子的子嗣肯定便会是风月楼未来的继承者。这么重要的事情,又怎么会让自己这个注定要死而后已的侍卫来负责呢?
但现在发现已有了主子的骨肉,这却也轮不到自己来决定,这孩子是要还是不要。云淡几次想向危漠崖提起此事,但自家主子这段日子显然心事重重,每日轮着去和其他门派的负责人关门密谈,而每到此时,站在门外默默把守便是云淡的职责,因此半个月来,他竟都没有机会开口谈及此事。
自打曈曚山的人出发去处理她们自己帮派事务之后,危漠崖也不愿闲着,跟白道会所有负责人都逐个打了照面,去甄不移那边商量事情的次数就更不用说了。他本意是离开白道会后,下一站便直奔镖局,但如今既答应了曈曚山宽限她们两个月,而在议事厅中,他危漠崖昭告天下,要报当年剑神蒋贤的仇一事,也必定是纸包不住火,在江湖中风声四起了。若是在这之后去镖局,那边必定是严阵以待的。甄不移多番劝他,不如改道先去风月楼其他分部,笼络恐吓不在话下,收拢到最后只剩镖局,便是那大当家脖子再硬,也是要么低头要么砍头的事。
危漠崖报仇心切,虽知镖局这一城难以攻下,但放任那几个杀亲仇人多活一日,他危漠崖就多寝食难安一日。更可况当年的幕后金主身份尚未查清,最有可能知道其身份的,便是镖局的人。危漠崖现下虽正逐步安抚下白道会中各个帮派的话事人,算是在白道这边得到了风月楼楼主身份的公认,但人心难测,他这潜伏多年的野心和邪气也让白道会忌惮得很,现下两头不着岸,危漠崖可谓是焦头烂额了。
“我觉得我还是得先去镖局,”思来想去,危漠崖还是着急自己报仇的事,“拖得越久,我怕他们干脆断腕,赶在我们之前,把知情人给灭口了。”
甄不移心里也料到这人多半听不进去劝了,只得叹口气,道:“你若是真那么着急,那便去吧。现在召集你楼里愿意过来的人马,应该也是来得及的。”
“我不需要楼里的人马,”危漠崖道,“这是我危漠崖要报仇,并不是风月楼内部乱斗。我若是拉了人马过来,以后可就留了这个厚此薄彼的话柄了。报完仇,这楼主我还想再当一会儿呢。”
甄不移神色霎时肃穆起来,道:“那你是要一个人去单挑整个镖局?”
“不是一个人,”危漠崖勾唇微笑,语气中倒是信心十足,“我和云淡两个人,我们的实力,你还不知道吗?”
甄不移摇了摇头,又道:“你们的实力我当然知道,我也对你们有信心,但这分明是杀敌一千伤己八百的路子,云淡为了护你,哪一次不是抱着有去无回的心态的?”
这点危漠崖心里倒是清楚的,闻言只默不作声地啜了口茶。
甄不移想了想,道:“白道会不好明着出面,不过我会带上三王妃,找个地方等着,以防万一你们需要援兵,出了什么事,最起码先把命捡回来。”
三王妃乃宫中太医院院判之女,岐黄世家出身,后又跟了三王爷,免不了除了寻常医术以外,耳熏目染了不少江湖疑难杂症,称得上是妙手回春的贤内助。因着亢应哲的关系,甄不移去请她多数也请得动。
危漠崖感激地拍了拍甄不移的手臂,道:“如此便等着曈曚山的消息了。她们那边一完事,我们就上路。”

危漠崖一出甄不移房门,便瞧见云淡仍是在外头站得笔直,一切似是毫无异样,但不知是他自己错觉,抑或是真的有不同,怎么看都觉着云淡脸色似乎比寻常更加惨白了。危漠崖先行迈出几步,云淡见了他也只是略一颔首行礼。危漠崖心里琢磨片刻,仍是不动声色走在前头,稍微向后偏了偏脸,问道:“你……出什么事了吗?”
云淡一时没听明白主子问的究竟是什么,下意识地答道:“并无。”
危漠崖仍是有些疑惑,但也没有多问。
云淡默默跟在后头,忽地腹内就涌起一阵酸意,反胃恶心几乎窜出喉咙,强行定了定神,压下吐意,望着前侧的危漠崖,那人眼神一如既往地直看向前方,云淡跟着他身侧,通常只能瞅见他半个侧脸。思索再三,云淡鼓起勇气开口道:“主子——”
“现在先行收拾好东西,只要曈曚山的消息一到,我们立即上路。”危漠崖恰好也在此时开口,出口话语却是平静叙述的下令,“曈曚山的婆娘们应该还是识得这点谋略的,不必等她们人到,消息到就行了。”
云淡话未出口,便听得主子讲起正事,一时也只得收起自己心思,沉稳道了声:“属下明白。”
“不过说到曈曚山的婆娘们……”危漠崖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直直面对云淡,眼神和语气里满是戏谑,“她们似乎对你很有兴趣?说不定想破个例把你拐回她们山里头呢。”
这话听得云淡一愣,完全不知道主子此话意图何在,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危漠崖见他如此反应,只摇摇头轻笑几声,轻声道:“不过我风月楼可没有撬得动的墙脚,更何况是你?”说到最后,危漠崖眼神本还飘忽着,此时一个缓慢又显眼的抬眸,扫过云淡全身,眼神里满是将他看透和胜券在握的笃定,还带着几分勾引。
云淡被他这么一眼扫过,只觉自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几乎要腿软到跪倒在地。
危漠崖凑近了些,伸手不轻不重地拍了拍云淡苍白的脸颊,低声道:“给我乖乖的。曈曚山的女人,少去招惹。”说完便如同无事发生一般,抽身继续走着。云淡一头雾水,也只得继续跟上去。


楼主:SaveAsDraft  时间:2019-06-16 16:07:55


三日之后,曈曚山遣弟子送来信物,是那镖局二当家冯飞的刀柄。危漠崖一见,自是大喜,恰好那三王妃也被接到白道会来了,他便迫不及待地准备出发。出发前还特意换了身新衣裳,姹紫嫣红,一副像是要去赴宴的样子,根本不像是去打架。
亢应哲这日恰好回京,走之前见他这副模样,自然是忍不住讥笑了一番。危漠崖也毫不客气地嘲弄回去,免不了又拿他与甄不移的婚事开涮,每每都能气得小王爷涨红着脸往甄大侠怀里躲。而云淡则总是尽忠职守地站在不远处,静静看着主子以绝对不会对待他的方式与好友嬉闹着。
甄不移要先送亢应哲一小程,危漠崖便只带着云淡自行上路了。白道会与风月楼镖局相隔不远。镖局才失了个二当家,此时必定是一副风声鹤唳的局面。行至镖局大门,果然是一片白纱飘扬的丧葬场面。危漠崖嗤笑一声,下马步近,一身艳红在这一片素色中愈加张狂显眼。走到门前,他却顿了一顿,对云淡道:“常非善的狗命,今日还得留着。”
常非善便是这风月楼镖局的大当家。镖局做得都是那些摆不上台面的肮脏生意,内中详情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连账本上记的账,基本上都是千奇百怪的方式,只有当事人才看得懂。当年蒋贤一案,为败一代剑神,风月楼镖局几乎是倾巢出动,但最开始究竟是谁去谈的这一桩生意,背后出钱要命的到底又是谁,却只有镖局内的话事人才得以了解了。因此危漠崖虽想着,所有经手人的狗命他都要定了,但这常非善的一张嘴,还是得先撬开问个明白。
云淡是不管这一些的,危漠崖说什么便是什么,当即答了句“属下明白”,便随他进了镖局。
镖局大堂天井里果然是站满了人,个个披麻戴孝,常非善站在正中,见了危漠崖和云淡二人走进,面露怒意。
“能耐啊,见了本楼主也不行礼,”危漠崖微扬扬下巴,道,“这是等不及想让本楼主动手清理门户了?”
那常非善狠狠地瞪着危漠崖,道:“你这叛贼!冤有头债有主,你要报你亲生父母的仇你便去报!但我们楼主当年可怜你年幼无知,养你育你二十载,如今你恩将仇报,想将我们风月楼多年基建毁于一旦?风月楼镖局全体上下,不会认你这个狼子野心的野种作楼主!”说罢,满堂镖师纷纷亮出兵器,皆是一副毫不退让的模样。
危漠崖又是一声嗤笑。不等他下令,身旁的云淡迟夕剑已出鞘。一众镖师围攻上来,云淡抖动手腕舞剑一圈,内力灌于剑中,仅半圈刮起的剑风便已撂倒十余人。高手过招本就在须臾之间,剩下的小人物见此阵仗自是都不敢上前硬拼了。
擒贼先擒王,云淡飞身便是直冲那常非善去。常非善能在江湖行中几十年不倒,还能坐到镖局大当家的位置,自然实力也是非同小觑。一把关刀横劈向云淡,刀剑相划激起火花四溅。常非善是一彪猛汉子,与云淡死士刺客一般的灵活招式不属同一路,这一下硬碰硬,云淡自是一时招架不住,使劲全力生生抗下这一招,脚步却只得疾退回到危漠崖跟前。
危漠崖站他身后,只伸手在他后腰轻托一下,仍不打算出手。他心里对云淡有信心得很,只这一托,助力他挺身回手反刺一剑。云淡几个转身又重夺攻势,但因着危漠崖之前的吩咐,剑尖都只对着能将人重创但却不致死的几处易守位置,而常非善下盘稳得十足,虽也难以伤到云淡,但见招拆招不在话下,一时战况颇为胶着。
云淡无意取他性命,此时着急,只想快些将对手逼迫停下,几个大幅度回抽再度向前出剑之下,半边身子来不及防备,忽得见一阵银光微闪,云淡觉得下肋处似是被某种微小暗器正中,但此刻形势危急,他顾不上自己身上的事情,只得回手又是一剑劈去,生生砍断了常非善关刀的刀柄,正欲再度出手对敌方作最后压制,忽然被一阵绸缎卷住腰腹,下一刻便整个人已倚在危漠崖怀里。
危漠崖低头看了看他下肋渗出的暗红一片,语气微怒:“受了伤还不停下?”
云淡愣了愣,打斗一旦停下,全身力气松懈便由不得自己控制,“主子”二字未讲出声,脱口而出的却是一大股鲜血,直接在危漠崖怀内失去知觉。
“云淡!!!”危漠崖未曾料到那一点小伤竟严重到这种程度,惊恐地望着怀里仍不断吐着鲜血的云淡,绸缎出手便如利刃般扫过整个镖局大堂,割断所有人的脚筋,不再恋战,脚步轻点几下便抱着怀内人儿飞身冲了出去。

出了镖局不远,便见着了白道会的马车。危漠崖抱着云淡,后者已口吐鲜血吐得胸前一片殷红湿透。危漠崖把人抱进马车中,在里头的甄不移和三王妃见此皆是一愣。危漠崖也顾不上什么皇家礼节了,声线颤抖着直接道:“他中了暗器,估计有毒。”
那三王妃也是见过世面之人,见此情景也不管问前因后果了,几根银针下去便是先护住了云淡周身大穴。甄不移话不多说,立马出到外头开始赶车疾驰。三王妃从云淡肋下拔出那片暗器,一看那发黑的尖端便变了脸色,执起他软弱无力的手腕略一探脉搏,开口便是满满的愁意:“他中这暗器的时候,正是内力游走得最劲之时,这毒顺着内力已经传遍经脉了,恐怕……太晚了些……”
“不可能……”危漠崖闻言只觉晴天霹雳,除当年目睹父母惨遭杀手外,二十余年未曾感受到这般强烈的惊慌,一时只觉浑身血液凝固,脑子里全是乱七八糟不成句子的话语,都是些曾想过要同云淡讲,但还未说出口的,“不会的,他不会死的……他不能死!”
三王妃指尖仍搭在云淡手腕上,凝神灌注了片刻,又道:“现在只有一个法子,那便是将他周身经脉中流走的毒性逼到腹中胎儿之中,然后落掉胎儿,方可保他一命。”
危漠崖却是一愣。胎儿?什么胎儿?
三王妃见他神情疑惑,厉声问道:“他已有近两月身孕,你该不会不知道吧?还是到了这地步,你还想要保孩子?”
危漠崖一头雾水,脑中转得飞快,这才忆起刚抵白道会那一日,二人皆无避孕,必定是那一次不小心的后果。危漠崖来不及责怪自己粗心大意,怀中的云淡又是无意识地吐出一大口污血。危漠崖感受到怀内人儿气息愈弱,似乎浑身都在颤抖着,不再犹豫,斩钉截铁道:“那便一切依王妃所言,请求王妃千万要保住云淡性命!”
那边厢甄不移已把马车赶回到了白道会。危漠崖将人抱回房间,三王妃眼疾手快地重新施了一遍针,遣人去煎落胎汤药。牵引经脉逼毒这种事情自然是包在甄大侠身上,只一炷香的功夫,云淡周身毒性便都聚于腹内。一碗落胎药灌下去,不一会儿便开始见效,云淡虽不再吐血,但下身逐渐开始不断渗出暗红。
云淡仍是昏迷着倒在床上,明明已是毫无意识,却被强行流产激得迷迷糊糊之间呼痛着,断断续续地低声呻吟,连喘息都是发着颤,虽声响不大,却破碎虚弱得让人肝肠寸断。
危漠崖守在床头,见着他此副模样,几近心碎。多年来二人出生入死,多少入肉见骨的刀枪剑伤,云淡从来都是咬紧牙关,哼都不哼一声,如今这落胎痛楚却让他连大声哭喊都无力,只这一副苟延残喘的模样,危漠崖只感觉心如刀割,不敢相信躺在自己眼前的,是那个曾经沉稳有力地跟在自己身后的云淡。
云淡双唇颤抖着,似是在喃喃些什么,危漠崖凑近了去听,却听见他微弱呼叫的皆是“主子”二字。危漠崖一时难以自控地涌上鼻酸,将云淡紧紧抱在怀里,不管他此时是否仍有听力尚存,只在他耳边不断安慰道:“我在这儿,不怕,云淡,我在。”
饶是三王妃医术精湛,甄不移内功深厚,落胎此等难缠之事,仍是拖足了一天一夜。期间云淡下身出血不停,到后来疼得只剩下浅浅短促的喘息。危漠崖在床边一直守着,见他受苦至此,只觉自己心里也跟着疼得麻木了,睁眼是怀内人儿仍不时颤抖的身躯,闭眼却是他倒在自己怀里满口鲜血的样子,只能一遍一遍地吻着他眼角脸颊,握着他的手,不断地拂开云淡那因冷汗而黏在颈间的灰发,却无法做任何事去让他好受一些。

这番痛苦,一人痛,二人苦。

楼主:SaveAsDraft  时间:2019-06-16 16:07:55
目前群内进度已到第二十章
今晚这里先放这么多,免得百度又发神经……
下章开车,以后更新会在群内和这边同步

楼主:SaveAsDraft  时间:2019-06-16 16:07:55


就这么熬到了第三天,风月楼总部那边有人来找危漠崖了。危漠崖不想搅到云淡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休息,便去了隔壁房间商量事情。也无甚大事,只是镖局那边被危漠崖这么一捣,生意上自然是停摆了,安排调整其他分部的事情自然是免不了要尽快解决的。也就半顿饭的工夫,危漠崖再回到房间里去时,却见着云淡正挣扎着想爬起来,一见到他进来,便半是爬半是摔地跪倒在地上,声音嘶哑着道:“属下,属下知罪……请主子责罚……”
此情此景,危漠崖哪里看得下去,忙冲过去将云淡又抱回到床上。云淡身子仍是发着抖,危漠崖长叹口气,柔声安慰道:“不怪你,你没有错,说什么责罚……”望了眼人苍白更甚以往的脸色,忽然心头又有些愠怒,道:“都看到是暗器了,怎么连躲都不会了?”
云淡轻声答道:“因为当时主子你站在后面,所以唔——”只说了前半句,嘴便被危漠崖以吻堵住了,唇舌交缠,直至云淡睫毛微颤着气息不稳,危漠崖才放开他。
“云淡,看着我,”危漠崖捧着云淡的脸,语气严肃,“听我说,你是我的人,浑身上下每一处地方,每一条发丝,每一根手指,都是属于我的。所以在我死之前,你不能死,这是本楼主的命令,听明白了吗?”
云淡怔怔望着危漠崖,那双比往常光芒稍逊的眼眸里仍是波澜不惊,只是平添了疲劳与虚弱。他一时不能理解主子对他说的这番话的意图,只跟随自己的感觉稍点了点头,道:“属下明白。”

到底是浑身经络都让毒过了一遍,云淡虽已苏醒,但仍是隔了十日才慢慢能自行下地走动。危漠崖无事时也在一旁守着。三王妃身份尊贵,见情形有些好转,交待了余下日子该注意的事情,便回京去了。临行前,危漠崖赠了她一副风月楼标识令牌,算是谢礼。这东西可不是随便可赠给别人的,即便他与甄不移、亢应哲交情深至可以生死互抵,这能让持牌人在风月楼内外上下任何分部畅通无阻的小玩意儿,他也没送出去过。如今一给就是皇家的人,出手真不可谓是不大方。
待到云淡身子慢慢复原之后,甄不移也已亲自护送三王妃回京城一趟,又独自回来了。此前镖局的事,总不能一直拖着不解决。这一次,危漠崖吩咐了云淡好生休息,一反常态地和甄不移两个人低调出行。
行至镖局门口,之间那“风月楼镖局”的大牌匾现只摇摇欲坠地斜挂在大门上。不过半月时日,从前那气派非凡的大门,现下里外已是一片苍凉。
危漠崖和甄不移踏入镖局大堂,却只见到脚筋已断的常非善一个人,跪坐在地上,往身边的火盆里不断放着冥币。
“还挺识相的,现在便知道给自己烧定阴司纸钱了?”危漠崖见了他,如今是一点也笑不出来了。
那常非善却哼了一声,也不看他,仍是望着火盆,道:“你家仇仍未报成,便已毁了风月楼镖局了。好一个楼主呵。”说罢,手中冥币也已烧尽,常非善掏出匕首便是想往脖子上抹。
危漠崖缎带出袖,卷过那匕首扔往一边,冷冷道:“想好死?没那么容易。你若是现在爽快开口,本楼主留你一条全尸。”
常非善终于缓缓望向他,轻叹口气,道:“你晚了一步。”
“什么意思?”危漠崖脸色微变。
“你晚了一步,当年蒋贤一案,直接经手人不是我,是二当家冯飞,而他已死在曈曚山之人手下,”常非善目光恍惚,“当年老冯仍是个屁大的娃子,第一次自己去谈生意,便是这一单。他那时怂得很,动不动就溜过来问我这个如何,那个如何,但不泄露金主身份这一点规矩,那小子还是懂的。”
危漠崖暗自捏了捏拳头,仍是问道:“你自老头子上位以来,便是镖局大当家,如此重大之事,你会到最后也不晓得?我能坐上这楼主之位,证明我不是傻子。本楼主再说最后一次,交出那人名字。”
常非善看向危漠崖的眼神却又转为怜悯,道:“我不知道来交钱下单子的那人是谁,但我知道,是谁想让蒋贤和杨柳仙死。”
一旁的甄不移闻言也按捺不住,问道:“你的意思是,与镖局做生意的人,不是真正的幕后金主?”
“那是自然,那人也是遭人胁迫,被逼无奈。说到这儿,你该明白了吧?”常非善直直地望着危漠崖,“我若是你,便放过这人,他也是可怜。虽我老常并无资格劝人向善,但积点阴德吧。你要报仇,还是那句话,冤有头债有主,风月楼,现在已经是你的了。”
危漠崖眸光微闪,话说到这个份上,他心里自然已是玲珑剔透了。
甄不移定神一想,也猜到了七八分,有些担忧地扭头看向危漠崖。危漠崖一副不在意的样子,转身便出了这镖局,甄不移只得跟在他身后。而那常非善仍是静坐在大堂之中。
出去之后,危漠崖点了一把火,扔向这风月楼镖局。
若是会遭人胁迫,那表示此人并无太大靠山,那又如何会二十年来一直在江湖中身份成迷?除非被灭口了。
可蒋贤在江湖中并无师门或弟子,唯一后人被养在风月楼里头,不可能有人替他报仇。无人知晓那人身份,谁会去灭这个口?除非是风月楼自己泄消息出去,或者干脆是自己干的。
风月楼拿钱做事是一贯作风,好端端的为何要去灭自己客人的口?除非此事牵连到风月楼内部。
能拿出足够让风月楼镖局几近倾巢的银子,或者是能让风月楼记下够钱倾巢出动这一笔账的,还有何人?只有风月楼楼主本人。
危漠崖虽早知自己多年来一直是认贼作父,只是没料到,他一直以为,经手人做肮脏生意本只是可恶,与他有了牵连所以才该死,他并不后悔从风月楼学回来的这些阴损招数和歪门邪道,而那要人命的幕后金主才是罪魁祸首。现下竟然,吃的穿的,学的用的,他的手段,他的权力,他一朝翻覆天下的那级台阶,原来都是拜他最想杀的那人所赐。
天色逐渐暗沉,眼前一片火光,那块摇摇欲坠的牌匾终于也“轰”的一声跌进烈焰之中。
甄不移看着危漠崖,多年来习惯了这人或戏谑到趣致,或霸道到夸张的玩世不恭神色,如今却是前所未有的严肃。他担心地开口道:“漠崖——”
“没事,我没事,”危漠崖直接打断他,“反正,我早晚也是要亲手杀他的。”
危漠崖转向归途,甄不移料他需要点时间自己思考,便只默默同行,没有再开口。二人离去,只余火光一片,风月楼镖局不再存在。


楼主:SaveAsDraft  时间:2019-06-16 16:07:55
十一

危漠崖回到白道会卧房里之时,云淡正盘腿坐在床上运功调息,听见他进来便停了下来。
云淡知情识趣得很,一见主子脸色有异,便知道必定有不好的事情,只站起身,默默地站着等吩咐。


他重伤才愈,小产不久,怕是仍经不起这事吧。
危漠崖额头靠在云淡怀内,沉/重呼吸几番,终是缓缓抬起身,坐到一旁,只轻/撩着云淡散落床铺上的灰发,并不言语。
云淡不知之前发生了何事,但眼见主子中途勒马,大概也猜到是因着自己身子的缘故。作为下人,对待主子,本不该有所猜测或是私自行事,但今日的主子怎么看也比平日不妥,不是发怒,不是失意,也不是对自己有所不满,但就是这般阴云笼罩如同失了半边魂。云淡思量片刻,稍稍倾/身向他,低声道:“属下僭越了,主子可否恕罪?”
危漠崖没料到他会忽然主动开声,一时间并无特别回应。




危漠崖和云淡又继续在白道会里待了月余。他拿不定主意,这趟旅程是该继续走下去,还是此时就打道回府了结一切,终日就是寻了个角落自己坐着,一言不发地思考。云淡自然是不敢说什么的,即便偶尔甄不移过来问他之后的打算,他也是量度来思索去,答不出什么具体的计划来。甄不移知道他是心里烦闷,虽一早便知道自己是要报仇的,但如今真到了要一刀两断的时候,多年来赖以支撑的生存目标统统指向同一个人,要下这般决心,确实是叫人为难。
“到底也是要回去的,”甄不移劝道,“更何况我和小哲的婚期也定了,你怎么也得来赴我们这一宴吧?”
危漠崖淡淡回道:“我们这些黑道中人,去了还说不准会面圣,合适吗?”
甄不移答道:“他们宫里自有家宴,我们外头的是另一场。”
危漠崖听此便不语了,既没点头也没摇头。
甄不移只得又劝道:“跟我一道回去吧,过两日便启程。”
大概是被说多了有些心烦,危漠崖终是懒洋洋地应了一声。

两日后,三人踏上回京归途,一路上相安无事,只是甄不移非喜爱闲聊之人,亢应哲也不在身边,云淡作为下人更是不可能主动开口,素常专负责插科打诨的危漠崖却出奇沉默,甚至到了令甄不移开始感觉到有些不安的地步。
官道顺畅平坦,三人不疾不徐,半月便抵京城。甄不移先行送他们到危府门前,打算自行入宫找亢应哲。策马转身之前,甄不移实在放心不下,冲着危漠崖又道:“下月十五,大吉日子。我这边无亲无故的,白道会那边自有一桌,我的家眷位置可是留给你的了,你可别给我丢面子啊!”
危漠崖已领着云淡半边身子入了大门,闻言又转身回去,露出惯常的那一抹戏谑微笑,扬声道:“放心,人不到礼也会到的。替甄大侠你量身定做的凤冠霞帔一套如何?”
甄不移无奈笑笑,但听他终于懂得说笑,心里放下几分,便扬鞭朝宫里去了。
危漠崖复又和云淡入了危府。府内一切如故,雕栏玉砌,宝瓶茗茶。管家清儿和各个熟悉的家丁下人,皆早知楼主今日回府,此时也排列整齐地行了礼,有条不紊地向主子汇报现状。危漠崖默默听着,偶尔点头以示赞赏。
听完了家头细务,生意往来,人情交际,末了才听到清儿道:“老楼主与老楼主夫人一直被守护在房内,未曾有任何异常。”
危漠崖眸光微闪,牙关咬紧片刻,一室寂静。他抬眸望向云淡,那人一如既往地站在他身侧,目光只直视前方,仿佛主子与管家交谈之声并不存在,世间没有任何事物值得他去留意和动摇。
“本楼主的洗尘宴安排到三日之后,邀请老楼主和老楼主夫人赴宴。”危漠崖望着云淡,脸却仍是朝着管家清儿,道,“……不备酒菜,把府内上下场子给我清干净了就是。”

楼主:SaveAsDraft  时间:2019-06-16 16:07:55
十二

云淡不知道他家主子这次究竟想做什么,但他就是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洗尘宴前,危漠崖又问他要走了迟夕剑。宽敞的宴会厅里,连大圆桌都让人撤走了,空荡荡的,就几把椅子在里头。危慎和丁氏被强行安排坐在主位上,而危漠崖则自己坐在一旁,来来回回地擦着那把剑。
满室沉默良久,危慎猛咳了一顿,才开口道:“怎么,不是要让我们看着你风光快活地报仇吗?现下算是什么个境况,风月楼整个让你给拆了?”
危漠崖不答,只继续低头看着剑。
危慎见他似是有些势弱的模样,瞥了眼站在他身后巍然不动的云淡,低声啐了一口,又道:“养出来一个狼子野心的我认了,这狼子竟然还偏好同样背信弃义,毫无廉耻的走狗这一口,真是家门不幸。”
这话一听便是在说云淡,危漠崖眼也不眨地直接站起身,一剑抵住危慎的咽喉,冷冷发问道:“你当年胁迫去镖局交钱的人是谁?”
危慎闻言先是一愣,随即便明白过来,他这是已经去镖局问过了,当即脸色巨变,隐瞒多年的罪行被揭穿,之前还误导危漠崖外出寻仇。危慎余光撇着自己颌下那锃亮的剑尖,知道自己今日难逃一死了,沉默良久,终是答道:“……既然你都知道了,要动手便动手吧。你也获知那人是被胁迫的,那他便与我们之间的恩怨无关,即使我们告诉你是谁,你今夜也不会让我活着出这道门吧?”
“有关无关,那是由我来决定,说!”危漠崖仍是厉声问着。
危慎却直白回道:“是我使计杀了你亲生爹娘,你要报仇的,应该是我。”
听着多年养父竟然如此对自己当年的罪状如此不加掩饰,危漠崖满脑子的疑惑与不平终究压抑不住了。那剑尖抖得如同筛糠,指着危慎的要害却迟迟没有下手。
二十年,他觉得自己是在利用危慎,利用风月楼,他以为这里是一块复仇的垫脚石,其实这里便是一切的起点。他所学所识所用,引以为豪的手段和多年卧薪尝胆,甚至连这一身的功夫,竟然都还得回过头来感谢他最应该要杀的人。
“为什么……为什么你当年,要留下我……煎熬这二十年……”危漠崖只觉头痛欲裂,浑身上下血液如同烧滚,疯狂地敲击着所有经脉,让他痛苦难忍,“为什么不干脆杀了我?!为什么!!!”
最后这一声怒吼,震得旁边的丁氏一下子跌倒在地,连云淡都眸光微转,凝神望着他。
危慎苦笑了一声,道:“你知道,你长得有多像你娘吗?”
危漠崖愣了。
“柳仙的发鬓衣摆,裙袖钗环,眉飞色舞……”危慎望着危漠崖,眼中竟然流露出几分神往,“她看不上我,还让我痴痴等着……那蒋贤,何德何能?漠崖,你真的很像她,很美,很美……”
危漠崖闻言只觉一阵恶寒涌上心头,脑子里全是二十年来积累的愤恨和戾怨统统在胸腔里激荡着寻求发泄。眼前此人,毁了自己一生!
“啊啊啊啊啊!”危漠崖怒吼着双手握紧剑柄,猛地朝危慎心口刺去,一剑戳心,仍不够,他反反复复地将剑拔出,再度刺入危慎体内,喷涌溅出的鲜血染了他一身,甚至溅到他脸上,显得更加凶神恶煞。一旁的丁氏见此情此景,已吓得捂着双眼疯狂尖叫起来,但危漠崖仍是不停手,不知道到底往危慎的尸体上刺了多少剑,鲜血流了一地,直至他体力耗尽,才终于停下。
危漠崖低头看看自己殷红满布的双手,又环顾了一下四周,危慎已倒在椅子上毫无生息,丁氏仍是捂着眼缩在一角浑身发抖,云淡默默站在不远处。危漠崖忽地疯魔似了一般,扬起脸庞对天大笑,笑声响亮又凄厉,一行清泪顺他眼角滑落,洗刷开了一道脸上的血污。
云淡不由得朝前踏了一步,但又不知此时,身为下人的自己能做些什么,该做些什么,仍是只能尴尬地定着。忽又见危漠崖持剑的右手,颤抖着将剑举起,挥手便是想往自己脖颈上抹。云淡来不及反应,本能已飞身至他身前,一手臂死死圈着危漠崖臂弯,另一手直接空手握住白刃,不顾自己手掌鲜血直流,硬将那剑挡在离危漠崖喉咙之外。
危漠崖怒目圆瞪,一身真气快速流窜得如同长河瀑布,死死瞪着云淡,怒喝道:“放手!”
“不放!”
危漠崖不料他竟敢抗命,一时间只惊讶地瞪着他。
“属下的指责是保护主子的性命,任何伤及主子的人和事,属下都会替主子清扫干净,”云淡双眼回瞪过去,眼中仍是波澜不惊,多添了毫不畏惧的坚定,“即使那是主子本人。主子若要自寻短见,便请先赐属下一死!”
二人就这么僵持着,血珠滴滴坠落在地,都不知究竟是谁的血。危漠崖望着云淡那双眼,却怎么也突破不了那层坚如磐石,至死方休的铠甲,那是云淡为他而量身打造的铠甲,只会护他,也只知道护他。危漠崖终是败下阵来,泄了力。迟夕剑叮当一声掉到地上。
云淡松了一口气,精神稍作松弛,血腥味飘入鼻腔,引得腹中忽然一阵反胃。他转过身去,忍耐不住吐了满地,随后浑身发软,脑子里天旋地转,一下子又晕倒在危漠崖怀里。

再醒来时已仰面躺在床上,云淡眨了眨眼,偏过头,见危漠崖正坐在一旁,已经梳洗更衣过了,见他醒了,有些关切地凑了上来。云淡手肘撑起身子,正想起身,危漠崖伸手又将他轻柔按回到床上,轻声道:“再躺会儿吧。你……又怀上了。之前身子还没好全,这么快又有了,怕是会不稳,现在得多注意点了。”
云淡稍愣了愣,随后低声答道:“若主子不愿意,属下愿一切听从主子吩咐。”言下之意自是让危漠崖决定胎儿的去留,毕竟于他而言,替主子延续血脉,似乎不是一个侍卫该做的事。
“说什么傻话,要是连着落两次胎,你这一身功夫就等着废掉吧。”危漠崖稍有些不满地瞪了他一眼,“更可况有都有了,我也不可能跟别人生孩子去,你能生便是最好的。”
这便让云淡一时无话可回了,只能默默躺着,气氛一时尴尬。
危漠崖也沉默了一会儿,伸手执起他那只才几个月便伤了两次的手掌,轻轻抚着那缠绕的纱布,缓缓道:“你别想这么多,做好自己该做的事,养好身子便是,其他事别去操心。”
这话从他口中说出来是温柔,但云淡听着,却分不清主子究竟是在责怪自己多管闲事了,还是在告诉他腹中血脉才是最重要的,一时间也只能先答着句“属下明白”。

危漠崖又陪了云淡一阵子,后自行出了卧房,转道却往软禁丁氏的房间去了。危慎已死,惊魂未定的丁氏却仍是被看守得牢牢的。
对这个养母,危漠崖从小便没有多大感情。危慎养他育他,他这一身功夫和一脑子阴谋诡计,都算是从老头子那里学回来的,但丁氏似乎除了吩咐下人们给他打点吃穿用度之外,几乎没有和他有过多少交集。危漠崖以前不知这是为何,也不在意,现在算是明了个中原因了。
“忍气吞声替自己男人养了二十年情敌的儿子,我现在竟然有些敬佩你,”危漠崖望向丁氏的眼神里带着几分怜悯,“……娘亲大人。”
丁氏还未从那可怖的丧夫场面中恢复过来,见着危漠崖仍是有些浑身发颤,说不出话。
危漠崖二十年的耐心早就耗尽了,见她一副畏畏缩缩的模样,直接一掌拍向桌面,震碎桌上所有杯碟,直接问道:“那中间人到底是谁?”
“那人真是被胁迫的,他也是受害者,事到如今你还要杀多少人?”丁氏被他一吓,出口话语都是带着哭腔的。
危漠崖懒懒斜眼瞅她,道:“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杀他?”
丁氏反问道:“你若不想杀他,何必苦苦逼问?”
危漠崖深深吸了口气,一副强行压下即将爆发的脾气的模样,冷冷道:“我亲生父母死于非命,个中内情千回百转牵连无数,我难道连知道这件事到底经了何人之手的资格都没有吗?你说他也是受害者,那难道我不是受害者?”危漠崖忽地又凑近到丁氏跟前,直直瞪着她双眼,“老头子这么把老相好的儿子抱回来,还腆着脸让你养着,难道你不是受害者?”
最后这一句话算是说中了丁氏多年来的冤屈,她终是忍不住掩面痛哭起来。
危漠崖见她如此反应,便知自己已胜券在握,只静坐着等着她开口。
“那人叫……”丁氏好不容易止住哭泣,颤抖着坦白了,“那人叫……韩百厚……”
“韩百厚……”危漠崖在口中微念了一遍这人的性命,默默记在心里,随即绸缎出袖,紧紧扼住丁氏的喉咙,半柱香时间,便勒断了这条命。
危漠崖看也不看丁氏的尸体一眼,潇洒转身出门,肩上仿佛已卸了千斤重担,满面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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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第二日一早,危漠崖醒来时,稍稍花了点功夫才想起来昨夜睡前发生的事。自己好像……说要娶云淡?当时绝对是醉了,才说出来这种稀奇古怪之话来。娶个本就被自己搞大了肚子的侍卫?何必呢,反正云淡本就是他的人,有无大红花轿抬进门来又有什么区别,费这无趣工夫干嘛?思量至此,危漠崖忽然觉得自己有些滑稽,但又不知道云淡听了自己酒后胡言乱语会怎么想,不过那家伙跟了自己这么多年,什么信口开河的连篇鬼话他没听过?
危漠崖自己推开房门,果不其然,云淡仍是像从前一样,毕恭毕敬地站在门外,见他出来便略一行礼,照旧顺从规矩的模样。
危漠崖扫了他一眼,表面上看去是无甚异样,那双眸仍是无情无绪,干干净净地等着他的吩咐,但脸色比以往是更差了点。细想也是,昨夜回来路上那样吐了一大通,回来后好像又莫名其妙被自己吼了,肯定是彻夜难眠,自我反省了个通宵。
顺着那微微前躬的小身板看下去,云淡真是瘦了不少。站在危漠崖身后,他本似是一面近乎透明的盾牌,不动时感觉不到其存在,动时却又稳重踏实,一人魄力如同千军万马。如今却清减得快要比危漠崖还要身材妖娆了,肌肉线条仍在,但却总觉得和以前的云淡一比起来,就是弱不经风的一支孤矢,只有腹中孕肚向外微凸,招积得很。
危漠崖心里不免思索,这肚子倒是大得很快,这么下去,不知道他那条小腰还撑不撑得住。轻叹口气,开口对云淡道:“今日无事,我去账房,不必跟着了。去楼里大夫那边领安神汤药,今日给我好好歇息,养精蓄锐。明日启程去赌坊。”
云淡脸色不变,又再一垂首,答道:“属下领命。”
危漠崖见他还是这副万年不变的冰山模样,就觉得心里不舒坦,翻个白眼便往外迈步了。走了两步,却又折返回来,凑近了点,支支吾吾道:“你……想吃什么想用什么,跟清儿说,让她给你张罗去。瞧你这样子……养你这么多年,我可不想我自己还未磨砺好,便先让这小兔崽子把你身子给耗完全了。”
云淡闻言嘴唇微动,似是有话要问,但仍未出口,危漠崖便转身急急走了。云淡望着他背影,也不管他还听不听得到,愣愣地自言自语了一句:“属下多谢主子关照……”

风月楼赌坊,又是一个专为这混沌浊世设计得恰到好处的灰色之带。
其实这世上哪有这么多金子银子,来来回回都还是那几块破金属石头,在这江湖中遛来晃去。从这个山头到那个峡谷,江湖大河奔腾,多脏的钱,找个流通的井口往里头一漂,干净了还是那能花出去的真金白银。赌坊便是这样的一种井,而风月楼的赌坊,则是汪洋大海了。
对外头宣称,风月楼只有赌坊,没有当铺,可天下间哪家赌坊旁边不会有一扇高高的门,门上挂着个大大的“典”字呢?
危漠崖携着云淡,直接路过了风月楼赌坊的大门口,眼尾也未曾瞅向里头一下,绕进便了隔壁的丰越当铺。
“啊呀呀,楼主大驾光临啊!属下有失远迎啊,真是罪该万死,求楼主狠狠责罚我这个罪人一通,最好是免了我的职,停了我的工,让我回家养老去吧!”一踏进门,绕过二叔公的高柜台,只见一个年纪颇轻的半大少年站在内堂正中叫唤得正欢,一脸兴奋。此人是范宁榆,风月楼赌坊和丰越当铺的老板。
这范宁榆年纪比危漠崖还要小得多,很小的时候被危慎从楼里收回来的一堆小孤儿中拣出来,给危漠崖当书童,本来是想着这孩子看着机灵,大概能讨少楼主欢心,没想到竟然机灵得过了头,直接早年就认着危漠崖跟对了主子。危漠崖也发现这孩子脑筋转得极快,心里也是向着自己而不是老头子。他一夺得楼主之位,便先让这范宁榆占了赌坊的头把交椅,毕竟是管帐的位置,油水肥得很,当然先便宜自己人。赌坊的生意需要精通江湖各帮各派之间的纠纷来往,又要算得清楚账,还得识得如何从中捞钱,这老板的职责范宁榆干得着实是不错,也着实是辛苦,危漠崖心里是惜他这个才的。
“对对对,然后你就卷着我楼里巨款全部换成金条,回乡下埋田地里是吧?”多年情谊了,危漠崖也不把范宁榆当外人看,由得他开玩笑,“可以啊,你先把自己腿打折了,大腿骨抽出来给本楼主搭张椅子坐坐,我便放你永久长假。”
“开玩笑呢开玩笑呢,嘻嘻嘻,楼主您坐。”那范宁榆见了危漠崖,像是见了自家中既霸道又威严的兄长,毫不顾忌地笑得一脸灿烂拽着危漠崖肩膀,把他拉到了位置上,又边转头边道:“云兄呀,我想让你也坐,不过你多半也不会理——”话说到一半,范宁榆便望见了云淡凸起的小腹,一时间顿了顿,愣了好一会儿,才给已经坐下的危漠崖甩了一拳到肩膀上,道:“楼主!这么大件事你也不告诉我!太不够意思了!”
危漠崖先是眼神示意本打算站着的云淡坐到他身边,再啜了口茶,才道:“干嘛呀,我几时生孩子也要跟你通报吗?更何况连我自己也料不到这事……”
“噢——所以说是意外喽?哈哈哈哈!”那范宁榆指着危漠崖笑得捧腹。
危漠崖瞪他一眼,挥开他指到自己跟前的手指头,清了清嗓子道:“说正事呢,笑什么笑?”
范宁榆听见他说有正事,仍是忍不住捂着嘴偷笑了几声,才算是定下心神。
危漠崖跟他说话也从不拐弯抹角的,直截了当道:“我要你给我重整风月楼镖局。”
“啊?”范宁榆直接疑问出声,“楼主,算账挣钱我成,下场和人打架拼命,这我可不懂啊!”
“没让你下场,不过招兵买马这种事,你总做得来吧?”危漠崖颇为头疼地揉了揉额角。
范宁榆眼珠子转了转,小心翼翼道:“我是做得来,只是楼主您之前一把火给镖局烧了个一点不剩,您身世也传得透透的了,这新镖局……以后还接哪门子生意呀?”
“旧的怎么接,新的就怎么接。”危漠崖想也不想道。
范宁榆面露难色,道:“可是旧镖局的规矩,不是楼主您自己受害了,又自己解决了的吗?按旧的接,恐怕不会有人敢来呀。”
“哼,就按旧的那套来,酬金翻倍。”危漠崖冷笑一声,“这世间没有人会和钱过不去,这点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等等楼主,您这跑太快了,我有点跟不上,”那范宁榆凑近了些,脑子里飞快将危漠崖的意图过了一遍,“就算我们能凑齐这翻倍之后的酬金,来招募到足以比肩旧镖局规模的新镖局,但白道会和天家那边,应该不会任由一个好不容易消掉的麻烦,又重新长出来吧?”
“扔给白道会一本五十年前的风月楼账本,想要多少钱换不来?”危漠崖又笑了,但这次是成竹在胸的喜悦。
“五十年前?那可大发了!”范宁榆一听瞪大了眼。
五十年前已是上一个年号的事情了,江湖之下与皇家之上,在五十年前免不了有许多现在已被强行封尘的秘密,而风月楼即便当年只做成了一桩与天家有关的生意,便算是牵扯其中了。天下间的谜团永远是一个裹着另一个,一条牵扯着另一条,风月楼这样游走在黑白二道之间的歪帮邪派,五十年前的账本,谁知道又能搜刮出什么线索,暴露出什么内幕。风月楼若是愿意卖,不过多少钱白道会都给得起,毕竟最想封锁消息的,还是天下间最富贵的那一家,多少钱他们拿不出来呢?只要这钱到手,又卖了白道会一个人情,镖局便能重建,风月楼镖局一旦重新运转,江湖中那些滞塞着的肮脏生意,便又能流通起来,一切似乎又回到正轨了。
范宁榆想了想,仍是道:“可是,那可是五十年前啊……若真捅出些什么大秘密来,我们不也得跟着乱?”
危漠崖调皮地咬咬嘴角,一副奸商模样,小声道:“账本是我们的,我们不说,他们怎么知道里头多少真多少假。更何况,我们难道不是越乱越挣钱吗?”
那范宁榆却翻脸一副委屈模样,装作眼泪汪汪地样子,手指戳着危漠崖的胸口,做作道:“可是天下间谁不知道,楼主您现在和白道会甄大侠才是最铁的铁兄弟。人家小榆都被楼主您忘了,您跟他关系这么好,肯定会给真账本的,哼,人家是楼主自己家里的人,人家不乐意!”
危漠崖见他这副装模作样的神态,大大翻了个白眼,道:“甄不移和我是铁,可他一个人又不是整个白道会。我们这边账本交出去,辨认真假是他白道会的责任,我哪里会管这么多?”
“可是……可是……”
那边范宁榆还在装着委屈,危漠崖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道:“行了行了行了,别装了,这次又想要啥?别跟我说要钱!你要是还要钱,我就查账!”
危漠崖对范宁榆管帐这件事,一直是只眼开只眼闭的,因此把这家伙养的是又肥又润,估计卧房里每一块地砖底下都埋着金。但大事上范宁榆是绝对靠谱的,他自己藏着私房钱也就是图个乐子,要是风月楼需要,那些钱肯定还是风月楼的,毕竟范宁榆已把危漠崖看作半个兄长,除了风月楼,他其实也无处可去。因此话说到这份上,范宁榆自然是哄着危漠崖道:“不要钱不要钱。要人……”
范宁榆年纪比危漠崖要小上不少,稍加打扮便是一副俊俏的纨绔小公子模样,见着姑娘又舍得花钱,胭脂水粉,首饰发钗,前一句姐姐,后一句妹妹,竟然小小年纪便在情场里浪得无法无天了。
危漠崖恨铁不成钢地摇了摇头,道:“你呀你,年纪比我小,玩过的女人怕是比你和我加起来的岁数都要多。说吧,又是哪个小红小翠啊?”
“我不要小红小翠,我就要云兄——”那范宁榆眼神缓缓扫过云淡,便被危漠崖瞬间如刀般的锐利眼光给扯过去了,他神色里威胁和蓄势待发之意满溢,范宁榆也不惧,顺口说了下去,“肚子里那个!”
一听这话,连万年坐如钟的云淡都忍不住在椅子上轻微挪动了一下。
“你不是吧???”危漠崖失了所有杀意,只难以置信地望着范宁榆,“这,这连是男是女都还不知道,你就觊觎上了?”
范宁榆一脸不在乎道:“就凭楼主您的姿色,和云兄的姿色,肯定是个美人!我就要了!”
危漠崖一副无语问苍天的悲壮模样,满脸都写着真是无眼看,实在是被他气得说不出话来了,拽着云淡手臂,头也不回地往后院厢房走。身后仍是范宁榆调皮的喊声:“就这么说定了啊!我搞定镖局和账本的事,我要小美人!”
回答他的是危漠崖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了一堆骰子,像暗器雨一样砸了他满身。

楼主:SaveAsDraft  时间:2019-06-16 16:07:55
第十五章是车,大家自行在企鹅群里解锁吧……

楼主:SaveAsDraft  时间:2019-06-16 16:07:55
十六

危漠崖和范宁榆两个人,花了点时间研究起了旧时的账本,又在当铺里头多待了几天才重新上路。
来时,危漠崖和云淡是像往常一样各自骑着马的。重新启程那日,当铺的下人牵了那两匹坐骑出来,云淡踩着一侧的马镫翻身上马,却不仅是动作不及以往轻巧这么简单,连着后方腰侧也不觉意扯了一下,疼得他无法直起腰来。云淡一时只能自己暗暗伸手扶着后腰,却不敢说什么,怕耽误了主子行程。
这点小动作怎么逃得过危漠崖的法眼?他强行压下未翻出的白眼,纵身跳到云淡的马背上,从他身后将人环在怀里,自己伸手扯过了缰绳。
“主子?”云淡不明就里,正想重新翻身下马,却被危漠崖牢牢扣住在怀里。
“你再动一下试试看?”危漠崖懒得再哄人了,语气中直接带上了点威胁,一手抓紧缰绳,另一手却是贴上了云淡方才扭到了的后腰,用上了点劲,轻轻揉着。
云淡没了法子,只好僵坐着,任由危漠崖胸膛贴着他的脊背。
危漠崖满意地勾勾嘴角,朝站在一旁的范宁榆扬了扬脸,算是道别。
那范宁榆一直看着他俩的互动,此时也掩着嘴偷笑,见危漠崖看向自己,伸手指了指云淡的肚子,又指了指自己,然后做了个鬼脸。
危漠崖那个大大的白眼这次终是控制不住了,猛一扬鞭,驰马向前奔去,任由范宁榆的清脆笑声在脑后愈来愈弱。

二人同乘一骑,出城上了大道后,云淡仍是战战兢兢地挺得笔直。危漠崖稍稍收住缰绳,让马缓了下来,手掌覆上云淡隆起孕腹揉了揉,凑他耳边轻声道:“这么紧张干什么?比这更贴近的时候多了去了。”
云淡眼光只敢瞅着前方,一手撑着腰,另一手揪着马鞍边缘,答道:“属下身为下人,让主子替属下御马护航,实属不该。”
危漠崖叹了口气,手底下稍微施力,让云淡后仰到自己怀里,往人耳后轻吹口气,果然,那人身子一下便软下来了,只能任他抱着。“你有几斤几两的工夫,你道我不清楚吗?更何况,你现在肚子里那个好歹也是我的种。让你放松,你放松便是。”危漠崖语气淡淡,听不出喜怒。
云淡无奈,现下被主子搂着的姿势,再度挺身坐直是不够位置的了,后腰也被路途颠簸得酸软着,主子的手掌轻柔捏着恰到好处,若是自己强行撑着,连累腹中胎儿确实不妥,只好稍微缓了口气,在主子怀里放松下来。
危漠崖在他身后无声勾了勾嘴角,道了句:“这便对了。”腿间使力一瞪,底下马儿吃痛,飞驰向前。云淡只听得耳边全是呼啸的风声,自己的心脏后面,却似乎有另一个声声回应的撞击跳动声响。

那韩百厚的湘竹小筑确实离赌坊不远,仅半日有余便到了,然是选址颇为偏僻,又已被荒弃多年,小路走起来十分崎岖。到后来云淡胃里被马儿颠得翻江倒海,危漠崖看他脸色阵阵发白,干脆便下了马,搂着人步行着进去了。
已不知多少年无人到访这湘竹小筑了,处处积尘,但仍是看得出主人建筑时的用心巧妙。整座建筑别致有趣,各处玲珑秀气,透风阴凉。虽屋内已无任何家居摆设,但转了一圈下来,危漠崖也能想象,若是此处有人居住,点上轻烛花灯,摆上几盆淡雅盆景,焚香煮茶起来,确实是个文雅到极处的住所。
危漠崖随手翻了翻那些摆在书柜上的手抄小本,掀起几阵微尘。此处虽通风良好,但堆积多年,纸张仍是发出难闻霉气。见后头的云淡阵阵掩鼻,危漠崖也就不做细看,只粗略地览了几眼,确实也如他所料,手抄真迹和各式书籍上,皆只有一人的笔迹,其他遗物也只有寥寥数件,都无异常,看不出来这韩百厚是否曾与他人共同生活,更谈不上什么后人不后人。只有一本诗集,在扉页上,仍是韩百厚本人的字迹,细细写着“赠珠儿”三个小字,恐怕这便是他曾与非江湖中人的女子同住这一传闻流传出来的源头了。
一番查探下来,危漠崖自己也觉无甚头绪,何况这地方实在太过清雅,竟然连兵器的痕迹都没有,怎么看都不像是江湖中人的府邸。危漠崖心里也失了兴趣,对待一个已死之人,又是在如此清幽之地,终究是难以再仔细追究下去了。他搂着云淡的腰,缓缓出了这湘竹小筑,打算打道回府了。
才出小筑正门,忽然似是灵光一闪,危漠崖仍是搂着云淡,调转了方向,沿着小筑的外墙绕了一圈,果然在小筑正后方的外墙上发现了些异样。
“好书法——不对,好枪法!”危漠崖望着那面外墙,由衷赞叹出声。
那外墙上有四个苍劲有力又不失柔情的大字,远看似是有人提笔留于墙面的字迹,近看却会发现,实则是由真刀实枪的金枪兵器,一气呵成地刻在墙上的。

“云淡风轻”。

墙面是石砖堆砌而成,砖与砖之间缝隙甚多,但这四个草书痕迹却是一笔连贯到底,中途未曾有过磕碰停顿,可见刻字之人的枪尖,有可能未曾触碰墙面,仅凭内力灌入金枪之中,运功扫过墙面而成此四字。但这面石墙却非刻意打造模样,仅是寻常工匠堆砌而成。能让此墙承受住这般深重内功,却又不将其推倒而能对抗屹立,亦可见刻字之人的功力已是收放自如的境界。
“云淡风轻……云淡……”危漠崖对着这一堵墙啧啧称奇了好一会儿,默念了几遍,忽然笑着转过头来,冲云淡道,“若这人还在世,让他给我再刻一幅这玩意儿,拿来给你当聘礼,我便饶他一命得了。”
云淡也正瞪着这面墙发神,忽然听见自己被提及,愣了一愣,随后回问道:“……聘礼?”
危漠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支支吾吾了一会儿,又道:“……好像,也不对?该是赏赐?啊……不管了不管了,反正,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吧……”随后便摇着头又往前门走了。
云淡被他留在后头,在跟上去之前,仍是回头深深地又看了看这一面墙上的四个大字,才重新跟上危漠崖的脚步。

归途便是一路无话了。仍是二人同乘一骑,在危漠崖掌控下,马匹行得可稳。云淡身子不同以往,禁不住彻夜赶路,危漠崖也不介意,夜里仍是自己控着坐骑,任由云淡在怀里睡了过去。
云淡几番梦回,总觉得那四个大字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到第二日清晨,二人终于重新回到危府。才入家门,云淡犹豫片刻,开口道:“主子……”
“危漠崖!”甄不移略带愠怒的声音在两人身后响起。两人同时转身,果然见到甄不移一脸无奈地站在后头了。“现在,马上,跟我进王府。”
危漠崖一见老友,又摆出那一副嬉闹调笑的面孔,谄媚道:“哎哟,甄大侠,你怎么这么赏光?难道不是凑巧,而是一直等着本楼主了?便是再着急,也得等本楼主先行休整一会儿吧,你看,我这不才刚回府?”
“你有本事现在休息,怎么没本事少给我搞事情?”甄不移铁面无私,口气甚是不满。
危漠崖一听便知道,是那账本的事情“搞”到位了,心里默默赞叹那范宁榆做事确实靠谱,嘴上也只能应道:“好好好,我现在就跟王妃进王府,瞧瞧你那新婚的闺房也不错?”不顾甄不移一脸不耐,先转身拍了拍云淡的脸颊,轻声道:“我跟他去一趟,你先回去休息一下,有什么事我回来再说。”话毕,便随甄不移离去了。
云淡望着他背影,久久伫立,一直到腹中胎儿似乎有些不满地伸了伸腿脚,搅得他腹内抽痛,才慢慢踱步回房中躺下,脑海中一片混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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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自打回了危府,危漠崖就没有再怎么闲下来过,需要他马上着手去办的事情实在是多。一出门便是进王府,和白道会那边就账本一事讨价还价,一进门又会收到范宁榆那边的来信,汇报重建镖局的进展,又有很多事需要他亲自去考虑。反倒是云淡闲了下来,危漠崖不再让他跟出跟进了,吐得也稍微少了些。府里依吩咐给他进补了不少,近六个月的肚子十分显怀。
危漠崖终日忙得焦头烂额,但仍是没让云淡插手,也不许他出门,自己只能六王府和三王府一趟一趟地每日去跑,有时连着好几日,云淡就没在太阳底下见过危漠崖,都是披星戴月的进进出出。云淡自然是没有资格说些什么的,他也不知道对此该有何感觉,只觉得以往他能跟着主子的时候,主子似乎看起来没有这么累,由此又觉得现在的自己十分无能累赘。但他一向沉默惯了,心事从不显露,危漠崖自然不会晓得这些。
这日危漠崖仍是去了王府。忽然有下人进屋,说是有访客,想要见云淡。云淡心里极为奇怪,风月楼与危府的内外事务,通常不经由他手,只有和主子安危直接相关的事情,才会涉及到他,因此访客多半要么需要的是管家清儿,要么是该直接找主子。云淡疑惑着随下人入了客厅,见到管家清儿也在场,那访客竟是一张熟悉面孔——曈曚山的澄碧姑娘。
云淡微愣了愣,先是对管家打了声招呼,然后对澄碧行礼道:“澄碧姑娘,许久不见。先前在白道会多有失礼,望姑娘见谅。”
那澄碧却不在意地摇了摇头,道:“云少侠,先前之事,危楼主已同我们掌门郑重道歉过了,曈曚山弟子并不是斤斤计较之人,此事今后毋须再提。”
“如此……不知澄碧姑娘今日前来,所为何事?”云淡更加疑惑,“主子现下有要事在身,不在府内,与风月楼相关事务,姑娘可与管家清儿交待便是。”
“澄碧今日前来,与风月楼和危楼主无关,只与云少侠你有关,”那澄碧语气不变,“我家掌门想要与云少侠单独谈谈,请云少侠跟我们走一趟。”
此言甚是诧异,云淡与清儿交换了一下眼色,又道:“在下得主子命令,不得离开危府。若是贵派掌门对在下有何苛责或是赐教之言,需在下当面讨教,大概也只能劳烦掌门亲自光临了。”
澄碧又是摇了摇头,从怀中掏出一个手帕包着的小包裹,递到云淡面前,仍是道:“云少侠,恐怕真的需要你跟我走一趟。”语毕,她缓缓掀起手帕一角,露出内中物件。
云淡定睛一看,却是犹如遭五雷轰顶,难以置信之感从头顶顺流而下漫及全身。
澄碧又缓缓将那物件收好,眼神不变,等着云淡表态。
云淡挣扎片刻,转身将管家清儿拽到一角,轻声道:“清儿姐,恐怕我真的要随她走一趟。若是主子问起,你说不知道我去了哪儿便是。”
“你要违命?!”清儿未料到他会做此选择,大吃一惊。这清儿虽年龄与云淡相仿,但行事果断利落,一直以来都是危府的顶梁柱,对危漠崖也是忠心不二,极得信任。她与范宁榆,一个主外一个主内,是危漠崖夺得风月楼重权的两块最有份量的基石,因此连云淡也要称呼她一声“姐”。
云淡见她神色犹豫,忙补充道:“清儿姐放心,云淡去去就回,绝不会作出有负主子,有负风月楼之事来。”
“我并不是担心这个,全危府上下,我最不会质疑的就是你,”清儿压低了音量,眼光瞅了瞅云淡的肚子,“只是楼主深信你的能力,却仍交待不让你出门,必定是考虑到你受腹中胎儿牵制。你现在不止一命在身,若真有个三长两短,谁担待得起呀?”
云淡沉默片刻,淡淡答道:“清儿姐无需多虑。云淡心中,主子为第一,小主子为第二,绝对不会有负主子所托的。”
清儿听到“小主子”这三个字便皱起了眉头,道:“瞧你这话说的,这孩子生下来,是我们的小主子,可难道不也是你的孩子?”
云淡移开视线,轻叹口气,道:“此事容后再议吧,现下我先去解决了眼前之事。府里就拜托清儿姐你了。”说罢,随那澄碧出了危府。

几经周转,二人拐入一条小巷,进入一间隐秘处的小屋。屋内灯火昏暗,只有那曈曚山掌门云风轻一人在内,仍是纱巾遮着面容与头发,只露出一双眼眸。
带路的澄碧将怀中那手帕包着的小包裹放到桌面上,便转身出去了,屋内只剩云风轻和云淡二人。
不等云风轻开口,云淡上前一步,将那包裹打开,问道:“云掌门,不知此物,你是如何得来的?”那手帕被他翻开,包裹内却是两枚大小相同的刻字玉佩,一枚刻着“云淡”,另一枚刻着“风轻”,那字迹与湘竹小筑后墙上的那四个大字,却显然是同一手笔。
云风轻淡淡答道:“此物,本就属于我,应该说是,属于你和我,属于你我姐弟二人。”
云淡闻言,一颗心直直掉落至腹底。
噩梦成真。

那玉佩,云淡是有印象的。
危漠崖以为他的名字是当年收养他的人取的,但云淡自己知道其实不是。虽然在那之前的事情,他都已经忘却了,有记忆以来,便是靠着厮杀的生存和无数的饥饿。但隐隐约约,他记得他曾拥有过什么,而那样东西,让他知道自己叫云淡。所以他才会在湘竹小筑的后墙前驻足愣住,那四个大字,何其熟悉。
他想过要与主子商量此事,他不确定韩百厚和自己究竟有何联系,但他也只有自己内心隐隐约约的感觉,并无真凭实据,不能详细诉说。如今这两块玉佩摆在眼前,他心里大概也有了答案了。
云风轻静静望着他好一会儿,才又开口道:“本来此事我打算埋藏在心中一辈子,但听闻你们主仆二人去过湘竹小筑,我觉得此事终将纸包不住火,倒不如在风月楼寻仇到曈曚山之前,与你坦白相认,也算是不负父母当年拼死护住我们二人性命的恩情。”
云淡努力稳住心神,轻声问道:“为何这么多年,我对一切毫不知情?”
“因为这么多年我都没有找到你,”云风轻答道,“韩百厚是我们的父亲,我们的母亲叫郑云珠,只是一名寻常读书人家的女子。爹知道替风月楼办事,尽管一切已如他们所愿,到最后仍是不会得善终,便想办法替我们改名换姓,既不姓韩,也不姓郑,而是取了娘亲闺名中的‘云’字。我比你长两岁,爹使计把我送到曈曚山去之时,我已有记忆,但娘带着你,却是惨死,而你阴差阳错却成了死士,还入了风月楼。我多年前偶然搜刮到你那枚本该是你我二人相认证据的玉佩,但却一直找不到你。直到那日在白道会看到你,我才认出你来。”
说罢,云风轻摘下了遮蔽脸庞和头发的纱巾。云淡便是之前听她解述仍有疑问,此刻也烟消云散了,因为她和自己一样,有着一头罕见的灰发,而在世间,他从未见过有他人与自己长得这般相像。血浓于水,她是自己的亲生姐姐,此言属实了。
云淡内心极为混乱,一时感觉肝胆俱裂,只能死死撑着身前小桌,口中喃喃着:“那玉佩曾在我手中,后来丢了……可为何……为何……”
云风轻知他心神乱极,只能缓缓解释道:“本来我亦有把握,你我二人的身世将永远不会暴露,我也看得出来危漠崖对你并无防备之意。但当日我与风月楼协商,由我曈曚山去处理冯飞,确实是出于想隐瞒我们身份的缘由,此事若有朝一日被危漠崖察觉,以他有仇必报的性子,必定不会放过我。是我使计在前,他要来讨说法我认,但我只是不想到了那时,仍无缘与失散多年的亲生弟弟相认,尤其是韩家家传的枪法内功心诀,世间仍只有我一人知晓。”
云淡默默看向她,内心拼凑起条条线索,才发现原来许多证据已在不知不觉中被消灭,如今几乎只剩下姐姐本人可以作证,他们的秘密真的有可能可以保守一世……可是,云风轻是他云淡在世间唯一的血亲了,主子会杀姐姐吗?主子会杀自己吗?云淡脑内极乱,一时无法厘清,脱口大喊道:“你不能死!”
云风轻闻言先是一愣,随即苦笑一声,道:“我也希望我不必死,只要危漠崖不察觉,或许我们能瞒下他这一世……”
可是主子的手段和风月楼的实力,他云淡何尝不清楚?这世间真有事情能瞒过风月楼楼主一世吗?云淡呢喃道:“若他要杀你……”
“若他要杀我,”云风轻语气坚定地打断道,“你要活下去。我是韩百厚的女儿,你,仍是他危漠崖最忠心的侍卫。”
云风轻一掌拍向那两块玉佩,翠绿的玉石瞬间被她击了个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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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云淡撑着腰踉踉跄跄独身回到危府时,天色已经很暗了。
清儿等在大门口,见到他便急促迎上来,压低声音道:“主子正在院子里等着你。我没告诉他曈曚山的人来过。你……能自己跟他道明白吗?”
云淡脸色一瞬惨白,却只是摇了摇头,道了声“多谢清儿姐”,便硬挺着腰杆进了院子。

危漠崖负手立在院子中央,背对着入口。
云淡缓缓走近,怯声开口:“主子,属下知罪……”
危漠崖面无表情,也不看他,只道:“去哪儿了?”
云淡站在他身后,迟疑片刻后答道:“出去走了走。”
“走了走……?”危漠崖眼眸微眯,袖中缎带忽然飞出,狠狠拽向身后云淡的小腿弯,使劲一抽,那人便一声闷哼地跪倒在地上。
“啪!”危漠崖转身扬手便是一个清脆的巴掌扇到云淡脸上,在他未反应过来之时,弯腰揪着云淡衣领便将人扯起,甩到一旁的石桌上,狠狠道:“是不是我近日对你松懈了些,你便忘了规矩二字怎么写?!”
云淡下意识伸手护住隆起腹部,石桌边缘只磕到了他的手背上。见危漠崖欺身过来,掀起他衣摆便是要除他下/身衣物,忙扭转身子,慌忙求饶道:“属下知罪,愿受主子责罚!可腹中主子血肉,恐怕受不住这,啊——”



“你肯定是我的。”危漠崖又说了一遍,“我不奢望老天爷真的给我一个儿孙满堂的善终,所以这孩子,能养大固然好,若是没有孩子,也是天意,反正风月楼到我手上,也算是易主了。我被迫而生,被迫而成,被迫而杀戮,只有你……是依我意愿出现的。”
云淡长叹了一口气,挣扎着坐起身来。
危漠崖忙跟着爬起来,着急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我——”
带着眼神中最后一闪而逝的不可置信,危漠崖被云淡一击敲晕在床上。云淡收起立掌成刀的手臂,深深地看了一眼倒在床铺上的主子。

深夜时分,六王府里的甄不移和亢应哲忽然被下人唤醒,忙起身着衣,点灯入厅,只见云淡挺着个大肚子,一手执那迟夕剑,另一手拿着他们在婚宴上送给危漠崖的那把钥匙,面色凄惨地跪在地上。
甄不移大惊道:“云淡,这么晚了,你这是做什么?有什么事起来再说。”他伸手想将云淡拉起来,却被他挥开了。
云淡抬头望着他们,轻声道:“云淡有一事相求,此事涉及到主子家仇一事,以及风月楼与整个江湖的千牵万扯。云淡在此以性命相求,望甄大侠与六王爷能相助一次,事成之后,两位的大恩大德,云淡愿以死平息。”
亢应哲难以置信回问道:“你到底在说些什么?发生什么事了?”
云淡捂着孕腹,勉强自己俯身给他们先磕了个头,抬起身时连嘴唇都在发抖,仍是道:“求甄大侠与六王爷相助一次!”
这动作可把刚从床上被叫起来的六王夫夫吓了个半死,甄不移忙先行安慰道:“行行行,有什么事你说,只要合情合理,我们会帮你的。”
云淡得到这一句应承,松了口气,颤抖着道:“请甄大侠与六王爷尽全力留住主子,让他忘了我。”

第二日一早,危漠崖只身横闯进王府,路遇所有家丁侍卫,统统二话不说全部撂倒,一路疯魔了似的杀进正厅。
甄不移和亢应哲正在正厅之内,危漠崖似一束焰火般闪了进来。二人起身正欲开口解释,却见危漠崖匕首已出鞘,刀剑正对着他们的方向,怒目圆瞪,狂吼道:“他在哪里?!”
一大批铠甲加身,手持重械的羽林士兵瞬时冲进来包围了整个正厅,长刀长枪立起,统统对准厅内的危漠崖。
甄不移皱了皱眉,压低声音喝到:“你疯了吗?这里是王府!”
“他到底在哪里?!”危漠崖双眼发红,直瞪着甄不移和亢应哲两人,匕首尖端微微颤动着,可见他手握力道之紧。
亢应哲厉声道:“他昨晚来过,但现在已经离开了。如果你再不放下武器,这里是王府,是天家之地,这些士兵铲除皇土内意图不轨之人是不需要理由的,即便你今日能逃脱,皇上下令大军出击,纵是一百个风月楼也不可能挡得住。你若还想再见到云淡,此刻你需要的,是冷静。”
危漠崖的凶恶眼神仍是在他们两人脸上流转着,双方僵持。
亢应哲又柔声道:“漠崖,难道你觉得我们会害你,或是会害云淡吗?”
危漠崖心里自然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但云淡昨夜忽然对他出手,他还以为是自己太过分了,将那身怀六甲,日日提心吊胆的孕夫吓跑了,可在房间里一寻,发现那把通往王府的秘匙不见了,一时激动便什么都没有想,直接杀了进来。此时意识稍微回归,危漠崖终是狠狠一甩手,将那匕首甩入大理石封制的石柱上,刀身刺入柱身三分。
甄不移见他放下了武器,示意身边的士兵们暂且撤场。
危漠崖寻人心切,又再问道:“他到底在哪儿?快告诉我!”
甄不移叹了口气,答道:“云淡昨晚半夜来过,但很快就走了,现在真的不在王府里。他倒是有拜托我们做一件事。”
“什么事?”危漠崖忙问道。
“他让我们留住你,给他三个月的时间,”亢应哲答道,“他说他已查出与你家仇有牵扯之人最后的一点余孽,会尽忠职守,替你清扫道路。他要你等他三个月,届时,你的孩子和你仇人后代的人头,一起奉上。至于他现在到底在哪里,连我们他也没有告诉。”
危漠崖难以置信地当堂愣住,脑中极快地将一切过了一遍。
不可能。
不会的。
怎么会?
云淡,你别傻了,怎么会呢?
你疯了吧?

“漠崖?漠崖?”见他许久未有回应,只是垂头一言不发,甄不移担心地唤了危漠崖几声。
但危漠崖仍是毫无动静,只是沉思着。
亢应哲思虑着道:“我觉得,云淡不会害你的。他只是要三个月而已,或许,是不想让你担心他的分娩?”
“……天下间没有任何事情能瞒得过风月楼,”沉默许久,危漠崖低声喃喃道,“云淡浑身上下每一处地方,每一条发丝,每一根手指,都是属于我的……他以为可以躲……无论他想做什么,没我的命令,他都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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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云淡以剑作拐,踉踉跄跄着撑到了曈曚山半山腰,身上早已多处挂彩,全身真气聚集着只护住腹中胎儿。
曈曚山虽不及风月楼财势两全,但好歹也是入了白道会议事厅的百年大派,选址崎岖,易守难攻,陷阱遍布。云淡凭一己之力,从踏上进山之路开始,破了好几个埋伏的箭阵,顶着一身伤痕穿过瘴气缭绕的丛林,行至半山,已是一步一个血脚印。
有男子私闯进山还挺进半山腰,曈曚山自然是派下来不少弟子前来视察。几个粉紫色衣裳的姑娘冲过来,举着刀剑将云淡团团围住。
云淡只淡淡扫她们一眼,道:“让你们掌门出来!”
那些弟子们面面相觑,不识得此人,又听他语气张狂,便都攻上前出起招来。
云淡一手护着腹底,另一手反舞手中迟夕剑几圈,解决几个小角色,不在话下。
那几个弟子被他剑气击倒,只能眼瞅着他继续向山顶行进。一名弟子趁机拉扯出求救信号,放向空中。云淡对此视若无睹,只是继续一瘸一拐着向上走着。
大批人马迅速赶到,簇拥着澄碧与云风轻二人在其中。云风轻仍是纱巾遮颜,看不清神色。
“云淡……?你想要做什么?”澄碧见他一身是血,杀气逼人,这副骇人模样,心里不免一惊。
云淡不看她,眼神只直直望着她身旁的云风轻,眼内波澜不惊,轻声道:“在下风月楼云淡,替主子铲除仇家,乃分内之事。风月楼冤有头债有主,我只杀韩百厚后人,其余人等,勿挡黄泉路!”云淡手腕微转,迟夕剑剑尖正正朝着云风轻而去。曈曚山众弟子一见掌门受胁,训练有素的飞箭霎时便铺天盖地朝着云淡而去。
“且慢!”那云风轻听他话里有话,连忙开口阻止,但为时已晚,只能眼睁睁看着云淡几个翻身扫掉大部分箭枝,腾身飞来,迟夕剑华而不实地狂乱舞着,旁人虽看着眼花,但云风轻知道,迟夕剑根本意不在她。她身边的澄碧护主心切,将云风轻撞到一边,一掌朝云淡毫无防备的心口攻去。云淡被她击中那瞬,却是浑身泄了力,眼光仍是瞅着被撞到一旁的云风轻,似是在交待些什么。
云风轻看着他被澄碧打飞,像惊弓之鸟般,放弃了求生与飞行,任由自己向后倒去,最后还奋力护住了腹部,迟夕剑仍紧紧握在手中。
倒地的那一瞬间,云淡忽然有一个想法,如果可以亲眼看看这个孩子,那就好了。
如果,如果能再见主子一面,那也不错。
到死,他仍是主子的人,主子应该会满意的。
他不带怨恨地阖上眼,最后听见的似乎是姐姐在喊叫些什么。
最后想到的,是希望肚子里这个孩子,如果活下来了,让他姓蒋吧。

再睁眼时,却见身旁站着的是那澄碧。云淡愣了一愣,发现自己还活在世上,一时间五味陈杂,心里很是失望。
澄碧半是后悔半是怨恨地守在他身侧,见他醒了,开口时声线已然破碎:“掌门为了救你,和你腹中胎儿……已将全身功力过渡于你,以换你父子二人平安了。”
云淡心头剧痛,尝试着动了动,果然感受到经脉中流淌着涌动的真气。
澄碧转身哭着出去了。

云风轻三日后才来探望云淡。
云淡此时方能从床上坐起,腹中孩儿一切安好,只他自身受的皮肉伤和内伤仍在缓慢待愈。
“为什么要救我?”云淡不解地问道。
“那你又为什么要来送死?”云风轻此时面纱已除,失了内力,只一副文弱闺中姑娘模样。
“我本只奢求你救下这个孩子。”
“你本有实力真的杀了我!可你没有!”云风轻哭喊着大声道,“你是我弟弟……我怎么可能见死不救?”
“对不起,姐姐……”云淡见她难过至此,心里不免也跟着凄苦,却无言以对。眼见奇迹重逢的唯一血亲,如今失了一身武功,由一派掌门变得如同常人般落魄着在自己面前,云淡内心内疚至极。他知道云风轻身上的韩家家传内功能救一人,但他未料到,她宁愿舍弃一同修炼多年的曈曚山武功,也要把自己也救起来。
云风轻转身擦净泪水,问道:“这么做,是你自己的打算吗?”
“是。”
“你当真是至死都要做危漠崖的人?”
“是。”
“你知道你这是独闯龙潭吗?你知道你来了也不会成功,只有死路一条?”
“是。”
“你想着让我救下这个孩子,便可以此与危漠崖谈判了?”
“是。”
“你来了就没打算能回去是不是?”
“是。”
云风轻见他答得心安理得,毫无顾虑,只觉悲从中来,无奈又问道:“你爱他,是不是?”
“……是。”云淡睫毛微颤,语气与神色仍是如巨石沉在湖底,波澜不惊。
那韩家内功只救一人,若是能以此护住孩子,即便是早产剖腹,也能保他一命。韩家内功既已悉数全用在孩子身上,云风轻大可舍去韩百厚后人身份,只照旧当她的曈曚山掌门。危漠崖虎毒也不会食子,而曈曚山救了风月楼少楼主一命,亦可藉此在危漠崖手中讨饶。他云淡既能仍以危漠崖侍卫的身份去出手,又能以韩百厚后人的身份死去,两相得益,只要危漠崖愿意承认,他的死便可以平息一切。
而如今,他还活着,而孩子也好好地待在腹中,只有姐姐为了救他们父子二人,武功尽失。
云淡深深叹了一口气,道:“他终究会找来的。”指的自是危漠崖。
“来便来吧,我认输了,”云风轻无奈道,“曈曚山可以再换一个掌门,我不能再换一个弟弟。我看得出来,他对你是有情义的。”
云淡缓缓揉了揉孕腹,道:“姐姐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了,我是主子的人,此事由我去了结。”
云风轻情难自已,倾身握住云淡的手掌,悲切道:“云淡,你不能死!”
“我能死,”云淡回望向她,“主子要的从来就不是哪个人去死,而是要犯下过错之人付出代价。同样地,他从来都不在乎我是谁,只在乎我是谁的。所以,由我去吧。”
云风轻无言以对。云淡目光忽然转向一旁,深眸中隐隐若现一个张狂妖娆的身影,低声道:“反正,我爱他。大概也只有我爱他,只有我爱的是他了。”

危漠崖安排好了,风月楼布下天罗地网,就等着云淡的消息,但整整两个月,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整个江湖风平浪静得连甄不移也觉得有可疑,似乎有人刻意而为之。危漠崖不害怕消息繁杂缭乱,只是现在是全然没有一丝动静。风月楼内所有收集消息的精锐人马都已出动,所有眼线都似繁复的蛛丝般蜿蜒伸出,一触即发,但就是毫无回响。
云淡在躲着自己,危漠崖知道的。他只是不相信,原来自己对云淡的了解程度是那么的浅,以至于在他消失后,自己竟然没有一个可以马上去寻的地方。
离了我,他还能去哪里?
危漠崖内心焦灼,但又不断得到甄不移那边的安慰,说他们相信云淡绝对不会做出有损风月楼利益之事来。危漠崖又何尝不知道云淡的一片忠心,只是,究竟对方是何人,会让他紧张得一个人带着腹中的孩子偷溜走,还对自己出手?此事与云淡自身有关,这是呼之欲出的了。多年来,老头子几番指责云淡以被俘死士身份成为侍卫,根本就是背信弃义的江湖败德渣滓,他都仍然纹丝不动地立于自己身后,但未得指令便独身贸然去处理此事,这样的行为,云淡是第一次作出。连他一直认为最为沉静,最为可靠的人都沉不住气了,危漠崖分不清自己心里究竟是在担忧云淡,担忧孩子,还是担忧风月楼。
更让他心里阴霾骤起的是,云淡竟然认为他会需要这样子不顾一切的复仇。若不是危及性命,为什么要躲起来?无论是危及云淡的性命,抑或是危及他危漠崖的性命,在云淡眼中,复仇于他是这么重要的吗?
可思虑至此,危漠崖又会自己问自己,到底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反复多次,长夜漫漫,无言自省,却毫无结果。
危漠崖知道自己已情根深种,但心里却又仍有一丝顾虑,若云淡这次真的是叛了他?云淡说谎了?他瞒了自己些什么?若云淡不再是那个寸步不敢离开自己,半句话不敢反驳,被他牢牢掌控在手心里的人,他还会爱云淡吗?就算会,那样的云淡,会留在自己身边吗?
危漠崖暗自承认,他怕了。

眼看着风月楼百业渐衰,清儿也日日见着危漠崖焦躁愈加,心里更是担心那身怀六甲,沉默寡言的灰发男子。
“楼主,其实云淡离开那一天之前,曾经有曈曚山的人来找过他。”清儿终究仍是坦白道。
危漠崖停下正在磨墨的手,垂眸看了眼墨砚。
以往都是云淡替他磨墨的。
曈曚山的婆娘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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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危漠崖只身迈步入曈曚山,怒发冲冠,眼眸似火,走着云淡曾一步一个血脚印走过的那条路。这一回,无人挡他。
云淡早早跪在空无一人的曈曚山正厅中,满堂已撤空,只他一人呼吸声微有回响,上身挺得笔直,眼光却低垂向着地面,迟夕剑摆放在身侧。
危漠崖步步走近,见了他如此跪着,心头一阵抽痛。
两个月不见,这人又瘦了许多……只那腹部隆起愈加,整个人似乎风吹便倒般孱弱。那头如瀑灰发,本来如同凌冽的矿石黑曜,如今却黯淡无光。
危漠崖深深地看了跪着的云淡一眼,开口却是朝着里头的怒吼:“云风轻!给本楼主滚出来!”
“求主子放过云掌门一马!”云淡仍是垂着头跪着,闻言双手一把将迟夕剑举起捧到头顶,一副谢罪模样,“云掌门耗尽毕生功力,以换取属下与腹中主子血脉的平安,求主子以此一命换一命,饶云掌门不死!”
“那她使计欺骗本掌门,让本掌门毁自家镖局于一旦,此事又如何算数?”危漠崖双拳紧捏,至手臂微微发抖,仍是硬着心肠不低头去看向那跪着的人儿。
“云掌门对主子略施计谋,皆为其先人韩百厚名声着想,若主子认为此事有损风月楼颜面,可杀韩百厚一后人,以儆效尤!”云淡仍是低头跪着,声线铿锵。
“韩百厚后人,那不就是她云风轻?”
“不,是我!”云淡蓦然抬头。
危漠崖仍是瞪着里头,只余光瞥见云淡半边脸颊,双眸似是粼光微闪,双目带泪。
不可能的,这人的眼神,该是永远都不会变,仍是那般波澜不惊,他怎么会哭呢?
云淡继续道:“云掌门身上已再无武功,韩家家传内功心诀已于属下体内,只要属下一死,韩家再无传后之人,而云掌门反是主子孩儿的亲生姑母,曈曚山与风月楼从此修好——”
危漠崖听出了他的打算,狂吼着打断:“云淡!你究竟是谁的人?”
“云淡是主子的人!”云淡用尽毕生力气喊出这一句,“永远都是主子的人!”
危漠崖狠狠一甩手,缎带飞出,将藏在后方屏风之后的云风轻整个拽出,一路拖到厅堂正中。那云风轻身上已无一丝内力,如此猛招,她自是惨叫着被一路拖拽,停下时已满口鲜血。
“主子!主子且慢!”云淡仍是跪着,以膝爬行,凑到危漠崖跟前,拽着他的袍角哀求,已是声嘶力竭,“曈曚山与风月楼从此修好,而属下仍是以风月楼之人的身份来到此处,以韩百厚后人的身份死去。主子不过是要有人替当年之事付出代价,如今云掌门已绝不会再留后患,反而能以少楼主姑母身份辅助风月楼,她答应了我的!只要我死,只要我死!”
危漠崖的缎带不顾一切地绞紧云风轻的喉咙,她已是无力呼吸。
云淡见形势危急,抽出迟夕剑,却是一把斩断了缎带末端。云风轻躺在地上艰难地咳着血水。云淡将剑刃转向自己,剑柄却朝着危漠崖的方向送出,剑尖抵着自己心口,面上已是布满泪痕,平静道:“求主子赐死……”几字颤抖吐出,叫人心神俱裂。
危漠崖望着那把剑,随着倒映剑面上的微弱流光,向下看去,便是云淡泪水涟涟的脸庞,滴滴泪珠落下打在剑尖。
十年间,除了在床上,他从未见过云淡流泪。
是的,只要他死。
他到死仍是危漠崖的侍卫身份,为替主子报仇才独闯曈曚山,主子赐死一个侍卫本就不是何出奇之事,更何况还为主子前行江湖铺平道路,此乃大忠;他以幼弟身份替长姐赴这黄泉路,拯救血亲一命,保全已逝父母名声,此乃大孝;替主子诞下血脉,还铺就了江湖另一大派的全力支持,提升风月楼威信,博得好名声,扫平未来障碍,此乃大义。只要他死,忠孝义三全。
危漠崖望着云淡,那人泪水仍是不断流淌着,望着他的目光是从未有过的心碎和不舍,却又是那么坚定决绝,往日的波澜不惊与各种纷杂情绪交织环绕。唯一不变的,是他的眼中仍和往常一样,此刻只有破碎的自己。
危漠崖忽然苦笑一声,伸手取了那递向自己剑,然后是第二声的苦笑,接着笑声如同夏日里的雷雨前兆般震开了满厅。
“哈哈哈哈!云淡啊云淡,原来我一直只安排你做一个侍卫,是多么浪费才华的一件事!哈哈哈哈!”危漠崖疯狂地笑着,笑自己一直以来的无知,也笑眼前跪着的这人,在那短短的一夜间,算透了他风月楼与江湖的天下的所有路子,才算出了这忠孝义三个大字,但仍是算漏了一字。
危漠崖终于笑够了,扔下那迟夕剑,任由剑身摔到石铺地板上叮咚作响,接着也跪了下去,将那已哭成泪人的云淡搂入怀中,在他耳边轻道了句:“云淡,我想你了。”

算漏了一个情字。

危漠崖这番再度将云淡拥入怀中,就没再放开过。
他没继续去纠缠曈曚山的人,只是抱走了云淡便一路回了风月楼。云淡是再也不敢多说一句了,眼见危漠崖放过了云风轻,本一直抢撑着的一颗心瞬间落下,压制着不去多想的内伤后遗统统发作起来,脸色是一日比一日煞白下去,也确实是没法靠自己再逞强了,只能乖乖缩在危漠崖怀里日喘夜喘。危漠崖看他一副难受的样子,心里有气,却又舍不得骂,终日脸色也不好看,竟是一路上也一言不发。
回到危府第一件事便是遣人入王府请了三王妃过来。三王妃是聪明人,来的路上便顺手从太医院请来了两位医师。甄不移自然也是跟着过来瞧瞧。结果入了危府,三王妃一看云淡的脸色便知道又是带伤在身了,和两个医师轮番把脉,围在一起密谈了好一阵时候。
到了这时候云淡才开始知道怕了起来,不安地揪着身下的被褥。危漠崖瞧见了这些小动作,也只是暗自翻个白眼,认命地凑过去将云淡又抱进怀里,安慰的话却仍是说不出口。
“危楼主,我与两位御医都认为,云淡的孩子是尽快生下来比较好,”三王妃斟酌着开口道,“孩子如今将近足月,即便早些生下来,估摸着也是健康的。反倒是云淡的身子,当初仍未养好便承孕,如今又有内伤在身,生产之事凶险异常,恐会牵动旧伤,孩子个头越小对他越有利。若是由我与两位御医准备周全,自行催产,有些事尚可在计划之内,风险会小得多。”
危漠崖想也不想便答道:“一切依三王妃吩咐,请三王妃务必以对大人伤害最小的法子进行。”
他怀中的云淡闻言愣了,抬起头神色复杂地对上危漠崖双眸。
危漠崖见他面带疑惑,心里无奈,只静静等待满屋子医师下人都四处散去准备,卧房里只剩下他和云淡二人之后,才叹了口气,终是开口道:“别这副样子看着我……我死之前,你不能死,你忘了吗?”
云淡口唇微启,支吾了片刻,仍是只能唤出“主子”二字。
危漠崖只得苦笑,仍是道:“此话本想等此事办妥之后才同你说的,现下说了也无妨。别再叫我主子了,云淡,你现在已经是我孩子的生身父亲,我对你其实……事到如今,我对你的情意,你还不明白吗?”
此话传入云淡耳中,仿佛梦中传来破冬春雷,隆隆作响却让人振奋。云淡声线颤抖着道:“属下……不敢渴求……”
“傻,不必渴求,我对你其实一如既往,只是以前我们都认为一切不会改变,都习惯了。你这家伙实在太能藏心事了,从你这一双眼中,我从来看不出任何情绪,这又叫我如何是好呢?”危漠崖将云淡抱得更紧一些,压下心头情绪汹涌,轻吻了吻他额角,“你是我见过最忠诚,最强大的人,所以我才以为,将那般你拴死在我身边,便是一劳永逸的方法。”
云淡埋在他怀里,呼吸声微弱破碎得如同抽泣。
“直到现在,我才发现,原来我远比我自己想象中和预料中,要害怕失去你得多。”危漠崖再次长叹一口气,“你成了我的软肋了,云淡。我离了你不行。“

不再是一把利剑,一块铠甲。你是我的心头肉,是需要保护起来的致命之处。

“别再溜走了,云淡,我会因你而痛苦不堪的。”


楼主:SaveAsDraft  时间:2019-06-16 16:07:55
第二十章已更,生了个丫头
一直被吞,各位麻烦移步企鹅群吧……

楼主:SaveAsDraft  时间:2019-06-16 16:07:55

第二十二章未完

楼主:SaveAsDraft  时间:2019-06-16 16:07:55
日子便是看似顺风顺水的过了下来。
危漠崖本就无意纠缠韩百厚及其后人之事了,亲生父母之仇已报,接下来是要好好整顿属于他自己的风月楼,生意还得继续做下去的。
韩家家传内功已全数用于护着孩子的性命上了,云风轻虽武功尽失,但心诀仍谨记在心,他日等孩子长大成人,开始习武之后,重新捡起来再习也不成问题。曈曚山与风月楼私底下定下了和约,云风轻重新带起了面纱,仍是掌门,处理帮派内务,而澄碧等曈曚山弟子与她多年交情,依旧忠心耿耿,一切似是如常。而又因危漠崖力保,谅江湖中人也不敢小瞧这个后台坚硬的危府大姑子。
那卖给白道会的五十年前的账本一事,其实本也已谈妥七八分,只要资金一到位,风月楼镖局便能重开,但危漠崖却是暗中吩咐甄不移,不必着急,因为他还想再让自己偷懒多一段时间。
毕竟多年苦恋,他才和云淡二人稍稍修成正果,又有千金在怀,当然还想再过段轻松日子呀。

眼看着满月酒差不多是时候要办了,姑娘的闺名却还没定下来。
危漠崖和云淡都不是读书人,起名字这种舞文弄墨的事,他们根本耍不来,也就没在这上面花太多心思,想着大名就捡个好意头的,等过几年长大了,再问三王爷和三王妃讨个表字去。
云淡本不觉得自己身体有何大碍了,但偏偏危漠崖紧张得不得了,月子期间一直跟出跟进,事事亲力亲为。云淡心里还有几分主仆有别的心思,每每被他柔声细语哄得甚是不好意思。
危漠崖表面上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其实心里头没底得很。这么多年,他只知道只要凶起来吓唬云淡,他就会乖乖留在自己身边,可这旧法子他如今不愿意用了,便只能事事都极尽温柔地呵护着,可看云淡的反应,似乎又不是那么地奏效。
“孩子的名字,我想了一下,不如就叫蒋韩吧?”把女儿哄去睡了午觉,危漠崖抱着云淡,在院子里晒着太阳,“毕竟你我二人都未能承家族姓氏,孩子传了我爹的姓,干脆让她也传了你的,这样你喜欢吗?”
“蒋韩……挺好的,不过,”云淡垂头想了想,轻轻拽过危漠崖绕在自己腰上的手掌,指尖轻点,在他掌心写下了一个“寒”字,“……承冬。”
蒋承冬是危漠崖的本名。

楼主:SaveAsDraft  时间:2019-06-16 16:07:55
蒋承冬是危漠崖的本名。
危漠崖心头一暖,收紧双臂,将云淡一把抱上石桌,让他坐着,俯身吻了上去,唇齿交缠,直吻得云淡气息不稳,才稍稍退开,道:“再叫一次?”
云淡目光游离,略带羞意地轻微勾了勾嘴角,小声又喊了一遍:“承冬。”
危漠崖愣了愣,神色间忽然带上了点心酸,掌心揉了揉云淡的后脑,将人温柔地按进了自己的怀里,叹口气道:“这么多年了,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你笑。”想了想忽然又补充道,“以后就这么叫我吧,只许你这么叫。”
云淡略有些惊讶地扬起脸庞望着他,问道:“在别人跟前,也这么叫?”
危漠崖想了想,又道:“只在我跟前这么叫,在别人跟前,叫楼主,你就是楼主夫人。”
云淡登时面红耳赤,推开危漠崖便想要自己走开。
危漠崖哪里会放他走,仍是紧紧搂着他的腰,嘴里喊着夫人夫人的。

从今以后,在我面前,要让你笑,要让你乐,要让你明白,你永远是我的人,而我也是你的。
波澜仍然不惊,情意已然满溢。

楼主:SaveAsDraf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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帖子分类:十世

发表时间:2018-07-01 05:28:00

更新时间:2019-06-16 16:07: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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